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愛察看九十天 第八章 作者 ︰ 季可薔

公司內某間私人辦公室,丁茉莉假借送文件,和一個相貌清俊的男人密談。男人見她一進來就關門落鎖,會意地一笑,雙臂一拉便將她托坐在自己大腿上,不料她卻是無心與他親密,憂心忡忡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愣了愣,警覺地皺眉。「哪里怪?」

「他把放在我這邊的印監都收回去了,剛剛還讓我傳話給公司各部門主管,落實電子簽章制度。」

男人想了想。「這個制度不是在他昏迷前就已經決定要做了嗎?有什麼不對?」

「重點是他把寄放在我這邊的私人印章也收回去了,我剛剛借口說要去銀行,問他有沒有什麼事要我代辦的,他也說沒有……」

「可能他真的沒什麼重要的事要你去銀行幫忙辦。」

「他還要我查最近公司大股東之間是否有股權異常轉移的情況……」

「什麼?!」男人真正震驚了,倏地身子一僵。

丁茉莉察覺到他肌肉僵硬,回眸橫他一眼。「你先別擔心,我們什麼都還沒做,他查不出什麼來的。」

「那倒也是。」男人松了口氣,低下頭來親親她的唇。「還是我的寶貝聰明,那時候提議再觀察一陣子,小心為上。」

「那當然啦!」她沒好氣地捏捏他胸膛。「要是真由著你這個急性子的亂沖,現在我們就進退不得了。」

「呵呵,多虧有你!」男人又吻上她,兩人纏綿了一陣,弄得彼此都氣喘吁吁,男人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她的唇,冷靜下來尋思目前的處境。

「既然陸宗岳還是把這件事交給你調查,可見並沒懷疑到你身上,大概是怕他繼母和弟弟那邊搞什麼小動作吧!」

「嗯,我想也是。」丁茉莉點頭同意,可轉念一想,秀眉又蹙攏。「我是擔心陸宗信在他面前說了些什麼,你也知道,陸宗信老是挑撥我跟宗岳的感情,有一次還當著宗岳的面諷刺我是因為錢才回到他身邊。」

「你不是嗎?」男人似笑非笑地掐捏她臉頰。

「你這沒良心的壞蛋!」她嬌嗔地打他的手。「我這都是為了誰啊?」

「好好,我的美麗小寶貝,知道你是為了我。乖啊!哥哥疼你。」男人抱著她又親又揉,,面喘著粗氣在她耳畔安慰。「放心吧,他們兩兄弟感情那麼差,就算陸宗信說了什麼,陸宗岳又怎麼會相信?你可是他最難以忘懷的初戀,你不是說為

了跟你復合他等了好幾年?」

「對啊,他可是撐到我跟美國的男朋友分手了,才重新追求我。」

「哈哈,他一定想不到你在美國交往的男人就是我。」

「是我瞞著不讓他知道。」丁茉莉嬌嬌地睨了男人一眼。「我也想不到你這麼不要臉,都分手了還死纏爛打。」

「我不纏著你,你今天能是我的嗎?」男人舌忝了舌忝她敏感的耳窩。「寶貝可是我的命,失去你我可活不下去。」

「你就貧嘴吧!」丁茉莉被他舌忝得耳朵粉紅,渾身發熱。「他從來不像你這樣哄我,說是愛我,卻連好听話也不哄我一句,之前還為了讓他爸安心,娶了別的女人……在他心里,我永遠排不上第一位,可能都還沒他的工作重要。」

「在我心里,你可是最最重要的,爸爸媽媽兄弟朋友通通都要靠邊去!」男人深知她的心意,順著竿子往上爬。「寶貝說什麼,我就乖乖地听,你指東我不敢往西,呵呵。」

丁茉莉嬌哼一聲,男人听出她已情動。

「寶貝,我的小兄弟又想你了。」

「是嗎?」玉手往下,「現在還想不想了?」

「愈痛愈想,怎麼辦?」他涎著臉笑道。

「你啊……」

隨著這似嗔非嗔的嬌聲落下,男與女激情地交纏,室內頓時春光無限。

又是平淡的一天,吃過早餐後,冬冬就出門和鄰居孩子們去玩了,鐘心恬則是窩在廚房里準備餐點。

今日特餐是咖哩牛肉,隨著時間過去,廚房里逐漸飄開濃醇的咖哩香。

接下來是烤蛋糕,將攪拌過後的蛋黃糊和打發的蛋白霜融合,倒入戚風模,送進烤箱,設定好時間。

她打算做冬冬最愛吃的芒果女乃油蛋糕,事先買了好幾顆新鮮的芒果,正想取出其中一顆切開時,手機忽地響起簡訊鈴聲。

她從圍裙口袋里拿出手機點閱,是一通垃圾簡訊,她隨手刪除後,心念一動,不覺點開了相簿。

視線凝定在其中一張照片上,點選,放大。

照片上的她很年輕,才剛剛從大學畢業,和大她幾歲的男人並肩坐在公園的一張搖椅上,她記得自己是一手拿著冰淇淋甜筒,另一手舉高手機自拍。

甜筒是陸宗岳買來給她的,算是賠罪的禮物,因為他騎單車時不小心撞到她,兩人在地上跌成一團,雖然他拿自己的身體當墊背,她依然受了傷。

那時正值炎熱的夏天,她借口自己受傷了走不動,賴在搖椅上,要他買冰淇淋請她吃。

他一臉不情願,卻還是買來了,坐著陪她吃,還跟她拍下了這張合照。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雙方的父親早就認識,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就在那天,她不曾為誰意動的芳心初次萌芽了情愛。

她不是他的初戀,可他卻百分之百是她的初戀。

縱然之後她為了愛情嘗盡酸楚,也從來不曾忘了那在她記憶里最甜美的一日,一眼即是永恆。

應該刪除這張相片嗎?

不止一次猶豫過,卻是一次又一次選擇了保留,既然她這輩子不會再像那樣愛一個人了,何不就讓這份珍貴的回憶成為唯一?

她怔怔地望著螢幕上的相片,直到一串急促的電鈴聲驚醒了迷蒙的思緒。

「心恬,心恬!你快出來!」有人在屋外焦急地喊她。

她心神一凜,將手機放回口袋,瓦斯爐上的爐火也暫且關了,急奔出去察看,來人是住在附近的一位中年大嬸。

「怎麼了?美麗姐,發生什麼事了?」

「快點跟我走!」何美麗一把扯住她就往外拉。「你家冬冬出事了!」

鐘心恬聞言駭然,顧不得自己身上還穿著圍裙,隨手帶上籬笆門,便跟著何美麗往小鎮一處淤積的大池塘跑去,原來冬冬和幾個孩子來這邊釣魚,卻意外掉進水里。

他會游泳,本該不會有事,偏偏落水時腳踩被水草纏住,一時緊張又抽了筋,嚇得幾個小鬼頭到處喊救命。

鐘心恬趕到現場時,冬冬已經被救上來了,救他的是一個身材挺拔的大男人,將他打橫抱在懷里,兩人身上都濕淋淋的,狼狽不堪。

見冬冬沒事,她心下一松,可視線觸及那男人,又不禁心跳加速。

怎會這麼巧,就是陸宗岳救了孩子呢?

「圓圓!」與她四目交接,陸宗岳微微咧嘴,笑容帶著幾分局促和傻氣。「我又來了。」

由于冬冬這場落水意外,鐘心恬決定休店一天。

回到家後,她催著大小兩個男人都先洗了個熱水澡,接著讓他們上餐桌吃了一頓飽飽的午餐,當然,冬冬可沒放過自己最愛的芒果蛋糕,連吃了兩塊才捧著圓滾滾的肚皮拍呀拍,半躺在椅子上當小少爺。

鐘心恬看他眼楮眯了又眯,知道他是累了,催促他回房睡午覺。

他沒強撐,乖乖地點點頭,只是臨走前特別叮嚀陸宗岳。「叔叔,謝謝你救了我,你今天晚上一定要留下來喔!我要好好報答你的恩情。」

一個小鬼頭,能報答什麼呢?

鐘心恬板著臉,明知這是冬冬借口挽留陸宗岳,卻無話可說,只能眼睜睜地看這大男人對小男孩眨眨眼,達成雙方理解的默契。

冬冬離去後,廚房內只剩鐘心恬和陸宗岳兩人獨處,她悶不吭聲,他一時也找不到話說,氣氛僵凝。

許久,他像是忽然想到什麼,打破沉寂。「對了,我車子里有要給你的東西。」

語落,他不等她回應,逕自去屋外從他停在路邊的寶藍色跑車里翻出大包小包,滿滿地抱在懷里走回來。

她看著他像獻寶似地一一取出袋里的東西,人參、燕窩、魚翅、雞精,還有兩只新鮮的全雞、一大塊羊肉……

「這些都是我在花蓮市區買的補品。」他笑道。「你太瘦了,得好好補一補。」

他自己才需要補吧?瞧他臉色那麼蒼白,才剛從長期昏迷中醒來,怎麼也不懂得保重自己的身體?

她瞪視他,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一路從台北開車過來的?」

台北到花蓮開車並不方便,蘇花公路美則美矣,卻是緊鄰斷崖絕壁,不但費時冗長,稍一分神更可能闖下大禍,還不如搭火車,若是坐上太魯閣號或普悠瑪號的班次,只需兩小時就能抵達花蓮市區。

「嗯。」他點頭。「昨天晚上忽然想過來,火車夜班班次都沒了,索性就自己開車。」

她倏地倒抽口氣,狠狠瞪他。「你居然半夜開車上蘇花公路?找死嗎?」

「呵呵。」他干笑兩聲。

還笑得出來?半夜開車容易精神不濟,再加上走的是那麼危險的蘇花公路……

「下次不準這樣了,一不小心會出事的。」她慎重警告。

他卻是抓到她話里的語病,俊眸一亮。「這麼說你允許我下次再來?」

她默不作聲。

「圓圓,我今天晚上可以留下來嗎?」他小小聲地問,那麼小心翼翼,帶著一絲期盼與不易察覺的委屈。

她咬咬牙,不許自己心軟。「如果我不答應,你是不是打算又晚上開車回去?」

他又是兩聲干笑,沒有否認。

「才剛剛從鬼門關走一圈回來,你想自己再將一條小命送回去?」她語氣辛辣。

他沒說話,抬手不好意思似地模模頭。

略顯孩子氣的動作看得她微微一怔,在她面前,他一直都是一副大男人的姿態,有時近乎狂妄霸道,印象中只有他偶爾生病或酒醉時,會流露些許脆弱。可現在,他分明神智是清醒的……

「圓圓,我……」他還想說什麼,卻忽然感覺喉嚨一癢,咳嗽起來。

這一咳仿佛就止不住,連續咳了好片刻,咳得她不由得心慌意亂,好不容易才停下來。

「你怎麼了?是不是剛才跳進水里著涼了?」她忍不住問,語音微啞。

「哪有這麼虛弱?」他笑。

還說不虛弱?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神情看來有多憔悴!

她又是氣惱,又是難受,胸臆纏結著百般復雜的滋味,不得不斂下眸,掩藏自己的情緒。

見她不言不語,容顏凝霜,他頓時有些慌,吶吶地問︰「圓圓,你生氣了?」她用力咬唇。

「你別生氣,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我不會做什麼的,你要是不高興的話,我馬上就走……」

「不用。」她冷冷打斷他。「就當替冬冬還這份人情,你可以在這里住一個晚上。」

「真的?」他喜出望外。

她不敢看他欣喜的表情,漠然起身。「既然你帶來那麼多補品,晚上我們清炖苦瓜羊肉藥膳湯來吃吧!夏天適合涼補。」

「我來幫你!」眼看她準備將他帶來的新鮮羊肉剁成塊,他自告奮勇地表示願意代勞。

她也不跟他爭,教他怎麼將羊肉塊剁得整齊漂亮後,便自行去準備其他材料。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進廚房,從前她為他做過那麼多頓飯,他不曾想過幫一把手,直到如今他才領悟原來親自動手做料理也別有一番樂趣。

她雖然表面上不理他,可他感覺得到她的目光不時會悄悄朝他望來,像是擔心他剁肉剁到自己的手,他忍不住微笑,很高興她對他這個前夫並不完全是恨,依然有那麼一點點關懷。

可這份喜悅在她偶然抬手撥開額前的劉海便轉瞬消逸無蹤,因為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她額頭上仍有一道細小的疤痕。

那是他留下的傷口……

「怎麼了?」她察覺他的異樣,轉過明眸。

他想裝作若無其事地對她微笑,可終究無法掩藏黯淡的眼神。

「你該不會又弄傷自己的手了吧?」她走過來想察看他的手。

他滿手黏膩,不想弄髒她,連忙用洗手乳洗了洗,才攤給她看。「沒事,你別小看我,切點羊肉不算什麼難事。」

她確定他沒受傷,安下心來,可不一會兒又厭惡起自己對他的關切,秀眉懊惱地一蹙。

他看著她微微蹙攏的眉宇,不免也看見她額上的疤痕,胸口不由自主地縮緊,下意識地伸手撫上她光潔的額頭。

她嚇一跳,往後閃躲。「你做什麼?」

他只是蜻蜓點水的一觸,很快便縮回手。「那時候,很痛吧?」

她怔忡地凝視他悵然的神情,倏地領悟他在問什麼,心房一陣沁冷,如漫天雪花飛過。

「對不起。」他啞聲呢喃。

她別過頭。「我沒怪你。」

為何不怪?怎能不怪?

他莫名地心酸,其實從乍見她額頭流血的那一刻,他就後悔了,悔恨自己太沖動,傷了柔弱的她……

他抬手再度撫模那處令他疼痛的印記,暖暖的男性呼息吹拂著她。「圓圓,我知道自己不該跟你說這些,可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想跟你和好。你是個好女人,是我當時不懂得珍惜。」

「別說了。」她嗓音發顫,縴瘦的身子更是顫動不止,就連濃密的羽睫也在他眼里晃成兩彎月影。

他心一動,回過神時,微涼的方唇已吻上那個小小的印記。

她驚到了,他也一樣,兩人同時都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直到一陣清風吹來,響動了屋外的風鈴,她和他貼映在窗簾上的剪影,才羞澀地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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