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婦休夫 第十二章 作者 ︰ 艾林

牽著因磨藥而粗糙的小手,霍岳庭帶著海瀲兒出了寢房,走向別館的西側,路上是白玉石砌成的回廊,往外一望,滿山蔥翠。如今雖是冬月,但強勁寒冷的西北風無法越過紫溪城以北的高山,使得紫溪城地界內的群山仍是綠意盎然。

山間的畫眉、麻雀、水鳥兒不時從他們身邊飛過去,遠遠還能看見小樹上跑動的小松鼠。

走過回廊,他們來到疊翠院,當霍岳庭打開門,海瀲兒不禁驚呼一聲。

「岳哥,你有這麼多話本?!我的天啊!這是多年前就已絕版的《戰魔》,這是我一直想看卻找不到的《碾玉觀音》……」兩層小樓里,能堆滿山谷的書籍陳列在數個書架中,書冊的數量多到驚人。

「以後想看書,就自己到這里取吧,最盡頭的那一排架子,全是曇花先生的作品。」

海瀲兒半張著嘴,望著檀木打造的書架,渾身輕顫,以後這些書都是她的了?

「再到東廂看看,然後你看看寢房里還缺什麼,我吩咐人從岳春院搬上來。」

「可是……」她不想走……書就在眼前,她多想撲上去,看到昏天黑地,不吃飯也不要緊。

「瀲兒!」

「岳哥……」

「以夫為天喲。」他可是領教過海瀲兒對書本痴迷的程度,一看起書來,連看都不會看他一眼。哼,他才不承認自己跟書吃醋哩。

咽了口唾沫,海瀲兒深吸幾口氣,小拳頭緊握,對霍岳庭道︰「岳哥,我跟你去東廂。」

霍岳庭莞爾。

之後兩人一同去了東廂,再轉回到花廳里。

海瀲兒來了興致,見妝台前已備好光潔如新的銅鏡,連忙坐了下來,略有些頑皮的說︰「岳哥,我們要不要來玩畫眉?」古書都說,這是閨房之樂。

「畫眉?」霍岳庭緩緩走到妝台前,若有所思地道。

「幫我畫眉好不好?」海瀲兒指著自己。

他不回答,只用如泉水般幽深的眸子盯著她。

「怎麼了?」她不解地問。

「我們來點特別的!」他露出一抹頑皮的笑。

「特別點的眉?」

「閉上眼,我一定給你弄些特別的,十里之內,沒有人會比你更特別。閉上眼,不許偷看。」

俏皮的眼楮一眨,她開心地笑了起來,「你一定要幫我畫得很特別喲。」這樣才好玩有趣。全心全意信賴丈夫的海瀲兒閉起眼楮。

眼楮看不了,她耳朵還能听,鼻子還能嗅,她感覺到霍岳庭搬來某個東西,接著開始在她臉上刷上一層氣味芬芳的藥汁。

「還沒好嗎?」她越來越好奇。

「就快了,不許偷看。」看她想張開眼,霍岳庭連忙開口。

海瀲兒急忙又閉上眼,還不忘重申清白,「人家才沒有偷看。」

過了一會兒,霍岳庭心情大悅地道︰「可以睜開眼楮了。」

「這……這……這是誰呀?哈哈哈。」銅鏡里映出一個完全陌生的少年輪廓。

海瀲兒被粗眉毛、厚嘴唇、小豆眼的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特別嗎?」

「嗯,好特別,想不到岳哥你會易容!」海瀲兒格外驚喜,以前听到來醫廬療傷的俠女們說過神乎奇技的易容之術,她很想見識,可惜從未見人用過,如今可是大開眼界呀。

「這只是小事一樁。」被小妻子崇敬地瞧著,他的心頭像百花齊開般歡欣。

「好想就這樣去上官山莊捉弄一下上官攸攸和柔柔,哈哈,她們絕對會嚇一跳。」她撫著自己的臉,開心地道。

「以後有的是機會。」霍岳庭眼波一轉,道︰「請夫人為夫君泡壺清香的珠蘭香片吧。」

「我這就去。」

海瀲兒開懷一笑,提著裙擺出了房門,只听門外的小七一陣怪叫。

「哪里來的——」

「小七別怕啦,我是瀲兒。」

听到小七驚愕的驚呼,霍岳庭在屋里也忍不住笑了。

他的新婚生活就此開始,這日子過起來有說不出的舒心暢快。

往後的十幾天,他除了因公務來往于青睚堡外,其他時間就與海瀲兒在山泉別館看書、習字、品珠蘭香片,日子在幸福中快速流逝。

偶爾,霍岳庭也會面對一些突發狀況——

「岳哥,我想下山去看望婆婆和大嫂,想跟她們說說話。」每日三餐,大嫂都會叫人替他們送好吃的,婆婆也會咐吩人上來詢問他們的需要,親切的關心,使她格外惦記田春光與水芙蓉。

「為夫很想帶你去看看娘跟嫂子,可是我娘跟大嫂都圍著我爹跟我大哥,照顧他們的衣食住行,想讓以夫為天的她們抽出時間來話家常,是很困難的一件事。而且她們也會很不安,不能好好照顧相公,她們根本安不下心來跟你喝茶聊天。」

「是這樣呀。」海瀲兒咬咬唇道︰「好,我也用所有時間來照顧相公,岳哥,來,最近我特地為你調制了潤手膏藥,你來試試,我再順便替你修剪指甲。」

兩人在小七搬來的木椅上坐下,海瀲兒花了一下午,為霍岳庭磨去甲邊老皮,又為他把泛著光澤的指甲修剪圓潤,再給玉石般的手抹上清香潤澤的膏藥,把一雙本就無瑕的手滋養得更是無人能及。

霍岳庭低頭看著矮子專心替他打理的妻子,心里好不得意。

然而半個月之後,一封書信卻攪亂了他們的平靜生活。

「岳哥岳哥,上官攸攸請我去華山山巔喝酒,還說已經找到上次打傷屠歡歡的獨眼刀客了,我要去。」海瀲兒揚揚手里的信紙,臉上放光地說道。

她有好久沒有見著好友了,也好久沒出去走走了。

霍岳庭的嘴角抽了抽,「可是江湖上專愛找女俠客麻煩的獨眼刀客?」該死,沒能及時截住這封信。

「岳哥也知道這個人?他很可惡,所以我們打算給他一個教訓。上次就是他打傷了屠歡歡。」

「瀲兒,這種舞刀弄槍的事,讓上官攸攸她們去吧。」他的小娘子什麼武功都不會,還要去華山山巔喝酒,被人偷襲怎麼辦?想到種種危險,他自認堅強的內心不由得感到緊張起來。

江湖上刀光劍影,砍到了瀲兒怎麼辦?!若金國人趁亂強搶他的瀲兒怎麼辦?他的能力可以應付這些凶險,可是他沒有勇氣去冒險,但凡有個萬一,他會心碎至死。

他心愛的女人必須完完整整,不能受任何委屈和折磨,做為丈夫,他無時無刻都想著如何保護自己的妻子。去華山看打架這種事他只要听到就心驚肉跳。他不是膽小之輩,可為了瀲兒,他輸不起。

「可是我不會直接與刀客對上,我只是在旁助威。」順便給好友們縫合傷口,刀劍無眼,受傷是家常便飯。

「瀲兒,以夫為天喲,你答應過我的。」

「岳哥不想我去?」海瀲兒有點難過。

「瀲兒一身細皮女敕肉,我怎麼舍得你以身犯險呢?刀劍不長眼呀。」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霍岳庭沉默地看著她,眼里閃著受傷和不認同。

「可是、可是柔柔和攸攸受傷怎麼辦……可是……」看著相公不認同的表情,再說懇求的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她只能失望的說︰「好嘛好嘛,我不去了。」

唉,她真的好想象以往那樣跟好友們豪情縱酒,哼著歌兒走四方。不過,她已經是岳哥的妻子了,她要以夫為天,自由自在的性子要改一改。海瀲兒這樣對自己說著,當初在卞家印坊外面,她早有承諾,不能食言而肥。

「瀲兒,在我心底,你重于這世間的一切,我甘願為你赴湯蹈火、願為你翻過荊棘滿坡的叢林、願為你渡過暗藏礁石的灘頭,哪怕長在懸崖上的鮮花,只要你喜歡,我都會舍命相取,傷痛、難過、艱苦,只要你一個笑容便能撫平。來,為我笑一個。」他走近她的身邊,攬住她的柳腰,附在她耳朵邊,說著綿綿情話。

剛還有些不太開心的海瀲兒被甜言蜜語俘虜,軟軟地窩進他的懷里,臉上露出甜甜的笑意,心中祈求上天不要讓好友們受傷,祈求攸攸不會怪她。

看她失望,霍岳庭不是不難過,但一想到如此一來便能保護她,他只能逼自己硬起心腸。

「夜定和夜南密切看著上官兩姊妹,還有以後若有給二少女乃女乃的信,必先攔下來讓我過目再送到二少女乃女乃跟前,知道嗎?」在青睚堡處理公務的岳思堂里,響起霍岳庭語調溫文態度嚴厲的命令。

「屬下遵命。」

「夜雪,金國那邊有消息了嗎?」

「回主子,夜照從金國傳來消息,金國壽王在戰場上屢屢敗給定遠侯,而今金國北部邊界又受蒙古部落侵害,掌握兵權的壽王父子應是最希望得到大宋瘍醫之人。而且夜照听說,壽王世子完顏術這兩年隱藏身分,並多次前往商山。」

霍岳庭心中倏然一凜。

金國壽王!他要面對的並非泛泛之輩,乃是一國掌握重兵的貴族。

「他們近來雖毫無動作,但應該不會這麼快放棄才是。為了不露出馬腳,他們會怎麼做呢?」他自言自語道。為了瀲兒,就算再難纏的角色,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二少爺,屬下會繼續跟夜照追查到底。」

「嗯。」

「二少爺,剛又收到名劍門屠姑娘送來的信,她們催二少女乃女乃即刻趕往華山。」

「夜雪,把信都藏起來,沒我命令不許讓二少女乃女乃知道。」他不能讓妻子去冒險,這次他們要對上的是金國壽王,必須時刻小心,他的出發點都是為了瀲兒的安全,相信瀲兒會明白的。

「屬下明白。」夜雪抱拳。

只是攔下信也不是長久之計,做得再嚴密,也會有疏漏的一天,霍岳庭沉吟半晌,心生一計,他快步離開岳思堂,在議事廳里找到兄長跟父親,匆匆告假之後,即刻騎馬返回山泉別館。

「瀲兒。」他來到疊翠院,叫喚著埋首書堆的海瀲兒。

「岳哥,你回來了?我這就給你更衣泡茶。」海瀲兒歡快地來到霍岳庭跟前。

「我有事跟你說。」

「嗯?」

「小七一會與你收拾收拾東西,明日我們就去大理看望巧姑姑,自我們成婚以來,巧姑姑不斷從大理捎來口信,一定要我帶新媳婦給她瞧呢。」

「去大理?」

「嗯,去大理。眼見也臘月了,四季如春的大理正適合避寒。」

一听到要出去玩,海瀲兒的心如同一只鵲兒,飛上雲霄。

「好好好,我這就去收拾。」不知不覺的,她已經在山泉別館里待了一個月,每天能見到的人除了相公,就是夜雪跟小七,曾經喜愛四處游玩的她,在實踐著她以夫為天的誓言,相公要她別下山,她就不會離開山泉別館一步,眼下一听見可以出外遠游,還是去四季如春的大理,她簡直快樂得想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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