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哈嚏!」一場半小時左右的會議中,任念南已經打了無數個噴嚏。
葉鳴擔憂的目光投向他,「念南,你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
任念南略略思考了一下,果斷地站起身來,「好,我把資料帶回去做,有事打我手機。」
他現在就是個移動病源體,不小心傳染給事務所其它同事就不好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葉鳴對上任念南堅定的眼神,到底沒說什麼,這家伙向來都是這樣,對自己十分嚴格,上班的時候要他去休息,還不如直接把他打暈來得實際。
「那我先走了,再見。」
等任念南離開,葉鳴簡單扼要地作了總結,火速結束了會議。
「瀾寧,跟我來,我有話要問你。」
崔瀾寧疑惑地跟著大老板一起走,等他進了門,葉鳴還特意關上了門。
「到底有什麼事啊?」
葉鳴招呼崔瀾寧坐下,又拉了把椅子,坐在距離他十公分左右的位置,「瀾寧,你不覺得念南最近不對勁嗎?」
「能有什麼不對勁,他就一張冷冰冰的面癱臉,連季節變化都沒有。」
「你這根木頭樁子!」葉鳴搖頭,「他雖然冷漠,其實是最有耐心的,但最近那些實習生只要一犯錯,他就會毫不留情地罵他們,再加上那張冷冰冰的跟萬年冰山一樣的臉,上次有一個小女生還被罵哭了。」
崔瀾寧認真回想,「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這麼一回事。」
葉鳴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是啊,念南為什麼突然改變這麼大,像受了天大的打擊一樣,在事業上他正春風得意,一個案子接著一個案子,都以滿分落幕,鐵定不可能帶給他打擊,那麼只有私事了,眾所周知,能稱得上打擊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你女兒搬出了他的家。」
「這能算打擊?應該是甩掉了一個麻煩吧。」崔瀾寧擺明了不信。
「所以說你是根木頭樁子,念南性格是不錯,但肯讓你女兒住進他家,也是破天荒頭一次吧,他雖然不風流,但女友向來一個接著一個,空窗期從來不超過一個月,但自從你女兒搬進去後,他就再也沒交過女朋友,又不是七老八十、清心寡欲的年紀,你說這代表什麼?」
葉鳴把話挑明了講,崔瀾寧再木再笨也听懂了葉鳴的意思,嚇得他猛地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啊」了半天卻沒說出一句話。
「干嘛一副吃到狗屎的表情,我覺得你應該樂觀其成,念南是比你女兒大一點,但無論從人品、才學、家世各方面來說,配你女兒都綽綽有余了吧。」
崔瀾寧還是保持著目瞪口呆的樣子,彷佛石化了一般。
葉鳴微微笑著,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念南的人品我信得過,除非兩廂情願,不然他不會對你女兒出手的,而他現在可能還處于自欺欺人的階段,都沒搞清楚自己的心思,所以你不用擔心。我今天跟你說這麼多,只是想先向你提醒,如果念南真和你女兒在一起,你不要覺得他背叛了你,當初是你把女兒推給他的,他心甘情願、任勞任怨地幫你養了女兒四年。一個是發育成熟的美麗女人,一個是火氣正旺的帥氣男人,天雷勾動地火,不論發生什麼,你都應該作好心理準備,而不是等事情發生了,一股腦兒地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他身上……」
到後來崔瀾寧根本不知道葉鳴在說些什麼,只看見他嘴巴不停開合,然後就有聲音跑出來壓迫自己的耳膜,大腦也越來越痛,于是大腦出于自我防衛原則,采取了放空措施,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然答應葉鳴,要讓崔小兔回來照顧任念南。
「打電話吧,還發什麼呆。」
在葉鳴的催促下,崔瀾寧默默地掏出了手機。
葉鳴一邊確認下屬的通話內容,一邊拿起杯子,補充消耗量激增的水分,眼里是被自己所感動的光芒,念南,學長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任念南生病了,這個消息不啻一記驚雷,讓崔小兔從接到電話的那一刻起就開始心神不寧,整個人彷佛陀螺一樣,故意找事做把自己忙得團團轉,卻做一樣錯一樣,幫忙同事去茶水間泡咖啡,還不小心灑了自己一身。
「怎麼這麼不小心,被燙到了嗎?」陸之揚恰好路過,連忙沖進來,抓住崔小兔的手要拉她去沖冷水。
「沒事,我傻了,泡咖啡的水也是冷的。」崔小兔輕輕地從他手里抽出手,自嘲地笑了笑,但那笑意卻跑不進憂思纏繞的眼底。
陸之揚眼里閃過擔心,「小兔,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崔小兔抬頭看他,這張俊臉上浮現的是不容錯認的關心,從進公司開始,身為上司的陸之揚一直對她很好,不僅在工作上指導她,在生活中也無微不至地照顧她,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從任念南家里搬出來後,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跑回去打擾他的找女友大計,更何況說不定他的住處已經有了另一個女主人,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所了,于是她強迫自己不去想他、不打電話給他、不去听他的聲音……
在她最難過、最煎熬的時候,是陸之揚陪在她身邊,她沒談過戀愛,不知道什麼是心動、什麼是喜歡,但在他告白的時候,她卻答應了他,這樣好像就能多一個人,來幫她一起抵抗對任念南的思念。
「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生病了,他身體向來很好,我從來沒見過他生病,但他是一個很不懂得照顧自己的人,只會賣力工作,即使生病了,可能還在熬夜加班,我很擔心他,我……」
崔小兔不想對陸之揚有所隱瞞,坦白地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只是越說越心慌,若非陸之揚站在她面前,她說不定會直接跑回任念南的住處。
「你這麼擔心,一定是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朋友,他生病了,你當然應該去照顧他。」
陸之揚溫和地說︰「走吧,我送你去他那里。」
「啊?」崔小兔萬萬想不到他會給出這麼一個答案,「但現在是上班……」
「我準你蹺班。」陸之揚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崔小兔跟在他背後,望著他緊握著自己的手,輕輕掙了一下,卻沒有掙月兌。
近鄉情怯,崔小兔在路上的時候,時時刻刻都渴望能見到任念南,然而一到門口,她反而變得有些無所適從,如果是另一個女人開門,那她回來是不是打擾了他們?
而在她猶疑不定的時候,陸之揚按響了門鈴,當那刺耳的鈴聲響起的時候,崔小兔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在找不到遮蔽物的時候,恨不得鑽進地底下。
陸之揚看她一臉焦灼,還以為她在擔心朋友,溫柔地摟住了她的肩,「沒事的,有你來照顧他,他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正說著,門打開了,任念南恰好看見在他面前相擁的兩人,「你們……」他盯著眼前這男人放在崔小兔肩膀上的手。
「這是我的上司陸之揚,也是我的男朋友。」崔小兔慌忙解釋,講太快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我爸說你生病了,我就想來看看,你還好嗎?」
她這句話根本就是廢話,任念南顯然一點都不好,一張俊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唇色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連一雙深幽難辨的黑眸里也籠罩了一層薄霧,好像發燒了。
任念南顯然只關注前半句,「這麼快就交男朋友了,動作倒是快,進來吧。」
他努力挺直背在前帶路,可那原本應該沉穩如山的身體卻微微晃動。
陸之揚拍了拍崔小兔的肩膀,「我就不進去了,公司還有事,你別忙著照顧他,自己也要注意身體。」
「喔。」崔小兔的心思已經全飛到任念南身上了,心不在焉地跟陸之揚告了別,急急忙忙地走進了屋子。
任念南剛準備了三杯水在茶幾上,抬頭卻只見她一個人,「你男朋友呢?」
「他有事先回去了。」崔小兔咬了咬唇,「這里只有你一個人?」
「不然呢?」
崔小兔喃喃道︰「你女朋友呢?」
「我的動作可沒你快,人影都還沒找到。」任念南挑了挑眉,「而且你不僅動作快,忘得也快,當時是誰在這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不肯走啊,這被你坐過的墊子還熱著,你立刻就把我忘到九霄雲外了。」
「我、我……」崔小兔被堵得無言以對。
任念南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可能剛才說了太多話,氣息有些不穩,喝了一大口水後,他才繼續用那種冷冷的語氣說︰「今天倒是很奇怪,怎麼了,突然恢復記憶了?」
「不是,我……」崔小兔突然朝他深深鞠躬,「對不起,任叔叔。」
任念南不為所動,「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反正我們兩個也沒什麼血緣關系,利用完了當然要扔掉啊,留著也沒什麼用。」
這幾天來,任念南確實憋了不少氣,但按照他以往的個性,最多是對崔小兔不理不睬,不至于毒舌到這個地步,可能今天發燒了,腦袋又熱又暈,自制力弱爆了,才會肆意地把這一個多月來的委屈與郁悶一股腦兒撒出來。
崔小兔慌忙地反駁,「不是這樣的,任叔叔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人,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崔小兔咬著牙抬頭道︰「我只是怕打擾到你,我只是怕控制不住……」
被逼到絕境,崔小兔終于不管不顧地把自己的心情如實交代,任念南默默听著,只覺得荒謬之極,「你居然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理由不理我?我不是說這里隨時歡迎你回來,你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啊?」
崔小兔知錯,委屈地低著頭不說話。
任念南瞥了她一眼,「如果不是我生病,你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來?」
崔小兔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
「別愣著了,不是說特意趕來照顧我,我沒力氣了,扶我去床上吧。」
任念南腦袋還是發暈,身體還是發熱,可心里卻豁然開朗。
「喔。」崔小兔伸出雙手扶住他的身體,但一接觸就被手下那炙熱的皮膚燙著了,之前覺得他可能在發燒,卻不知道溫度會這麼高,她的眼楮瞬間變得濕潤,「任叔叔,你身體好燙,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
「沒事,我吃了退燒藥,躺一下就會好。」
「任叔叔……」
任念南低頭,恰好看見一滴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滾落,「哭什麼,只不過是發燒,還能怎麼樣?我快站不住了,快扶我上床。」
「喔。」崔小兔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幾乎是半拖著把任念南拉到床上,幫忙月兌了鞋子、襪子,又替他蓋上被子,調整好枕頭高度。
「差不多了,你幫我把放在書房書桌上的文件拿過來,還有一些沒審完。」任念南稍稍緩過一口氣,就又想工作了。
崔小兔默默地凝視了他一會,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