新傲龍戲鳳 第七章 作者 ︰ 林如是

第三章

廳堂上,姚謙低首攏眉,正不知在琢磨算計著什麼。「老爺,你看這件事該怎麼辦才好?」姚夫人皺著眉,一臉不悅。

姚謙不待問明,但看她的表情,便明白是什麼事,反問說︰「依夫人之見呢?」

姚夫人看了丈夫一眼,皺眉說︰

「那孩子若是長得端莊乖巧、討人喜歡,也就罷了。偏偏她成天不是長吁短嘆,就是拈花惹草,一身單薄相,正經事倒不見做一樁。你看她連針線都不拿,這樣怎麼持家?」看她們一身困窘的上門,姚夫人先就覺得嫌棄,待听得那女乃娘說出來意,心里更加不悅。

姚謙沉吟不語。

見丈夫不語,姚夫人又說道︰「當年殷學士雖曾予老爺一點幫助,但早已經過去,不過是些陳舊往事。這些年我們與殷家少有聞問,也無來往,指婚什麼的,哪能算數。」

姚謙仍費神思量。這些年他仕途得意,與殷家疏于聞問,連殷重煜故去時都無暇慰問;不料前些時殷夫人竟修書派人送來,他政事繁忙,未予以回復。

「說起來,那孩子沒父沒母也怪可憐,但她偏生得那樣一種性子,也不能怪我沒那個心腸。再說,俗話說得好,娶親要門當戶對,門不當戶不對,怎能結這樣一門親事。堂堂一朝吏部尚書是何等身分,娶個孤女為媳,豈不教人笑話。」姚夫人覷一眼丈夫的臉色,跟著說道︰「何況,娶妻娶賢,娶媳婦最重要的就是端莊賢淑,要能興家蔭夫。莫愁那孩子偏生一副乖僻孤怪的性情,最是要不得。老爺,我看這件事,你得想想法子才好。」

「夫人所言極是。可是……」姚謙似乎有什麼顧慮。

「老爺是擔心和殷家那個約定嗎?雖說指婚這件事,當年是老爺先提出來的,可事過境遷,如今的情況大不同往昔。不是我說,老爺,指婚這種事,到底只是嘴上說說,並無任何憑據。」

「說得也是。當初那約定,原也只是我和殷兄說笑時的戲言一句罷了。不過……」

「不過什麼?老爺若是擔心那孩子孤伶無依,這不妨,多給她們主僕一些銀兩就是了。」

姚謙又細細琢磨,點了點頭。「也好,就這麼辦。」

這時姚文進走進來。「爹、娘,你們找我?正好,我也有事跟爹娘說。」

「什麼事?你該不是想說莫愁的事吧?」姚夫人板起臉,想起圜中那一幕。「娘先把話說在前頭,我絕不答應你娶莫愁。」

「娘,你在說什麼!我怎麼會娶莫愁。」姚文進失笑。

姚夫人有些意外,與姚謙對望一眼。

「我是對莫愁有興趣沒錯,畢竟莫愁可是少有的美色,我還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姑娘,連吟香樓的鎮樓之花春香都比不上她。」姚文進又笑。「不過,莫愁一無靠山,二無恆產,娶為正室,對我的仕途和地位無助,對姚家來說,也只是個累贅。」

這番話讓姚夫人大為意外。「既然如此,你還與莫愁靠那麼近做什麼?」本來她還擔心兒子被殷莫愁給迷了,兒子既是明白人,事情就好辦了。

連姚謙也大感意外。他屬意與相府聯親,事情也進行得差不多,殷莫愁一來,還道兒子喜歡,倒成了問題,現下兒子既然這麼說,也就無須擔憂了。「我不是說了,我對莫愁有興趣。」

姚夫人急道︰「你方才不是說——」

姚文進舉手表示稍安勿躁。「娘,你別急。以莫愁的背景,娶她為妻是不可能,但莫愁長得美,棄之可惜,我打算納她為妾。」

「納莫愁為妾?」姚夫人皺起眉。

姚謙道︰「這事不急,過後再談。你方才說有事,到底是什麼事?」姚文進點個頭,拾起先前想說的事。「是相府那事。爹,你怎麼不征得我同意,就擅自找人上相府議親。」

姚謙挑起一邊眉頭,看了獨子一眼。「你對爹的決定有什麼不滿?你方才不是才說娶妻要有幫助?與相府聯姻,對我們姚家來說確實大有幫助。」

「話是沒錯,可爹你又不是不知相府千金的長相容貌,皇城里有勢又有財的朝官不少,家中有待字閨中美秀千金的應該也不少,不必非得與相府聯姻。」

「相府千金相貌雖欠佳,可相國是當今朝中紅人,你豈能因小失大。」

「可是——」

「別再可是。你若听爹的話,迎娶相府千金,爹就答應你納莫愁為妾。」

「老爺——」姚夫人張口,還待說什麼,姚謙擺手阻止她發話,說道︰「別說了,這件事就這麼決定。」

話聲才落,姚府管家形色匆忙疾步進來,稟告說︰「老爺,皇上派人來,傳老爺即刻進宮。」

「皇上召我進宮?」姚謙表情一整,連忙起身,吩咐道︰「快去準備,我馬上進宮。」

「都這時候了,皇上找老爺有什麼事?」

姚謙搖頭。「皇上性格堅定強勢,處事決斷極有魄力,比諸先皇強過太多,朝中諸臣無人敢造次,就連太後也對皇上多有敬畏。對于皇上心里所想,我也無法捉模。」

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朝臣爭相將家中閨女送人宮中,就盼女兒能被皇上看中,憑女而貴,官運扶搖直上。

「進兒的親事就這麼決定,具體事宜,等我從宮中回來再商量計議。」

皇帝在「紫宸殿」等著姚謙。皇帝每日接見群臣都在前殿「辰光殿」。紫辰殿為三重殿,是皇帝的便殿,平時都在這里接見一些較親近的臣子。「臣姚謙,叩見皇上。」

「起來吧。」

頭戴金冠、身穿黃金繡龍袍的皇朝天子負手臨窗而立,背對姚謙的神態淡漠而無表情,語氣里滲透幾分冷冽。

「謝皇上。」姚謙起身站在一旁,低著頭,垂手靜默等待,不敢稍有踰越。

皇帝年紀雖輕,三十不到,卻天生帝王之風,氣質英冷,性格強勢,冷眸懾人。雖然行事獨斷,但睿智英明,凡事亦自有主見,不受他人影響蒙蔽。那雙冷冽的眼眸似乎能看穿人心,讓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顫畏。一干朝臣都不敢輕慢,就連太後,對自己兒子亦多有顧忌,也使得外戚一黨多所收斂。

「听說你與相國即將結為親家,恭喜你了,尚書。」語氣冷淡,仍背對著姚謙,直呼姚謙官餃。

「臣惶恐。皇上,相國千金已屆婚嫁之齡,犬子亦正當成家之時,緣巧而天定,臣與相國僅是順應月老安排。」

在朝多年,侍奉過兩任君主,姚謙深諳官場道理,亦懂得以古為鑒。伴君如伴虎,然而帝王君主的性格往往能決定一朝的面貌。前朝孝皇,事母至孝,加之性格溫和近乎軟弱,朝政長期為其時太後及其人馬所把持,當朝太後即為太皇太後一族之女。

「說得極是。再者,尚書與相國素來交好,不與相國諦親,又該與誰家結盟。」

姚謙模不清皇帝的用意,未敢輕待,連忙恭敬道︰「臣不敢。」

皇帝輕哼一聲。

「皇上。」皇帝近侍善尚及時進來。

姚謙頓時松口氣,听見善尚稟道︰「皇上,衛尉大人回來了。」

姚謙心一凜!衛尉煌玉堂?皇上為什麼召見他?

即位之初,少年天子即利用太後與太皇太後之間的不和,將太皇太後跟前的紅人——權傾一時的重臣、六卿之首的太宰宋郢下獄去職。朝中宋黨領著一群年輕朝官長跪殿外請命,甚至將國子監的士子牽涉在內,罷朝罷學,讓朝政停擺,以對少年皇帝施壓。少年皇帝不為所動,下令六軍清場,給予十二個時辰寬限,對逾時仍冥頑不靈罷朝罷學者,或下獄或去職或流放或剝奪科考資格;同年更打破皇朝陳規,特舉兩次科考,拔擢一批年輕朝官,取代被拔除的宋黨一徒,成就一批擁護皇帝的勢力。當時統領六軍的,即為原來管轄東宮六率的統領煌玉堂。

「玉堂參見皇上。」姚謙見煌玉堂走進來,站定在一旁。

皇帝出動禁衛統領,想必是極為重要重視之事。當年還是東宮的皇帝,在太後暗地支持下建立東宮六率禁衛;即位後,將原有東宮六率軍府擴充為禁軍十二衛,以衛尉煌玉堂掌皇宮諸門屯兵兼領皇帝近身侍衛,以中尉展延統領皇城駐兵。除此之外,據傳皇帝尚有一支為數百多人的精銳衛軍,這些衛軍隱在暗處,專門為皇帝掃除障礙。衛尉與中尉皆出身東宮六率,是皇帝私人親信;朝中新進年輕朝官,又以皇帝馬首是瞻,如此,皇城內外,皆在皇帝勢力掌握下。

頃刻間,姚謙內心已尋思百轉。只听得皇帝說道︰「玉堂,你回來了。查到了什麼?」

「皇上猜想得沒錯。不過,奇怪的是,名字有一字之差。」

「是嗎?」皇帝點點頭。「朕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姚謙滿是狐疑,但又不敢擅自發問。衛尉離開後,皇帝才負著手,轉向姚謙。

「尚書,」冷眸彷佛洞悉一切。「尚書府與相府聯姻,乃可喜可賀之事,不過,你打算怎麼處置殷重煜之女?她上京來投靠你,不是嗎?」

姚謙大驚。「這……皇上怎麼會知道?」

「你不必多問。朕問你,那殷莫愁人呢?你打算怎麼安排?」

「這……」姚謙頓時語塞。這一瞬間,他心思又已飛快轉了好幾回,有了許多揣測。他怎麼也沒想到皇帝召他入宮竟是為了這件事。「回皇上,臣目前暫時將殷莫愁安置在府中,生活起居都差人侍候著。」

「很好。」

「這是臣應該做的。殷莫愁本為臣故舊獨生之女,如今她父母雙亡,舉目無親,前來投靠,于情于理于道義,臣都不能棄她不顧。」不知道皇帝知道了多少、究竟有何用意,姚謙小心謹慎解釋。

「尚書當真有情有義。」皇帝竟然輕笑起來。「不過,尚書,殷莫愁與你獨子姚文進從小指婚、早已訂親一事,你打算怎麼辦?」

姚謙渾身一震,滿臉錯愕詫異。

「皇上……」過度的驚訝,讓他說話變得有些結巴。「皇上怎會知道此……此事……」有些後悔沒有當機立斷,早早將殷莫愁打發了事。

「哼。」皇帝哼了一聲。「朕不應該知道嗎?那殷莫愁為前翰林大學士殷重煜獨生之女,殷重煜于兩年前身染惡疾去世,殷妻跟著約于一個月前病故,殷莫愁四顧無親,所以上京投靠姚府。」

「皇上聖明……」姚謙听皇帝的口氣似乎有些不滿,內心一凜,勉強維持鎮定,說道︰「皇上,當年臣與殷大人同榜及第,又同在翰林院供職,是以結為莫逆,指婚一事,原也只是當年兩人談笑時的戲言一句。而今舊友故去,當有照顧故舊之女之責,至于婚訂一事,臣未敢強人所難,當以莫愁意願為主,請皇上明——」

「夠了,不必多解釋,這些朕都知道,朕找你來不是想听這些。」皇帝揮個手,打斷他的話。

當年殷重煜與姚謙同榜進士及第,奉召入閣,拜為翰林。而後,姚謙因得罪臣要,被眨放至外地為官,甚至差點丟官,幸賴殷重煜鼎力相助,在聖上面前為姚謙進言,力保他回朝,殷重煜辭官多年後,先皇終召姚謙回京。姚謙後來結交上太傅,成為當今太後人馬,官運日益亨通,終至坐上吏部尚書之位。

「殷姚兩家指婚在先,加上殷重煜已經故去,殷家無人代為作主,于情于理,沒有毀婚的道理。如此一來,尚書對相國可能不好交代。所以,朕想了個法子,朕可下令賜婚,成全殷姚兩家舊緣。如何?尚書可要朕下令賜婚?」

「皇……上!」姚謙臉上肌肉不停抖動。

「萬……萬不、不……」無法將話說完整。

「瞧你高興成這樣子,話都說不清了。」皇帝唇角一揚,似笑非笑。「好了,你下去吧。」

「皇上!」姚謙急得冒汗。「大人,請。」善尚上前,擋住姚謙。

等姚謙下去後,衛尉煌玉堂走了進來。皇帝背後似乎長了眼楮,頭也沒回,問道︰「還有什麼事?玉堂。」

「皇上。皇上料得沒錯,太傅與國舅近來過從甚密,還前往杜邑侯府。」

「那麼,相國與尚書呢?」

衛尉搖頭。「尚未見現身。不過……」

「有事直說。」

「杜邑侯妃與國舅近日曾進宮覲見太後,太後還召見了太傅。」

「是嗎,杜邑侯妃與太傅原就是太後的人。」皇帝點點頭。「暫且無妨繼續盯著。」

「遵命。」

「善尚,準備妥當了嗎?朕要出宮。」眸中神色晦澀,看不出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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