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夫心切 第四章 作者 ︰ 梅貝兒

第二章

三日後

冬秀為了早一點適應腳上的三寸金蓮,一直練習著走路。不然別說跑了,連走都成問題,幸好她的資質和反應都不錯,劍法總是一學就會,連師父都不止一次夸贊過,所以不到三天就抓到竅門。

她踩著精致的弓鞋,愈走愈穩,不過可苦了身後一票婢女,個個氣喘吁吁,就怕把主子給跟丟了。

「這麼多雙眼楮在監視,真是麻煩……」冬秀小聲地咕噥。

不期然地,冬秀腦中靈光一閃,打算先松懈對方的心防,轉穩注意力,再乘機甩掉她們。

「榮國公……他晚上都睡在哪兒?」她隨口找個話題。

緊跟在身後的婢女回道︰「回夫人的話,爺這些年來都一個人住在東邊的院落,晚上自然也是回那兒去。」

「太好了……」冬秀吁了口氣,害她每晚都在擔心這件事。

再怎麼說,她並不是真正的榮國公夫人,可不想和個只見過幾次面,甚至是其他女人的相公同床共枕,總算可以安心了。

婢女疑惑地問︰「夫人說什麼?」

「呵呵,沒什麼。」她傻笑一下,然後加快腳步。

「夫人走慢一點……」

「夫人等一等……」

只听婢女們在身後不停地嚷著。

冬秀冷不防地拐了個彎,直接跳進花叢中躲起來。

「……夫人昵?」

「夫人不見了!」

不見主子的蹤影,那些婢女急得四處尋找。

冬秀見她們都的遠了,才從花叢後頭站了起來,不由分說地往另一頭走去,不過才走沒多遠,已經兩手撐著膝蓋,香汗淋灕,拖著這副柔若無骨的身子,恐怕還沒踏出大門就會被抓回去了。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逃出這里……」她一面喘氣,一面說道。「不然等大師兄他們離開京城就太遲了……」

她小心翼翼地眼觀四方,確定都沒有人,才再度往前走。

「夫人……」

這時,婢女們的呼喊又往這一頭過來了。

「糟糕!」冬秀暗叫不妙,出于本能地,一個提氣就要縱上高聳的屋檐,可是怎麼也跳不上去,試了一次又一次,也不過離地兩寸。

「我練了十幾年……我最引以為傲的輕功……」她感覺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沒有了內力,等于武功被廢,簡直是個噩耗。

「再去那邊找找看!」

「夫人……」

听到婢女們的叫聲,冬秀只能望著屋檐興嘆,過去輕而易舉的事,如今卻比登天還難,可是沒有多余的時間垂頭喪氣,一手提著裙擺,立刻朝反方向跑,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大門。

她謹慎地張望四周,瞥見不遠處的月洞門,說不定就是通往院落外頭的出口,眼楮一亮,馬上提起裙擺,朝目標奔去。

當冬秀要跨出月洞門之際,一道高大的男性身影也正巧要走進院落,兩人就這麼四目相望,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啊!」她僵在原地。

真是可惡!這個男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這個節骨眼出現,就差這麼一步。冬秀不禁在心里懊惱地啐罵。

盛永瀾也瞅見妻子錯愕的表情,接著見她身邊沒有婢女陪伴,不禁皺起眉頭問道︰「怎麼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

「呃……我……」冬秀硬扯出一抹傻笑。「我出來散心……」看來今天的逃亡計劃宣告失敗了。

「散心?」他注意到妻子頭上的發鬢歪了,背子上還沾了幾片翠綠的葉子,連繡羅裙的裙擺也髒了,有些狐疑。

冬秀一律傻笑回答。

雖然這是她的拿手好戲,不過笑久了嘴巴還是會酸的。

凝視著妻子臉上那抹傻氣的笑靨,盛永瀾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氣,如果這些年,他肯對她好一點,多讓她半步,多說幾句好听的話哄她,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否就會有所改善?可是每每想到妻子說出口的話都是尖酸刻薄,句句都是夾槍帶棒,著實令人難以忍受,才會說不上兩句話就不歡而散。

何況夫妻之間的事不是單方面的對或錯,而是要互相忍讓,只是兩人個性上的懸殊和差異,怎麼也合不來,一直讓他相當苦惱。

不過妻子會去找道士作法害人這一點,盛永瀾不得不承認得負一部分的責任,明知她是個善妒、獨佔欲又強的女人,卻無法將那個「秘密」告訴她,更加深了彼此的誤解。

「榮國公……」她又擠出傻笑。

「要稱呼相公才對。」盛永瀾板起臉孔糾正,在名分上,他們是夫妻,還是要照著規矩來。

等下輩子吧!她在心里冷哼。

原本想回一句「你才不是我相公」,可是話才到了舌尖,卻因為這個男人的動作而打住,更忘了要躲開。

只見盛永瀾輕嘆了口氣,伸手取下沾在妻子發髻上的落葉,接著是肩頭上的,雖然只是小小的舉動,卻又蘊含著鮮少表現出來的溫柔。

「咱們成親這五年來,一直無法坐下來好好地談一談,也听不進對方的話,現在的你又听得進去嗎?」

冬秀僵著身子,有些尷尬地看著他。

「呃……」這些話別對著我說。

盛永瀾又深深一嘆,道出難得出口的真心話。

「見你現在變成這副模樣,又覺得何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比起意外發生之前率直可愛多了……」這幾天下來也想了很多,和妻子最大的問題除了個性不合之外,更缺乏信任,有許多話寧可放在心里也不肯對她說,所以彼此之間的裂痕才會愈來愈大。

眼看他們夫妻走到這步田地,他是否也該好好反省,也該做些退讓和改變?盛永瀾不禁有了這樣的自覺。

聞言,冬秀的臉蛋開始發燙。

「咳……呃……」這……是在夸贊她嗎?

「這麼說或許太過自私,不過若要我來選擇,真希望你一輩子都是這副模樣,人傻一點,自然就不會有太多心眼,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也不會太斤斤計較,這樣日子也會好過些。」盛永瀾緩緩地說出心里話。

一直以來,他想要的妻子不需要美貌,也不必擁有好出身,只希望能與自己做對舉案齊眉、晨昏相伴的夫妻,可以分擔心中的煩惱,就像雙親一樣恩愛,當年娘過世不到三日,爹也在睡眠中離開人世,夫妻情深,就是不願獨活在人世,那卻是自己可望而不可求的婚姻。

听到這兒,全身的血液直往冬秀臉上涌,渾身跟著不自在。

慢著!她有什麼好不自在?

這個男人以為此刻站在面前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把她當作別的女人才會這麼說的,可不是真的在夸贊她,不要搞錯了。

冬秀連忙提醒自己。

「……咱們也別老是見了面就爭吵,難道真要一輩子這樣過下去?」盛永瀾已經厭倦與妻子針鋒相對的日子,希望到此為止。

聞言,她忍不住抬頭看著面前的男人,原本內斂剛硬的五官,透著明顯的無奈和疲憊,緩緩地吐露心聲。

還以為他是個霸道又不講理,說話老是喜歡用命令的口氣,對妻子的態度又很凶惡的男人,可是這一刻,冬秀卻被這番話給打動了。

原來這個男人不像大師兄總是大刺刺的,心里有話就直說,而是用嚴厲淡漠來武裝自己,不但讓人窺見心底的柔軟,也不願被人看穿真正的想法,真實並不似外表那麼難以相處、不近人情。

要是他真正的妻子听見了,一定也會受到感動的!冬秀不禁要這麼想,可是她又不是榮國公夫人,跟她說又有何用,害她不知怎麼有些良心不安,好像欺騙了人家的感情似的。

「其實……呃,我不是你的夫人。」看來對方也不是個完全不通情理的人,她猶豫了半晌,終于決定坦承了。

盛永瀾先是怔愕,接著是不以為然,像是她又在說傻話了。

「我真的不是你的夫人,雖然外表是她沒錯,可是……該怎麼說呢?」冬秀用一根縴指比著自己。「其實里頭是另外一個人……」

「你究竟在說些什麼?」他一臉疑惑。

「我是說真的,你要相信我!」冬秀大聲嚷道。

「夫人!」

「找到夫人了!」

負責伺候的婢女總算找來了,見到盛永瀾也在那兒,不禁嚇白了臉,擔心會責怪她們伺候不周。

「我真的不是你的夫人。」冬秀又重申一次。

「好,那麼你是誰?」看在妻子病著的分上,便順著她的話問道。

「我本姓江……叫江冬秀……」為了取得這個男人的信任,冬秀不得不透露自己的姓氏和閨名。「我真的沒有騙你,我並不是你的夫人……只是我和她一個不小心交換過來了……」

聞言,盛永瀾沉吟一下。「太醫開的那帖藥方子倒挺管用的,至少已經讓你想起自己是誰了。」

「我說我真的不是……」冬秀簡直快氣死了,要是內力還在,就能賞他一掌來做證明。「你要相信我,你真正的夫人在別的地方……」

听她愈說愈離譜,讓盛永瀾眉頭也皺得更深。「好,那麼有誰可以證明你所說的話不假?」

「當然有了,就是我的……」她陡地咬住舌尖。

慢著!萬一這個男人要求當面對質,接著又不小心查出大師兄他們就是官府在懸賞緝拿的要犯,豈不是自投羅網?雖然他們是在為民除害,不過所殺之人不乏一些狗官,要是被擒,一定是殺頭的死罪。

何況從小師父就千叮嚀萬交代,還要他們發下毒誓,無論將來是誰不幸被官府擒住,寧可一死,也不能供出其他同伴。

「你的什麼?」

「呵、啊,我忘了……」她不能說。冬秀傻笑著,其實是苦笑。

「忘了?」盛永瀾又是一陣錯愕。

「對,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冬秀這下真的好想哭。

他嘆了口氣,以為是妻子的腦袋還不太清楚所致。「帶夫人回房,該喝的藥不能少,一定要讓她全部喝下。」

「我不要再喝了……」她拚命搖頭,每天早晚都要喝那些苦死人的湯藥,原本沒病也喝到病了。

「夫人一定累壞了,還是回房歇著吧……」

「奴婢先幫夫人換件衣裳……」

于是,幾個婢女就這麼半攙半拉地架著她走。

「我……我可以自己走……」冬秀一面被人往前拉扯,一面回頭看著還站在原地的高大身影,無法提出人證,他是不會相信這麼離奇古怪的事,偏偏又不想把大師兄他們牽扯進來,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回到寢房內,冬秀只能任由擺布,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而現在的她根本無法抵抗這五個婢女的力氣。

「藥已經煎好了,夫人快點喝下吧……!

「奴婢幫夫人把頭發梳理一下……」

片刻之後,冬秀全身上下已經重新打點好了。

「其實我不是你們的夫人……」她有氣無力地喃道。

婢女們你看我、我看你,都當她在說傻話。

「你當然是夫人了,奴婢不會認錯的。」

「夫人這會兒生病了才會這麼想……」

她們反過來安慰主子。

「如果我說……我叫江冬秀,今年十七,還沒嫁人……」看著面前幾位婢女,應該也是最了解榮國公夫人的人了。「你們應該分得出來才對。」

伺候最久的婢女不禁掩唇笑了出來。「夫人這會兒已經想起自己的閨名,相信不用多久,就會記起所有的事。」

「是啊!至少夫人已經不像剛醒來的時候,見了人就只會傻笑,說話還顏三倒四的,這會兒倒是有條有理多了,太醫開的這帖藥還真是管用,只要多服幾帖很快就會痊愈。」

「說得沒錯。」其他婢女也附和。

冬秀從頭到尾只听進其中一句話。「你剛剛說……說什麼?我記得自己的閨名,這是什麼意思?」

「夫人的娘家姓江,閨名便叫冬秀……」她們不約而同地看著一臉呆愣表情的主子。「是在十七歲那一年嫁給爺的。」

「你說她……她也叫江冬秀?」她有些結巴。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跟真正的榮國公夫人同名同姓,真的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冬秀馬上用了甩頭,應該只是巧合才對。

早知道那天就不要攔下馬車,先找個隱密的地方奴起來,總好過現在這般進退不得的狀況,此刻的冬秀真的是悔不當初。

見主子臉色慘白,婢女們互相交換一個眼色。

「夫人還是躺下來歇著……」只要主子別亂跑,又增添她們的困擾就好。

「我……」冬秀好想大哭一場。「我真的不是她……」

「是,奴婢知道。」婢女們隨口敷衍。

「夫人還是睡一會兒再說吧……」

冬秀被她們硬架到床上躺著,卻沒有一絲睡意,只能張大眼楮,瞪著帳頂發呆,如今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大師兄身上,他們是一塊兒長大的,一定會發現那個「江冬秀」不是自己,說不定很快就會來救她了。

還是快點想辦法跟真正的榮國公夫人交換回來,讓一切恢復原狀,過了好久好久,她終于睡著了。

只希望一覺醒來,發現不過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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