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干干巴巴的鮮花,說鮮是相對于于花而言的,被包裹在很廉價的包裝紙內,舉到了陳家的老太爺的面前,「太爺爺,祝你早日恢復健康!」
襯上女兒燦爛的笑容應該會讓那束在夜市上買的便宜貨中看一些吧?顧盼輝在心中暗自嘀咕。陳家的老太爺住院已經近兩個星期了,自己還從未有過任何的表示,似乎有點失禮,所以昨晚上夜市買了這束花以示慰問。
「好漂亮的花!」陳老太爺發誓他沒有睜眼說瞎話,因為他的兒子和媳婦也在一旁點頭附和著。而且陳女乃女乃已經把一束剛剛插上依舊帶著花園露珠的香水百合扔進了垃圾桶,插上了那束垂拉著頭的向日葵。
顧盼輝向三個老人點著頭,「今天陳不染就在醫院陪太爺爺吧!麻煩伯父伯母了!」
「不麻煩!不麻煩的!」陳父連忙搖頭擺手,巴不得這種麻煩呢!
「陳不染。」顧盼輝轉向女兒,「乖乖地看自己的書,管好自己的嘴巴!」
「知道了。」陳不染在人前一向非常維護媽媽的權威,「你不要看畫展看得忘記了時間,人家閉館了也不知道!」這是有案可查的。
被女兒掀了老底,顧盼輝有些尷尬,揉了女兒的頭一下,「-嗦!我不會忘記的!」
「那我走了。」顧盼輝又向陳老太爺點點頭,「早日康復!」
「嗯,謝謝!」原本對顧盼輝另眼相看的老太爺在不見這個女人有任何獻媚行動以後,他不屑以及厭惡的眼神轉成了疑惑和不解。
「我送送你!」李小桔倒是一直非常友善地對待顧盼輝,這多少讓那個冒名的情婦有些奇怪。會是愛屋及烏嗎?
走到醫院的走廊里,李小桔開口了。雖然身居國外多年,她依然是滿口的地方口音,「她太爺爺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
「那很好啊!」顧盼輝忍不住地嘆了一口氣。
李小桔詫異地望著這個很明顯口是心非的女人,不明白她為何嘆氣。但她的目的不是想追究這個,她有至重要的事情,「不染她媽!」
好土氣的叫法,可是非常親切,就像李小桔給人的印象。顧盼輝回以一笑,「陳媽媽,什麼事?」
「我的年紀大了,雖然一直生活在國外,但我的骨子里還是個很傳統的人,思想也很守舊。所以我說的道理希望你別不愛听。」豈止是思想,就連這作風也簡直是居委會大媽的翻版。
「您說!」顧盼輝很恭謹地擺好了聆听教誨的。
「女人啊!」李大媽完全按照程序,先語重心長地嘆了一口氣,讓顧盼輝更加找不著方向了。似乎她做了什麼有違道德良心的事情。
「我知道很多搞藝術的人對男女方面的事情非常隨便,我們家二寶就是這樣。什麼有感覺了就在一起,沒感覺就分開。什麼靈感,什麼創作的源泉。我看這都是男人為了玩弄女孩子又不想負責而琢磨出來的借口,真的是很無恥的。」
輪到顧盼輝詫異了,這個不起眼的闊太大居然也是很有思想的。居然和她的觀點不謀而合。雖然丈夫當年是小有名氣的雕塑家,她也是美術學院畢業的。但二人都沒有沾染那些所謂的藝術家惡習,惟一做過的出格事就是未婚先孕。鑒于顧盼輝還在求學中,所以等到她畢業時二人才登記。那時陳不染已經半歲了。雖然是先上車後補票,但畢竟二人結婚了,應該不會落什麼口舌。李大媽這一番高論所為何來?顧盼輝靜等下文。
「其實最後吃虧的依然是女孩子,就好象你!」
「我?」顧盼輝杏眼圓睜,是誰?是誰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怎麼毫無感覺,太遲鈍了吧!
「這麼多年了,你一個人帶著孩子,那些男人全都來來走走,沒一個用真心對待你。你為何還沒有一點覺悟?太爺爺已經開始接受不染,而且有意讓她認祖歸宗。多好的機會,你為什麼不好好把握,依然亂交男朋友呢?讓我們想幫你也無從幫起了!」沉痛的語氣中是恨鐵不成鋼的指責。
顧盼輝一下子如墜雲霧里,她好象理解了李大媽所指,但卻無法把話與自己劃上等號。那些男人?亂交男友?這是什麼和什麼?終于她理出了頭緒,「這是誰造的謠?!」大吼的聲音已經充分地表達出了她的怒火。
不但嚇壞了一旁的李大媽,也讓剛剛踏進醫院的陳峻極頭皮發麻。雖然不知道是何原因勾起顧大情婦的三昧真火,但用腳趾想也鐵定和自己月兌不了關系。用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到了顧盼輝的身邊,一只巨靈掌捂住了她的櫻桃小口。生怕她一時被怒火燒掉了理智,因為她的理智本就不是很富裕。而且規律也不是很容易掌握。
「唔唔!」顧盼輝沒料到竟有人敢在醫院里綁架,限制她的人權。
「媽!你回去吧!我送她就行了!」陳峻極幾乎是拖著不斷掙扎的顧盼輝向大門走。
「你們!你們?」李小桔在手指顫抖間把二人指出了醫院,看來年輕人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溝通為好。
「你干什麼?」終于被松開的女人狠狠推了肇事者一下。忽地,顧盼輝明白了,「是你這個混蛋!一定是你這個混蛋!你居然敢低毀我的名譽!我幫你騙你的家人,奉送上自己的女兒供你們驅使。現在居然還要被人家認定是個放蕩的女人。你你……」
「你听我說!」陳峻極不知該如何平復這個女人的怒氣。果然是老媽多嘴!
「你還說個屁!」顧盼輝轉頭又往回走,「我不干了!我這就領我的女兒回家。我才不管你是否被逼婚。也不管那個老家伙的死活了。他的死活關我什麼事!還要忍受他把我看成貪財女人的眼神。我招誰惹誰了!屁售後服務!你去死吧!」
「千萬不要!」陳峻極慌忙攔住她,雙手打恭,「我爺爺的病情剛剛平穩,受不起這個!我知道我過分了些。我道歉!我誠心誠意向你道歉!」
「道歉有什麼用!我的名聲全被你毀了!我要告你誹謗!」顧盼輝無法沖出他的包圍圈,惱火得用皮包亂砸著。
「等到我爺爺康復了,你可以去告,但現在不行。」陳峻極一邊抵擋著半瘋女人的攻勢,一邊已經捉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麼?」被他制住的顧盼輝發現自己正被拖進汽車里。
迅速地鑽進了汽車里,陳峻極開車駛離醫院。
「你還想劫持我嗎?」顧盼輝又用皮包亂砸,「放我下去!停車!」
「如果……不想死于……車禍,你就先……冷靜下來。我會向你……解釋的!」陳峻極在閃躲皮包攻擊的空檔,斷斷續續地說著,「你這個瘋婆子!當心!」汽車已經奔向了一個路燈。
「啊!」顧盼輝尖叫,捂住了眼楮。沒有听到預期的撞擊聲也沒有明顯的震動。她的手指岔開了一道縫,汽車已經平穩地上了公路。
好險!她長出一口氣,「你的技術真不是普通的差!你怎麼賄賂了考官才拿到的駕照?這簡直是一種犯罪,讓你這種馬路殺手上路……」
「你給我閉嘴!」陳峻極大吼著,他的冷汗已經濕透了背脊,「到底是誰干擾我開車的?你這個瘋婆子!你想害死我呀?」
「是誰把我綁上車的?是你差點害死我好不好!我看你是想殺人滅口還差不多!」顧盼輝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陳峻極把車停在了路邊,隨即跳下車。
那邊顧盼輝也跳下了車,擺好了茶壺的姿勢,先發制人,「你還欠我一個解釋,你媽為何含糊其辭地指責我亂交男友?除了你大概沒人會造這種謠了!你這個恩將仇報的王八蛋!」或許覺著言語的力量不夠表達自己的憤怒情緒,又飛起鴛鴦連環腳用力去端那輛銀色的寶馬汽車。
「那你要我怎麼說?我不這樣說,我怎麼擺月兌奉女成婚的厄運。不許踢我的車,我最討厭人家踫我的車了!」陳峻極也是氣急敗壞兼張牙舞爪。
「呸、呸、呸!厄運?嫁給你這種王八蛋才是哪輩子沒燒香呢!我踢!我踢!我就踢!」尖尖的高跟鞋踢得更起勁了!忽然她的雙腳月兌離了地球表面,懸空亂蕩著,腰間多了一雙大手,「喂!你在干嗎?你放開我!我喊非禮了!」
把這個身體里充滿破壞因子的瘋女人抱離自己的愛車,「你可不可以理智一些,你是鞭炮還是什麼?一點就著。你就從不听听別人的解釋嗎?」陳峻極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客觀地講,在這個女人的面前自己也似乎成了火藥庫,情緒不受控制,反常之極。
「我沒有理智?」顧盼輝指著自己的鼻子,「我要是有理智的話,就不會被你拖得越來越深。我都不知道如何收場了?我沒有理智!那你呢?為了你所謂的自由,肆意地低毀我的名譽。我憑什麼要忍受這個,忍受你爺爺那鄙視的目光和你父母對我的負面評價?我不欠你什麼吧?我再說一次,我不干了。你另請高明吧!你听懂了嗎?」
「我道歉!我知道是我不對,那也是我情急之下信口開河。其實我很感激你一直以來的配合。這場鬧劇遲早要收場,但不是現在。你也明白我爺爺的病情才好轉,一定受不了這個刺激。是否可以等到他病情穩定了?我會替你解釋的。我發誓!」
知道自己理虧,而且深詣識時務者為俊杰的陳峻極馬上一臉堆笑兼打恭。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差這幾天了吧?我知道我爺爺對你不夠友善,你就原諒他年老昏眩。至于我父母對你的誤解,你就看在他們那麼疼愛陳不染的分上別和他們計較了。反正他們也不會擴散,是不是?過後我自然會恢復你的名譽,何況你又沒打算嫁給我。何必在意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還是你在意起來了,所以大發雷霆?」向她-了個媚眼。
顧盼輝打了一個冷戰,連忙搓了一下手臂,「你別惡心了行不行。我怕了你還不成嗎?做你的凍肉吧!千萬別解凍,雞皮疙瘩會把人都淹死的。隨你,你愛怎樣就怎樣吧!我真的不在意。」她開始告饒了。
「喂!我真的有那麼差嗎?你該受寵若驚才是!」她的匆忙撇清讓陳峻極有些失望,也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了。
「是我高攀不起!」你這只自大的豬。
「你口是心非!心里一定在冷笑,嘴角都上翹了!」有點不依不饒的。
「你看出來了!忍得我好辛苦!」顧盼輝應觀眾要求地露出了冷笑,「再次警告你!我的忍耐真的是有限的。再懸而不決的話,我會親自告訴你家人真相的。」
「我知道了!不要你說,等爺爺的病好轉了。我就會招供的,因為我爺爺前兩天對我說要給你一筆錢,讓你放棄陳不染的監護權呢!」
「這個老東西!」顧盼輝口不擇言地罵著,「居然敢讓我賣女兒!」
「那是我爺爺耶!口下留德好不好!」陳峻極垮下臉,「何況他以為陳不染是我的女兒!」
「就算是你的女兒,他這樣做也夠缺德的。還要我積口德!」顧盼輝嗤之以鼻。
「還好不是。」陳峻極嘀咕著,忽然他伸手攬過顧盼輝,做極親昵狀。
「喂!你干嗎?」自從丈夫死後再也沒和哪個男人如此親密接觸的顧盼輝像被蜜蜂蟄了似的想甩開這個不要臉的臭男人。
「別動!」陳峻極鎮壓下這個女人的掙扎,「幫幫忙!我的那個過去式的新娘過來了!」他低聲解釋著,把手收得更緊了。噢!這個瘦瘦的女人觸感倒好,也是軟軟的。
「你又在利用我?你這個王八蛋!」顧盼輝沒有再用力掙扎,但口中依然是惡狠狠的,「她不是和你解除婚約了嗎?你還怕個鬼?」
「她前天和她父親來,有重修舊好的意願。誰知道我爺爺會不會答應啊!」王八蛋看著越走越近的女人臉色越來越差,心中好不得意。
「不差啊!」顧盼輝打量著那個一身淡藍套裝的女人那次在教堂沒有看清,現在仔細觀察,也是個美人兒呢!衣著得體,氣質不俗,不像富家的嬌驕女,很精明干練的樣子,「和你很般配呢!」
「哼!」陳峻極用鼻子表達了他的不以為然。
許慕華遠遠地看見了她的前準新郎和一個女人在路邊拉拉扯扯,而且還是作揖打躬,不禁要過來看個仔細。
「峻極!」她一邊打著招呼一邊打量看這個女人,很面熟。
「慕華!路過嗎?」陳峻極故意被捉奸般放開顧盼輝的小蠻腰,很是做賊心虛的樣子。
「我是來看陳爺爺的!這位是……」許慕華雖然很不爽陳峻極對于眼前女子的暖昧模樣,但自小養成的冷靜自持讓她還是很有風度。但──
「她是……是……那天的那個女人!」聲音立刻尖銳地提高了八度,臉色也立刻變成了顧盼輝的染料盤。
那個破壞了她的婚禮的女人,讓她顏面盡失的女人。
「你、你……你是那個、那個……你就是那個被他騙得很慘的倒霉新娘子!」顧盼輝不知從哪里興起了惡作劇的念頭,完全的照樣學樣地翻版了她剛才的動作。
「你、你……」沒料到會是這樣的一種局面,許慕華張口結舌。
「哎喲!」顧盼輝故作妖媚地擺了一下手,「說起來真的好對不起你喲!我和峻極就是這個樣子的了。從我們認識的那天起,就不斷地和和吵吵,好的時候蜜里調油,吵的時候恨不得拿刀互砍。上一次吵得最厲害了,這家伙竟然跑去結婚。氣我也就罷了,害了一個純潔善良的女孩子我可不答應。所以我才會跑去鬧場,我這麼做真的是為了你著想,將功補過。只是方法有點過激,但良藥苦口嘛!你可千萬要原諒我。更何況你這麼優秀的女孩子怎麼能嫁給這個沒長大腦的男人。什麼馬配什麼鞍,他這樣的男人也就只能配我這種膚淺、平庸的女人了。現在他也終于認清了這個事實,所以又巴巴地來找我了。我呢!也不想和他太計較了,畢竟已經生了一個女兒,要怎樣就隨他了。結婚我也認了,那種不婚的理論還是讓它見鬼去吧!」看著許慕華足以吞下一頭大象的嘴,顧盼輝竭力地忍住爆笑的沖動,又丟給她一個炸彈,「對了,你要去看爺爺是吧?那我們就不耽誤你了。峻極要陪我去看畫展。還有,我和峻極的女兒也在醫院,她好象對你有些敵意,如果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我先向你賠禮道歉了!請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拜拜!」挽起陳峻極的胳膊,「走啦!畫展已經開始了!」
「再見!」陳峻極在被「挾持」上車的間隙抽空向呆如木雞的許慕華表達了應有的禮貌,然後車一溜青煙地揚長而去,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了。
汽車在行駛了兩公里後又停了下來,原因是車夫要指直已經打結的腸子。顧盼輝瞪著那個趴在方向盤上不知何時才能停止大笑的男人,不耐煩地翻了翻白眼,「你很糟糕,你知不知道?」語氣中充滿了責備。
「你……你是……指……我又利用你?」陳峻極抱著肚子問。好痛!
「誰指那個!反正我也被你利用得很習慣了!」顧盼輝甩了甩手,「你不斷地破壞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你本來是那種很酷的男人,就該擺出個酷的樣子。扮酷首要的一條就是不許笑。看看你笑得連下巴都快掉了!真的很過分!我還想讓你給我當一回模特畫一張肖像畫呢,現在卻什麼感覺也沒了!」這是她最在意,也最忿然的。
陳峻極這下子不笑了,而是張大了嘴巴,下巴徹底掉了下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下變白痴了!」顧盼輝的臉垮得更厲害了,「不管你了!我要去看畫展了!」她開車門欲下。
「我陪你去!」陳峻極又發動汽車。
「你不是要去醫院嗎?干嗎陪我?」顧盼輝扭頭詫異地看他。
「有陳不染在,我去也是隱形人。而且爺爺說不定又要和我商量怎樣算計你呢!況且我也許久沒好好地看看畫展了。機會難得!」還有一個理由,就是和這個女人相處真的很愉快,即使是吵架。或許她不知道,他那樣的大笑、獻媚,甚至是撒嬌也只有她才有幸見識。因為在她的面前無需掩飾,可以毫無保留地做真實的陳峻極。
汽車終于平穩連續地行駛在街道上了,顧盼輝盯了半晌在開車的陳峻極又開口︰「其實那個女孩子和你還是很配的,我對她的印象不壞。你為什麼避瘟神一樣地避她呢?只是不想結婚?但是你也年近三十了吧!應該是考慮定下來的時候了,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忽然她睜大了眼楮,「是不是,你是……同性戀?」
汽車的軌跡又一次被打亂,「你胡說什麼?」陳峻極及時地控制了車的走向,「你才是同……我才不是!」
「不是就不是!你拿兩個人的小命出什麼氣?!」顧盼輝也叫著,「我發誓再也不坐你的車了!」
「再讓你靠近我的車我才是瘋了!」陳峻極給她叫回去,「我不喜歡她,就這麼簡單。雖然說夫妻應該是互補的理論不完全正確,但男女兩個版本的陳峻極送作堆卻肯定是場災難。我們在一起除了生意上的事還是生意上的事,我又不是和工作結婚。」
「哦。明白了!」顧盼輝很受教地點頭,「對于這件事的討論就到這里吧。注意開好你的車,我的命是很值錢的。」
這是一個油畫展,主要是風景畫。
「他的用色很大膽!」顧盼輝一邊欣賞,一邊評論著,「線條的勾勒也很有新意。你認為呢?」
身旁的陳峻極卻眉頭皺著,「我不這麼認為,很明顯的模仿痕跡。局限于一個小的圈子,完全沒有內涵!我不是很看好他,至少我不會買他的畫。」
顧盼輝輕輕地頷首,「還缺乏一種向上的朝氣,為什麼他們都要故作頹廢呢?」
「沒有生活歷練吧!或者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吧!結果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陳峻極指著一幅枯枝殘葉道。
「你真夠刻薄的!」顧盼輝失笑。她的眼楮忽地盯到了另一幅畫上,「你的評價還為時過早,來看過這一幅再說!」
那是一個樹林的盡頭,深秋時節,樹葉幾乎落盡,僅余的幾片葉子也在寒冷的風中瑟瑟發抖。天空中是陰郁的烏雲,可以感覺得到冬天的第一場雪將至。整個的畫面應該是蕭瑟的晦暗的,但就在這一片的晦暗中卻讓人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生命力。道勁的樹干,向上的枝條。似乎是在向北風挑戰,無畏的氣勢令人折服。
「我收回我剛才所說的話︰」陳峻極也被震撼了,看了一下標價,有些遺憾地搖頭,「已經售出了!」
「這就是有錢人哪!我就不會有這種遺憾了,反正我也買不起!」顧盼輝幸災樂禍的情緒表露無遺。
「仇富心理!」陳峻極白了她一眼。
「他這幅畫的風格很接近希施金,同樣的題材,筆下同樣堅韌頑強的生命,就連色彩的運用和逼真的描繪也很相似。」顧盼輝又把話題拉回對于油畫的賞析上。
「但也不是全然模仿。所以這幅畫應該是畫展里最出色的一幅了。」陳峻極也點點頭,「你也喜歡希施金?很有研究的樣子。」
「是啊!他是我最喜歡的風景畫家。看他的風景畫真的是一種美的享受。憑借著他的畫你似乎可以領略到俄羅斯原始森林的全貌。高聳入雲的大樹,頑皮可愛的小熊,藍天,湖水,還有若有若無的晨霧……」
「如果再有人在你的耳邊朗誦普里什文的隨筆,那一切就真的完美了!」陳峻極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一棵筆直的白樺,樹頂上殘留著濃密的金色的葉片,從撤滿金幣樣白樺葉于茂密的小批樹叢中挺身向上生長。在藍天的背景上,風一吹過,這些葉子金光閃閃,似乎這不是樹,而是一位俊俏的婦人,盡管災難從四面八方包圍了她,而當她看到我,由于習慣,還是嫵媚地微笑,作出千姿百態。」
顧盼輝的目光緩慢地從油畫上轉到陳峻極的臉上,眼楮一眨不眨地與他的眼楮相對。
這一刻,一切似乎都靜止了。
沒有油畫,沒有低低的交談。顧盼輝的眼中只有那一雙猶如深潭般的眸子,伴隨著那魅惑的低吟,讓她有投身進去的沖動。
為何一個已經有了一個女兒的女人還會有如此清澈的眼波?沒有被世俗沾染,沒有被生活打壓後的麻木和愁苦,有的只是純真和樂天。明知這樣的對視會造成多大的尷尬,但他無法移開他的眼楮,甚至是無法移動他的腳步。胸口很痛,卻是一種很甜蜜而且陌生的痛。大約是被愛神之箭射中了的那種痛吧!也就是說,他愛上這個女人了。終于體會到愛情的滋味兒,在他活了二十九年後。
「同志!我可找到你了!」顧盼輝首先驚醒,忽然握住了陳峻極的手,熱情地搖著,借以掩飾自己的慌亂。
她搞怪的樣子讓陳峻極忍不住笑了,那種情感的暗流也消失不見。
「咱們對上暗號了!這個暗號可真夠長的。」她的手很軟,感覺很舒服。是的!我終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