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姬 第九章 作者 ︰ 維倪

雖然武衛明拒婚已成定局,但此事的影響卻一直綿延不絕,柳麗妃倒沒有再來逼迫,可視前來勸說之人絡繹不絕,據說某位衛道的老御史甚至準備上折子參武衛明私德不檢有傷大節。

康王府也同樣不好過,流言甚囂塵上,王爺已稱病不朝,賢芳郡主將自己關在房中,整日以淚洗面,臥床不起,王妃心急如焚,一日三餐宣太醫診治,可是心病難醫,眼見郡主之病始終無起色,王菲六神無主,連算命的也一並請來,只望能卜個吉凶。

這一請,倒真請來個麻衣神相。那相士一見郡主便道︰「郡主心病,小人明白,只不過這事到怪不得佑武侯爺,實在是妖孽迷惑,難以自拔。」

一句話,本已久病無力的賢芳郡主竟然奇跡般地坐了起來,目中迸出希翼之光,顫聲道︰「你、你說什麼?」

相士微微一笑,眼中閃現詭秘的光芒,緩緩道︰「小人是說,那位周婉倩姑娘,實乃妖孽……郡主若想救侯爺,需從此處著手……」

人心啊,自古便是妖孽棲息之所,以嫉妒與憎恨滋養出鬼,又有誰能把它驅除?

四周一片白茫茫的大霧,寂靜無聲。

這里是哪?武衛明四處觀望卻一無所獲,正納悶間,濃霧卻漸漸散去,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身在半空,俯視下方。

一間小小的斗室,一男一女,執手相望。那男子銀盔鐵甲,身上染著斑斑血跡,不用看面貌,武衛明便認出他是鐘浩,而那女子正是周婉倩。武衛明心中涌起一種古怪感覺,自己這是在做夢嗎?像上次看見恩澤寺救駕一樣?而這次又是哪一樁。

眼光轉向周婉倩,執劍她釵橫鬢亂,一身宮裝,神情雖還鎮定,卻掩不住狼狽逃命的倉惶神色——逃命!?武衛明突然醒悟,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鐘浩接下來做的事更加證明了武衛明的想法,他走向斗室左側的壁龕,小心翼翼將供奉的佛像先右轉,再提起,再左轉,待到佛像回到原位時,輕輕的機械聲響起,斗室右面的牆壁幾近無聲地分開,露出一人半人來高的入口。

地道!

那麼,這就是四百年前,燕朝滅亡之夕,兩人死別前的那一幕了!

武衛明剛為自己的發現而震驚,突然覺得有一股無法抵御的大力澎湃襲來,將他推落,眼前白光一閃,便墜入鐘浩體內……

鐘浩此時的心情,其實非常惱怒。

叛軍突然發難,勢如破竹,連下數城,長驅直奔襲京城,朝中上下一片驚慌失措,倉猝組成的軍隊居然在平叛途中倒戈,殺回京城,攻入西門,包圍皇宮。鐘浩率部退守禁城,負責堅守最後一道防線,以保皇室眾人能有更多的時間從密道逃出。身為武將,這是分內職責,更何況,皇宮里還有一個他牽腸掛肚的女人,他的未婚妻子,寧雅公主周婉倩——即使他斃命于此,也要讓她平安月兌難!

他帶領千余精銳,依靠地形,一次次擊退潮水般涌入的叛軍,浴血殊死的搏殺中,唯一的安慰就是,周婉倩此刻應已平安雖皇上離開,然而當他重新安排好防御陣勢回到宣陽門太極殿前,竟看見她夾雜在傷兵中時,簡直當場要氣暈過去。

「你怎麼會在這里!」被千軍萬馬包圍亦面不改色的冷靜不翼而飛,他抓住她雙臂大吼,完全顧不得身份尊卑和避嫌忌諱。

「我……我很擔心你。」她也沒有躲避,直直凝視著他,眼中只有深情,全無懼怕。

情勢危急,父皇倉皇逃離,宮里亂作一團,她本應與父皇一並出逃,卻在知道鐘浩奉命堅守後決意留下,只因不能同生,也要同死!

鐘浩一咬牙,拉起她便奔向正殿,「去密道,你帶路!」

此時叛軍已調了撞車前來,宣陽門搖搖欲墜,亂箭如雨般射過來,兩人狼狽萬分躲入後殿小室,照周婉倩的指點打開密道入口,鐘浩便要將她推進去,「你快點走,順著地道一直往前,不要停。」

「你跟我一起走!」她扯住他的手,急急的說。

「我……」他咬咬牙,「我不能走,你明白的。」他有職責在身,即使不舍,也必須堅持到最後。

「我明白。」她目光黯淡下去,「那麼,我在這里等你。」

「不行!」他激烈反對,「叛軍隨時會攻進來,這里非常危險,你不能留下!」

她用力搖頭,「對我來說,現在哪里都一樣危險,與其死在外面,不如跟你死在一起。」

「婉倩!」看著她的表情,鐘浩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沒用了。這一刻充賽在心胸里的情感仿佛要爆裂開來,所謂同生共死,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浩。」她的聲音低柔,流露的意志卻堅如盤石,「我就在這里等你,你若成功退敵便來帶我離開;你若有萬一,奈何橋上,你定要等我片刻!」

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眼眶卻有些濕意……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以再這種時候流淚!卻又覺得,此時的淚並不是一種軟弱、一種恥辱,而是珍貴無比的情感。得其所愛,生死何憾!

「我答應你!生要同衾,死要同穴!」他從靴筒中拔出一柄金匕,令她握在手中,「自己保重。」

「啊——」武衛明抱著頭從床上驚坐起來。怎麼會有這麼真實的夢境?!

冷汗涔涔而下,夢中他與鐘浩已是合而為一,在那生離死別之際,鐘浩的全部心情,激動與冷靜、愛戀與決心,都呈現于自己心中,那個男人的確有著不惜殞身減命的覺悟,若說他會有負誓言,實在是很難想象的一件事,那麼,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鐘浩竟讓周婉倩在幽冥空等百年呢?

武衛明敲敲自己的腦袋,他是武衛明,怎麼會明白一個死掉四百年連骨灰都找不到的男人的想法!

但是,那種感同身受的感覺,又要怎麼解釋?

武衛明,鐘浩……鐘浩,武衛明……不可能吧!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然而,盡管理智拼命抗拒,那種從心底涌上的戰栗感,仍令武衛明一夜無眠。

心情焦躁加上發了一宿呆,第二天起來,武衛明沒什麼精神,偏偏這個時候侍衛來報,賢芳郡主前來拜訪,令他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不見!」這女人嫌流言不夠難听,事情不夠麻煩嗎?居然親自來這里。「就說我出門了。」

「侯爺……」侍衛看武衛明臉色不善,猶豫一下,還是稟告道︰「郡主要拜訪的是……是周姑娘……」

「更沒必要了!小倩又不認得她。」他一口回絕,郡主明知小倩是她的所謂「情敵」,來此比不安好心!小倩性子溫柔,說不定會被她欺負。

「這不好吧。」一旁的周婉倩卻攔住武衛明,「衛明,郡主身份尊貴,又是特意來訪,于情于理,也該招待人家的。」並不是所有事情都適合讓武衛明背負的,同為女子,愛著同一個男人,這場戰爭,還是由她們自己來解決吧。

武衛明無奈,只得同意見客,並在周婉倩的要求下,讓她們獨處。

賢芳郡主盯著向她行過禮的周婉倩,眼神里充滿疑惑與戒備。就是這個女人迷惑了武衛明嗎?然而那種風姿與氣韻,卻怎麼也不是她想象中的狐媚妖邪。

「郡主召見小女子,不知有何吩咐?」奉上香茶,周婉倩態度溫婉,卻不卑不亢。

「吩咐沒有。」賢芳郡主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听聞周姑娘之名已久,渴慕一見。能令武侯爺如此傾心,周姑娘果然不同凡俗。」

「郡主謬贊了,小女子不敢當。」周婉倩淡淡道。她生前乃是公主之尊,對方隨家世而來的氣勢,並不能令她感到惶恐。

「謬贊嗎?」賢芳郡主嘴角露出一絲嘲諷,「本郡主听聞麗妃娘娘欲收你為義女,卻被婉言拒絕,想來周姑娘其志非淺,故不甘于此。」端起茶盅,輕啜一口,微微皺眉,「這茶涼了,換杯熱些的來。」

郡主一定很恨自己吧……周婉倩低低嘆息,「婉倩福薄,是娘娘錯愛了。」

「這樣還算福薄,」賢芳郡主雙唇微微扭曲,「那本郡主的福氣,比你更是差遠了呢。」說著,雙手已暗捏成拳。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深吸一口氣,按捺下激動的心情,提醒自己此來的目的,不可自亂陣腳。

將賢芳郡主的失態看在眼里,周婉倩心情也為她有些惻然,郡主目前處境艱難,雖說不是武衛明或她的過錯,然而同為女子,那種愛而不可得的心情,總是能夠明白並體諒的。

「郡主,」她輕聲說,「自始自終,婉倩只是想要和所愛之人在一起而已。」

「你!」賢芳郡主聞言一震,這女人居然如此大膽,竟當著自己的面毫不猶豫的說出這種話!「你……你這還有沒有廉恥之心啊!」

「廉恥心嗎……」周婉倩微微一笑,像是自嘲般輕輕嘆一聲,「就算是沒有吧,對萬千來說,那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

寂寞四百年,在黑暗中所渴慕的,僅僅是一只可以讓自己握住的手。

賢芳郡主瞪著她,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居然這樣大膽追求所愛……自己內心深處何嘗不羨慕?再對照因為人言可畏而被逼到如此境地的自己,這個周婉倩分外令人覺得——憤怒!

這種憤怒與不甘滿溢胸口,賢芳郡主身體微微前傾,仿佛是要站起來的樣子。

「周姑娘……」她慢慢說,下一個瞬間,她華貴的絹衣水袖「不小心」拂過幾上的茶盤,茶盅被向前帶去——

嘩啦!砰!

茶盅不偏不倚被掃落到周婉倩右臂上,接著滾落地下,摔得粉碎,猝不及防下,周婉倩半件裙子都濕了。

兩人一下子都站了起來,周婉倩還未怎地,賢芳郡主卻「啊」地叫了起來。

那可是一杯剛沖泡好的六安瓜片!

雖然被熱茶淋到,周婉倩的神色卻不怎麼痛苦,只是微微蹙雙眉,拂去幾根沾住袖上的茶梗。

賢芳郡主雙眼直直地盯住她——正常人被燙著,怎麼會是這種反應!

周婉倩,真的是人嗎?她咬緊下唇,神色漸漸陰沉。這女人果然是妖孽!

郡主一言不發拂袖而去,周婉倩並不知道她心里的念頭,只是對方臨別前那一眼,令身為鬼魅的她都心生寒意。

「小倩,那女人來干什麼?她跟你說了些什麼?」武衛明急著問,對于賢芳郡主來訪的目的,他始終不放心。

「沒有什麼,郡主很客氣。」周婉倩笑笑安撫他,除了最後的失態,郡主的確一直很有風度,既然沒有造成什麼損傷,她也不想再去考慮她的來意。

武衛明撇撇嘴,京城里現在烏煙瘴氣,實在不是好住處,「小倩,我們去碧雲崖住一段吧,你不是一直很向往那里嗎?」

周婉倩望著他認真的神色,明白他是不願再有人來打擾,點了點頭。

她最終也不可能真的與武衛明在一起,能夠偷得這片刻的美好也該滿足,只得請賢芳郡主再耐心的等一等。

碧雲崖是京郊一處勝景,松林幽密,草木逢春,上有靈聖寺,寺前臨著翠湖,湖水碧翠,夏季清涼舒爽,是隱居的好去處。

「這里就是碧雲崖了啊,是母妃念念不忘的地方……」

周婉倩抬頭仰望,此時她正站在翠湖畔,對面是一片暗紅色的山崖,最奇異的是那岩石片片卷起,遠觀有如千瓣蓮花一般。日落時分,七月的霞光映照在山崖與湖水上,絢爛之極。

金烏西沉,霞光收斂,夜風吹來,神清氣爽,兩人並立湖邊,氣氛說不出的靜謐安詳。

「很多年前,我的母妃大概也是在這里,看著同一片景色吧。」她輕聲說。

武衛明擁她入懷,「不能拜見岳母大人,武某遺憾之極啊。」有女如此,其母不問可知。只是這樣一位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來這偏僻地方游玩倒也罷了,一住數日卻甚是稀奇。

周婉倩沉默半晌,低低地開口,「母妃當年待字閨中時,與表舅兩心互許,然而表舅家貧,外祖父斷然不允,一怒之下將母妃送到這里,說是修身養性,期間又遣表舅去外地做事。」

說道這里便頓住了,武衛明問︰「然後呢?」

「沒有然後。」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後,她淡淡說︰「三個月後,表舅娶妻,不久,母妃亦被選入宮中。」

武衛明默然,青梅竹馬日久生情很尋常,棒打鴛鴦也不少見,只是周婉倩母親的這位表舅,未免跑得太快了點……不知當日她在碧雲崖得知此事時,是何種心情?

周婉倩仰望遠方起伏的山巒,「母妃曾說過,當年在這里的數月,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雖與表舅兩點分隔,心中卻始終懷著冀望,希望他奮起而為,父親終能成全,有朝一日成眷屬。可惜……最後方知,海誓山盟,不值一提。」

湖水輕輕拍岸,四周蟲鳴陣陣,山風徐徐拂面,悠然不知何世。

周婉倩輕柔的聲音在武衛明惡變縈繞,「但我卻偏偏不信,總以為母妃所托非人。我常常想,世間既然有一諾千金、一言生死,為了守約命都可以不要,還有什麼能破壞誓約呢?」

她就堅持著這樣的信念,等待了足足四百年。

「……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傻?」

「是很傻。」武衛明心一痛,緊緊抱住她,「傻到獨一無二,傻到令我情不自禁!小倩,你就一直這樣傻下去也沒關系,因為我會在你身邊,生死不離。」

周婉倩淒然一笑。生死不離,他和他,已是陰陽兩途,如何能夠長相廝守?

「小倩,嫁給我好不好?」他對上她瞪大的雙眼,微笑,「我從一開始就很明白,人也罷,鬼也好,小倩,無論你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你,所以,我真心請求你嫁給我。」

「可是……」周婉倩有落淚的沖動,她知道武衛明是真心,但是,橫在兩人之間的問題,並非只要有真心就可以視而不見啊!

「沒有問題!」武衛明捧起她的臉頰,認真地看著她,「人生其實很短,小倩,你先陪我幾十年,我死之後再去陪你,總之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這一此我必不負你!」

武衛明自己都未曾發覺,他用了「這一次」這個說法。

人鬼之間,也可以永恆嗎?淚水滑落,視線模糊,她仍固執地凝視武衛明,迷蒙中,那眼神炙熱堅毅,與當年的鐘浩,一模一樣。

「好。」她說。

世事無常,未來渺茫,他們所能抓住的,也就只是此刻的這一縷時光而已啊!

與碧雲崖下的濃情蜜意相比,康王府的後宅卻是寒冬般肅殺。

「你可知那妖孽是哪里來的?」賢芳郡主冷冷問。

相士微微一笑。「據小人推測,那妖孽必是武侯爺在沂園時撞見的,那里荒廢已久,有花精狐妖出沒也屬平常,侯爺雖以捉鬼異能天下聞名,但畢竟前些時候受傷體虛,恐怕是一時不察而被迷惑。」

不錯!武衛明身為羽林將軍、佑武侯,怎科恩能夠不分輕重,迷戀一個身份低微的賤人?除了被迷惑,不可能有別的解釋!賢芳郡主此時就如同是溺水者抓住最後一個救命浮木般,抓著這個理由,再不放手。

「要怎麼做才能除掉那只妖孽?」

「小人道行淺薄,只知道妖孽必有依托,若能破了她的本體,其則必自敗。據小人猜測,那妖孽的本體必然還在沂園之內,郡主不妨悄悄打听一下沂園有什麼不尋常的事物,大概便可知道那妖孽的本體與破綻了,且此事最好在中元之夜進行。」

賢芳郡主思想片刻,咬了咬牙,為救武衛明于水火,她不能再猶豫!

下定決心,此刻賢芳郡主的心里,升起的,是一種近乎悲壯的勇氣。

妖孽!等著吧!我必從你手中,把武衛明搶回來!

中元節又名鬼節,據說這一日地獄鬼門大開,放出孤魂野鬼到人間接受奉祭。因此,每到這一天家家都要祭祀祖先與四方鬼靈,晚間還要放河燈許願。對于周婉倩來說,這也算是她的節日了,不過她和武衛明在碧雲崖這個世外桃源過得逍遙,幾乎忘了今夕是何夕,誰也沒有想起來有這回事。

這晚武衛明和她泛舟湖上,完全是因為月色皎潔,不忍錯過美景而已。

小小一艘烏篷船,系著四盞通亮的羊角大燈,艙里擺著一張精巧的小方桌,地上鋪著波斯絨毯,新鮮瓜果和點心俱全。

「如何?」武衛明得意的問,「小倩,這可是我一手置辦,連瓜果也是我親自挑選的呢?」

「很好啊。」她忍不住笑,武衛明此時的表情,像極了一心等待獎賞的小孩子。「勞動堂堂將軍為小女子忙前忙後,小女子感動至極了。」

「感動是這樣表現的。」武衛明湊著過去親她一下,賊笑著躲開她的粉拳,將竹窗支氣,放了滿艙月華進來,又出去船尾,用力搖櫓,小小船兒晃晃悠悠到了湖心。此時天上一輪皓月已升到當空,湖中一輪水月隨波蕩漾,上下爭輝,如置身水晶宮般,仙境也不過如此。

「小倩,今夜咱們把酒賞月,人生有此一刻便足矣。」

周婉倩含笑點頭,當然,他們此時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武衛明將一語成讖。

同一時刻,遠在樂園的沂園,氣氛卻沒有這麼旖旎,反倒有些古怪。

武衛明雖然回京,沂園里仍留了一眾僕從,還有兩對侍衛依武衛明軍令值守小佛堂。日子雖無聊,倒也清閑,不料黃昏時分竟有貴客上門——康王府賢芳郡主外出游玩晚歸,眼看趕不及回京,附近可供郡主暫住的只有沂園,所以一行人便來借宿。

即使主任不在,禮儀亦不可疏忽,總管雖然暗自奇怪郡主怎麼會選中中元這個日子出外游玩,卻也不敢大意,急忙吩咐上下好生接待。賢芳郡主十分客氣,直說麻煩了眾人,出手厚賞沂園所有人等,當下博得一片感激。

二更十分,小佛堂前值守的四名侍衛正無聊得有些困倦,卻見不遠處燈火閃爍,有腳步聲傳來。四人精神一振,警覺起來,知道來人到了近處,才看清居然是賢芳郡主,前面兩個小丫頭提著琉璃燈,身後跟著幾名侍衛,步履閑適,仿佛是賞月走到此處。

「參見郡主。」四人急忙行禮。

「免禮。」賢芳郡主唇邊含笑意,狀似不經意的問道︰「這麼晚了,幾位怎麼還不休息?」

「小人奉侯爺軍令,值守此處,不敢懈怠。」四人之首的駱威躬身答道。

「這里難道是武侯爺的機密重地,須得重重守護嗎?」賢芳郡主語氣詫異,「我看這也不過就是一間小佛堂而已。正好今日是中元日,應該禮佛,可否讓本郡主進去上柱香呢?」

「這個……」駱威猶豫一下,答道︰「小人不知。只是侯爺有令,命小人們仔細看守此地,除了侯爺,余人一律不得擅入,請郡主見諒。」

「放肆!」旁的丫鬟呵斥,「就是侯爺在此,也不會如此無禮!我家郡主不過是想上香禮佛,難道一個小小家廟還進不了嗎?皇宮大內都沒有你們這麼大派頭。」

「住嘴。」賢芳郡主淡淡喝止丫頭,「大內豈是你可以拿來說嘴的,不知天高地厚。」明理似火訓斥丫頭,話里意思卻分明是在威脅沂園的侍衛。「本郡主不過在此上柱香,侯爺想來不至于怪罪。」

微微一笑,她舉步向內走去,若眾人識相,此時就該乖乖讓開了,侍衛們都看駱威,等他決定。

鏘!甲胃聲響,駱威挺身攔在郡主面前,一臉凝重,「小人們奉命看守此地,無將令不敢擅專,郡主請回吧!」軍令如山,郡主的身份再貴重也沒有自己的腦袋貴重。

賢芳郡主面上的微笑斂去,駱威只覺得冷汗慢慢滲出。正僵持著,賢芳郡主突然「嗤」地一笑,「那就算了。」轉身欲走。

駱威一時覺得莫名其妙,但一顆忐忑不安地心總算是放下來了,管她為什麼放棄,她不進去那是最好……

他的心放得太早了!

鼻中嗅到一股香氣時他立刻明白過來——迷香!

但他已身體發軟,眼前發黑,與此同時,賢芳郡主帶來的那幾名侍衛也隨即上前,在他的頸後重重補了一掌。駱威心底叫了聲糟糕,人已經撲到于地。

賢芳郡主看也不看地上的駱威等人,吩咐隨從一句「侯在門外,」便自行推開院門,踏了進去。

而此時在翠湖湖心與心愛之人飲酒賞月的武衛明,突然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這股陰寒之氣強大的程度,令一向在彈指間便能斬鬼的他也不由得瞬間沉了臉色。

他迅速站起身,面向湖岸西面那黑黝的林間,冷喝道︰「何方妖孽,竟敢來窺視本侯!」

「嘻、嘻、嘻、嘻……」嘶啞的笑聲響起,一道黑影疾快無比的來到眼前,毫無重量般落在了船頭。「不愧是武衛明,居然能發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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