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不放心,又專程跑了一趟吏部,才知道唐文軒被借調到了京郊駐軍大營。
京郊大營是誰在管,她焉有不清楚之理。
她原本還想去睿王府詢問,可是想想叫「睿王哥哥」的女子,又放棄了。
反正借調這種事,沒有三年五載借著的道理,只等吏部考評下來,總會另行安排。
她打定主意,不再去想睿王如何,又專門去尋了泥瓦匠人來,準備重蓋小廚房與雜物房。
慕容重只當她知道了唐文軒被借調之事,又或者看到了纏著他的梁殊瑾,總會前來睿王府,因此這天早早便與梁殊瑾分開,專心回府等著她上門。
結果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已到了半夜,怒氣沖沖的打馬去了顏家,到得巷子口,已經是漆黑一片,趙武恨不得將他拖回去,只覺這位爺最近精神十分的失常,可是他又不敢觸睿王的逆鱗。
慕容重扒著顏家牆頭朝里瞧去,里面黑洞洞一片,心中氣恨,她居然也睡得著!
他當然瞧不見房內的顏慕林輾轉反側,只覺自己這顆心已經不由自己控制,恨不得去睿王府揪著慕容重的領子問個明白,與他那般親熱的小姑娘到底是何人?
再想想,她與睿王,大約也只得幾夕露水姻緣,終究無名無分,又如何開口質問?
慕容重怏怏回府,第二日便頻頻陪著梁殊瑾京城各處閑逛,盡可能的招搖過市,從前出門可能帶著兩名護衛,如今至少十名以上。
他這般招搖,卻再不曾偶過顏慕林。
顏慕林兩耳不聞窗外事,這些日子只督促著泥瓦匠趕工,趕在假期結束前,將廚房與雜物房收拾妥當。
等到上朝的那一日,二人在干元殿前相遇,本是數日未見,一個覺得對方面色蒼白,又瘦了幾分,思忖是不是把她家的廚房給燒了,她最近這些日子未曾好好進食?
另一個思忖,今日方進宮就听同僚們紛紛議論,睿王爺屬意雍州牧的獨女,大約不日天家將有喜事降臨,他這般滿面青黑之色,定然是近來焦心婚事,萬般頭緒,王府又無長輩操持,所以才略有滑減?
到得朝堂,因著唐文軒借調之事,一個不長眼的兵部新進將領不知這是睿王爺的杰作,當堂提出質疑,地方文官插手營中事務,是否不太好,顏慕林也藉機將慕容重彈劾。
慕容重听得她居然為了唐文軒而彈劾自己,頓時寸步不讓,當堂吵了起來。
建明帝本來只當這兩人從緬州回來以後已經相處融洽了,哪知道又戰火重燃,一時頭疼無語。
看戲的眾臣本來也當這是小事,睿王爺定然又像從前數次不會再計較,哪知道睿王爺今日步步緊逼,「顏大人口口聲聲剛正不阿,現在卻為了自己的……自己的舊友而挾私彈劾本王,難道是焦心唐同知不能升遷?」
顏慕林見他這副恨不得吞了自己的生氣模樣,心中越加酸痛,當場差點氣得哭了,紅著眼眶站在當地,竟然首次在朝堂上與人舌戰敗北。
那提出質疑的新進將領抹著腦門上的冷汗,縮著腦袋往後退,睿王爺的火力也太猛了些!他對自己今日竟然能在睿王爺的怒火之下全身而退,反觀顏大人卻被烤得焦黑,而感到不可思議。
建明帝長嘆一聲,暗道這小子又開始犯渾了,不知道這位顏大人又哪里惹到他了,只得下旨草草退朝,獨留了他兩個進御書房談話。
慕容重與顏慕林兩個人站在御書房,各自冷著一張臉向建明帝見禮,事實上,建明帝對這位出身貧寒的顏御史極為欣賞,他是年輕一輩的官員里少有的踏實肯干,又不浮夸的官吏,又兼著清廉,是個難得的純臣。
但這個佷子……包庇護短的時候還是堅決不能手軟的!
他打定了主意,哪知還未開口調解,慕容重已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皇叔,佷兒今日想請皇叔賜婚。」
顏慕林听到這話,一顆心頓時碎成了片片,搖搖欲墜,差點跌倒,她就勢跪倒在了御一則。
建明帝扶著腦袋,發愁的看著他倆個。「顏御史難道也想讓朕賜婚?你倆個今日在朝堂乏上寸步不讓,難道是相中了同一家的姑娘?」
他想不起來除了這一點,還有哪一點能讓這兩個極遠翻臉。
顏慕林伏地,「陛下,臣……臣想請旨外調地方,去做個縣令或者別的,只要能造福一方百姓就好。」
這不過是從前偶然想起的一個念頭,可是方才听到慕容重請求下旨賜婚的那一個瞬間,她忽然作了這個決定,惟求自保,再住在這個地方,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否管得住自己的心。
慕容重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心中暗暗冷笑,很好,都想與唐文軒雙宿雙飛了?
「顏大人想做登州那邊的知縣嗎?」
顏慕林心中正在盤算著外調地方之事,全然未曾注意這並非建明帝詢問,而是慕容重所問,只低著頭答道︰「不拘是哪一處的縣令都好。」
不拘是哪一處嗎?反正離開京城以後天大地大,總有辦法與唐文軒私會?
慕容重心中氣恨,暗道,本王偏不讓你們如意!休想!面上反倒笑了起來。
「佷兒與顏大人緬州一行,相處的十分……融洽。」故意重重咬著「融洽」那兩個字,見她果然驚惶的抬起頭來,朝他飛快掃了一眼,又規規矩矩垂下頭去跪好,他心中氣恨越加濃烈,「如今佷兒就要大婚,皇叔也夸顏大人行事妥當細致,王府又無人料理,不如皇叔將顏大人借了給佷兒,讓顏大人幫著佷兒料理婚事,也算皇叔偏疼佷兒了?」
建明帝被他氣得笑了,「你這小子,新娘子都不見影子,就急著操辦婚事,這是哪家子的規矩?」
慕容重笑得喜慶,「皇叔也知婚禮繁瑣,不早個小半年準備著,萬一到時候準備不齊全……莫非是皇叔舍不得借顏大人給佷兒準備婚禮?若是這樣,佷兒可要去皇祖母那里告狀了。」
建明帝指著他,「你……居然連這招都想的出來,還不快將新娘子帶了來給朕瞧瞧?朕也好賜婚!」
慕容重道︰「皇叔不必著急,新娘子必定要先帶到皇祖母那里,讓她老人家過過目,才好帶到您這里來,不然回頭又要落埋怨。」
建明帝想起太後的嘮叨,也深有同感。
最後指派了顏慕林近日去禮部報到,先去禮部學些婚禮事宜,再去睿王府幫著準備睿王大婚之事,調往地方之事暫且擱置,才趕了他兩人出去。
慕容重在前,顏慕林在他身後半步,方才行得幾步,已見得梁殊瑾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睿王哥哥……睿王哥哥,我尋了你一路,今日你帶我去哪兒玩?」
顏慕林旁的都沒听到,滿腦子響著「睿王哥哥」四個字,只響得腦子疼,心里更疼。
慕容重嘴角涌上一個微不可察的冷笑,卻攬了梁殊瑾的小腰,故意道︰「今日啊,我們不出去逛了,我帶你去瞧皇祖母,她都念叨你好些日子了,我們今日就在慈安宮陪著她吃頓飯吧?」
梁殊瑾高興的拍手,小臉紅撲撲的,煞是可愛,「也是,瑾兒也好久沒陪皇女乃女乃吃過飯了,走吧走吧,我們這就去慈安宮。」
顏慕林腦中浮起他方才在御書房的說辭,「新娘子必定要先帶到皇祖母那里,讓她老人家過過目,才好帶到您這里來,不然回頭又要落埋怨。」之語,失魂落魄連招呼也忘了打就走了。
她急需要出宮透透氣。
第二日她打起精神前往禮部,因著對婚儀嫁娶之事不熟,又專門借了些關于這方面的書回來讀,哪知道晚上看書看得趴在桌上睡了,又是早春二月,天氣尚寒,第二日便頭重腳輕,發起了高燒,壓根沒起來。
她一個人住著,素無人照顧,病了也無人知道,只昏昏沉沉在床上躺著。
慕容重本是生了尋隙的心,早朝不見她人,又去禮部尋,也不見人,只覺蹊蹺,模到她家里來時,敲了半天的門不見人應,推了推,才發現院門還是從里閂著,這下心里著慌,也顧不得這些日子心里的火了,翻牆進去,又設法打開西廂房的門,掀起床帳,才發現她一個人燒得面焦唇裂,人事不知的昏睡著。
這下子任是多少的火也被澆滅,令跟著的趙武去街上醫館尋了個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來,那老大夫診了半天的脈,只道這是郁結于心,又受了風寒,還好發現的及時,不然再燒下去,恐怕會燒成個傻子。
老大夫開了方子,趙武抓了藥回來,兩個大男人對著冰灰冷灶無從下手,趙武只得再跑了睿王府一趟,將春桃臨時抓差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