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漢樓的好漢們或多或少都有些功夫底子,然于輕功方面卻略為拙劣。季珞語拳腳功夫普通,輕功卻是練得不錯,對于飛旋于廳上欄桿倒是游刃有余。好漢們或許武功勝過她,但她一味飛身奔躍,他們一時也奈何不了。
她平時欠缺對敵經驗,總嘆著「無用武之地」,如今有這些人陪著玩,她顯得興致高昂,渾然不覺害怕。
「有本事上來呀!」面紗上方靈動水眸俏皮地滴溜一轉。
冷遙夜心頭倏地一震,蹙眉往女子方向睞去。
媚娘子一瞧,氣得縱身躍下二樓,嬌聲大吼︰「現下是什麼情況?」
「媚……媚老板!」眾人見了她,嚇得險些沒跪下來,尤其是帶領季珞語的雁平,苦著張臉。
季珞語好奇打量著飛身而下的美艷女子……這人就是師父掛念的女子?
「你是媚娘子?」眼中充滿興味地打探。
媚娘子一臉怒氣地瞪著季珞語,沒有回答,反轉身問其他人︰「這人是誰?」眼中的不耐充分表達了她即將爆發的怒火。
「她是今晚預約的柳姑娘。」雁平上前回答。
是客人?她怔了怔,又慍道︰「怎麼會搞成這樣?」
雁平撓著頭,戰戰兢兢將今晚的事大略報告。
听到一哥半路將客人攔截,媚娘子鳳眼往一哥狠狠一瞪!都在好漢樓待了幾年,還犯下這種要不得的錯!
一哥低垂著頭,啥話也不敢多說。
「你下來,咱們馬上讓小八過來。」心里雖然有氣,但錯在自家人,媚娘子耐下性子道。
季珞語沒有出聲,眼珠子心虛地轉著。倒是一旁的雁平窘態地指了指一樓,說道︰「八哥……在那兒。」
媚娘子這才瞧清楚倒在一樓殘片桌椅堆上的男子正是小八。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冷著顏問道。
「是……他們就是不對嘛!」季珞語委屈地嘟囔。
「不對?哪里不對?咱們阿一可是一等一的紅牌,健壯的身段,俊俏的面貌,要外貌有外貌,論身材體型絕對極品,要說起床第間的技巧,你問問其他人,用過的人都贊不絕口……」
哇!季珞語听得睜大雙眼,全身熱氣轟地上升……真是增廣見聞!
「哪里不對?你說啊!」敢隨意批評她底下的漢子,媚娘子一臉橫眉怒目。
「他……太粗壯了……」說到後來她臉都紅透了——還好有面紗掩飾。
太粗壯?這樣也嫌?好吧……
「那小八呢?」溫文的小八可是依她自己列下的條件選出來的漢子,看她還有何話說!
「嗯……他太白淨斯文……」反正她就是不喜歡。當那家伙雙手不安分地又摟又模,她渾身痛楚難耐,忍不住揮拳擊中他的鼻梁,接著一腳將他踹下樓去。
媚娘子眼角抽搐,氣憤地眯起眼,這人是來亂的?
「長這樣你嫌壯,那樣你又嫌斯文?怕不是來亂的。想來好漢樓找碴兒,你也得四處打听打听我媚娘子是什麼樣的人物。這點輕功算什麼?以為我媚娘子會怕你這小姑娘不成?」話還沒說完,她即飛身過去,出手往季珞語身上襲擊。
季珞語連忙應敵,才拆解一兩招便顯得吃力,全身破綻一堆。頃刻間,媚娘子即一把將她面上的紗巾扯下,引來圍觀者一陣驚呼。
眾人見她穿著俗艷粗鄙,不意那紗巾下的容貌卻是清麗絕倫,如緞錦般的烏黑秀發襯得玉肌勝雪,五官細致精巧,尤為動人的是那對水靈的黑眸,這麼骨碌一溜,更顯得瑩亮有神。
倚在三樓廊柱的冷遙夜更是寒著顏,怎麼也沒料到她會出現在此。
她驚慌地睜大眼,危急之下只得縱身在四周欄桿上挪騰奔躍。
「只會逃算什麼英雄好漢!」雁平見狀,忍不住開口諷刺。
「至少我還會逃呀,你呢?」奔馳之余,她不忘回頭向雁平駁正道︰「還有,我本就不是什麼英雄好漢,你罵錯人啦!」
雁平一听,氣得當場跺腳。
這不知死活的丫頭!媚娘子的耐性已被磨光,她可沒那閑工夫來陪這丫頭玩,敢惹惱她媚娘子,不給點顏色瞧瞧可不成——
「以為這樣就拿你沒轍嗎?」輕功她自然不輸這丫頭,卻不想花時間作無謂追逐。媚娘子冷笑幾聲,向後躍回廊上。
另一端的季珞語停下動作,心底打個突!媚娘子要干嘛?
媚娘子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條紅綢帶子,她將綢帶往季珞語揮了過去;季珞語連忙施展輕功往旁一退,險險躲過這一擊。她心頭一驚,真邪門!那綢帶靠近身時竟帶著異常的熱度,仿佛剛打好的熟鐵般,只差沒冒出熱煙罷了。
媚娘子狡黠一笑。她在紅綢帶上動了手腳,灑上「鑄鐵粉」,綢帶猶如剛打好的熟鐵般灼燙,欺身便足以熔碎衣衫,一旦襲擊身上,怕不皮開肉綻。
媚娘子連連出招,不讓她有喘息的機會。季珞語左閃右躲,身形已顯狼狽,要不是媚娘子僅略施薄懲而非要她的命,怕也撐不到現在。
驀地,媚娘子停下攻勢,嬌聲笑道︰「想不到姑娘作風如此大膽啦!」
季珞語一愣,不解地眨了眨眼。在眾人的驚呼中,她低頭發現身上那件薄貼衣衫竟裂成碎片,忽覺一陣涼意襲來,破裂的衣衫碎片竟陣陣散落,眼見她全身白女敕肌膚即將暴露而出。
媚娘子雙手環胸,一臉看好戲的神情,四周隱約傳來既興奮又期待的呼聲。
季珞語神色驚慌,既羞慚又難堪地恨不得立刻消失。驀地,一件外袍在空中張開向她身上擲來,力道準確無誤地將她整個人裹住,僅露出一張清麗絕美的面容。
此時,周遭竟傳來陣陣嘆惜聲?
有沒有搞錯?她拉緊袍子,向眾人瞪了瞪。
媚娘子一怔,眼神銳利地瞥向上方暗處,心底有著疑猜。毫無預警地,她紅綢帶倏然又擲飛出去,往季珞語紅窘的嬌顏襲去。
這突如其來的攻勢令她猝不及防,眼看一張麗顏即將毀傷,在眾人一片驚呼中,有個白影以驚人的速度飛至,擋在季珞語面前,徒手抓住媚娘子的綢帶。
季珞語驚魂未定,半晌,抬眼一看,眼前那身白衫、清雅俊逸的身形——冷遙夜!
乍然相逢,她心下一喜。繼而一想,他……他、他怎麼也來了好漢樓?
出手護這丫頭的真是小夜!媚娘子不怒反笑,這太不像冷遙夜的個性了。
少年時經歷一場腥風血雨的爭戰,嘗過眾叛親離、遭人毒害的滋味,現今的冷遙夜看似冷漠淡然,然而她卻知道,真正的冷遙夜並非外人所認為的那般無心無情無欲。
她總是想盡辦法讓他能多點屬于人的七情六欲,即使惹惱他也無妨。她寧願看到一個怒氣沖天的冷遙夜,也不想見到漠然疏離的冷遙夜。
如今他竟會為了一個女人出手?哈!媚娘子眉眼帶笑地瞅著。
「夠了。」冷遙夜淡淡地說,神色卻是不容拒絕。
媚娘子故作嬌態地輕跺著腳,嗔道︰「她把這兒搞成這樣……」
躲在冷遙夜身後的季珞語微微探頭道︰「我可以賠償。」
媚娘子狠狠一瞪,她縮縮頭,又乖乖地退回冷遙夜身後。
「東西易償,但精神損失呢?」可不能讓小夜太如意哪。
「什麼意思?」冷遙夜耐下性子問道。
「我辛辛苦苦建立的好漢樓,精挑細選的各路好漢卻讓她評得一文不值,這話要是傳出去,教人家情可以堪,讓好漢樓的客人們情何以堪啦!」說到後來,她眼角猶帶淚珠,博得看熱鬧客人們的認同附和。
「這……我也不是說他們不好,就就……」感覺不對嘛!季珞語面有愧色,支吾不成句。
「你就是說他們不好,再不然,咱這幾十來個好漢你就選一個,反正都付了訂金,不選一個說不過去,那是看不起咱們好漢樓。」唯恐事件太快落幕似地,媚娘子指了指圍觀的幾十個好漢,讓大伙兒一字排開。
季珞語為難地低下頭。如今連要退約都不行,不成了騎虎難下嘛!
冷遙夜沉下臉,冷冷盯著媚娘子那明顯上揚的唇瓣。
「這……」季珞語不知所措地抿著嘴。
「定要選一個。你說呀,要誰?」媚娘子猶火上添油地催促,渾不將冷遙夜那張冰冷青寒的臉色放在眼里。
「好嘛好嘛,那就……」季珞語被催逼得無法閃躲,躊躇之際,人忽地讓冷遙夜攔腰抱起,縱身離去。
媚娘子見狀,不以為意,反倒得意地放聲大笑。能將冷遙夜逼得逃走,真是大快人心啦!至于那些損毀的桌椅欄柱……壓根算不了什麼。
冷遙夜縱身而下,將她帶至一處幽靜別院。她心底微訝,好漢樓後方竟有這麼個隱密的院落。
偏廳上,他面容冷凝,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怎麼會來此地方?」他壓低嗓音,抑遏心中萌生的怒火。
當他跟著媚娘子走出房門,乍听那清脆的嗓音,他心頭一震,循聲而探,映入眼底的蒙面女子那雙靈動水眸——竟是她!
一種復雜的情緒涌上心房,平靜的心湖瞬間被擾得波濤蕩漾。那襲薄紗呈現出來的玲瓏曲線,令他心中燃起一把無名之火,幾乎要將他的冷沉淡定吞噬——
「那你呢?」神月教主竟出現在好漢樓?
「為什麼上‘好漢樓’?」他俊容寒冽,不容她把話題扯開。
「姑娘家上好漢樓還能有什麼原因?」她故意放浪回道。
「……」明知她話里譏誚的成分居多,卻仍輕易被其挑起怒火。
「倒是你怎麼會出現在‘好漢樓’呢?難不成鼎鼎大名的神月教主還有其他身份?」她戲謔笑道,不怕死地猛捋虎須。
他寒著臉,默不作聲。
這端心思已被擾得渾濁激蕩,那端的她偏是愛玩鬧的個性!
「要說神月教主身兼好漢樓一職,這好像也說不過去。只是,你既非好漢又怎麼會出現……哦,讓我猜猜……」她杏眼圓睜,驚駭大叫︰「該不會……該不會你喜歡的……其實是樓里的……」好漢二字硬是吞了下去,因為冷遙夜凍寒的眼光冷厲地殺了過來。
「說個笑嘛。」真生氣了?她縮了縮肩,怯弱一笑。
冷遙夜冷沉著臉,看來他並不覺得好笑。
「別生氣嘛!別繃著張臉。瞧,你之前笑起來多好看,一笑傾城哪!多少姑娘看了前僕後繼,連我都……」她猛地住口,窘得接不下話,莫怪前人總說言多必失!」一雙水眸不安地瞄著,見冷遙夜僅是眉梢微抬,倒無任何反應。
「連你都怎樣?」故作冷然問道。瞧她驚慌羞窘的神情,他心里沒來由地泛起笑意,怒火頓時消減。
「都……都羨煞極了。」她喃喃不知所雲。
「原來你喜歡讓姑娘家對你前僕後繼。」他故意學起她的戲謔之詞。
她瞠大眼,承認也不對,要反駁亦不成,真是自作孽啊!
一記敲門聲響起,冷遙夜應了一聲。門扉打開,琉素走了進來,見她身上裹著教主的外袍,琉素眼底輕閃訝色,神色旋即恢復正常,喊道︰「教主。」
「幫我備一套衫裙過來。」他吩咐道。
琉素頷首,退了下去。
他側臉睞向她,一副等著答案的冷斂神色。
這人真不死心!她無奈聳聳肩,訕訕回道︰「我想生個娃兒給阿爹抱。」
我還沒幫阿爹生個白胖孫子……腦中憶及先前她中毒時的呢喃,他略蹙眉,難不成這就是她想出來替季家傳宗接代的方法?
「你應該找個夫婿。」他不假思索道。
「你該听過季大小姐不出嫁只招婿一事吧?」她自嘲地笑了笑。「打我及笄以來,多少人上門說媒。以為招個夫婿很容易嗎?我也想幫季家傳宗接代,但對不上眼就真的沒辦法呀。難道我該謙卑的認為有人願意入贅我就得接受嗎?」想在她身上尋找屬于女子該有的三從四德,真是難上加難。
「難道好漢樓會有對上眼的人?」他反諷道。
當然沒有。否則又怎麼會搞成這樣呢?她氣惱地瞪著他。
「那也不干你的事!」她忿然回道。
俊容冷沉,幽深內斂的眸光波瀾不興,讓人探不清他真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