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妻 第十章 作者 ︰ 春野櫻

勵府上下,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中。

勵守峰這麼一摔,不只是傷筋動骨,五髒震蕩,還昏迷不醒。

兔兒醒來,立刻奔往文成院,來到他房門口,便被從里面出來的勵古夫人給攔住。

「你做什麼?」她紅著雙眼,神情憂憤的瞪著她。

「老夫人,我……我要看──」

「為什麼不是你?」勵古夫人恨恨的打斷她的請求,「為什麼現在躺在床上的不是你?」

「老夫人……」迎上老夫人盈滿恨意的雙眼,兔兒心里一揪。

她不怪老夫人這麼說,因為她也寧可是自己受傷。

「我好好一個峰兒為了你,如今弄成這副模樣……你真是個禍星,峰兒長年行商在外,從未受過一丁點的傷,可是為了你,他不是捱劍,就是……」她是禍星的念頭一進入腦海,勵古夫人倒抽一口氣,沉聲喝令,「我不想看見你,你快走!」

兔兒咚地一跪,自責得淚流不止,「老夫人,讓我見他一面,我求您!」

說著,她連磕幾個響頭哀求,額頭都磕出了血來。

一旁的劉媽看了不舍,「老夫人,兔兒她……」

「誰都不許替她說情!」勵古夫人沉聲喝斥,「縱然她是賢容的義女,我也不能原諒她害慘了峰兒。」

劉媽噤聲不語,無奈的低下頭。

「劉媽,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放她進峰兒房里!」勵古夫人下令後,像是看不見跪在地上的兔兒般,拂袖而去。

連著三天,兔兒守候在勵守峰的房門外。

這三天,趙竇賢容、趙天昊及趙繡香不只一次來到勵府探視昏迷的他,就連皇上都微服出宮,帶著太醫來替他診治。可是不管誰來、不管誰求情,愛孫心切又正在氣頭上的勵古夫人,還是不準兔兒進到房里看勵守峰一眼。

只三天時間,不吃不喝的兔兒便瘦了一大圈,面容憔悴。

趙竇賢容看在眼里,很是不舍,私下便去找了勵古夫人說情。

「姨娘,我求您讓兔兒去看看守峰吧。發生這種事,兔兒心里比誰都難受、都不願……」

「難道我心里好受?」勵古夫人沉痛卻堅定的道︰「峰兒是勵家單傳,可自從她來了之後,他兩次受傷都是因她而起,你叫我如何原諒她?」

她也知道事出意外,著實怪不了兔兒。只是她現在心煩意亂,實在沒辦去平心靜氣的看待此事。

要她原諒兔兒、不氣兔兒,那恐怕得等峰兒的傷勢穩定之後。

「賢容,你什麼都別說了,總之在峰兒清醒之前,我是無法諒解她的。」勵古夫人直視著她,「雖說她是你的義女,但我希望你能體諒姨娘的心情。」

听她這麼說,趙竇賢容也不好再講什麼,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老天爺能趕快讓勵守峰醒來。

又三日。

太醫每日來到勵府為勵守峰把脈診療,並經皇上同意,拿出怐中最珍貴的藥材入藥。漸漸地,他的脈象穩定了下來。

但,他昏昏沉沉,半夢半醒,始終沒完全清醒過來。

兔兒鎮日守在房外,寸步不離,不管誰勸她,她都不願走開。

她多麼希望受傷的是自己,那麼,她的心就不會如此的痛。

老夫人說的極是,她是個禍星。她一出生便死了爹娘,現在連她深愛的男人都因為她而重傷昏迷。

上回,勵守峰為了勇闖紫陽苑,險些死在禎王爺的劍下。這一回,他則以血肉之軀保護了她,卻落得此番下場。

老夫人恨她、怨她、怪她,她完全可以理解,也毫無埋怨。

現在,她只求他平安無事,只要他能夠醒來,她甚至願意永遠的離開他。

「兔……兔兒……」突然,她身後傳來趙繡香的聲音。

她轉過頭,只見義妹神色不安,甚至歉疚心虛的看著她。

「繡香妹妹?」

趙繡香來到她身邊,看著幾日便形影消瘦、面容憔悴的她,「祖女乃女乃還是不讓你看峰哥哥?」

繡香的態度讓她感到疑惑,她以為繡香會痛罵她,甚至像之前那樣動手打她。

「兔兒姊姊,我……其實我……」趙繡香欲言又止,「我……是我……」

這幾日,她的心沒有一天不煎熬。她心知肚明峰哥哥的傷是因何而來,要不是她壞心眼,兔兒的坐騎不會發狂胡竄,峰哥哥也不會為了救兔兒而重傷昏迷。

初時她沒有勇氣承認,只好讓兔兒獨自背了黑鍋,得不到祖女乃女乃的諒解。

掙扎了幾天,她決定向祖女乃女乃全盤托出。而在那之前,她得先向兔兒道歉。

「兔兒姊姊,是我……是我用簪子刺了你的馬,它才會……都是我壞心眼,才會害了峰哥哥。」說著,她慚愧得無地自容,不禁掩面哭泣。

聞言,兔兒十分震驚,因為她壓根兒沒想到會是這樣。

但看著眼前哭得傷心的繡香,她竟一點兒都不怨怪她,反倒心憐起她來。

「繡香,」她伸手模了模她的肩頭,「別哭。」

「兔兒姊姊,你打我吧,都是我不好,我的心眼兒太壞了。」趙繡香極為自責難過,抽抽噎噎地道︰「我會去跟祖女乃女乃自首,我會跟祖女乃──」

「繡香。」兔兒打斷了她,「你什麼都別說。」

她一怔,「……為什麼?」

兔兒認命卻淒迷的一笑,「我是個禍星,自從我到了他身邊後,他總是為了我受傷,我……我不能再待在他身邊了。」

趙繡香秀眉一擰,「兔兒姊姊,你想……」

「罪人,我來當。」兔兒一點都沒有猶豫。

聞言,趙繡香陡地一驚。

「我希望你留在他身邊照顧他,答應我。」兔兒輕撫她的臉,眼淚緩湲滑落。

讓出心愛的人,是何等椎心刺骨之痛。但,她不得不如此。

為了勵守峰,她什麼都願意給、什麼都願意舍棄,只求他醒來,要他平安。

繡香一直戀慕著他,她想信,繡香會全心全意的愛著他。

只要有人愛他便可,不必是她範兔兒。

「兔兒姊姊?」趙繡香不解的看著她。

「繡香,你能睜只眼、閉只眼嗎?」

「咦?」

「讓我進去看他一眼。」這是她最後的請求。

守候數日,兔兒終于得見勵守峰一面。

床上的他緊閉雙眸,教她再也見不到他那精光灼爍的黑眸。

她輕輕的坐在床邊,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撫模著他的臉。幾日臥床,他也瘦了。

「守峰……」她輕聲喚他,「你快醒來,大家都等著你呢。」

看著他,憶及遇見他以來所發生過的種種,她再也忍不住的眼淚潰堤。

她是禍星,是老是害他的禍星。但為什麼老天爺卻讓她遇見了他?

祂在捉弄她嗎?在開她玩笑、尋她樂子嗎?

為什麼祂讓他們相愛,卻又讓她克他、不能愛他?

「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範兔兒前世是造了什麼可怕的孽,今生得吃這麼痛的苦果?」

她問著,但老天爺回答不了她,勵守峰更是不能。

「老天爺,這是禰給我的試煉還是懲罰,我注定不能跟我愛的人在一起嗎?」

她聲音顫抖而淒然,燙人的淚不停的自眼眶里涌出。

如果是她前世造孽,老天才罰她禍害她深愛的人,那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自己再禍害她所愛的人。

「守峰,對不起……」

她以手指輕輕的、細細的描繪著他的臉龐、他的眉眼鼻唇,像是要藉此刻劃在腦海里,永遠記住他的模樣般。

「我不會再害你了,所以……拜托你趕快醒來吧。」

她小心的俯身,以唇在他嘴上輕輕一印。

「原諒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了,永別。」說著,熾熱的淚水滴落在他俊朗的臉龐上,她轉身離開。

「守峰,醒醒,拜托你醒過來……」

隱約地,勵守峰听見了兔兒的聲聲輕喚。過去幾日,他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模索,他找不到路,看不見一點光明,直到他听見兔兒的聲音。

循著她的聲音,他加快腳步往前走,終于,他尋著了一線光亮。

「兔兒……」睜開眼,他只覺眼皮酸澀。

「峰兒?!」此時,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兔兒,而是他祖母。

但怎麼不是兔兒呢?他明明她的聲音,明明听見她哭泣。

「女乃女乃……」他發出虛弱的聲音,「兔兒呢?」

盼了數日,終于見孫子清醒,勵古夫人幾乎要高喊「謝天謝地」。

「你這孩子,一醒來就想找兔兒那丫頭,也不想想女乃女乃多擔心你。」她嘴上雖有抱怨,但眼底是藏不住的狂喜。

「對不起,女乃女乃……守峰讓您……擔心了……」勵守峰深感歉疚,但仍一心關心著最愛,「兔兒沒事吧?」

「她好得很。」勵古夫人碎念著,「說也奇怪,她這幾日都守在房外,怎麼今天卻不見人影?」

勵守峰微怔,「守在門外?」

「是啊,我不準她進來看你。」她誠實回答。

他一怔,「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氣她,你可是因為她才受了這麼重的傷。」

「女乃女乃,您不能怪她。」說著,他想起身。

「不行。」勵古夫人見狀,立刻阻止他,「你傷了筋骨,太醫說你至少得躺上個把月,女乃女乃求求你別再讓我擔驚受怕了。」

勵守峰濃眉一皺。

這事不必女乃女乃說,他也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是如何的力不從心。

「我要見兔兒。」他說。

「好,只要你乖乖躺著,我立刻就差人去找她來。」勵古夫人說著,立刻轉身吩咐劉媽,「去把兔兒喚來。」

她欣然應答,「是,我這就去。」

劉媽才走到房門口,只听玉翠大呼小叫的跑過來,「劉媽,不好了!」

「玉翠,你在胡說什麼?少爺方才已經醒了,還有什麼事不好?」劉媽蹙起眉頭輕斥她幾句。

探頭一見,見床上的少爺已經醒了,她不禁露出難色。

「玉翠,」勵守峰瞥見她眼底那一抹異樣,警覺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她一下子看著他,一下子又看著老夫人,支支吾吾,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來。

這時,勵古夫人覷見她捏在手里的一張紙。「你手上捏著什麼?拿過來。」

「是。」玉翠低著頭,小碎步上前,將捏在手心里的紙交給她。

她打開一看,神情丕變。

「女乃女乃,那是……」勵守峰心里有個不好的預感。

「兔兒她……走了。」她說。

兔兒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出了天城,她將多美他們留在勵府,相信不管如何,勵守峰都會幫她照顧他們。

她不是不負責任,而是不知道下一步要走到哪里去,她實在不忍六個弟妹跟著自己浪跡天涯。

只身走在官道上,她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草原,心里茫然又無助,忍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

從前的她並不愛哭,但這幾日,她卻像是要把一輩子的眼淚全哭干似的流淚。

而這一切,只因她的耳朵再也不能貼在那溫暖的胸口上,靜靜聆听他的心跳。

突然,遠處一匹黑馬急馳而來,她本能的閃到一旁。

當那駿馬與駿馬的主人來到她面前,她看見了馬上的人,而他也覷見了她。

「禎王爺?」

南宮禎急勒住他的烏靈,狐疑的看著一副離家出走的兔兒。

「範兔兒?」他睇著她,「你要離開天城?」

兔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見她面容消瘦憔悴,他皺了皺眉頭,「你最近似乎過得不太好……怎麼,為了勵守峰嗎?」

她還是沒回答。

「我說你……」南宮禎挑了挑眉,「勵守峰此刻不是還在昏迷嗎?你不待在勵府,要往哪里去?」

她抿著嘴不說話,邁開步伐就要前行。

見狀,南宮禎取出腰際繩索,熟練的甩出,套住了她。

「你干麼?」她一驚,氣憤的瞪著他。

他咧嘴一笑,「既然你要離開勵守峰,那麼就跟我回紫陽苑吧!」說罷,他振臂將她拉上了馬背,駕的一聲往前馳騁。

紫陽苑──

「你到底擄我回來做什麼?」兔兒氣呼呼的瞪著一臉得意的南宮禎。

「說,你為什麼離開勵府,離開勵守峰?」他四平八穩的坐了下來,「我看得出來你跟勵守峰郎情妹意,你沒理由在他重傷昏迷的時候離開。」

「禎王爺管太多了吧?」她瞪他一記。

南宮禎一笑,「反正我最近無聊透了,就管管你的事吧。」

「我的事不勞禎王爺費心。」

「你這丫頭可真有趣。」他一臉興昧睇著她,「不知怎的,我對你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聞言,兔兒想起他曾說要留她下來暖床之事,不禁警戒的瞪著他。

他朗聲大笑,「你別誤會,不是那種感覺,是另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兔兒看得出來他不是在騙她。但,他對她究竟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啊?

「你快告訴我,你為何離開勵守峰?」他一臉興致勃勃,「本王好奇得很,說來听听。」

她沉默了下。不告訴他,他肯定不會罷休吧?

為了擺月兌他的糾纏,她決定把自己離開的理由告訴他。

「因為我是禍星,自從他遇上我之後,總是發生不好的事情。」

南宮禎哈的一笑,「就為了這麼愚蠢的理由?」

「這一點都不愚蠢,我不想害死他。」兔兒鼓著腮幫子,兩只眼楮狠狠的瞪著他,「我警告你,你最好也離我遠點,我一出生就克死爹娘,要是你出了什麼事可別怨我。」

他听了嗤之以鼻,「你這傻瓜,本王命硬得很,才不怕你克。」說著,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盯著她,「你本來打算上哪里去?」

提及未來,她微頓,眼底是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就待在紫陽苑吧。」

兔兒一愣,「什麼?」

「本王還挺喜歡你的,你就在我這兒住下好了。」

「我不要。」

南宮禎賴皮的笑笑,「我偏要留你下來。」

已經一個月了,留下一張只寫著「我走了,請照顧孩子們。」的字條,兔兒就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雖然在太醫的醫治下,他恢復得極快也極好,但他的心空了一個大洞,就連康復的喜悅也都填補不了。

她為什麼離開他?又去了哪里?

「峰哥哥……」趙繡香走了進來,「你今天又好些了吧?」

「唔。」勵守峰輕輕頷首。

看著他的身體漸漸康復,面容卻一日比一日落寞,趙繡香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麼。雖然兔兒臨去前要她照顧峰哥哥,但她知道,誰也取代不了兔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這些日子以來,她不斷的自我檢討,這才發現從前的自己是如何的驕蠻任性且心胸狹窄。兔兒為了心愛的人,情願犧牲自己。她呢?她做了什麼?」

「峰哥哥,有件事……我想向你坦白。」

見她一臉歉疚,勵守峰微怔,「怎麼了?」

「兔兒姊姊騎乘的馬突然發狂,全是我弄的。」她羞愧的低著頭說︰「我嫉妒她,想看她出糗,所以拿簪子刺了馬,誰知道……」

聞言,他先是一震,但旋即心情便平靜下來。

勵守峰輕聲一嘆,「算了,繡香,峰哥哥不怪你。」

她紅著眼眶懺悔道︰「峰哥哥,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兔兒姊姊。」說著,她忍不住掩面哭泣。

他趨前輕輕拍撫她的肩頭,「乖,別哭了。」

「峰哥哥,」趙繡香抬起淚濕的眼,抽抽噎噎地說︰「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把兔兒姊姊找回來。」

「放心。」他一笑,「我不會放棄的,就算要把這天下全翻過來,我也……」

「峰哥!」突然,外頭傳來趙天昊驚急的聲音。

不一會兒,他已來到他們面前。

「天昊,你怎麼不在宮中?」勵守峰疑惑的看著他。

「峰哥,我知道兔兒在哪里了,兔兒她在──」趙天昊停頓了下,一字一字地道︰「紫、陽、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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