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座好佛心 第四章 作者 ︰ 陽光晴子

沒錯,東方紫發覺他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一時的心軟,開了一房方便門,要再關上,難了。

筠兒當跟班當上了癮,從早到晚,除了睡覺、沐浴、上茅廁的時間外,在宮里她一定跟在他身後,他簡直要瘋了!

宮里的格格、阿哥們對筠兒這樣得行徑,從一開始的冷嘲熱諷,漸漸的也有佩服的聲音傳出來,畢竟,東方紫不是一個可以黏附的人,他習慣獨來獨往,筠兒的行為可說是膽大包天。

只是,除了這兩種聲音外,也有另一種雜音──筠格格恬不知恥,硬是要勾引東方紫。

這等竊竊私語對在宮里也布了不少暗樁、以便隨時掌握宮中情資的東方紫而言,應該是听慣了,可不知為何他听了仍然覺得不堪入耳。

自覺事態嚴重,他更是心火直冒。就在這一天,筠兒一如往常到他住的院落外守候時,卻見他己經在等著她了,而且嚴峻的目光一掃立即落到她身後。

「怎麼沒有宮女隨侍?沒有奴才跟著,你這樣怎麼像個金枝玉葉?」雖然她的行為舉止早沒有一個皇格格該有的樣子。

他突然的指責令她嚇到了,但還是回答,「我不習慣,所以要她們別跟了。」

筠兒低著頭,因為她撒了謊,她不讓宮女們跟的最大原因是她想跟著他,而她們若再跟著自己,他一見身後掛了那長長的一串粽子,不更火大才怪。

東方紫抿緊了唇,看著她頭垂得低低的。

不同于格格、阿哥間對她的評價不一,宮里的宮女、太監們倒都傳言她這個民間格格很親民、很善良,是個凡事不會刻意使喚奴才的好主子。

可她終究是金枝玉葉,該有的架子還是要有,免得被人欺負到頭上,而那些不堪的流言也才會停止。

「就算不習慣也得慢慢習慣,你畢竟是格格,讓宮女跟著,也會比較少閑言閑語。」他竟然開口安撫她?!他一定是瘋了。

東方紫生著自己的悶氣,轉身就要往皇上寢宮去,沒想到她又跟了上來。他眼角余光見另一座亭台里多名格格直往他們這里望,一咬牙,猝然轉身道︰「筠格格,我非管事,也不古道熱腸的傸義之士,更不想當母鳥。」

他生氣了!筠兒的目光也移向亭台里那些珠翠環繞的格格們。

「我、我一直都知道有很多人等著想看我鬧笑話,因為我是來自民間的格格,而偏偏宮里的格格已經有好多好多了……」她深吸口氣,繼續又道︰「我只是想,也許跟著你,犯的錯少,樹敵便少,耳根子也可以落得清靜,還有……」她想為他積福、念經回向,但這可說不得。

「還有?」他問。

「嗯,這些都是我的內心話,雖然你可能心不甘情不願,是被迫听我說。」她悶悶的道。

她倒很有自知之明嘛!「你皇上的女兒,與那些人一般,真有什麼心結,皇上是明理人,會為你主持公道。」

「是,皇阿瑪是真的很好,他雖然忙,也不忘差太監總管送東西過來給我,還會特別抽空找我去說個話,但他終究是日理萬機的皇上……」她交纏著十指,「我不夠聰明,也不喜歡只有巴結、選邊站的皇室生活,要適應真的好難,我好懷念尼姑庵里簡單的生活。」

「你一定要跟我談心事?」他不喜歡她毫不保留的傾吐心聲,那代表她對他全然的信任。

「不成嗎?你討厭嗎?可在宮里,我能如此放心說心事的人,只有你。」

東方紫怔怔看著筠兒誠摯發亮的眼眸,一顆心不禁感到遺憾,紊亂跳動起來。

「我有事要見皇上。」但漕意識里,他仍然抗拒那股不該有的悸動,想甩開她。

「我也去,我不會吵你們,我會很安靜。」她著急地步上前,一再重申。

他強忍著那股想吼人的沖動,冷冷的拒絕,「不行。」

她咬著粉紅唇瓣問︰「可上回不也讓我跟了?」

「得寸進尺了?上次可以去,這次你就跟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他再也忍不住的大聲出言諷刺。

他罵得對,但這宮里這麼大、人也多,她卻沒有一個可以真心誠意相待的朋友,現在連他也不屑跟她當朋友,她卻只想強迫他……

筠兒鼻頭酸酸的、眼神黯淡下來,委屈的承認,「是,是我忘形了,對不起。」

東方紫看著她,此刻的她就像一只被人丟棄的小貓,那麼無助又可憐兮兮,一股濃濃的不忍從他心底升起,「……算了,走吧。」

她眼楮頓時發亮,「阿彌陀佛,感恩。」

他別開臉大步向前走,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了婦人之仁,腳步陡地一停。

該死!這一切究竟怎麼開始的?他怎會在不知不覺中就讓她給黏上了?

「怎麼了?」他一停,筠兒可急了,連忙繞到他眼前,一臉緊張的看著他。

瞪著這張美麗的臉孔,那雙水靈明眸里有著對他全然的信任與誠懇,他的心不由得悸動起來……

然而很快的,他又蹙起眉暗忖,不好了!

一種詭譎難辨的預感涌上心坎,看來待孝聖太後壽宴一結束,他是立即轉返江南較妥當。

由于兩人走走停停,久候不到他們的總管太監已急急尋來,「東方爺,呃……格格吉祥。東方爺,皇上已在御書房等候許久了。」

兩人腳步加快往前,總管太監愣了下,可很快便跟上。

御書房里,乾隆見到兩人連袂而來,含笑不語。

這小倆口如影隨形的耳語已傳到他耳里,不過他是樂觀其成,且還要那些下人們閃遠一點,別礙著兩人。

他雖是大忙人,但想補償女兒的心可沒有一刻忘記,因此只要筠兒想要的,他這個皇阿瑪絕對會排除萬難成全她。

東方紫的一顆心直直落,尤其見到皇上看著他們笑得眼兒彎彎、嘴角往上時,他的寒毛都不禁要豎起。

筠兒也被看得臉紅心跳,「皇阿瑪,怎麼這樣看人呀……」

「哈哈哈……沒事,只是朕要跟東方紫談的可是反皇黨的機密大事,筠兒跟了來,是一刻也舍不得讓他消失在你的視線中嗎?」

「不、不是,只是、只是……」她粉臉漲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我、我還是先回房,不打擾了。」她慌亂的朝他們一福,低頭快步退出去。

「哈哈,姑娘家不好意思了。」乾隆臉上滿笑意的說。

東方紫仍是一臉漠然,「皇上,反皇黨的事──」

「不急,一時半刻也解決不了的事就先別談了。」乾隆直接打斷他的話,不耐的揮揮手,「朕想知道筠兒在你心里如何?人總是你帶進來的,你多少該關切關切。」

東方紫黑眸倏地一眯,「臣是听皇上命將人帶進來,如今責任已了。」

「唉!你呀……」乾隆忍不嘆氣。

「所以,請皇上在國事與後宮忙碌之余,多關切格格,她不習慣宮里的一切,才會跟著臣,但宮中也有禮法,她得行為容易引起是非議論,在這樣的耳語下,臣怕格格會更待不住。」

這小子竟然拿他的話來頂撞他?乾隆真是好氣又好笑,但是──「既然知道朕忙碌于國事與後宮,她就交給你了,這是皇命。」皇命不可違啊,這就是當皇上的權力。

東方紫的心頓時跌落谷底,只有一個「悶」字能形容。

悲哀!他竟有一種被「托孤」的感覺,看來要甩開開筠兒,益發困難了。

天氣轉寒,天空飄下了一陣又一陣的雪花。

前往聖佛山上的皇太後回宮了,就在這十一月的初冬。

孝聖太後的壽唇,在皇宮上上下下緊密鼓的壽備下完成了,坤寧宮早已布置得美輪美奐隆更是一身盛裝,帶著各王公大臣、皇後、嬪妃、阿哥、格格、各官夫人還有各皇子皇孫們三跪九叩地祝壽。

而乾隆多了一個民間女兒的事,自然也傳進皇太後耳里。

此時,皇太後一雙慈祥的眼眸看著筠兒,特地把她喚到跟前,好好打量一番,「好、好,回來就好。」

筠兒只能點頭,她太緊張了,看著太後女乃女乃戴著長長寶石指甲套的手指拍撫在她的手上,她的心跳差點沒停止,根本說不出話來。

因為是祝壽大典,三品以上的官員及外國使節團都已依序在門外候著,筠兒退了下去,讓文武百官和外國使節送上賀禮,金銀珠寶、綾羅綢鍛,各式名貴珍玩藥材,由宮女、太監們捧著搬進搬出,忙得不可開支。

這一忙,一連五天,但一切都在內務府的掌控中,坤寧宮內喜慶滿堂,沒人知道宮外皇宮侍衛個個繃緊戒備,就怕有個閃失。

此外,每一甕好酒、每一道從御膳房端過來的佳肴,一直到送到宴客廳前,都得再以銀針試毒,同樣也是忙翻了一大堆的宮女、太監,簡直是操死人不償命。

甭說是奴才了,就連筠兒也覺得累,但她不過是一連五天在坤寧宮吃吃喝喝,就已經快受不了。每天都如此鋪張,她總覺得有些太過豪奢了。

這一晚,趁著其他官員一一上前舉杯祝壽時,她連忙溜出來,到御花園喘口氣。

傍晚時分飄落的雪花已停了,為夜色添了銀白的美麗色彩,她輕嘆一聲,听見不遠處傳來喧鬧聲,走得更遠,目光也四處搜尋著,她想見東方紫。

若是對自己誠實點,她其實是很想,很渴望見到他,听皇阿瑪說東方紫已早一步送上禮物跟祝福,這幾天都忙著與大內高手、御前侍衛及一些布下的暗樁,一起緊盯著保護出席這場盛宴的人。

繡鞋踩在薄薄的雪花上,留下一個個的鞋印,終于,筠兒在懸掛著大紅燈籠的長廊上瞧見了他,他身後的四名侍衛一見到她,拱手一挕,紛紛退下。

東方紫定視著她,五天不見,他不想承認此刻見了她,自己的心跳似乎沒有平常的沉穩。太後壽宴,她也穿著一身喜氣的紅旗裝,外罩一件毛茸茸綴著珠寶的坎肩,一雙翦水美眸靈活大睜,完全沒有掩飾見到他的快樂。

筠兒也凝望著他,他一身紫緞袍服,看來更是俊美,貴氣逼人。

兩人四目相視久久,她美眸里的笑意愈來愈深,他竟然有些看痴了。

抿了抿唇,他收斂一下心神道︰「此時格格不是該在坤寧宮內?」

她用力點點頭,「是啊,這五天幾乎都在坤寧宮,宮里好熱鬧,送禮的人也好多,我想少了我,應該沒人察覺的。」

他相信,像這樣的壽宴辦到五天只是基本。

看著一大群侍衛守在殿門內外,她不禁問︰「一切都好?」

「很好,但你還是回到坤寧宮里較好。」說著他突然眉頭一皺,眼神轉為淡漠。

她不解的轉身,就見一名官員在兩名隨侍的陪同下往他們走來。

「杜王爺。」東方紫冷冷對終于返回京城的杜穆打了聲招呼,禮貌性的為筠兒做介紹,再告知筠兒杜穆的身份。

杜穆拱手一揖,「筠格格。」

「杜王爺。」筠兒也連忙一福。

年屆五旬的杜穆兩鬢斑白,一看就不太好相處,尤其那雙湛著精光的黑眸帶著強悍氣勢,對筠兒這民間格格只多瞥了一眼,目光就全移到東方紫身上。「真難得,怎麼沒見鎧斳貝勒?我以為東方紫來皇宮,他跟你便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杜王爺又不是不知道他很忙。」東方紫意有所指,黑眸轉為冷冽。若不是某人有異心,他們大可悠閑過日。

杜穆不是省油的燈,從他與皇御用三少交手多回仍能在宮里立足就可見一斑。這時只見他挑起眉,皮笑肉不笑的嘲諷,「是啊,忙著當妻奴,真令人難以理解。」

「也許就像杜王爺一樣,不也做了些令人難以理解的事?就不知下場又是如何了?」東方紫邪魅一笑,說著只有兩人明白的事。

空氣在瞬間凝結,四道凌利目光對視久久後,杜穆黑眸倏地一眯,惱怒的甩袖轉身往宴席去。

他身後兩名侍從,見狀連忙向兩人一拱手,也急急的跟上去。

「他好像很生氣。」筠兒不解的看著杜穆冒火的僵直背影。

當然,將自己的女兒送到鎧斳府上,卻不知鎧斳已心有所屬,他丟了老臉,自然連帶對鎧斳的朋友也沒有好臉色。況且自己不知又壞了他多少好事,只不過這些事,她不需知情。

「他脾氣原本就不好。」看到她被冷空氣凍得鼻頭紅紅、臉頰紅紅的,他于是道︰「外頭涼,你回坤寧宮。」

「那你呢?」說白了,她還是想跟著他。

他蹙眉,瞥見亭白後方一個身影,幽黯的眸子瞬間閃過一道精光,「不了,我有事要辦,你先走。」

她點點頭,但心里卻莫名不安,在走到宮殿前,听到里頭眾人飲酒作樂的笑鬧聲時,腳步遲疑,想了想,還是又轉回身,但再跑到剛剛跟東方紫見到面的地方時,他已然不見。

熱鬧非凡的壽宴,一切看似沒有動靜,其實已現危機。

一連五天,趁夜模黑混進來的黑衣人為數不少,若非有內神通外鬼,戒備森嚴的紫禁城哪能如此自由進入?

只是,這些人有不少早被埋伏的大內、御前高手一一盯著,于是還來不及飛越到東方紫刻意放出假消息、與手下約定拿名單的保和殿門,就已被突然現身的上百名侍衛團團包圍。

「該死,退!」黑衣人中的帶頭者顯然發現苗頭不對,立即大喊。

來人的輕功皆不弱,但這間近七、八名往屋檐逃竄的舉動,竟然又驚動了另一批人,這批同樣是黑衣人,臂上卻多綁了條紅布,就見他們往反方向逃竄,而在中和殿外還有另一批黑衣人,也跟著飛竄了。

「還真熱鬧……追!」鎧斳笑著看這些跳入陷阱的訪客,率領著一批高手跟著追了出去。

同一時間,天空綜放了慶祝皇太後誕辰的五彩煙火,「砰!砰!砰!」一聲又一聲,映亮了大半的夜空。

天空熱鬧,宮里的院落、屋檐也同樣熱鬧,好幾方人馬上上下下的迅速飛掠,都是高手。

東方紫見那幾方人急著往宮牆的方向飛掠逃走,看向鎧斳道︰「你留下警戒。」

「嗯,你小心。」鎧斳拍拍他的肩膀。

他點頭,立即率領幾名大內高手施展輕功而去。

筠兒正四處尋找東方紫,突然見到幾抹黑影影飛竄,她一愣。這里是皇宮,不會是有人想在皇太後的壽宴做出什麼壞事吧?

她忍不住也施展輕功追了過去,但這群人功力之強,輕功如行雲流水,實在很可怕,她雖努力的運功,但身上的格格服飾卻太過累贅,不一會兒已香汗淋灕,甚至喘起氣來。

眼見一行人都已飛掠出宮外,她急了,隨手摘掉累贅礙事的頭飾、手環項鏈等叮叮當當的東西後,也施展輕功繼續追過去。

不一會兒,數人在胡同里飛掠,隨即來到一處燈火通明的園院,筠兒停在屋檐,正要縱身飛下時──

「真是你?!」

無聲無息的,她耳畔突然出現男人低沉的嗓音,嚇得她差點沒尖叫出聲。

事實上,她出聲了,只不過一只寬厚的大手及時捂住她的唇瓣。她驚慌地望向身旁的人,一看是東方紫,這才松了口氣。

他放開手,臉色凝重,「你不該跟來的,但更令我難以置信的是,你竟然學過武?!」

「尼姑庵里臥處藏龍,也有江湖俠女,咳……」筠兒壓低著聲音說話,卻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無申師父教了點功夫給我,說是美色擾人,自有蜂蝶招引,易惹禍上身,輕功可以自保。」無申師父自稱曾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呢。

她還想說什麼,但他突然使了個眼色,要她安靜。

亭園旁的一座假山突然位移,一名穿著綾羅綢緞的五旬男子走出來。

東方紫認得他,他是管內閣大庫的明倫大人,今晚佯裝身體不適,沒有進宮祝壽,沒想到,他也是反清復明的擁戴者之一。

幾名黑衣人也從假山處走出來,其中一人手拿著一只黑檀木盒子,明倫大人看來很緊張,似在交代對方要好好護送。

東方紫巡視周圍,他的人已埋伏在四周,但要看他的手勢才會有行動。

就在他打算舉手,要手下們圍搶那只黑檀木盒子時,另一邊屋檐上突然有一排排的暗器同時射出。他眉頭一蹙,尚未反應過來,身旁的筠兒一見那如下雨般亮晃晃的銀針,全往明倫大人跟那些黑衣人射去,悲天憫人的她立刻想也想的就出聲示警,「小心!」

她聲音一出,明倫大人與他身邊的黑衣人身子跟著一震,幾乎在同一時間,黑衣人已迅速從腰間抽出幾把薄細如柳葉的飛刀射出,打飛那些銀針,但仍有兩柄飛刀與銀針撞擊後,飛刀卻斜飛出去,好巧不巧地直直往筠兒的方向射來。

東方紫臉色一變,將她拉到懷里,抱著她迅速一個回身,不小心讓該柄利刀劃過手臂,頓時見血,還好傷口並不深。

筠兒喘著氣,並沒有看到他受傷,但她額上已冒冷汗,另外的兩批人馬早已互相打了起來。

下一刻,更多的腳步聲往這里奔來,沒多久,一個個明倫大人府里的高大侍衛也加入戰局,明倫大人自己則急忙退回假山密室中。

一片混亂,那黑檀木盒子自然也不見了,但就在此刻,那群發射銀針的黑衣人手上突然又多了一種東西──

「此地不能久留!退!」

東方紫一邊大喊,一邊抱著筠兒飛快地在檐上飛掠,一聲聲的爆炸聲也隨即在他們身後響起,伴隨著嚇人的煙霧火光及嚎叫聲。

筠兒緊閉眼楮,更往東方紫的懷里縮,他亦用力將她護得更緊,飛掠的身形更快了。眼角余光見身後烈焰沖天,大內高手已及時跟上,一行人一連飛過幾條街外,才返回宮內一一落地。

「爺抓到的是……格格?!」大內侍衛們到此刻才看到東方紫懷里的人竟然是筠格格,忍不住低呼。

鎧斳得到消息連忙趕過來,卻見好友一張臉很是難看,一旁還有站在他面前少了旗頭花髻、叮當飾品,看來略顯狼狽的筠格格。

「無功而返,抱歉。」東方紫繃著臉,悶悶的道。

「沒關系,壽宴已平靜落幕,沒驚動里面的任何人,倒是你……手受傷了。」鎧斳蹙眉看著他的手臂道。

筠兒頭一抬,「你受傷了?!你──」

見東方紫抿緊唇,表情十分冷硬,她頓時不敢再多說話。

鎧斳看看好友,再看看筠格格,以眼神示意在場閑雜分子跟他一起閃得遠遠的,別打擾兩人「算帳。」

東方紫自然知道好友在一陣比手畫腳、擠眉弄眼後,帶著手下全數消失為了什麼,但好友還不知道他們可能就差那一步──不,如果筠兒沒有出現,依他的身手,要拿走明倫大人手上的黑檀木盒一點都不困難。

他一開始靜觀其變,是想觀察他們還有什麼進一步的行動,怎料卻在她出聲後,一切都結束了!

但更令他光火的是,若他沒在她身邊,那突然變向的飛刀她可來得及躲?!

一想到這里,他就為她捏了好幾把冷汗,同時胸口一把無明火也跟著燒灼起來。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臂,拉著她就往她住的寢宮而去。

筠兒的兩名宮女在壽宴結束後,正為了弄丟格格而急得團團轉,才想著要去通知皇上時,就見到格格跟東方紫回來了。

兩人先是一愣,但見東方紫神情冷峻,便不敢多問半句,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靜靜的退下。

兩人一進廳堂,筠兒的頭就愈垂愈低,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東方紫一出口,語氣就充滿火藥味。

「格格小命差點不保,你到底以為你在做什麼?!」

她吶吶的答,「我一開始是……退難說,但你可不可以先包扎你手臂上的傷再來念我?」她心里惦記的全是這事兒。

「這不算傷──」

「可是流血了。」

他咬牙道︰「我跟格格談的不是我的傷──」

「我知道,但不管是你、皇阿瑪、還是那些黑衣人,我都不希望見血,更不願見你的手再染血腥。此世修什麼,來世就有什麼樣的福報或惡報,你──」

「讓我們把話說清楚,我們談的是你──請格格不要再涉險!」

「我會輕功。」她不禁也同他一樣,打斷他的話。

「會輕功就不會受傷嗎?」東方紫也不知道自己在光火什麼,但對她的輕易涉險,他胸口的怒火沸騰得太過,連他自己都難以理解。

「呃……也是,師太說我的輕功算了得,但論起內功就沒什麼,連半調子都稱不上,可那下是因為我不想學。我不想傷人,也不希望你傷人,更不要你受傷。」她說得真心真意。

「我佛慈悲是嗎?佛祖也談緣分吧?所謂緣起緣滅……明日一早,我立即回江南,請筠格格保重。」說完話,他轉身就走。他打算明天一早與皇上說明今晚發生的事後,後續的事就交由居住京城的鎧斳繼續監控,自己則返回江南。

他要走了?!筠兒的心咚地用力一震,直覺地想伸手拉住他,但停在半空中的手,最後還是放下了。她喚來宮女,跟他們要了一個東西後,就急急的穿過亭台樓閣,直奔向他居住的院落。

院落前的侍衛一見到她,又見她手上的東西,連忙一拱手,「格格──」

話還沒說完,就見她朝他們揮揮手,示意不必喊了,跟著腳步未歇的進了大廳,看來是直往爺的房里奔了。

兩個侍衛看了看,站崗站得更小心,想多少幫爺掩護,讓爺享受一下兒女私情,不然,他們這個主子日子過得實在太緊繃了,生活毫無樂趣可言。

「是我。」來到房前,筠兒舉手敲門,喊了聲後,逕自推門而入。

東方紫已月兌下外衣,僅著白色中衣,衣袖上染了刺紅的血漬,桌上還有一盆溫水,看到她,他顯然余怒未消,臉部線條僵硬,唇抿得緊緊的。

筠兒一見,眉頭立即揪緊。

同一時間,他也注意到她手上多了一個藥箱,「我說──」

「我包扎好你的傷後就走。」她直勾勾的看著他說。

知道她是認真的,他繃著一張俊臉坐了下來,挽起袖子,定定看著她倔強地為他清洗傷口、涂藥包扎,那張柔美的小臉神情是那麼認真、那麼不舍,明明不怎麼痛,在她這樣的神態他竟也覺得傷口灼痛起來……

她終于包扎好,一雙含著淚的翦水明眸迎視著他,「請你多愛惜自己,能不涉險就別涉險,好嗎?」

這一席話掏自肺腑,令他心口一暖,但他深知自己的責任,無法承諾她,于是面色一整,出口的聲音低沉而漠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意思是他不避險?不成啊!她會擔心的,真的、真的很擔心,萬一他又受傷了怎麼辦?受更嚴重的傷怎麼辦?

她幾乎可以確定,這個男人就算流再多血,眼也不會眨一下,可他要她別涉險,自己卻不珍愛自己,有何立場責問她?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老是處在危險的情境里,不怕愛你的爹娘擔憂、傷心嗎?」她打算動之以情。

「他們會,但他們早有心理準備,我的阿瑪更直言已為我備妥了一口上好棺木及陪葬物品。」他嘲諷地勾起一抹冷笑道。

她一臉難以置信,心卻揪疼了,也清楚看到他眸中的悲涼。那是怎樣的父親?怎麼會如此詛咒自己的兒子?

離開房間後,筠兒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窗戶上勾勒出一個落寞寂寥的身影,她突然心中做了決定。

盡管夜深了,她仍咚咚咚的跑到殿外,請求覲見皇阿瑪。

此時乾隆已準備入睡,還有妃子侍寢,不過他還是要一干人等先退下,與女兒獨處。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他挺好奇的,說來筠兒入宮已段日子,這還是頭一回她主動請求覲見。

應皇阿瑪一臉興味盎然,筠兒反而猶豫了,她拿下系在旗裝上的絲帕,無措的絞著帕子,「皇阿瑪,只要是心里覺得正確的事,就該跟著心念走,對吧?」

乾隆先是蹙眉,隨即一笑,「應該是。筠兒怎麼如此嚴肅?」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有著掩飾不了的緊張,「筠兒想求皇阿瑪一事,但可不可以當成我們之間的秘密,別跟任何人說?尤其是東方紫?」

東方?這可有趣了。乾隆點頭笑道︰「成。」

「那……那我要煩請皇阿瑪成全了。」筠兒拿起帕子一揮,屈膝跪下,因為這件事實在是很嚴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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