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住宿一天,又買了些干糧,老婆婆給他們的銀兩已差不多快用光了。
而前往樓南主城的山路,比先前更加崎嶇難行。
芷琳婉拒潘子民的幫助,落在最後頭,一路上走得跌跌撞撞,好不辛苦。
眼見邱月香快跌倒時,只要「哎喲」一聲,林振浩便立刻疼惜地扶著她,而蕙姍也有潘子民細心照顧著。相較于自己孤孤單單一個人,就算不小心跌倒,也要靠自己努力爬起來……一陣哀淒不覺涌上芷琳早已是千瘡百孔的心。
而也就在這一刻,樓劍笙的身影突然閃過腦際。芷琳不禁有些後悔,如果她沒把他罵走的話,那麼現在她或許就不會這麼狼狽了。
老天!停——她想到哪里去了?芷琳恨恨的捶了自己一下,暗罵自己,人家跟她非親非故,為什麼要陪她走這段崎嶇的山路?
可奇怪的是,無論再怎麼遏止自己的思緒,芷琳發現自己就是會忍不住想著樓劍笙。
「看!前面有一座草寮,我們過去休息一下吧!」潘子民發現前頭有個供人休息的草寮,立刻牽著蕙姍,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眼見前頭的四人雙雙對對的走進草寮,芷琳的腳步不由得停下——因為她不想打擾他們!
獨自走到不遠處的小溪邊,芷琳用手掏水,輕輕的拍著雙頰,她努力的想讓心中那份傷痛深埋,卻怎麼也止不住那陣陣的心傷。
突然——「對不起!芷琳,我知道是我不對,沒跟你說清楚,不過,請你相信我,我對你是真心的!」找了個借口,林振浩暫時離開邱月香的視線,輕手輕腳的跟著芷琳,來到她的身後,對著她說。
自從邱月香的身份曝光後,他們連一句話也沒機會說,即使兩人的眼神不經意的相觸,芷琳也會快速的轉開臉,連看都不願多看他一眼。
「芷琳!你沒听到我在說話嗎?」扳過芷琳原本背對著他的身體,林振浩的語氣有著一絲責問。
「我听到了,但那又怎麼樣?你是一個有妻子的男人,憑什麼跟我說真心?」芷琳說得決絕,卻又忍不住一陣心痛。畢竟,要培養一份深厚的情感並不容易,而要忘掉更難。
「憑我的心呀!芷琳,對你,我真的是真心誠意的!」手指著天,林振浩大言不慚的說。
「你的心?哈!你別忘了,你的心就是第一個欺騙我的!你讓我以為你是自由身,讓我無條件付出真心,可是,現在我的真心卻讓你踐踏得體無完膚……」說著,芷琳的淚水又忍不住盈滿眼眶。
「不!芷琳,你模模自己的良心好不好?難道說,我對你不夠好嗎?」
「良心?你還有資格跟我說良心嗎?是誰先沒有良心?是誰欺騙誰?」一次次的指責,都讓芷琳的心如針刺般難受。
「好,我承認是我騙了你,但你總不能抹殺一切,否認在認識你後,我對你的愛和對你的好吧?」林振浩不死心的說-芷琳搖頭苦笑,「振浩,就算我們仍然相愛,但是,我們能因此而傷害你太太嗎?」
「我……」林振浩一時為之語塞,可他隨即又道︰「芷琳,我們或許……」
「或許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生活?」林振浩試探地問。
「林振浩,你……你也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就算我答應,你太太也絕不會答應的!」芷琳實事求是的說,卻可悲的發現,自己對他的提議竟有著一絲心動。
「如果……我是說如果月香答應,願意承認你呢?」
林振浩殷切的眼神直盯著芷琳,讓她覺得一陣心慌。
「不!這是不可能的!」芷琳的心頓時變得好亂、好亂,嘴里雖然說著不可能,但她的心已然開始動搖。
可能嗎?她能跟林振浩不計名分的在一起?
「振浩……」遠處傳來邱月香的呼喚,林振浩匆匆的往回跑。「芷琳,等我的消息,我一定會說服月香的!」
山風吹得芷琳起了一陣寒顫。此刻,她的心除了茫然之外,還有些沉重。
老天!她剛剛干嘛不當場拒絕林振浩?難道這種結果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果真如此,你真的會快樂嗎?芷琳。」
猛然回頭,芷琳臉色微慍。「怎麼又是你?樓劍笙,你有偷听人家說話的習慣嗎?」
樓劍笙微笑的聳肩,「只有你。」
「樓劍笙,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很過分嗎?」黛眉緊蹙,芷琳並不是真的氣他偷听她和林振浩的談話,大半的原因是為了自己的心煩意亂。
「我只是關心你,提醒你不要一錯再錯罷了。」刻意淡然的語氣,有著難掩的關切與情意。
只可惜,心煩意亂的芷琳沒能感受得到。
一錯再錯?唉!她真的是一錯再錯嗎?芷琳自問,頭微低。
沒錯,她對林振浩的提議的確有些許迷惑,但三個人一起生活?不!這絕不是她想要的!
「想通了嗎?」
微低的頭被迅速而溫柔的抬起,芷琳望進樓劍笙那滿含關心的深情黑眸。
「想通什麼?」她故意裝傻。本以為樓劍笙會放過她,可惜並沒有。
「想通林振浩的提議根本不切實際,想通他根本沒資格愛你,想通我才是真心關心你的人!」低沉著嗓音,樓劍笙一鼓作氣的說完。
他的話深深地撼動著芷琳的心。
「如果你真的這麼關心我,剛剛山路崎嶇,為什麼放任我一人獨行?」芷琳不答反問,卻又在問出口之後有些赧然。她有什麼資格責問人家?
「你真的希望我留下來嗎?」
天!他的嗓音真是醉人。一抹紅霞倏地染紅她的嬌顏,芷琳只能搖頭,根本沒勇氣抬眼看他。
一行人終于到達了一座小鎮,而剩下的銀兩也只夠他們租兩間客房。
「那老公公、老婆婆也真是的,干嘛不多給我們一些錢呢?根本就不夠用嘛!」開口抱怨的當然是邱月香。
「人家是欠你的呀?」蕙姍快人快語,毫不客氣的說。
「芷琳,剛剛樓劍笙不是拿錢給你嗎?你——」蕙姍悄聲的問芷琳。
「非親非故的,我憑什麼拿人家的錢?」芷琳無奈地說。
兩人雖是小聲說話,卻仍被耳尖的邱月香听到。
「哼!自命清高!都快餓肚皮了,還在那里惺惺作態!」她冷冷地嘲諷道。
唉!跟林振浩的一段情,雖說她是無辜的,但芷琳總覺得自己對邱月香有所虧欠,因此面對邱月香的貶損,她都沒有反駁。
倒是直腸子的蕙姍,對邱月香硬是不留情面,「笑死了!人家不拿錢又怎麼樣?總比有些人想錢想得要死,人家還不肯給呢!」
「你——」
「好了、好了,你們就別再吵了,先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潘子民打斷邱月香的發飆,朗聲說道。
只是,圍在桌前,眾人卻只能低頭沉吟,卻苦無良策。
是夜——不想听邱月香抱怨個沒完沒了,芷琳獨自走向客棧上房外的庭園。
「為什麼不肯接受我的幫助?」
像是已習慣了樓劍笙常會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身後一般,芷琳並沒有太大的驚訝。
「幫助?別忘了上次我輸了接句子的游戲,還欠了你呢!前債尚未還清,又怎麼能再拿你的錢?」芷琳說得平淡。
「有關系嗎?」樓劍笙挑高了眉問。
「是沒關系,只是,我不想再欠你人情而已。」
「何必這麼見外?我不過是想幫助你罷了。」樓劍笙微皺雙眉,芷琳那堅毅卻又受傷的神情,總是教他心疼。
「我不是見外,我只是想保護自己不再受傷害。」淚水含在眼中,她努力不讓它滑下。一個林振浩已經夠讓她心傷了,她不想再加上一個樓劍笙。
尤其察覺到最近樓劍笙的身影已漸漸取代林振浩,佔據了她的心,她也益發恐慌。她只不過是一個誤入這世外桃源的過客而已,不久後就耍離開,她怎堪再失落一份情感?
「不要哭……」他因她的淚而揪了心。
「不要你管……」含著淚,芷琳掙開他的懷抱,轉身飛奔而去。
不遠處的假山擋住了她的去路,她索性坐倒在一旁的大石上哭泣。
她真的好害怕!明明還愛著林振浩,可為什麼……午夜夢回時,她腦中浮現的都是樓劍笙的身影?
難道真的是她水性楊花,見一個愛一個?不!芷琳慌亂的搖著頭,她絕不相信自己是那種見異思遷的女人,絕對不是!但樓劍笙……唉!又是樓劍笙!才說不想,卻又立刻想到他……
一首曲子教芷琳唱得姍泣如訴,圍觀的人潮不時發出喝采、鼓掌聲,更讓芷琳的信心大增。
沒錯!他們現在正效法古人賣藝維生。
人群中,樓劍笙巧妙的藏在群眾之後,著迷地看著芷琳的身形隨著婉轉流暢的歌聲款款輕擺。
再一次的,他更加肯定自己對芷琳的那份愛,他憐惜她對林振浩的那份痴傻愛戀,卻無法得到相同的回報,所以,他要抹去她眼中的哀怨,讓她的深情只為他一人。
樓劍笙在小盤子里放下兩錠金子。
拿著小盤子討賞的蕙姍,沖著樓劍笙一笑,「哇!這麼多呀?」
「不多,這是你們應該得的,何況還表演得那麼精采!」樓劍笙善意的回了蕙姍一笑,便飄然而去-今晚,大伙兒終于可以不用再啃饅頭了。
「哇!真好,今晚不但可以好好地吃一頓,也可以睡個好覺了。」邱月香說著,順勢往林振浩的懷中依去。
看在芷琳眼里,覺得頗不是滋味。
唉!什麼時候她才能對他們的親匿無動于衷?什麼時候她才能真正的走出這份情傷呢?
由于過了這個山頭後,就可以見到樓南城王了,加上今天也賺了不少賞錢,于是,在吃飽飯後,大伙兒便圍坐在其中一間客房里喝茶聊天。
「蕙姍,怎麼會有那麼多金子?」看蕙姍從包袱里拿出兩錠金子放在桌上,芷琳驚訝的問。
「這兩錠金子是……樓劍笙賞的。」蕙姍實話實說。
「又是他?」芷琳微蹙著雙眉,同時一把怒火竄上心頭。她明明告訴過樓劍笙,她不要接受他的幫助,為什麼他還要這麼做?
「我拿去還他!」拿起桌上的金子,芷琳立刻往客棧的後院走去。對于身後邱月香的叫罵,全都充耳不聞。
「樓劍笙,你出來,我要見你!」她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夜里,卻顯得格外清晰。「樓劍笙,你听到沒有?我要見你!我知道你一定就在附近,快出來!」久等不到回應,芷琳繼續對著空無一人的後院叫喚著。
微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有蟲叫、有蛙鳴,遠處更有馬房傳來嘶嘶的馬鳴聲,可就是不見樓劍笙的人影。
「樓劍笙,你……你可惡!」一股被戲弄的感覺直竄芷琳的腦際,握緊手中的金子,她氣得無處發泄,忍下住重重的跺腳。
「哎喲!」倏地,一陣刺痛由右腳踝傳來,芷琳痛得一坐倒在地上。
可惡的樓劍笙,都是他害的!抱著紅腫的右腳踝,芷琳強忍著痛,硬是逼回眼中的淚。
臭樓劍笙!討厭的樓劍笙!都是他,才會害她扭傷腳。真是的!平常不想見他,他卻老纏在自己身邊,搞得她煩透了,不得不把他罵走。現在她想見他,可喊了半天卻不見他的人影,可惡、可惡、可惡……「怎麼了?什麼事喊我喊得那麼急?」小心翼翼的,芷琳被攬進一個溫暖、微濕的懷中,而溫柔嗓音也同時響起,「不要哭,芷琳,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永遠都會陪在你身邊的。」語氣中摻雜著一抹心疼與誠懇。
「陪在我身邊?哼!說得這麼好听,那為什麼我剛剛叫了你老半天都不出現?害我還扭傷了腳!」語帶哽咽,芷琳控訴著。
「沒辦法嘛!我正在洗澡,你叫我怎麼辦?」抱著她坐上一旁的大石,樓劍笙夸張的攤開雙手,「不信你模模看,我的身體現在還是濕的呢!」
「模?呀!你……居然沒穿……」
「沒穿上衣而已嘛!」樓劍笙好笑的看著芷琳的臉龐瞬間染上霞紅。「你喊得那麼急,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就趕來了。」
「你……」想到剛才自己的臉幾乎全貼在他赤果的胸膛上,雙頰的燥熱倏地又升高幾分,芷琳不禁羞得低下頭去。
「來——」話聲剛落,樓劍笙猝不及防的抱著她起身,根本不讓她有機會抗議,幾個縱跳起落,他們已來到了樓劍笙的房里。
還在暈頭轉向的芷琳,才回過神,便發覺樓劍笙抱著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向床前,她倏地一驚,「你……你想干什麼?」
著迷地望著她酡紅的雙頰,驚慌的大眼,微張的紅唇,樓劍笙其實很想吻她,只是走到床前,他卻硬生生的忍下來,將她輕柔地放在床上,只因他不想嚇壞她。
「沒干什麼,我的衣服正好放在床上,我只是想拿衣服穿而已,別那麼緊張。」樓劍笙眼神戲譫的盯著她頰邊的嫣紅。「等我穿好衣服後,再幫你的腳包扎。怎樣,還有問題嗎?」
羞怯的搖搖頭,再搖搖頭,舒了口氣的同時,芷琳不禁為自己的窮緊張而失笑。直到冰涼的藥膏藉著樓劍笙的手,敷上了她紅腫的腳踝,她才又有了知覺。但在冰涼過後,隨之而來的一陣強過一陣的燥熱,再度讓她緊張起來。
「好了,謝謝你,我覺得好多了,不用再麻煩你了。」迅速地抽回自己的腳,芷琳怕極了和他之間這種親密的感覺。
「來,我抱你回房去。」說完,樓劍笙自然的伸手抱她。
「不!不用了,我……我自己走就行了。」心慌的躲開他的手,芷琳迭聲道︰「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芷琳,你現在是在跟我說話嗎?」看她倉皇無措的模樣,樓劍笙故意問。
「嗯!」一直羞紅的臉,讓她無法抬頭看他。尤其是他剛剛替她抹藥,手指停留在她肌膚上的感覺……芷琳覺得自己的心似乎快要狂跳出胸口了。
「如果你真的是在跟我說話,那就看著我。」下巴被輕輕的抬起,芷琳被迫望進樓劍笙那深情的雙眸中。
兩人都明顯的感受到彼此眼中的那份感情交流。
剎那間,芷琳迷惘了。這男人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氣質,還有那對令人難以抗拒的深情瞳眸,教她如何不沉淪其中?
倏地,林振浩的臉與樓劍笙的臉交錯,教芷琳有些恍惚失神,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感情歸屬。直到手中傳來一陣刺痛,芷琳這才驚覺的攤開手掌——原來是那兩錠幾乎被她遺忘的金子掠痛了她。
「樓劍笙,這些金子還給你。」
「為什麼?」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樓劍笙故作輕松的道︰「就算是幫朋友也不行?」
「只是個小小的表演,我不認為它值得那麼多。」芷琳聳聳肩。
「你否定了你自己的努力和價值,難道你也要否定潘公子的嗎?」他記得在芷琳演唱完小曲後,潘子民也表演了一套拳術。
芷琳困難的吞了吞口水,「那至少也該還你一錠金子,至于子民的,我會替你交給他。」
「芷琳,為什麼你一定要這樣拒絕我呢?」一股狂暴的怒氣倏地在樓劍笙心底升起,說話的語氣自然也嚴肅了許多。
「你干嘛那麼凶?」薄薄的水氣在芷琳的眸底形成。「我只是不想讓你施舍,不想再欠你而已。」
「不想也不成!其實,你早就欠我了。」樓劍笙本來是不想說的,但面對芷琳那頑固的腦袋,和始終不肯接受自己的心意,他竟然失控了!「自從我把你從‘霧夢溪’中救起來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注定要欠我了!」
「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樓劍笙,你明明知道……我愛的是振浩,又為什麼要來瞪這淌渾水呢?’她抽抽噎唁的控訴著,卻只是令自己的心更亂而已,尤其在看到樓劍笙那受傷的眼眸,她的心竟有著連她自己都下明白的抽痛!
為什麼?這一切到底都是為了什麼?
她真的像自己所說的那麼愛林振浩嗎?那為什麼如今林振浩的身影會淡得令她想不起來?
一股冷冽的氣息漸漸的在樓劍笙的四周形成,深情的眸光也一寸寸地自他的眸底淡去。
「從在溪中抱起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深深地被你吸引,我以為那是一種緣分,所以追隨你而來,沒想到……對不起,我沒想到此舉會造成你的困擾!」樓劍笙說得沉重、說得滄桑。「唉!也罷,隨你吧!」
「隨你吧」三個字還在斗室里回蕩,樓劍笙已飄然離去。
芷琳甚至還沒來得及眨眼,卻已不見他的身影。
一股惆悵緊緊的攫住她的心,她無奈地任淚水奔流。
真的對樓劍笙無心嗎?
那為什麼他的離去會讓她那麼心痛?
真的對他無情、無愛嗎?
那為什麼夜夜夢中都是他的身影?
莫非……她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樓劍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