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債 第十章 作者 ︰ 朱輕

回到那個被她狠狠砸碎的房間,一切都還像她離開時的樣子,滿地的碎片,沒有一件完整的東西。

她看也不看一眼,直接進房,拉開衣櫃,找尋著晚宴要穿的禮服。

「姚水晶,你沒有話要對我說?」他跟進來,望著那清麗的身影,恨得咬牙。

「何必說?」回來看見的那一幕,她的心又泛起那種瘋狂的疼痛,想要毀掉一切的沖動,她不可以再一次嘗試,失控一次,已經夠了。

「整整三天不見,你連一句話都沒有?」他不知道她可恨起來居然是這般可惡,看著那無所謂的眉眼,他現在都已經有些恨她了。

「我的事情,你管不著。」

「你讓我像個傻瓜似的,到處去找你,可是你居然說,我管不著。」他月兌下外套,狠狠地砸到地上,「你看我管不管得著!」將她抓過來,重重地親,他想掐死她,就這樣一把掐死在他的懷里,讓她哪里也去不了、讓她不要再這樣折磨著他;可是,他舍不得,他該死的就是舍不得,只好吻她,拼命地吻。

姚水晶像是被激怒了一樣,用力地掙扎,咬他的唇、捶著他的肩膀,指甲深深地掐入他的皮膚之中,可是,他不放開她,他就是那樣狠狠地吻著她,帶著血、帶著傷,怎麼都不想要放開她。

他們的嘴唇都破掉了,鮮血的滋味在彼此的唇間泛開,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瘋狂地抵抗他;最終,他放開她時,他們都是氣喘吁吁,像兩頭受傷的野獸般,瞪著對方。

「夏遠航,不要讓我恨你。」

一句話,徹底地打擊了他,原來他所做的一切,居然讓她恨,他們,到底是為什麼會走到如今這樣的地步?

姚水晶見他不發一語,干脆也不找禮服了,反正,只要有錢,哪里都有全身的禮服;她走到化妝台前,拉開抽屜,拿出一只小巧的珠寶盒子。

盒身上燙著的品牌,刺痛了他的眼。

伸手,解開一直扣在她手腕上的那串水晶手鏈,「啪嗒」一聲,鏈子掉落在桌面上,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喜歡嗎?

喜歡。

那就戴著吧。

我永遠都不拿下來,好不好?

以後有更好的,也不拿掉嗎?

再好的,也比不上它。

那串閃耀著名貴光芒的鑽石手鏈扣上她的手腕,映得她的肌膚晶瑩如玉,原來,她的世界就是如此,昂貴的珠寶、華麗的禮服,他卻以為,跟她吃一碗他煮的面,就是幸福;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詞,叫作「不配」,他一直學到現在,才明白過來,多麼傻的自己。

望著那串紫,你烙鐵一樣,在他心里反復地燙著、刺著,直到他再也受不了,沖過去,一把抓起桌上那串水晶手鏈,從打開的窗戶用力地扔出去。

姚水晶的指甲狠狠地戳進自己的掌心,那種刺痛,讓她可以保持冷靜,月復部的痛越來越明顯,但她選擇忽略,她不要在他的面前示弱,絕對不要!

轉身,往外走,這里面太壓抑,她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姚水晶。」

拉開大門的手,頓了一下。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她冷笑著,「因為,我們不適合。」他們的性格都太強了,而她,根本就不適合家庭,一直到今天,她才認清這一點,「從最開始,就錯了。」

他們不應該相識、不應該相戀,更不應該結婚,錯了、錯了,什麼都錯了。

「可是我們已經結婚了。」

「……」

「孩子呢?我們還有一個孩子。」

「也許,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應該存在。」他們兩個生下來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性格?孩子的人生,會不會過得很辛苦?

「你說什麼?」他握住她的肩膀,轉過她來,「再說一次。」

「我說,孩子根本就不應該……」

「住口!住口!」他厲聲說道︰「別再逼我,姚水晶,如果我失控,不知道會怎麼樣。」像是怕自己會傷害她般,他猛地松開她,拉開大門往外走。

再一次,他先走了。

她似乎總是要將他逼走了,才會甘心,可是她的心,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痛?如果可以不愛,倒真的是幸福,她這樣的人,原本就不應該戀愛,傷人又傷己。

只是那麼小的一件事情,她卻恨不得要毀掉全世界,明知道,他對那個女孩沒有任何感覺,可是她卻受不了他看別的女人一眼,只是那樣,她就想要發瘋,她想殺了他,真的殺了他,那樣,他就永遠都留在她的身邊了,愛之欲死,這樣的感情,實在太可怕了;她想要讓自己冷靜一點,生平第一次懦弱地逃離,去到台南,想通過拼命的工作來忘記那場爭吵,可是還是不行,哪怕巧遇了厲爾卓,都不能讓她開心一點。

她的腦子里、心里,都是那天他與錢芸心說話的畫面,每想一次,她就有殺人的沖動。

原來她骨子里,是這樣地偏執、這樣地傷人。

原來,他們真的不適合。

月復部的痛,越來越明顯,一點一點,灼熱的液體涌了出來,她低頭,看見鮮紅的血往下流淌。

「拜托,不要。」她的力氣像是被抽光了一樣,哽咽著,拼命抱著自己的月復部,像是想要挽留什麼,「寶寶,不要生氣,媽媽只是說氣話,你不要走,千萬不要。」她的手機,手機在哪里?啊!看到了,在那里,在里面的房間。

一步步往放在桌面的手機移去,可是走沒有幾步,她的身子就軟軟地倒下去,血,越流越多,越淌越快,這次,是不是真的來不及了?

最終,她還是什麼都留不住。

姚水晶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一臉的死寂,她的寶寶,肯定知道她是一個壞媽媽,所以不肯回她的身邊,都是她的錯,明明在台南的時候,她就經常不舒服,可是她都不理,一心一意只想著自己,現在,她的懲罰來了。

「姚小姐,有一位叫錢芸心的小姐來訪,請問您要見嗎?」護士打開病房門,輕聲詢問著姚水晶。

她的眼珠輕輕地眨著,半天,那些字句進入她的腦海,錢芸心,來得可真好,她于是點了點頭。

護士小姐轉身往後退,讓錢芸心走進病房,並體貼地為她們帶上房門。

「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還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體貼,是不是這樣的女孩,比較適合他?而她與他,就是太相似,反而相互傷害?

「姚小姐,按理說,你與阿航的事情,我是沒有資格說話的。」錢芸心望著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就算是生病,就算是住院,她還是清麗無雙,難怪,也只有這樣的女孩,才能那般打動阿航的心。

「可是我希望姚小姐可以珍惜阿航對你的感情。」她望著她,真誠地說道︰「有些事情,原本不應該由我來告訴你,可是我真的希望阿航可以幸福。」

「說完你要說的,然後就走。」

她還是溫柔地笑著,不介意她的冰冷,「你知道嗎?我跟阿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小時候,根本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那個時候的阿航很調皮、很可愛,都是他保護我,不讓別人欺負我;可是,自從他十歲那年,一切都改變了,他的父母為了給他買生日禮物,開車帶他出去,誰知道,在途中發生車禍,夏伯伯還有夏伯母都當場死亡,只要有阿航僥幸活了下來,可是從那之後他就變了,他一直認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不肯原諒自己。」她的語調有幾分哽住。

「他原本是一個多麼優秀的人!你知道他的成績有多麼好嗎?任何東西只要他看上一眼就可以輕松地記住,但他的成績卻一天比一天差,整天跟一群混混打架,我們都知道,他就是情願自己被人砍死;一直到他遇見你,我以為你會給他帶來希望,最開始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的確變得開心很多,可是最近,我感覺他好像又回到伯父、伯母出事的那段時間了;姚小姐,愛情不是這個樣子的,愛一個人,不是就想讓他好、讓他幸福嗎?我想求你,不要再這樣傷害阿航了,他的心只有一顆,傷害不起。」

姚水晶望著她,沉默不語。

「我今天來,是想要拜托姚小姐,請你以後好好地愛阿航,讓他幸福,不要再讓他傷心了。」

「你說完了?」

「是的。」

「那就走吧。」

錢芸心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默默地轉身離開病房。

姚水晶看著錢芸心離開後捂住臉,她累了,真的好累、好累,原來再怎麼樣,都是不行︰為什麼他心底的陰暗,要由別的女人來告訴她?原來到最後,他們都不是彼此對的那個人,就是沒有緣分,所以寶寶才離開他們的嗎?

姚水晶猶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連病房門再度被打開了都沒有發覺。

「天哪,水晶,你怎麼了?」厲爾卓拋下手里的鮮花,幾個大步上前,摟住那個在病床上發抖的女孩,她渾身都是冰冷的,抖得那麼厲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厲,怎麼辦?」她抬頭,望著他,一臉的絕望,「我好累、好累,真的好累,原來真的已經走到了盡頭。」

「水晶,乖,不要傷心,你還有我。」他心疼地摟著她,認識她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到她如此地傷悲,他不忍心,不忍心去看那那張臉,那不是他認識的姚水晶,他腦海里的姚水晶,就是那個冷冷清清、萬事理智的,而不是現在在眼前這個,痛苦得全身都在顫抖的小女孩。

「我但願……但願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她咬著唇,「如果沒有開始,我就不會這麼痛苦……厲,你知道嗎?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

抬眸,卻看見那個讓她痛苦至極的男人,站在門口,臉龐上一片的黯然及絕望。

厲爾卓也看到了夏遠航,他咬牙,「他媽的,你還敢來?」該死的,他扔下水晶一個人走了,如果不是他晚上一直等不到水晶去,打電話總是沒有人接,擔心她出事,到她家里去看,水晶可能早就連命都沒有了!

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看著長大的那個小女孩,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一臉死白,這一切,都是這個男人帶給她的。

「厲。」姚水晶拉住他,「讓我跟他談一談。」

「可是……」

「單獨地。」

「好吧、好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不甘地瞪了那個男人一眼,厲爾卓走了出去。

夏遠航走上前,望著那個坐在病床上的女孩,她那麼蒼白,那麼羸弱,他的腦海里不由得回憶起,她十七歲生日的那個晚上,她跳進他的懷里,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甜、那麼美。

「你……還好吧?」開口的話,竟然都那麼蒼白無力,什麼時候起,他們之間就連問候都那麼讓人心寒呢?

「孩子,沒有了。」她平靜地開口,看見他的瞳孔痛苦地緊縮,「我們都不是合格的父母,所以他不要我們。」

「對不起。」都是他的錯,如果那晚他不那麼沖動地走掉,她就不會……

「夏遠航,對不起已經沒有用了。」

「……」

「我們到現在,已經再也無法回頭。」

「你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音變得又干又澀。

「你知道的。」她望著他,「如果一定要我說出來的話,那好,我們離婚吧!夏遠航。」

他望著她,深深地、緊緊地,臉上的憂郁濃得化不開。

「我覺得太痛苦了,我們還是……分手吧。」

「已經再也沒有辦法了嗎?」

「一個生命的代價,你覺得還有什麼辦法?」她冷笑著,指甲死命地攥緊床單。

他像是承受不了般地後退幾步,半晌,艱難地開口︰「如果那是你要的,我……同意。」

他再也無法待下去,再也沒有辦法去看她的臉,他害怕自己再多待一會,哪怕一秒鐘,都會忍不住抱著她,求她不要離開他,他真的會那樣做,真的會,于是他轉身,走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出這間醫院的,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

「阿航。」錢芸心之前看見他走進醫院,所以一直在門口等著,看他終于從醫院里走出來,但他的表情太古怪了,好像,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什麼是值得他眷戀的,她實在非常擔心。

他听不到,再也听不見任何的聲音,腦海里反復地回蕩著一句話,我們離婚吧,夏遠航……離婚吧、離婚吧、離婚吧……

水晶,我們真的,就這樣分手了,對吧?我們真是傻,以為相愛,就什麼都可以解決,可是我卻忘了,雲依然是雲,泥依舊是泥,雲在天上、泥在地面,它們之間隔的是個天,雲泥之別,可不就在于一個天嗎?我們根本就不應該在一起,從最開始,就錯了。

有時候分手,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太愛,卻,再也愛不下去。

也許我們還是太年輕,有相愛的勇氣,卻沒有相守的智慧。

從此以後,她不再屬于他,不會再對他笑,不會再別扭地叫著夏遠航,他再也不能抱著她、吻著她,他、失去她了,永永遠遠;胸口變得好悶、好痛,緊得讓他受不了,一口鮮血,就這樣從他的嘴里吐了出來,他的世界,從此陷入黑暗之中。

「阿航、阿航……」慌亂的尖叫聲,他根本就不在意了,再也不在意了。

厲爾卓看夏遠航門也不關好,失魂落魄地走出病房,便推開病房的門,卻在下一秒鐘血色盡失,「水晶、水晶,你怎麼了……」

床上躺的那個人,臉色比她身上的被子還要白,早已經失去意識,只有眼角,還有不斷流淌的眼淚;他撲到床頭,拼命地按鈴,「醫生、醫生,該死的,快過來!」

一片的混亂。

被子被掀開,那滿床的鮮血,將雪白的床單染得觸目驚心。

「病人缺氧、血壓不足、失血過多導致休克。」

「準備氧氣和血袋。」

文件在她案頭攤開的那天,居然是一個難得的大晴天,在連續的雨天之後,放晴了。

看,連老天爺都贊同他們的決定。

翻開那薄薄的紙面,上面已經簽好了他的名字。

夏遠航,她伸指,輕輕地撫過那三個字,唇邊泛起怪異的笑。

姚水晶,你是我的,我的。

夏遠航,你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好,都是你的。

他再也不是她的誰。

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筆︰什麼時候起,她竟然連握筆的力氣都沒有了?

姚水晶;一筆一劃,要用盡渾身的力氣去寫,從此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呵!多麼絕情……那樣的戀過之後,卻還是絕望。

愛過、痛過,愛得越深就越是互相傷害,卻到最後形同陌路,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到最後的最後,他們還是要變成陌生人啊!

原來愛情,真的是最傷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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