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妻興家業 第十五章 這是誰的孩子 作者 ︰ 陳毓華

三日轉瞬即過。

鄔深深不知道第幾次檢查要讓戰止帶走的大包袱。

十幾件可以換洗的里衣,十幾雙替換的襪子、鞋子,自從知道他要領兵出征後,除了兩人抵死纏綿的燕好,她便沒日沒夜縫著護心盔甲,準備著他路上要吃的干糧……可是,不夠,不夠,這些還是不夠,她還能把什麼裝進去?

她想把自己也裝進去包袱里,跟著戰止走。

可能嗎?只是痴人作夢。

原來也不想驚動他人的,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那宮中太監來時的陣仗,有眼楮的人都看到了,來探頭探腦詢問的人不少,只是都讓充當門房的喜子擋了回去。

到了出發這天,村長、里正、亭長,甚至縣令,浩浩蕩蕩,加上回家哭爹喊娘,吵著要來給老師送行的私塾孩子們,人數之多,擠得滿滿當當好幾條街。

有人哭,有人祝福,有人不看好,這麼多的人,讓戰止和鄔深深失去了最後話別的機會,她有再多不舍、再多的眼淚,也只能憋在心間,可當她接觸到人群中戰止的眸光,見他用口型說——

「等我回來。」

她昂起了頭,死命忍住的淚水就讓它往肚子里流去,她笑了出來,用一朵花開到最璀燦芬芳的美麗,送走她的丈夫。

她會等他回來的!

沒有人知道在戰止離去後,她一人跑到空蕩蕩的田地里,站在那,哭了個天昏地暗。

昆堇站得遠遠的,也難過得紅了眼。

自從戰止走後,鄔深深就一直懨懨的,連著好幾天都打不起精神,肖氏看著女兒精神頭不好,白日索性過來和她作伴,鄔淺淺也不時帶著針線到這邊宅子來,和鄔深深說一些有的沒的,研究吃食,說著趣事。

到了夜晚,換壯哥兒接手,他帶著自己的小被子和《論語》,童言童語地解了鄔深深不少寂寞。

鄔深深何嘗不明白家人一片拳拳之心,為的就是不讓她獨自一個人,怕她胡思亂想。

又一日,鄔淺淺依舊帶著竹籃子過來。

「阿姊,听說叔父在賭場里輸了銀子,把爹留下的那間房子和田地都抵了出去,除此還欠下人大筆銀子,家里都鬧翻了,嬸母揚言要和離,帶著孩子回娘家去,祖母祖父急著到處籌錢,但是那家人向來慳吝,沒啥好人緣,到處吃了閉門羹……」

她不關心,「那是他們的事。」

「娘想著要不要把房子贖回來。」鄔淺淺帶著遲疑。

「娘這是讓你來問我嗎?」鄔深深問道。

戰止在的時候,要過日子,他走了,日子仍是要過,與其沒滋沒味的浪費時日,不如打起精神來。

「娘說一切由你拿主意。」

「如果娘想要,我讓與我們無關的人經手去買,免得叔父又有由頭找上門,若她放下了,不管叔父、祖父母們如何折騰,如何去鬧,總歸都是他們自作自受,與我們無關。」就算他們還敢死皮賴臉的求上門來,自己也能理所當然的袖手旁觀了。

都分了家的,還淨身出戶了,無論輿論還是風向都不會站在那些人那邊,若是他們不願意幫,絕對不會有人敢指責他們的不是。

「我明白阿姊的意思,要我說,我們就算不要那房子,爹在天之靈也不會怪我們的。」

「妹妹長了年紀,越發剔透明白了。」她一直以為她的家人都倚賴她,想不到在重要關頭,卻是她倚仗了他們,這就是家人,沒有一定誰倚靠誰,是互信互愛互諒,才能成就一個家庭。

「阿姊笑話我!」鄔淺淺輕啐。

「想不到妹妹一轉眼,也到可以說親的年紀了。」

「阿姊,你別把歪主意動到我身上來,我們一個個都嫁了,娘怎麼辦?」她跺腳道。

「不想嫁,是煩惱娘沒人照料啊。」她逐漸逗出興趣來。

「我不理你了!」

「好吧,那我也得換身衣服出門了。」

「出門?」鄔淺淺有些沒轉過腦筋來。「去哪,要我陪你去嗎?」

她搖頭,「鹿場里的工人再看不到我這老板去發工錢,肯定是要慌了,我也得去瞧瞧他們有沒有偷懶耍滑,否則銀錢不是白給了。」

「阿姊這是想開了?」

鄢深深抱了一下妹妹。「和娘說明兒起不用再過來了,這些日子,讓你們費心了。」

花了四十五天,馬不停蹄,夙夜匪懈,戰止和梁驀趕到了寧波。

太子押著糧草也在同一天抵達。

太子只說了此戰只許勝不許敗,不管是為了戰止自己或是為了他。

這些年他們互通消息,戰止無意領什麼從龍之功,但是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他只有太子這條路。

他的回歸,士兵們有人歡聲雷動,有人不為所動,甚至有人冷言冷語,不受管束。

戰止決定要回來時,就已有心理準備,朝堂上瞬息萬變,軍隊亦然,一朝人去茶涼,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他沒敢抱希望,見到還是祖父和父親在時訓練出來的海龍戰家軍。

他翻看過名冊,閱過兵,訓過話,一片看過去,熟面孔少得可憐,許多中堅將士要不解甲歸田,要不化整為零,整隊的調往別處,難怪如今一遇上倭寇,會兵敗如山倒。

可憐戰止首先遇到的困境不是敵人,是無人可用,逼得他必須從頭開始訓練一支能為他所用的軍隊。

他和梁驀商討過後,也不唆,招募貧困農民和礦工,允以良民待遇,組成新軍。

他練兵和治軍嚴格,紀律嚴明,賞罰分明,並配以精良的戰船和兵械,精心訓練,最重要的是他身先士卒和兵士們一同扎營,一同住在帳篷里,同吃一鍋飯,毫無怨言。

夜里他和梁驀針對南方多湖澤的地形和倭寇作戰的特點加以分析,審時度勢,同年,大敗倭寇于台州。

而東北這邊——

鄔深深比以前更忙了些,因為鹿只飼養得法,鹿群大量增加的情況下,她又買下兩塊荒地和更多的農田,榨油坊亦然,因為她的大力推廣,東北這邊的自然條件更加適合大豆和花生種植,農民們紛紛仿效,不只榨油坊生意忙不過來,各處開了作坊,就連油行也開往各處,銀錢如潮水涌來。

當然,她也沒忘了給晉房再提一成的分紅,一成看似不多,但想想鄔家的商鋪、鹿場每個月進帳有多少,那壓根是驚人的數字,晉房就算此時辭工,都能給子孫吃喝三代不愁了。

世上沒有什麼比利益更能留住人的。

至于林全的三個孩子中林、三林和五林,本來就不乏商業才能,稍稍琢磨,如今也都是鋪子里能獨當一面的人才了。

她只要得空便給戰止寫信,常常巨細靡遺的把一天發生的事情寫在信上,就連天氣如何也要說道一番,隔著十天便給他寄去中衣、里衣,天未涼,袍子和襖子、大毛衣裳就來到了軍營。

梁驀看了吃醋不已。「這弟妹只偏心你一人,我想分杯羹都沒有,好歹我們還相處過那麼段時間。」

戰止竊笑,扔給他一個小包袱。「我會跟她說你說她偏心。」

那小包袱里吃穿不缺,還做了雙鞋,另外還有私塾學生們的問候信,這家伙等一下打開一準會哭鼻子。

最令戰止驚訝的是,他只不過在信里提及要入冬了,京里鞭長莫及的糧草和士卒們的冬衣都還沒有著落,隨著他的冬衣而來的還有三十幾輛大馬車,運載著厚實的棉襖、棉褲,兵士長時間鳧水要用的水靠,還有銀子,說是要慰勞犒賞士兵們的苦勞。

戰止將那些錢買了大量肉食,讓兵卒們三頓飯里有一頓是管飽的大肉包子,一頓是魚肉菜、大白米飯,還拿出銀子請沿海的居民飼養豬羊,以備兵士們想吃肉可以從居民那里提取,不用擔心肉會壞掉,又能嘉惠居民,一舉數得,也替戰止博得了美名。

這種優渥的待遇,哪是每天吃粗糲糙飯慣了的壯漢們有過的待遇,有得吃,有得穿,每月的軍餉從沒少過,在這樣視他們如親人的將軍手下,他們哪能不拋頭顱、灑熱血,把倭人趕出自己的國家?!

鄔深深這舉動也驚動了太子。

「尊夫人不得了,早知道愛卿身家如此之巨富,本宮應該借些銀兩來使才對。」

「太子說笑了,朝廷不遣餓兵,拙荊所作所為分內之事,實不敢居功。」戰止不為所動的打太極。

他不是不知道身為儲君的太子手頭上有多拮據,龍位不是那麼好坐的,要坐上之前,上下皆要打點,上自用得著的人,下至打發地方官,在絲絲相扣、網網交織的朝廷里,沒有助力想上位何其難,因此要收買人心,想用錢砸出一條光明大道,是花錢如流水,就算有金山銀庫也不夠使。

更何況自從南北都有戰事,皇上焦頭爛額,據說在為了想提高百姓賦稅又困于年年征戰國庫空乏,百官推托不肯出錢的拉鋸下,已經臥床幾個月了。

現下太子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來,他有多少斤兩自己清楚得很,就算傾家蕩產,順便把自己賣了,也不夠塞太子的牙縫。

其實身為太子,倘若不犯大錯,皇帝大行後皇位一準是他的沒錯,可惜,近年皇上行事越發偏離,太子多番規勸下,犯了多疑皇帝的忌諱,有意讓三皇子取代他這太子之位。

而此時皇帝臥病,隨時有賓天的可能,有心想得皇位的人誰敢輕易離了京畿,莫不心想服侍在皇帝身畔,有利自己,偏偏太子卻押了糧草輜重,翻山越嶺,不辭辛苦而來。

在戰止看來,太子心胸廣闊,為人大度,可取在一心關懷百姓,這樣的人一旦坐上那位置,對整個天下而言不會是個太差的皇帝。

至于他即位後要面對如排山倒海而來的繁瑣政務,這就不是他這身不在此山中的人能置喙的了。

「愛卿所言差矣,你我是什麼交情,就算看在本宮給你張羅糧草的分上,你也幫幫我。」他以為要舌戰群臣,力搏他那固執的父皇容易嗎?

他不贊同父皇把江山拿來當作兒戲的輕狂,這是他的江山,他的!而他不要一個只剩下爛攤子的江山。

「這是要微臣的全副身家?」敢情這仗是為他一個人打的?戰止不由得感慨萬千,千萬士兵,不過是這些當權者眼中的蜉蝣。

「你莫忘了,將來本宮大業成就,能給你的絕對不下于如今的千萬倍,而且你知道本宮向來一言九鼎,絕不妄言。」

「不瞞太子,微臣那些身家掛的全是拙荊的名字,您也知道當初微臣去到那里可是流犯身分,身無半兩紋銀,若非拙荊如今哪還有微臣?」

他很明白水至清而無魚的道理,沒有互惠利益,誰要白白幫你,但是該作的戲還是要作足,該哭窮就要哭,不要逞強,否則隨便人家拿捏,自己成了什麼了?

他可不相信把錢借給皇家人,能有拿回來的那天,誰敢叫太子寫下白紙黑字的欠條?

看起來是只有打水漂的分了。

還是媳婦說得好,有錢是件好事,但太有錢容易遭人眼紅,這不遭太子眼紅了!

「我朝素來妻子的財產便是丈夫的。」他就事論事,雖說自己還未上位就跟臣子要銀兩,未免太過難看,但是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

往後補償他便是了。

「唯獨嫁妝不然。」戰止咕噥。

「你是說——」

「如今微臣除了遮風避雨的宅子,其余產業都是拙荊的。」

看似八風吹不動的太子俊臉裂開了,「你——」

「不過,太子用得著微臣,微臣豈有二話,微臣立刻修書回家就是了。」

雖然心疼銀子,但還是要見好就收,皇家人面皮薄又驕傲,若是真翻臉了,得不償失。

鄔深深總不忘給丈夫寫信,只是有件事她始終沒向戰止提及。

那就是她有孕了。

她往回追溯,肚子里的孩子是打從知道戰止要離家去征戰的那些日子懷上的。

那些日子,兩人只顧著糾纏在一起,感情濃郁如酒,誰還記得要避孕這事。

過了最初孕期不適的三個月,如今那些孕吐、頭暈、不舒服的癥狀都沒了,進入了算是最舒適的孕期。

蓋著毛毯子躺在貴妃榻上,這會兒天氣已經冷得非擺上火盆不行了,厚重的簾子隔阻了外面的寒風,屋里溫暖融融,模模自己還沒顯懷的肚子,幾上放的是收到不久的家書。

家書上自然是戰止遒勁有力的字跡,她卻看得柳眉倒豎。

要銀子。

這就算了,要的還是為數不小的數目,幾乎就是他們整副家當。

給、不給?

他們有得選擇嗎?

也不是沒有,別小看人的求生意志,為了活著,人類沒有做不出來'做不到的事情。

人的命運從來都是不可預測的,她穿越過來,多活了一世,嫁給了戰止,成了婦人,再過大半年,會成為母親,而這一切會讓人生充滿樂趣。

她並沒有以為從今往後她的人生都將一路順遂,但是也用不著這麼刺激。好吧,她只能安慰自己不管危險還是悲傷,甚至回到什麼都沒有的一貧如洗,到了終結的時候,這些過程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財去人安樂?有舍才有得是嗎?

總而言之,只要她和戰止都平安健康,錢來錢去無所謂,有人既然敢開口要,那麼,她有什麼不敢給的。

「是姊夫寫的信嗎?」

自從知道鄔深深懷孕一事,鄔家全家總動員,輪流著過來陪伴孕婦,今天一早鄔淺淺就帶著肖氏炖了一晚的陳皮白果煨老母雞過來,方才是裝盅去了。

這年頭,孩子難生也難養,十人中有五人能順利生產,五個孩子中會有兩個夭折,因此只要婦人有了身孕,合家都是小心翼翼。

「是啊,來要銀子。」她的聲音有些縹渺。

「什麼,軍中沒發軍餉嗎?何況你多久之前才給了那麼多的銀兩,軍隊不會是吃人的錢坑吧?」鄔淺淺輕笑,完全不知事態嚴峻。

鄔深深也不想嚇她,垂下眼睫淡淡道︰「誰說不是,要能安家樂業,誰想去打仗。」

「對了,娘讓我跟你說,眼看又快要年下了,讓我勸你還是回家和我們一塊住,阿姊婚前的屋子可還一直給你留著。」

這是舊事重提了,自從鄔深深懷孕,肖氏便三天兩頭鼓吹她回娘家,便于照料,但總被她拒絕。

「好。」沒想到這回她答應得很干脆。

鄔淺淺沒有疑心其它,她拍手叫好,「我先回去和娘說,壯哥兒曉得後不知會樂成什麼樣子了。」

「你得和娘說,她得養女兒和孫子了。」總要砸鍋賣鐵給別人看,要不然坐在高位上的人哪能知道他們是真的傾家蕩產,竭盡全力了。

因此鄔深深這一住,住到瓜熟蒂落。來年春天,她生下一對雙生子。

因為父親不在家,只能先取小名叫著,先出生的叫吉祥,次之抱出來的叫如意。

這一年,壯哥兒已經九歲,參加院試,中了秀才,同年進入江縣的官學就讀,準備三年後大比之年的應試。

嘉至三十三年,戰家軍在仙居、台州、桃渚等處大敗倭寇,累戰皆捷,連破倭人巢穴橫嶼、牛田和興化,閩南邊境倭寇的主力被消滅殆盡,舉天同慶,然而這一年秋天,皇帝大行,太子登基即位,改國號為篤元年。

不得不說,鄔深深那萬萬兩的銀子在某個特定時刻,起了非常關鍵的作用。

戰止因討寇有功,升任福建總兵。

次年,破倭寇巢穴平海衛,此後,轉戰閩粵沿海各地,終于解除東南沿海倭患,費時四年。

班師回朝後,梁驀被拔擢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正二品官。

皇帝敕封戰止為福建總督,戰止在面見皇帝時,將搜羅來的鐵證,也就是將前首輔、如今攝政王呂奐邛勾結倭寇的來往文書,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呈給皇帝,請求替父親洗刷賣國通敵的冤屈。

這些證據是由他派往倭人巢穴臥底的死士,折了泰半,歷經千辛萬苦拿回來的,就連孫李也身負重傷,失去了一眼。

鐵證如山,皇上大怒,當朝將呂奐邛奪爵下獄,呂氏一族五服之內斬首,五服之外五代不得科舉,不管呂矣邛如何哭訴喊冤,卻無法撼動新帝一絲一毫的決心。

懲治了壞人,那好人呢?

舊的國公府和褫奪的封號發還了,另賜黃馬褂,珍珠千斛,珠寶玉石,綾羅綢緞……

戰止謝恩後和新帝步出朝堂。

「游行千里,家始終為系,朕見你心魂不屬,著急著回去見老夫人,朕也就不留你了,反正來日方長,有得是見面的時間。」

「謝皇上。」戰止躬身,他的確是想回家,見見母親,見見家人,他更想念遠在東北的妻子和弟弟。

對妻子有多想念,就有多迫切。

那些年的陽光,泥土氣息,她發間的味道,相依的溫暖,愛的氣息一想起便彌漫在心頭,那年的她還年輕著,這會兒的眉眼呢?

他踫踫自己,他都有張風霜的臉了,他不會老得太快,深兒認不得他了吧?

那些愛恨嗔痴又來到他眼前,想她的心濃烈純粹,不,見過母親後,他得用最快的速度趕回沙頭溝去不可!

「你替朕和朝廷建下這麼大的功勞,也別說朕沒半點替你設想,早早回去,誥命敕封隨後就到。」

戰止無暇糾纏,出宮後策馬往覲國公府。

國公府以前是什麼樣子,如今也差不離,只是更顯富貴氣派了些,新髹漆的牆,新的威武的石獅子,巍峨中門的鐵環仍是那鐵環,只是他,少小離家老大回……然而還沒能心生出感慨來,中門大開,角門里涌出許多小廝僕役和丫鬟,被簇擁著迎出來的是白發蒼蒼的戰老夫人畬氏。

戰止跪倒在垂垂老矣的母親面前。

戰老夫人哭得不能自已,就連那些舊僕也頻頻拭著眼淚。她讓人扶起了兒子後,握著他的手就不放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是喜事,不哭,你回來,我們這一家就團圓了,老天有眼。」

太久沒有見到兒子,戰老夫人叨叨絮絮的問東問西,有哭又笑,戰止擔心她太過激動,不得不溫顏安慰她。

一進二門,他的腳就邁不動了。

是因為太過思念,出現幻影了嗎?如同海市蜃樓,他竟看見了妻子,她就俏生生的站在門廊那里。

鄔深深沒有出去迎接丈夫回府,這是京里頭的官家規矩,鄔深深心里不以為然,被人當狗趕的時候可能連口飯都吃不上了,那時還講究規矩嗎?這會兒一回到原來的地方了,那些所謂的規矩又拿出來說嘴了。

人吶,換了個位置就換了個腦袋。

她不喜婆婆這等做派,但是身為人媳,就得照人家的規矩來,她于是乖乖的在二門處等著。

驀地相逢,心事眼波難再定。

那是讓彼此魂牽夢縈的臉蛋,戰止下意識的放開母親,旋風般的卷過去,鄔深深也難抑激情的撲過來,撲進了丈夫懷里,小夫妻旁若無人的擁抱一起,驚得戰老夫人和一眾下人的目光有些不知該轉到哪里去。

「去,去,小兩口好好去敘敘,你這媳婦一得知你要回來,這些天沒吃過一頓安穩飯。」戰老夫人雖然有些不是滋味,但年輕夫妻衾冷枕單,她能理解久別重逢的心情。

「你怎麼在這里?莫非……」戰止一拉開彼此的距離便問道。

鄔深深頷首,是做慣了夫妻的,即使那麼些年不見,因為心意相通,彼此信任,有時只需頭尾,便能理解對方要問的什麼。

「是皇上派人去接我們母子過來的。」有那麼多的情在聲音里,飽滿得幾乎要流泄出來。

母子?!

戰止抽了口冷氣,因為他發現鄔深深的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兩張玉雪可愛的小面孔,穿著一式的小衣,一個湖藍,一個水紫,頭系小小的雙螺髻,雙頰有著隻果般的粉紅,各自攢著鄔深深的羅裙不放。

他越看越是驚心,這兩個小包子的面貌和他小時候有八分相似!

這時鄔深深已經蹲來,將兩顆包子攏進懷里,「祥兒、意兒,你們不是吵著要見爹?喊人吶,他就是你們的爹。」

兩張水女敕到讓人很想掐一把的小臉上有著烏溜溜的大眼楮,怎麼看怎麼可愛,听見娘親的鼓勵,兩兄弟正想鼓起勇氣喊這陌生的大叔,而正在打量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心情處于茫然和有似曾相識感的戰止忽然月兌口而出——

「這是誰家的孩子?」

兩個金童般的包子頓時把那本來就有點艱難出口的「爹」字扼殺在肚子里,一個「哇」的一聲哭著往娘親的懷里鑽,一個眼楮著兩泡淚待命著,凶狠的瞪著戰止,「壞人,你把如意弄哭了!」

接觸到鄔深深的水眸,只見她眼里是一片的不以為然。

「他們,是我的孩子。」戰止用的不是疑問句。「你居然什麼都沒有對我說!」後面這句就有控訴的成分在了。

吉祥眼看娘親居然挨了罵,咚咚咚的跑上前,一蹦三尺高的往戰止的腳上踩踏下去,「壞蛋,不許罵我娘!」女乃聲女乃氣,卻挾著雷霆之怒。

戰止沒被踩痛,只是用手拎起了在他面前蹦跳的小人兒,放到眼前。

這張小臉,和只願意讓他看見後腦杓的那張小臉,分明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雙生子?是他的孩子?

他倒吸了一口氣。

他居然有一對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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