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夏侯廷玉站在門邊,小心翼翼的喊了聲,見他始終發愣的望著手中的簪子……大哥怎會有那發簪呢?這個疑問他放在心里十年了。
「廷玉,」他抬頭看向弟弟,淡淡的喚了聲,「你可看過這發簪?」
夏侯廷玉靠過去細看了下,隨口道︰「沒……」才剛開口,卻倏地無聲,臉上露出驚愕的神情。
夏侯東煥眯眼看著弟弟臉上詭異的表情,心里明白弟弟定是知道些什麼他不知道,又或者是他不記得的事。
心里涌出一股迫切,他隱隱感覺這事很重要,但他卻不知道這事對他究竟有多重要。
也許,和傅冬晏是有關系的。
「看過嗎?」他再問。
夏侯廷玉張嘴啊了幾聲,最後嘆了口氣,而後囁嚅道︰「是看過。」
「那你知道為何我會有這簪子?」
「不,」夏侯廷玉連忙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當初他還很震驚大哥身上怎會有女子用的簪子呢。
「你知道些什麼?」
夏侯廷玉再一次張大了嘴,嗯嗯啊啊的不知所雲,他滿臉的猶豫,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要知道,」夏侯東煥淡淡說道,語氣卻有著難得的嚴厲,「我要知道全部。」
夏侯廷玉默默的在椅上坐了下來,盯著自己交握的手好半晌,才抬頭望向始終看著他的夏侯東煥。
「大哥,你不記得了嗎?你十三年前曾失蹤,三年後才又回到夏侯府。」
「我曾失蹤?」他喃喃道,心里有種復雜的感受,他對這事完全沒有記憶,可他卻相信他曾經失蹤,並不是因為告訴他的人是自己的弟弟,而是因為……因為什麼呢?
「是啊,大哥,你十四歲那年突然在府里消失不見,從此下落不明,爹找了你整整一年,始終沒有你的消息,我們都懷疑是與夏侯府敵對的人所下的毒手,卻沒有任何證據,好多人都以為你已遭遇不測,爹表面上不相信,可他心底其實有一部分已經接受了……大哥,十年前找到你,整個夏侯府不知有多高興。」夏侯廷玉的眼神因回憶而朦朧了起來,唇角微揚著笑。
「我有說那些日子去了哪里嗎?」他遺忘的不止失蹤這件事,而是連失蹤後的那些時日,他全不記得了。
那三年,他究竟怎麼了?又是和誰在一塊兒?想不出問題的答案,這讓他有些惱怒。
「沒,大哥沒說,我們找到你時,你渾身是傷,甚至還受了內傷—真不曉得是哪個混帳干的,大哥可沒學過武啊。」夏侯廷玉嘟嘟囔嚷了幾句,接著又道︰「大哥昏迷了好些日子,大家都高興你能回來,卻又擔心你的傷太重,會撐不下去,幸好大哥你還是熬了過來,可剛醒的那幾日,你的神智不是很清醒,有的時候甚至不認識人,你老是握著這支簪子,說要回去,說是你為了一個人準備了生辰禮物,非回去不可。」
原來這是生辰禮物?又會是誰的生辰,而他又非送不可?
「咱們完全不知道大哥說回去是要回去哪兒,連要送禮的人也不知道是誰,之後大哥又昏睡了好幾日,甚至還發高燒,後來你好了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夏侯廷玉嘆了口氣,原以為這件事不會再提起了,因為大哥全忘了,可如今傅冬晏的身上竟有大哥當年失蹤前一直佩帶著的玉佩,這代表了什麼呢?
「我想大哥應該不記得了吧?念冬居以前可不是叫這名字,而是叫東居,可大哥醒來後,有天突然要人改成念冬居,沒人知道是什麼原因。」連大哥自己也不知道,就只是想這麼改。
他將東居改成了念冬居,這其中該是有什麼意義吧,對他極重要的意義啊……
他想不起來,什麼也想不起來,即使弟弟對他說了這麼多,即使他全都相信,他仍舊什麼也想不起來。
夏侯東煥皺著眉,對于失億這件事,感到相當不愉快,甚至是生氣的,那段被他遺落的記憶和遺忘的日子,對他是極重要的,可他全忘了。
她是否也知道他失蹤的那段過往?是知道的嗎?冬晏……「大爺,今兒個你也有空吧?咱們來下棋吧。」帶著笑意的聲音伴隨著傅冬晏穿著寬大衣袍的身影出現在書房,而後她眯起眼,直盯著夏侯東煥手中的發簪。
「你你你……那那那……那是什麼?!」她錯愕的瞪著發簪,原來他的嗜好是收藏女子用的發簪嗎?
夏侯廷玉露出鄙視的眼神,斜睨傅冬晏,不屑的哼聲。「別說你不知道那是姑娘家用的發簪子,見識未免太淺薄了吧。」
「我是知道,可……」可她沒想到他是此物的愛用者,這這這……她實在好錯愕啊!
夏侯東煥逕自將發簪放回木盒中,一抬頭便見她直瞪著木盒瞧,好似要在上頭穿出個洞。
勾了勾唇角,他溫聲道︰「到念冬居去下棋嗎?」
「是啊是啊……」她連忙點頭,目光卻始終沒有移開,這她也很困擾,可就是移不開,她又有何辦法呢?
那簪子該不會是要給什麼不知名的姑娘吧……嘖,這感覺還真是令人討厭呢。
「等等,大哥,你不問他為什麼會有你的玉佩嗎?」見大哥不再說什麼的起身要走,夏侯廷玉連忙說了句,只見傅冬晏隨即僵硬著身子,連臉上的笑容都凝結。
夏侯廷玉眯著眼看,這傅冬晏果然有問題,不但有問題,還很論異。
夏侯東煥背對著她許久,才轉過身,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望著她,深深的、深深的望著。
他這眼神……令她好毛骨悚然啊!早知道就把玉佩留在房里,別帶出來了,嗚……可她這十年來,早習慣將玉佩隨身帶著了,不帶著它會讓她不安心。
「那是……我好久以前撿到的,原來那是你的嗎?!」她傻笑著別開臉,不敢再看他的臉……可他的臉實在是很賞心悅目,真舍不得移開眼。
「咳咳,如果你要,那我就……就還給你吧。」
嗚……她好心痛啊,那玉佩伴了她十年,她和玉佩早有生死不相離的感情了,要他倆分離實在好狠……可不得已啊!至少還有他在,也算小有補償啦。
看她的表情,應該是極喜歡那玉佩吧?夏侯東煥勾著唇角,揚起一抹極淺的笑痕。
「不,就留著吧。」他淡道。
傅冬晏眼楮一亮,喜孜孜的直點頭,真是太好了,既有他在,還不用還玉佩,真是太好了啊。
大哥竟然完全不問,還笑得那麼開心……也罷,既然大哥不想追究,那就算了,反正瞧傅冬晏這小子笑得像個蠢材,該是不會對大哥有怎樣的傷害才是。
雖然他始終不能明白傅冬晏老是能讓大哥笑的原因,說實話,他還真是有點嫉妒,嫉妒連他這親弟弟都不能讓大哥笑,卻是傅冬晏這半途冒出來的黑小子能讓大哥露出那樣的表情。
算了算了,只要大哥開心就好,可若是大哥喜歡……也罷,他是江湖人,沒有啥事是值得大驚小怪的……他還是不想大哥喜歡男人啊!
就算大哥真偏好此道,就不能挑個賞心悅目的男人嗎?這傅冬晏實在是……
夏侯廷玉看著長得一臉平凡又膚黑的傅冬晏,一陣悲憤的無言,這人看起來實在太平凡了,雖然笑容很特別。
「我說二爺,最近你老是拿這種眼神看我,很討厭呢。」傅冬晏咧嘴朝夏侯廷玉笑,唉,就說她是個好有禮貌的人吧,就算他的眼神實在令她討厭得不得了,可她還是露出笑呢。
這夏侯二爺的眼神很是復雜,有悲憤,有無奈,有鄙視……嘖,實在太復雜了,她沒法形容的真切。
夏侯廷玉聞言,臉皮忍不住抽搐了幾下,便撇過頭去不看她。最近他的忍功真是更加精進了,都是因為傅冬晏這小子的關系,傅冬晏有絕對足夠的能耐可以讓他失去理智。
「冬晏。」夏侯東煥站在一旁,淡淡喚道。
「是。」她笑得極燦爛的看著他。欸,她的雙頰又發燙啦,他那張臉怎麼看都讓她好害羞,實在是太賞心悅目了,很容易春心蕩漾啊。
「你可要到念冬居下棋?!」
「要要要,當然要!」以為他是後悔了,她先是連點好幾次頭,接著小心翼翼的靠了過去。
「咳,我說大爺,你可不要突然說沒空啊。」
做人絕對不可以這麼反復無常兼不守信用,這樣可是很惹人嫌的,雖然她這輩子是不可能嫌他了。
「你很希望我沒空嗎?!」他扯扯嘴角,微帶笑意的揶揄道。
「你現在是要和我下棋,當然就沒空啦。」嘿嘿,她說這話還不錯吧?
「是這樣嗎?」他輕笑出聲。
「是啊是啊……」好諂媚的笑容。
夏侯廷玉在一旁看了,臉頰又忍不住抽搐了好幾下。
這傅冬晏,若有朝一日成了朝廷官員,定是那種逢迎諂媚的小人,說奸險還不至于,傅冬晏還沒那個心機,但那的確是標準的小人嘴臉,看了就討厭,嘖!
「大爺,戴府大公子登門拜訪,此刻在大廳上候著。」盡管書房的門敞開著,但文總管依舊站在門外,恭敬道。
「什麼!戴岳宇那家伙竟然還敢來夏侯府?」夏侯廷玉面露猙獰,一副氣不過的凶惡模樣。
咦?戴岳宇是什麼人?竟然能讓二爺瞬間大變臉,好厲害啊,她好佩服。
「敢問二爺,這戴岳宇是……」
「真正奸險的小人!」這一句話夏侯廷玉說得咬牙切齒。
真……真正的奸險小人?這小人還有分真假嗎?
「咳,恕小的我見識淺薄,照二爺這話,難不成還有假小人?這假小人是誰呢?能不能請二爺舉個例子好讓我明白。」她可真好學啊!
夏侯廷玉沒說話,僅是斜睨著她,表情很是奇怪。
「二爺,要你說個名字有這麼難嗎?做什麼這樣看我……難不成是我變漂亮了?」哎呀,若真是這樣,讓他多看幾眼也沒關系啦。
「……」誰來把道混帳拖出去宰了?
傅冬晏竟然還說「漂亮」兩字,明明就是個大男人……不,該說是小男人,怎麼會希望自己長得漂亮呢?
雖然……咳,他偶爾也會覺得像大哥這樣的男人實在長得極美啊……呸呸,他在亂想什麼?真是的,不知不覺竟給傅冬晏影響了。
「冬晏,你要先去念冬居等我嗎?!」夏侯東煥淡淡的問了句,卻很成功的將她的視線拉回他身上。
「那個等等再去,我想同你們一塊兒去大廳,可以嗎?」她想去見識見識什麼叫做真正陰險的小人,也想看看那個能讓夏侯廷玉氣得不得了的戴岳宇究竟生成啥模樣。
夏侯東煥盯著她期待的小臉,慢慢的垂下眼。
該讓她去大廳嗎?該讓她見到戴岳宇嗎?戴岳宇會看出她對他有一定的重要性,這會讓她陷入危險……可就算戴岳宇此刻沒見到她,他怕是早就听聞了他夏侯東煥身邊有這麼一個人。
不管有沒有見到冬晏,她早已暴露在危險之下了。
「好,我們一塊兒去。」他堅定道。
讓她待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好過把她一人丟在念冬居,起碼戴岳宇不會趁雙方在大廳之際,派人對她下手。
「請大爺……和傅公子移駕吧。」听到夏侯東煥的話,文總管忍不住抬頭偷覷兩人一眼。
下人間的流言其實他是不怎麼相信的,雖說傳言通常不是空穴來風,可是兩個大男人互相喜歡,這這這……
夏侯東煥等著傅冬晏跟上他,才踏出書房往大廳的方向走去,文總管則垂首跟在兩人身後。
夏侯廷玉瞪著那兩人並肩走著的背影,大哥竟然讓傅冬晏這個與夏侯府完全不相干的人一塊兒去大廳見客人?這不是擺明了告訴外人,傅冬晏對他就是有什麼不同嗎?
毀了毀了,這下全毀了二哥的聲譽啊,全給傅冬晏毀了!
而且剛剛文總管是怎麼回事,明明他才是夏侯府的主子之一,可他竟然只要大哥和傅冬晏移駕,他就這麼容易讓人忽略嗎?嗄?
牙一咬,他恨恨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