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說的是 第十章 作者 ︰ 席絹

「皇上,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那明夏宮分明沒將教育皇子這樣的大事放在心上!請皇上明察,勿再將這般重要的大事交付明夏宮,毀了皇兒一生啊……」張妃說到最後忍不住輕泣起來。

「是啊,皇上。」詠也滿臉憂愁。「昨日明夏宮不僅將柳助教狠狠訓誡了一番,還命她從此不得擅自教授皇子皇女讀書,只讓她守在皇子寢所,管理日常起居事宜,已不讓進書房了。」

今日下朝後,詠算準時間,領著張妃過來上皇宮求見。由于皇帝時間寶貴,所以她們兩人也就開門見山地直接告明夏宮的狀。一個告她誤人子弟,一個告她獨權專擅。

紫光帝坐在御案後面,正在批閱著一本奏折,直到寫到一個段落後,停筆。抬頭對兩人道︰

「明夏宮教育兩名孩子,時間也不過十來日,不可能馬上就能見到成果。妳們此時就否定明夏宮的教育方式,是否太早了些?」

詠忙上前一步辯道︰

「皇上,皇子的教育是何等的大事,一分一毫都不可耽誤啊!片刻的放縱,可能自此走向怠惰的歪路,造就一生的遺憾,不可不慎。臣妾先前就是想著明夏宮年輕識淺、經驗不足,所以才特地將柳助教從蘊秀院調到明夏宮那兒幫手,就是為了輔助明夏宮教學的不足。臣妾此舉深獲眾太博的稱道,也是因此才不再在此事上提意見。請皇上切勿任由明夏宮專擅,誤了三皇子一生。」

張妃在一旁點頭,哀哀切切道︰

「皇上,請您為臣妾作主!臣妾昨兒個細細詳問兒,這才知道他唯一會背的就只有柳助教教他的那篇《筆陣圖》,其它都不會了。四書五經這些聖人典籍全然無所接觸,這可怎麼辦才好?臣妾不曉得那明夏宮是故意誤人子弟,抑或是本身不學無術,居然沒教兒這麼重要的典籍。請您為臣妾、為兒作主啊,皇上!」

紫光帝將朱筆放下,一旁的御侍立即送上濕棉巾讓他擦手。紫光帝指示御侍將批好的奏章送回中書省後,這才專心處理起這起後宮事務。他先對張妃問道︰

「妳認為明夏宮無法擔任起教育予的大任?這也是予對妳說的嗎?」

張妃馬上道︰

「予是個孝順懂事的孩子,怎麼會說明夏宮的不是!只是臣妾昨日與兒共同用膳時,問了一些他所學的內容,發現明夏宮娘娘什麼也沒教他,成日就是在玩,要不就說故事、背些不知所謂的歪詩。這樣的誤人子弟法,臣妾听了心都碎了!求皇上別讓明夏宮毀了我的兒啊……」泣。

紫光帝再看向詠,問道︰

「妳認為妳指派的助教,比明夏宮更適合教育皇子?」

「皇上,柳助教畢竟有兩年的教學經驗,本身又是家鄉知名的才女,她所安排的教學內容,肯定比明夏宮充實多了。可那明夏宮不知為何,卻完全否定了柳助教,還硬是將她趕出書房,甚至拒絕讓四公主讀《閨訓千字文》,這可怎麼辦才好啊!皇上,有哪個名門千金能不學女四書、《閨訓千字文》這些女學經典?我堂堂皇家公主,日後是全天下女性的表率。身為女子,學文識字,不就是為了學習這些典籍嗎?這明夏宮為何偏偏拒絕柳助教的教案,其居心甚為可議,請皇上明察!」

兩人如此慷慨激昂,卻沒感染到紫光帝,就見他語氣仍是平和,道︰

「朕從下只听一面之辭。妳倆今日過來,為何不將明夏宮一同邀來?也好當面將此事理個清楚。」

張妃想都沒想,月兌口道︰

「明夏宮如今何等身分,豈是我等輕易能請來?!」

「是啊,臣妾可不敢輕易打擾她。她近來哪……可忙著很呢。」詠附和著。

「妳們去請,而她拒絕了?」

詠點頭︰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了。昨日黃昏,臣妾特地去拜訪明夏宮,正巧遇到她在訓柳助教呢。臣妾勸明夏宮不要如此專斷獨行,不然難以向皇上您交待。可那明夏宮居然絲毫沒放在心上,要臣妾別管到明夏宮去,這、這真是太過分了!」

「哦?明夏宮真的這麼說,要妳別管到明夏宮去?所以妳沒請她一道過來,認為她會拒絕?」紫光帝終于提起了點興致問。

「是的,皇上。那柳助教就是臣妾的證人。此時她正在外頭候著,皇上可隨時傳她進來。那明夏宮委實太恃寵而驕了!」

紫光帝揮揮手,沒打算宣柳助教進來。只道︰

「不用了,今晚朕會向明夏宮問個明白。」

張妃與詠互換了個眼色,心中具是驚怒。沒想到她們聯袂而來,卻沒能讓皇上對明夏宮產生絲毫怒意,甚至口氣上還多有維護!這怎麼可以!向來公正的皇上就算不馬上處罰明夏宮,至少要找她來對質不是嗎?怎麼還要等到晚上7

今日是十五,皇上會在明夏宮那里夜宿。在床笫之間、耳鬢廝磨之際,皇上還能真問出個什麼罪嗎?!

她們特地選在今日前來,本就是為了破壞皇上今夜臨幸明夏宮的興致,豈知竟一點成效也沒有!這到底是為什麼?那明夏宮到底給皇上下了什麼迷魂咒啊!

「還有事嗎?」紫光帝看了下牆角的更漏,刻度上顯示著快近午了。由于今日還要與二品以上的要員討論政務,所以讓他們留在宮中,賜廊下食,此刻眾臣應該都聚在中書省兩旁的廊下賞春花乘春風、喝香茶食涼粉吧。

「皇上,還有,這是初選餅後的秀女名單,共二十名,皆是才貌品德兼具的女子。她們的身分都寫在本上,請您御覽。若無特別勾選者,那臣妾就將她們全安排進宮參加百花宴。」詠連忙將袖袋里的折子上呈,讓一旁的御侍接過。

百花宴?紫光帝俊眉一挑。百花宴向來是由歷任的皇後或皇太後主辦,將全國品貌才華出眾的官家千金聚集一起,品詩論文章。所有未婚女子是宴會的主角,競表才藝,由皇家貴婦、一品夫人、眾女官等當評審,從中選出花中狀元、榜眼、探花等。

而男性則只能在宴會半途進來欣賞,手持一朵鮮花,坐于外圍,不得聲張,亦不得驚擾女子。只能在宴會未了,將手上的花投入寫有姑娘名字的竹簍里,獲得最多花朵的女子,則是百花會花魁,通常會被封為京城第一美女。

這種宴會深受上流社會喜愛。可惜嘉德皇後去得早,來不及成為皇太後,所以五年以來,沒有皇後也沒有皇太後的日曜王朝一直沒有辦過百花宴。

雖然從沒明文規定,但皇家百花宴這類節目,向來只有皇後、皇太後身分才能領辦。如今宮中無正主,道理上來說,也該是四宮合力辦理才是,怎麼似乎就詠一人說了算?

「妳們三宮決定辦百花宴?朕沒有看到奏折,莫非還停在內務府未送過來?」沒有細看秀女名單,隨意讓御侍收到案上。

說到這個,詠又有狀好告了。就見她俏臉一黑,滿臉委屈地道︰

「皇上!不是內務府擱下了臣妾的奏章,而是門下省的給事中給封駁退回內務府,說臣妾此舉太過僭越,不予上呈卸覽,要求駁正再議。臣妾認為這是內廷事務,走門下省餅場,不過是遵循體制,怎知竟被駁回了!臣妾明白這百花宴不該由臣妾這等身分來辦,然而將秀女召進宮,總得辦個正式的宴會,讓她們表現一下才華,這才好給皇上選些真正德言容工皆上等的女子,臣妾想也只有辦百花宴才能顯出她們的優點。請皇上明察臣妾一番苦心。」

「也就是說,妳自己主導百花宴,沒知會明夏宮與金秋宮?」紫光帝只問重點。光為了這一點,也合該門下省給她封駁,就算再來幾次,也照退無疑。

詠聲音立即小了下去——

「今兒一早,我讓女官知會去了。臣妾這也是不得已,那明夏宮正忙著,而金秋宮身子不適,臣妾也不想太讓她操煩……」

「好了。下去吧。」紫光帝揮手。

「皇上,那兒……」

「皇上,那百花宴……」

兩名妃子緊張的低叫。

紫光帝只道︰

「等朕听過明夏宮的說法,再做決定。」

黃昏時分,一分捷報火速傳進宮中。

衛海大將軍與海中國合作,終于一舉殲滅侵擾日曜皇朝五十余年的海盜。不止將海盜打個潰不成軍,更是找到了隱于幻海陣里的海盜老巢,將之轟滅。繳獲奇珍異寶無數、戰俘二十余萬,更得無主海島七十余座,為日曜王朝開疆千里!

此等驚天大喜,轟得朝野上下欣喜欲狂、舉國歡騰不休。

靖匪大功臣衛海將軍明靖方,正是明恩華的親大哥,兩人相差十六歲,從軍之後就一直在西邊海線戍守,專注于戰船的改良、大海的探索、海兵的訓練,一步一步升至將軍。在兩年前升為大將軍,接下五年內務必剿滅海盜的命令。

然而不必五年,明靖方兩年就做到了!

他聯合海外小國「海中國」,取得他們的信任,與之結盟、共同練兵,並訪到布陣奇人,從而大破海盜號稱牢不可破的幻海陣,一舉將之殲滅。了結了兩國數十年來的邊患。

西方邊防從此再無海盜之憂。這是何等天大的功勞!日曜王朝被封鎖的海岸線從此再無所患,漁獲、軍事、交通、經濟上的暢通無阻,將使日曜王朝往富強大國發展而去。

世人都在看,已經備極榮寵的明家,還能再升到哪個天上去。

十五月夜,舉國歡騰,取消宵禁,宮里宮外擺大宴,歡笑至天明。

所有的妃子、皇子女們都被請到上皇宮參加帝宴。

所有的宮官、朝官都足不沾地的忙碌著——忙著準備祭天祭祖、忙著迎接凱旋的儀式、忙著準備慶典、忙著迎接海中國使的來訪,然後自然是新疆域的規畫、戰俘的安排、與海中國戰利品的分配等……

自從皇帝登基以來,還沒有那麼大的事能讓皇宮忙成這樣、讓全國人民忙成這樣。

拌姬舞伎在場上表演,熱鬧非凡,群臣拿著酒杯四處敬酒,不時的高呼「吾皇萬歲」、「日曜萬歲」,高坐帝台上的紫光帝一反平日的節制,不時對群臣敬酒,杯杯見底,少有的放縱。

這是他即位兩年以來,最深最濃的一筆政績,不止重重記載在日曜國史上,更揚威了海內外。

從來日曜皇朝國力中等,在中上六大帝國中地屬邊陲,並不是特別富強,只能說僅能在各國間取得一個平衡,互相牽制,卻也是坐困愁城之勢。

因為日曜的地理位置偏弱——西方與西雲國接壤,北有栗悍的野人不時擾邊,南有未開化的蠻夷與瘴氣為患,靠海的東邊漁獲豐富卻又經年為神出鬼沒的海盜所苦。每年三分之二以上的稅收都花在邊境的防守上,經濟又走不出去,只能年年與西雲國借道至其他五國行商,相對民生的發展也就顯得有心無力。

歷任的日曜帝王總是苦于國家發展的困難,兩年前紫光帝決定將大部分的財力用在剿滅海盜上,全力為日曜的經濟打出一條出路,斷再不容許日曜皇朝四面受敵,自困待斃。

如今這個心願,只等了兩年,明靖方為他達到了!紫光帝怎能不開懷得幾乎失態?怎能還維持著平日的冷靜?

于是他在喝得半醉後,步下帝台,腳步似有些不穩,但拒絕御侍的攙扶,筆直走向下首的明恩華,一把拉起她,摟在懷里,緊緊抱住——

「愛妃!」他笑喊。

四周傳來陣陣抽氣聲,更有一些杯盤落地聲,一時之間,除了音樂聲仍陣陣傳來外,歡笑的賓客們像是突然都失去了他們的嘴。

明恩華初時驚慌,不知道該怎麼辦。酒後失儀的帝王讓人無措,她得想個辦法化解,雖然不知道他這是故意表演還是存著怎樣的心思,最好快快令人將他扶去休息……心中思緒萬千,但在望見帝王迷茫的俊目有些發傻的望著她,那一抹帶著天真的誘惑,竟讓她迷失了……

「皇上……您醉了……」她輕輕的撫著他被酒意暈紅的臉,他真好看。

也只有在他不那麼精利、不那麼算計時,她會覺得他真是一個俊美得讓人連呼吸都感到困難的男人。

「朕沒醉。」他用很清醒的聲音道。然後,做出了非常不清醒的事——拉著她走向廣場中央,將舞姬都揮退,帶著她跳舞。跳著鳳凰旋舞。

鳳凰旋舞,日曜皇朝的帝後舞。

她沒學過,她也不需要學過,因為這是男人帶女人跳動的舞,只要男人會帶舞、有足夠充沛的體力,那麼就可以成就鳳凰旋舞。

像是踏進了一個迷幻的世界,明恩華只覺得身子一直在轉,滿場的飛轉,在皇帝恰到好處的力道下,她在他的手掌手臂的操縱里,化為一抹旋風,被他的腳背撐起,在天地間劃出一道又一道的光華。

他沒醉?也許吧。不過她醉了,絕望的醉了……

當樂曲的最後一聲落下時,兩人頓住身形,她狂喘不休,不知如何是好,但今夜還沒有結束,所謂的狂歡,還需要做出更狂的事來附會——

他深深吻了她,當眾的、當著他所有妻妾的面前,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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