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放子邊說,邊將自己被她扯去沾涕淚的衣袖小心拉回來,他這老男人的衣袖只擦自己的酒漬,還有擦過她小時候的汗水和鼻涕,她長大後,就沒再讓人拿著亂擦了。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掉淚,從小到大,你是死守師妹那句話,淚不掉半滴,死撐活撐搞勇氣。如今才和城主在一起一個多月,眼淚已經跟水一樣流了。」
任燦玥對她的影響真是太大了。
「你別管,反正每年沒見到你一次,我就冒死闖『斜陽古城』,如果我被任燦玥殺了,我要你內疚一輩子——嗚……」她再扯回他的衣袖悲切哭喊。
牟放子很想跟她說,真闖古城,任燦玥不會殺她,剛剛就說了會變成城主的禁臠,一輩子別想出古城了,怎麼老听不懂。
但看她感情正豐富,一副視死如歸,老頭子額邊浮現的懊惱都只好忍下,由她發作!
「牟老……嗚,你是不是也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嗚……」
「跟你說不要把娘話和行為和我扯上!」他嘴硬的再把那張鼻涕眼淚狂飆的臉推開,起身朝屋內走去。
老臉一背對袁小倪,馬上扭扭臉上的鼻孔和雙眼,以免眼中的濕潤真化成水滑下來。
東方和南方交接一帶,山川縈回,河谷平原多,雖是寒冬,不見林木、平原的蓊郁蒼翠,更不見輕風拂掠時,撩動山河湖泊的詩情畫意美景,卻別有一番銀白壯麗的闊野景象。
「月泉門」和「門毒」的兩方人馬,在結冰的大河上狹路相逢,雙方沒有任何言語便駁火開蔽,瞬間,亂箭紛飛,刀光劍影,冰河上你來我往地殺紅了眼!
此處大河是重鎮要道,一到寒冬水面結冰,眾人都直接步行過河,原本要過河的當地百姓,一見江湖派門大仇殺,全都嚇得躲回家中!
河岸邊的高聳野林,一道隱于橫枝交錯中的身形,袁小倪悠坐在粗干上,咬著嘴中發硬的肉條干糧,看著下方兩邊的對戰。
原想先往南方的「普印禪寺」,卻遇上這支「月泉門」的小隊,袁小倪暗中跟著這支隊伍,就是想知道他們是否已有養父的下落。
雖才開戰不久,但她已看出兩邊的實力,這支「月泉門」隊伍,多為資深護院,能力、反應和對戰,都有那于一般門人,應該是特別精挑選出,趕來要支援主力的隊伍,沒想到半路卻遇上「門毒」的人。
看來前幾天古城和「門毒」一戰,把這幫余孽的戰力削弱不少,只要再過一會兒,「月泉門」提早取勝,是明顯可見的。
她拿起身邊水袋喝口水,挖取樹梢的殘雪淨淨手,邊觀看前方戰況,果然差不多已到輸贏時候了,邊心想,要從這支隊伍身上,是探不到養父消息了。就在她打算離開時,卻看到不遠處,一抹熟悉的身形站在大樹下。
展岳?!袁小倪馬上全神警覺起,只見對方一臂己斷,另一臂舉起似在測風向,似乎在算計著什麼。她眼神眯起,伸手握住身後的刀,評估著出手時機。
就在此時,一股獨特的氣息緩緩悄臨此地,看到遠方大片煙嵐似在凝聚時,袁小倪還沒多想,直至煙嵐濃聚成一團緩緩旋動時,她一楞,因為這非自然之態!
就在袁小倪發現異樣的同時,她感覺到有一股非常強的浩氣,正在上空緩緩形成,下方一群對戰的人猶不自知,這種異變沒有一定的修為,是無法辨別出。
從氣流的形成方向,憑著本能,袁小倪看向前方連綿山峰,璀燦雲海盤繞其中一峰,霞暉異彩隱透,此時四周的空氣已明顯改變,風拂來竟會轉向,吹不進河冰上的範圍,似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正將此處罩下無形牆!
袁小倪驚駭對方的能力,不是一般高人或強者可言,究竟是誰?對方是想殺了河面上全部的人馬嗎?不論是「月泉門」或「門毒」邪教?
就在此時,她見到遠方的展岳似乎也感覺到了,只見展岳望向四周像在尋找藏于暗處的人,接著憤怒地一揮手離去,不再理會戰圈內的手下!
當寒冬勁風消失時,河面上的人,無論哪一方都開始感到不對,听來的龐大壓力威臨,震碎河西上的冰霜,呼吸開始困難,四周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擠壓每個人,個個皆動彈不得。
當河面霜雪像被熱氣蒸騰,冒出滋滋白霧蒸氣,瞬間模糊了視線,冰面竟傳來轟隆隆的聲響,似是冰面下的水聲波動,被局限在冰面上的人,個個皆害怕河冰裂解,四周卻連方向都模不清,根本沒辦法逃得出去!
就在眾人驚恐時,忽見強風從一個方位旋轉灌入,仿佛有個無形氣罩被打出破口,繼而再見一道渾厚刀鋒貫穿而過,難以匹敵的刀勢,強悍的從風中砍出一條通道!
幾名見多識廣的「月泉門」老護院,馬上循著刀鋒過處,領著同門快速撤離湖面;而其他「門毒」人見狀,也爭先離開!
確定「月泉門」的人無事後,袁小倪收刀轉身退入樹林內,借著大樹掩護,施展輕功縱揚,飛身離去。
斑山上,幾乎立足雲海高處的雅逸身形,四周雲霞以他為中心點般漩渦飛繞,一張英朗又冷俊的面龐,眸瞳透華,睥睨雲下一切。當他不再出手時,漩繞的雲海消散于天際。
「听說『夜風離魅』出現在咱們這一帶的交界小鎮了。」
小酒館內,除了當地百姓,還有些過路的商人與江湖人,在寒冬中,四海皆友的,各提一壺酒,湊一桌熱烈討論。
「『門毒」那些邪毒人昨天還和『月泉門」的人在巴倫河上廝竅,兩邊都沒分出輸贏,但沒想到才隔一天,那些邪毒人都死了!」
「三門邪教」中的「門毒」,其凶殘的惡名遠播,在東方地界上,百姓大多以「邪毒人」稱呼他們!
「這叫『老天有眼』!听說那些『邪毒人』全被一刀封喉,死在官道上,有人看到是一個戴鐵面具,拿著白色長劍的人所般,江湖上有這特征的,也就只有『夜風離魅』了。」
「這些江湖派門成天打打殺殺,嚇死人了!」
當地百姓們大多要不得的驚嚷,但見多識廣的江湖人和商人可不以為然。
「『月泉門』可是維護正義,如果東方地界沒有他們,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三門邪教』手中!」地方官府根本不濟事,最後也只能等朝廷派兵來。」
「姑娘,你要的酒、包子,還有干肉條都在這。」櫃台前,掌櫃忙將客人要的酒和食物打點包妥。
植台前的女子付帳。
「姑娘,一人上『環屏山』要小心,盡量趕在太陽下山前通過最難走的『環屏山道』,接下來的山路就好走了。其實到南方,那條山道雖是捷徑,卻是崎嶇難行,對一般有體力和經驗的壯漢都吃力,以姑娘你的腳程……」酒館的老板看這位背著長刀,明顯一身江湖打扮的女俠,還跛了一腳,好心再建議︰「還是考慮繞遠路吧!多個幾天路程,但是安全為要。」
「謝謝老板,我的腳不礙事。」袁小倪拎過食物和酒,拉起自己的厚外袍,走出酒館。
陽光反射著白雪,刺眼得令人幾乎睜不開眼,袁小倪停下步伐,長時了口氣。
「『環屏山道』果然不好走。」
眺望前方,柔藍的天空下,是一片銀白,偶見松柏成排,卻又暗藏著險峻山崖,崎嶇得人煙罕至,說不上有路徑,難怪小酒館的老板會驚慌的力阻她,沒幾分膽識和經驗,確實不要輕易嘗試。
尤其她仗恃輕功與身手,所行之地,還不是一般人會走的片崖陡壁,一心貪捷徑,現下還真的有點吃力。
她拿起隨身的小酒壺,仰飲一口酒,驅驅寒意,走在陽光下應該較溫暖,但很快會被折射的陽光灼刺曬傷,所以她多半借著大樹交錯的陰影走。
就在她觀望四周地理環境時,雪地陽光驀然一斂,卻不是天上日陽被烏雲擋住,而是淡淡的霧氣緩緩飄降,陽光透過薄霧照耀下,刺眼的反射力道減弱。
「這時節的『環屏山』會起霧嗎?」
袁小倪走出大樹陰影,感受陽光轉為溫和的暖意,透過霧氣的光顯得有些清蒙,照映雪地幾分夢幻。
「好奇怪的霧……」
當另一波濃霧迎面而來,竟會兩旁錯分,袁小倪皺眉,因為這霧像在為她開道,她所行之地薄霧淡淡,兩邊卻不停的濃霧分布,掩去刺眼陽光。
就在她困惑時,無來由的,身後所縛的長刀竟傳出異響,刀身震搖,更正確地說——是刀內所藏的劍在回鳴!隔鞘回鳴的劍音,音旋幾乎要引動氣流,濃霧開始波動,袁小倪拿下長刀,催勁灌氣于刀身,導入其中內藏的劍刃,平抑忽然高亢起的劍音。
這一變化,也讓袁小倪心頭一凜,驚覺這附近可能有取劍高人?!
她曾听牟老說過,這把劍的靈性不同,劍術能力高的人,身上所流出的氣息,極可能引動劍音回應。但這是在長劍出鞘的情況下,從來沒有藏在刀身內,卻引得劍音激回,甚至她覺得劍仿佛在興奮似的!
此時,風漸起,一道道清風迎拂,袁小倪皺眉。在這凜冽嚴寒的高山,怎麼會有如春風般,幾乎暖人身軀的清風拂來?!
風中,細細的清脆珠撞聲,隨著幽幽琴音,隨風淡淡盤耳繞身,這處絕無人煙的高山,還有其他人在,袁小倪定楮慎觀四周!
「本相非相,刀身藏玄機。小泵娘,你背著一把很有趣的東西。」
忽然的聲,聲中有股深斂的音韻,仿似老者,袁小倪驀然回頭!
只見前方松柏下的峭崖邊,一名與她年紀相佑的白衣少年,悠坐在一塊平滑的岩石上,斂首漫撫膝上的七弦琴。
面對眼前風姿雅逸的少年,袁小倪錯愕,此人何時在她身後的峭崖上?
飛拔而出的峭崖,只有她站的地方可以走過去,難道對方是從對岸的萬丈高峰,飛越中間峽谷來到這?!
不,不可能!能辦到這種事的,不叫人,叫神!她對自己的想象感到荒謬。
看來這少年的輕功高到不但能無聲無息地出現,連內力只怕都讓她望塵莫及,因為這人的呼吸氣息讓她幾無所覺,沒想到,與她差不多的年紀竟有此修為,當真人外有人。
「雖是刀卻透出劍的意念,那把刀……能借我一觀嗎?」對方抬頭看向她,袁小倪當下楞住。
一張俊美無禱的臉龐,剛正的眉目卻又透著幾分邪魅,神采傲月兌,年少的外貌卻有一股禪定般的深沉,此人各種矛盾交織出的一切,都足以讓人看到發怔。
哇,不但是少年高手,還有一張足以傾倒天下女子的俊顏。一個少年身上有這麼「月兌俗」的仙氣,這人不但是世間絕品,更是人間極品,好特別的人。
「刀就是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袁小倪退站幾步外,雙眼戒備以對,拒絕之意甚明。
對方倒也不強求,只是淡淡一笑,信手拂彈膝上琴音,問︰「日前巴倫河上,為何出手救那些人?」
「我只知里面有好人。」這少年會是當時暗藏的高人?!
不可能!當天出手的人,絕非一般高人,那股沉穩內斂的氣勢,年齡沒有一甲子以上是辦不到的。而眼前的少年,年紀和她差不多,不可能有這麼高過天的能力,會是那天也正好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