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鞍作淳郎就和陳亮一同出鏡坊打探情況,典秋水則繼續待在鏡坊內等待消息,滿心的焦慮不安,卻不能顯現在臉上,免得讓公公婆婆看出端倪。
直到夕陽西下,她終于等到鞍作淳郎從外頭回到工作坊,她趕緊迎上前去,激動的問︰「淳郎大哥,你問到了嗎?是不是官府哪里弄錯了?」
鞍作淳郎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秋水,是真的有人報官,指知陽意圖行凶殺害,而報官的人……是薛記鏡作坊的薛坊主。」
他將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訴典秋水。
薛坊主向官府報案,說他與兒子在酒樓內偶遇鑒知陽,因為一些原因而起口角,誰知道鑒知陽竟心狠手辣將他兒子從二樓推出長廊窗子,摔下樓,傷重昏迷,到現在還生死未卜。
典秋水狠狠倒抽一口氣,真想不到事情竟是這樣。「我還是不信知陽會做出這種事情,肯定是薛坊主說謊,他先前早對靈鏡作坊懷恨在心,絕不能信!」
「現在無法斷定薛坊主是否真的說謊,但他兒子從酒樓二樓摔下性命垂危是真,知陽現在雖被官府抓去,但暫時安然無恙,必須等待官府審理此案,才能還他清白。」
意思是,鑒知陽要在牢里待一段時間了……典秋水雖然相信丈夫是無辜的,卻也只能按捺情緒,努力保持冷靜面對。
這種事情肯定無法瞞過公公婆婆,當天用完晚膳後,典秋水便一五一十將情況告訴二老。
鑒展嵩夫婦同樣不相信兒子會做出這種事情,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問題。
「一定是薛坊主使了什麼手段栽贓,咱們知陽肯定是清白的!」鑒展嵩忿忿不平的罵道。
葉如貞心急如焚,一想到兒子此時正被關在牢中,就忍不住心疼,「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爹、娘,不必太過擔心,我會想辦法趕緊洗清知陽的冤屈。」典秋水強打起精神安慰。
「秋水,辛苦你了。」鑒展嵩欣慰的拍拍她肩膀,「在知陽不在的這段日子,鏡坊之事我會全權處理。」
「爹,您也辛苦了。」典秋水勉強笑著點點頭,心中祈求丈夫能早日歸來。
幾日之後,典秋水終于用錢打通官府各個關節,得以進到牢里見鑒知陽一面。
她冷靜的隨著獄卒進到陰暗的地牢,走過長長的通道,獄卒才在一座牢門前停下腳步。
「有什麼話就長話短說,別耽擱太久時間,畢竟放你進來探監是不合規矩的。」獄卒淡淡提醒。
「多謝大哥,我會長話短說,不給您多添麻煩的。」說話的當下,典秋水又暗暗在獄卒手里塞些錢。
獄卒模了模手中的東西,滿意一笑,「那我就去一旁休息了。」
「多謝大哥。」典秋水再度感謝。
直到獄卒走遠後,她才來到牢門邊,就著陰暗的光線瞧著坐在牢房最里頭的一道身影,終于難掩激動情緒喚道︰「知陽,是你嗎?知陽?」
坐在陰暗角落的鑒知陽猛然一震,終于轉過頭瞧向牢門邊,「秋兒?」
「知陽,我來見你了。」
鑒知陽激動的站起身,趕緊奔到牢門,隔著欄桿緊抓住她伸過來的手,「你怎麼會來到這種地方?你不該來這里的。」
他在被關入牢中時,就已有覺悟自己是暫時見不到家人了,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見到她來牢里探望他,既開心卻也有深深的悵然。
典秋水見他一切安好,一顆高懸的心終于暫時放下,開心的眼角含淚,「我當然要來看你過得好不好,你放心,我們會想辦法替你洗刷冤屈,你就能離開這里了。」
鑒知陽的表情一愣,轉而嚴肅起來,猶豫了好一會還是決定說︰「秋兒,若是我無法從牢中月兌困,你也要堅強的活下去,好好養育咱們的孩子,而我的爹娘……也要麻煩你多加照顧了。」
「你……為何要說這種話?」典秋水訝異的睜大眼,「你是無辜的,又怎可能回不去?」
「這一切說來話長,我只能先讓你心里有個底,最壞的狀況很有可能發生。」
鑒知陽無奈的苦笑。
「怎麼會……」他的意思是……他真的有傷害人?她不信,她絕不信!
鑒知陽眼見她還是拒絕接受事實,只好再試著勸她,「秋兒,我……唔!」
突然間他胸口一陣強烈抽痛,逼得他不得不捂住胸口悶哼出聲,差點喘不過氣來。
「知陽,你怎麼了?」典秋水驚慌的伸手越過欄桿抓住他雙臂,就怕他會突然倒下去。「知陽,你還好嗎?知陽……」
鑒知陽閉眼良久,不發一語,像是在等待疼痛過去,等他終于再度睜開眼時,一抹異樣金色流光在他眸中一閃而過,在陰暗的牢里看起來格外明顯。
典秋水訝異一愣,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看走眼了,他的眼里怎麼可能會有金光?
「既然鑒知陽無法開口告訴你實情,那就由我來說吧。」此時的鑒知陽全身散發一股詭異的魔魅之氣,像是徹底換了個人似的。
典秋水全身莫名竄起一股寒意,放開抓住他的手,「你……到底是誰?為何佔著知陽的身子?」
她早就覺得他似乎被什麼不尋常的東西給纏上,難道真讓她給猜中了?
「哈哈……你倒是挺敏銳的。」他邪邪一笑,「他是自願讓我依附的,可不算是我強佔他的身子。」
「這怎麼可能?你別想騙我!」
「我何必騙你?我之所以有辦法依附在他身上,這一切還是拜你所賜。」
典秋水緊蹙眉頭,根本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你不信?那我就告訴你……」
從他的口中典秋水听到一個難以置信的故事,他說知陽為了讓她死而復生,居然與傳說中的鑒家鏡靈訂下約誓;她順利復生,而鑒知陽也因此被鏡靈附身。
她很不想相信,但她頭七歸來那夜的確有異象,她要不相信都不行。
這麼說此刻鏡靈佔據知陽的身子,他已經不再是原本的他了?
「那一日薛家父子刻意拿你死而復生的事挑釁他,他氣不過,幾乎要失去理智,剛好就讓我鑽了個空檔,出手將對方給打飛了。」鏡靈得意一笑。
典秋水的臉色頓時白了下來,才明白鑒知陽剛才為何會那樣吩咐她,雖然傷人並非他的本意,但他想擺月兌也擺月兌不了,因為的確與他有關。
怎麼會這樣?他為了讓她復活竟付出如此大的代價,被意圖不明的鏡靈所附身,甚至還引來牢獄之災。
「你……佔了他的身子,究竟想做什麼?」她心慌激動的問著,「若是害他坐牢,你也同樣被關在這兒,有何好處?」
「我不會一直待在牢里的。」鏡靈的眼眸微眯,瞬間變得陰冷,「等到我能完全掌控他的身子,完全取代他的意識,就是我下一步計劃的開始。」
直到現在他對鑒知陽的身心影響力雖然越來越大,但還是不穩,無法肯定哪時鑒知陽又會抓回自己身子的主控權。
「下一步計劃?什麼計劃?」
「讓我想想……喔,其實在許久許久之前,我本來有名字的,那時我的名字叫‘邵羿’。」
典秋水不解的皺起眉頭,她根本不想知道他原本的名字,他突然提起這個與她問題完全無關的事做什麼?
「知道鑒家始祖對我做過什麼事嗎?」邵羿冷哼出聲,「他助紂為虐,以我獻祭,拿融著我血肉的銅液才鑄成有靈力的銅鏡,所以我痛恨鑒家人,始終在等待機會要讓鑒家徹底滅絕!」
聞言,典秋水狠狠倒抽一口氣。沒想到他打的竟是這種主意!
「知道為何鑒家始終祭拜著我那面銅鏡嗎?那是因為害怕,害怕我的報復,希望將我當作祖靈祭拜,好消除我心中對鑒家的恨意。但那對我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
他對鑒家恨之入骨,他與鑒家之間的仇怨沒有因為時間而淡去,在這之前,他其實也遇過幾個能感覺他存在的鑒家人,他也曾試圖引誘那些人,卻都沒有成功過,直到遇到鑒知陽,他才能真正有機會展開他的復仇大計。
「很快的,再過幾日我就能完全控制這個身子,為所欲為。」邵羿對典秋水揚起一抹詭異的笑意,「到那時,我就要向鑒家報復,要鑒家在自己兒子的手上絕子絕孫,讓鑒家一脈在這世上徹底滅絕!」
典秋水驚恐的不斷搖頭,「不……」
「哈哈哈哈……」
邵羿瘋狂的笑聲回蕩在牢里,讓人听了心驚膽寒,萬分忌憚。典秋水瞧著他邪氣倍增的可怕表情,一時之間只覺得毛骨悚然,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能傻愣愣的呆站在原地。
如果知陽不是想讓她起死回生,也不會受到邵羿的誘惑而做出這後悔莫及的約誓,追根究底,是她間接促成這場災難發生的。
瞬時無邊的茫然朝她狂襲而來,她只覺得全身冰冷……
當典秋水渾渾噩噩回到鏡坊,關心兒子情況的鑒家二老趕緊進到她房里,想知道兒子是好是壞。
「秋兒,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葉如貞驚訝的瞧著她一臉慘白。
「爹、娘,媳婦對不起你們……」典秋水眼眶含淚,難掩自責與痛心哭訴。
「到底怎麼了?」鑒展嵩鎮定的安慰,「先別哭,有什麼事好好的說。」
典秋水一邊落淚,一邊將剛才在牢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道來,已經管不了公公婆婆到底能不能接受如此詭異之事。只見他們夫婦倆越听臉色越是訝異,內心的震撼久久不絕,根本開不了口發出半點聲音。
他們的兒子被鏡靈附身?而鏡靈的目的……是要滅了他們鑒家?!
「這……怎麼可能……」葉如貞花了好一番心力才能勉強出聲,還是很難相信媳婦剛才所說的話。
媳婦之所以能死而復生,都是因為兒子與鏡靈做了場交易,結果媳婦真的順利復活,卻換兒子被鏡靈附身,無法控制自己的所做所為?
鑒展嵩同感震驚,緊接著凝起臉色,再度確認,「秋水,你說那鏡靈告訴你他叫什麼名字?」
「他說他叫邵羿。」
鑒展嵩神色有異的離開典秋水房里,轉而往自己的房內走去,葉如貞及典秋水雖不明白怎麼一回事,也趕緊跟著他,一探究竟。
他從房梁上拿出一個用黑布包裹住的東西,將黑布打開,里頭放置的是一個暗紅色的木制盒子,當盒子一打開,里頭只放著一本書冊,書皮上用楷書寫了四個字……靈鏡制密。
葉如貞知道這本書是鑒家代代相傳的書籍,這一代傳到鑒展嵩手里,鑒展嵩本來打算再等幾年,自己從鏡坊完全退下才要傳給兒子。
「爹,這是什麼書?」典秋水困惑不解的瞧著。
「里頭記載著鑒家當年以人祭鏡的制鏡法,我記得在制鏡法的前頭,還有一則故事,那故事正是記載密室靈鏡被制出的來龍去脈。」
其實這一本靈鏡制密在戰國時便已寫下,歷代鑒家繼承者怕時代越久遠,後世子孫會日漸看不懂書內文字,因此總會在適當時機翻寫成當代語文。
故此,當這本書傳到鑒展嵩手上時,內容已由楷書記載,並非戰國時期的古文字,所以不會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