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少了敏兒,忽有失去左膀右臂的感覺。而鐘雨則因為好長時間沒有坐店,讓那些常來的人們見著了都稍顯驚訝,不住過來攀談。
大導演羅嘉的第二任夫人是有名的女詩人葉小遲,平日里她的打扮只在黑白灰三色上今日一身棉布衣服素寡見人,見她來到店中,鐘雨心中連呼稀客。上前打了招呼才知道是要為女兒選晚會的裙裝。她與羅嘉二人結婚後並未生子,想必是前任夫人的孩子。鐘雨向她推薦了件黑色無肩短款的晚裝和一件白色緞料斜肩長裙,裙尾處也是斜斜的剪裁,同時還綴了許多熒藍色的小寶石。她看了都贊好,結果兩件全都買了下來。
沁華實業的三小姐盧心萌是李穎都的表妹,見了鐘雨,笑著道︰「鐘姐姐好。」鐘雨記得曾有個男子如橡皮糖般自她大學畢業便開始追她,如今不知怎樣了,問她,她但笑不語,指指門外,鐘雨往玻璃門外望去,隔街停著輛黑色的奔馳。
「還在死纏爛打?」鐘雨笑。
盧心萌臉稍稍紅了一下,道︰「再過幾日就辦結婚酒席。」
鐘雨驚詫著忙給她道喜。她笑道︰「好女怕纏郎。我算是怕了他了,快快結婚,省得他整日膩膩歪歪的。」
這語氣里哪有嫌棄,滿是小女人的得意與歡喜。
「幾時喝到鐘姐姐你的喜酒?」她又問。
鐘雨笑笑無話,從架子上拿來件酒紅色的露肩晚裝放到她身前一比,和她喜笑的面容很配,叫店員拿去裝進袋中,遞到她手里,祝他們兩個白頭偕老。
她笑吟吟地接到手中稱謝,臨走時千叮萬囑地叫鐘雨記得去吃喜酒。
送走盧心萌,一個高個女子推門而入,馬上有店員笑臉迎上,鐘雨轉過頭來一看,竟是那位「新獎美模」。
她走走看看,不料一扭身見到了鐘雨,眼中也滿是驚訝。
鐘雨笑著向她點頭致意,她也一笑,這一笑,露出一臉的稚氣。這樣的她怎會是妮基塔的對手,鐘雨心中為她嘆惜。
「嗨,你不是安氏的員工嗎?」美麗模特語帶驚奇。
「在安氏只是兼差,這店才是我的主業。」鐘雨信口拈來,「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
一句話提醒到她︰「今晚我有個重要約會,想讓人對我一眼難忘。」
這樣的要求人人都會提,只是不像她說得這麼明白。鐘雨叫過一名店員給她推薦今季歐陸最新版晚裝。
半個鐘頭後她滿意離去,一張金卡刷去萬元不止。
其實安元凱一直是個慷慨的人,只是除了對她鐘雨例外。也許怪自己要的東西無形無跡?或是怕真的給了自己後,他再也無法回頭?鐘雨皺眉,怪自己又想到他。
將打烊時,陸雪明匆匆趕來,鐘雨見到她便說︰「稿子昨天就給你傳了過去,今日怎麼又逼債進家?」
她急急地白了鐘雨一眼道︰「今天晚上有個重要的約會,我需要給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這話鐘雨下午才听那個美艷模特說過,怎知一天將要過去,又自一個平日不修邊幅的女子口中听到,真是大大的有趣。她指指身後,說︰「隨你自己去挑。」
陸雪明這回干脆狠狠地擰了鐘雨胳膊一下,鐘雨呼痛閃避,伸手從身邊的架子上拉下一件雪青色的禮服,扔到她身上。她二話沒說,扔下手中的包,徑直跑到試衣間去換衣服。鐘雨撫了撫被她掐疼的地方,心想拖她稿子時也沒見她下過如此毒手,這回不知是見哪國元首,如此驚天動地,大動干戈。
幾分鐘後自試衣間出來的陸雪明可是地地道道如冰雪通明般的美人兒了。鐘雨拿來一把梳子,叫她坐在鏡前,幫她將短發高高束起,旁邊再挑一些碎發出來,不一會兒的工夫,鏡中便現出一個叫人一眼難忘的女子。鐘雨高高吹了聲口哨,而陸雪明則是大大地呼出口氣,說︰「就知道你有辦法。」
「哪路的神仙?」鐘雨收拾起手里的梳子,問。
陸雪明猶在鏡前左顧右盼︰「是初戀的愛人。」
「什麼?!」鐘雨驚呼。
「初戀的愛人遠自海外歸來,與他心目中永恆的女子見上一面……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她拽拽包裹出身材的衣服說。
「恕我少見多怪,祝你今晚愉快。」這次換鐘雨白她一眼。
「那這身衣服怎麼算?」陸雪明轉回頭嘻嘻笑著問鐘雨。
鐘雨倚在鏡子邊,說︰「如果想不付錢呢,明天就請早早過來給我講故事听。」
陸雪明笑著說︰「這有何難,本人除了錢少之外,故事卻是著實得多。明日你備下美酒佳肴,吾與你會須一飲三百杯。」
算了算了,鐘雨把她的包塞進她懷里,一把推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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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中本想給敏兒打電話,可是轉瞬里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給她多些時間與空間吧。
打開電腦,鐘陽的E-mail就飄著羽毛晃在屏幕上,敲開一看,竟是告訴自己他和辛意梅要來度假。鐘雨掐指算算時間,還有十天工夫就到。走出書房看見廳里堆積的雜物,心想︰總要給未來的兄弟媳婦一個好印象才成。于是登上網絡,查找了好些家裝網站,看了不知多少家裝圖片,最後實在是腰酸背痛脖子僵直,才關了電腦。沖完澡後躺在床上,猛然想到上回買的白色涂料,心里想著干脆只把雜物一一處理掉,再將四壁刷白算了。
就這樣想著想著便慢慢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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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門鈴叮咚地吵個不停,懵懵怔怔去開門,沒想到門口站著的竟是陸雪明。她拍拍鐘雨的臉,說︰「天使,早上好。」然後一步跨進屋里,「佳肴美酒可曾備下?陸大主編來給你講故事了。」
鐘雨心中氣她這麼早來擾人清夢,但一听到要講故事,人便精神了。昨晚的陸雪明定有奇遇,否則以她夜貓子的習慣哪里能這麼早就登門騷擾。
把她按在沙發上坐下,晃到廚房里找到兩只杯子和一瓶紅酒,走到她面前把酒倒入杯中,遞給她,「說吧,我洗耳恭听。」
她輕輕地抿了口紅酒,笑道︰「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
鐘雨瞥一眼面罩光彩的陸雪明,她一身衣服又換回平日的散漫寬大,「有什麼實質內容不成?」
不理鐘雨的調侃,她陶醉地說︰「你沒看到秦一杰見了我時面部表情一下變成呆傻的樣子,真是讓人開心透頂。」「什麼秦一杰,什麼變成呆傻,還有什麼開心透頂,我不愛听倒敘的。」吞下一口酒,鐘雨心想這麼一大清早的就開始喝這種東西,真是瘋狂。
「好的。」興奮的陸雪明變得听話許多,「秦一杰是我大學的同班同學,你知道學中文的人都是滿肚子的鬼主意,而我和秦一杰呢從一開始就合作無間,不僅捉弄同學,也捉弄助教,甚至教授。」
鐘雨受不了地搖搖頭,听她繼續講下去。
「你知道,我相貌普普通通,至多算作中上,而秦一杰呢,是整個學院里排得上號的英俊小生,平日里倒貼的女生多得很,我們兩個之所以成為朋友,大概是因為我從來沒把他視為日後飯票的人選,而他也從未將我看作可以交往的女孩,兩個人很輕松地玩在一起。直到大學生涯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有兩個常被我們捉弄的助教假戲真做,在我們兩個平日的‘幫助’下竟真的走進了結婚殿堂。哈,你知道,媒人是一定會被熱情地宴請的嘛,我和秦一杰沒想到這樣也可以助人為樂,所以在他們結婚的那天喝得酩酊大醉。然後,兩個人不知怎麼就晃當著跑到海邊,就在沙灘上躺著睡了一夜。記得早晨醒來時一睜眼就看見了秦一杰那張英俊的臉,他笑著對我說早安。」
陸雪明喝了一口酒,接著說︰「然後第二天一早,我就收到了一束紅色的玫瑰花和一封信,信是秦一杰寫的,我還記得開頭第一句就是︰‘如果時間听從我的指揮,那麼我就讓每一個早晨都有輕柔的海風,不驚的海浪,讓自己躺在柔軟的海灘上一睜眼便看得見你’。你猜都猜不到,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秦一杰這家伙開始捉弄起我來了。哈哈,于是我馬上就回了他一封信,請班里的同學幫忙傳給他,在信里我約他晚上去海灘,就是我們在那兒睡了一夜的海灘。接著我又以秦一杰的名義發信給所有我知道的喜歡秦一杰的女生,信是打出來的,署名處填上我模仿的秦一杰簽名。然後那天下午我便躲在家里蒙頭大睡。哪知睡到半夜就有人大聲砸門,我睡得懵懵懂懂,根本沒想到會是秦一杰找上門來,開了門,見到一臉怒氣的他,我的覺便全醒了,以為他生氣會打我,誰知他只是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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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如打你一頓。」鐘雨縮在沙發里說。
陸雪明眼神迷蒙,「現在我也這麼想。如果他不吻我,我就還會一直是那個以捉弄別人為樂趣的陸雪明。」
「後來呢?」
「後來的故事總是沒意思的。我們開始交往,還沒畢業就已經同居。兩個古靈精怪的人不僅被現實折磨,同時也互相折磨,身上的靈氣差不多開始磨光時,他遇到了生命中的天使救他逃月兌生天,而留下我獨自掙月兌地獄的泥沼。最有趣的便是登上天堂的他還能夠記得當日在地獄里的同伴,要約她出來見面,真是天真的人!以為這是場模擬野戰,月兌下戰袍我們還是兄弟姐妹,可以緊緊擁抱,一起喝頓下午茶。」
「嗯,荒謬的人。」鐘雨喝酒,點頭稱是,「要給他什麼樣的懲罰呢?」
「嬌嬌柔柔地說話,打扮得像昨夜星辰般懾動他的心魂,然後笑嘻嘻對他說,天知道他娶回家的只是個假冒的天使,而真正的天使,沐浴烈火已經重生。」
「好。」鐘雨高聲喝彩。
陸雪明閉上眼長嘆一聲,道︰「鐘雨你知道嗎,我為昨晚而傷心。我不願見到他面上的風霜,不願見到他用溫和的眼神看我,不願見他時時盯著他妻子的神色行事,不願見到他們一家三口坐在那里而顯出只有我與他們是隔閡的。哦,鐘雨,我得不到他卻也忘不了他。」
「好。為你得不到他也忘不了他干杯!」
兩個人都已醉了。
鐘雨睡到中午被咕嚕叫的肚子弄醒了,起來看見陸雪明懷中抱著抱枕睡得仍香。打開冰箱正要找出東西來湊頓午飯時,她卻醒了,走進廚房,詫言︰「你還會做飯?」
鐘雨沒理她徑自打開煤氣往鍋中倒入大米,再撕開一袋魚松倒進鍋里,一會兒工夫香噴噴的魚粥盛入碗中,兩個人稀里嘩啦地吃個盆干碗淨。
吃完粥陸雪明主動去把鍋和碗刷干淨。鐘雨笑她︰「你還會刷碗?」
見鐘雨房間角落里堆著許多樣子奇怪的雜物,陸雪明嘖嘖稱道︰「鐘雨,你這里怎麼全是好東西?」
知道她喜歡,鐘雨忙說︰「如有喜歡的,你但搬無妨。」這些東西現在對于鐘雨等同負擔與垃圾。把那把用彩色透明塑料圈圍成形的椅子和兩幅小些的畫兒從一堆東西中揀出來,這三樣敏兒見過曾說喜歡,鐘雨收到一邊預備給她送去。
「如果都想要怎麼辦?」陸雪明故作發愁,听鐘雨說「全拿走也行」時便頓時喜笑顏開。鐘雨望著她心想︰這個人,不知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一顆心能夠剝成玲瓏八瓣。
送她走了回房再看,只見四下空蕩得可心,至此所有關于上一場戀愛的記憶體全部被抹去,其實除去剛剛送走的東西之外,鐘雨早已什麼都不記得了。說那是一場戀愛,倒不如說是一場自我放逐,是她也能夠逃月兌過安元凱磁力吸引的一次證據罷了,但是每一次她都會再被吸回來,被那永遠消除不了的磁力永遠的吸引。
穿上白色球鞋和深藍色的棉裙,鐘雨把剛剛挑出的東西放到車里,已經到了下午,不知店中如何。
店里寫滿天下太平四個大字。鐘雨長喟一聲,放下心來。剛剛坐在椅子上就接到敏兒的電話,聲音還有些囊聲囊氣,但語調卻是歡快的,叫鐘雨老板時甚至露出一絲兒的嬌嗲。一定是雨過天晴了,鐘雨想,「再給你三天時間,夠不夠?」她一口了然地問,只听見電話那頭傳來輕輕的歡呼,在敏兒不迭的「謝謝鐘雨姐」聲里鐘雨放下話筒。一時之間,心情變得分外輕松。對于敏兒這般靈秀可人兒的女子得到完滿的感情,比她自己還來得高興。將送給她的東西堆在辦公桌旁邊,鐘雨發現那把糖果似的椅子放在自己灰紫色調的辦公室顯得非常突兀。
在店里呆到四點鐘便起身開車回家,車開半路拐進一家土產雜貨店買了刷房用的滾筒。進家找個桶往里倒入白色涂料。一面牆沒刷完,便覺胳膊酸痛,咬著牙關刷完了樓下的廳,整個人就散了架般倒在沙發上。仰頭一望,才發現天花板被自己漏過,忘記刷了。口里低低咒一句,找報紙折了頂帽子罩在頭上,又從儲物室里找來大塊的塑膠布蓋住沙發與茶幾,登上把高椅顫巍巍地開始刷天花板。整個大廳完成後,人也覺得要完了似的。
從冰箱里找出袋硬硬的面條,和小塊的火腿放在一起煮煮,狼吞虎咽地吃了,然後沖澡上床睡覺。睡著前,腦子里斗爭著明天是繼續自己刷房呢還是干脆找來專業家裝公司。
早上一抬胳膊就渾身作痛的事實令鐘雨不得不拿起電話找家裝公司的專業人士過來。
九點鐘刷房的工人準時到達,三個人里竟有一個和鐘雨相識,是程源。穿一身工裝衣褲,比起前兩次見他時的西裝在身更顯得熨帖,他那樣一個人,越是自然的東西就越是適合他,顯得他越是出類拔萃,與眾不同。鐘雨驚訝的模樣逗樂了他。
「不需要這麼夸張吧,鐘小姐。」
鐘雨合上嘴,搖頭道︰「你每小時的工錢是多少?」
他又被鐘雨逗樂,說︰「我這是要給我未來的司機提供免費服務。」
其余的兩個工人見他們相識,問清楚工作後便各自拿著家伙到樓上開始大展拳腳。程源也調好涂料粉刷廚房,鐘雨跟在他身後把雜七雜八的東西放進櫥櫃里。
「你怎麼會到這家公司,而且還是做這些工作?」鐘雨問出心中的疑惑。
程源笑答︰「這家公司是我好朋友的,今天本來是與他聯絡商量為正誠制造裝修的合作事情,誰想竟接到你找人刷房的業務電話。」
「哦。」鐘雨恍然大悟,難怪覺得電話里的男聲有些耳熟呢,原來是他。
「我听出了你的聲音,加上好久沒有活動筋骨了,所以才換上這身衣裳,來你這里疏松疏松。」
「我可真是有福氣。」
「別這麼說,」程源馬上接口道,「我這是在利用你的房子。」
與他對視一笑,鐘雨感覺兩人仿佛多年老友。
未到十二點,整幢房子就都已經全部粉刷完。鐘雨要掏錢付賬,誰知那兩個工人竟擺手不要,又指指程源。鐘雨回頭望向程源,他說︰「這算是我雇你作司機提前交付的押金好不好?」鐘雨心中知道他是不肯要,而家裝公司也不會收,便將錢塞進褲兜,笑著說︰「押金這東西,很容易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哦。」程源听了,微微笑。
提到午飯,鐘雨主隨客便叫來兩份PIZZA二人對坐茶幾兩邊素手大啖。
程源說︰「好久沒吃得這麼開心了。」
「想到了什麼?」
他望鐘雨一眼,笑︰「想到小時放寒假與表兄弟們玩累了跑進廚房偷吃還未澆汁的白肉。」
「你也會偷吃嗎?」鐘雨詫問。
「我與你有何不同?」他反問于鐘雨。
鐘雨將手指隨意地放入口中吸吮,絲毫沒有注意他的目光,「以為你是溫和善良的天使。」
程源溫和地笑,「我以為你是童話中的公主。」
「哦?」鐘雨听得高興,他接著說︰「誰知也會吮手指。」
這話逗得鐘雨哈哈大笑,道︰「我們都有真實的瑕疵,且唾棄虛假的完美。」
程源听罷,眼中光芒一閃。
吃完飯後鐘雨邀他去店里看看,他指著一身工裝歉然說︰「改日必當拜訪。」
那兩個工人早在鐘雨他們吃PIZZA前就已經離開,結果又是鐘雨充當司機,送他回酒店。路上程源問到鐘雨為何想到刷房,鐘雨告訴他說是因為弟弟鐘陽和他的女友要來。程源知道鐘陽,只是從未正式見過,鐘雨簡略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弟弟,沒想到他們兩個竟是同一所大學的校友。到了酒店門口,鐘雨隨著他下車,自然而然地擁抱一下,感謝他今天的幫忙,他搖頭提醒鐘雨說︰「押金。」鐘雨笑著坐回車上與他道別,他俯,把頭伸進車窗里輕輕貼了一下鐘雨的臉頰。
鐘雨嘴角噙笑,飛車而去。程源令她心思單純,沒有陰霾。
一天轟然過去。到晚上翻開本書端放眼前,完整的一句話卻被鐘雨看得零零碎碎,難怪陸雪明常說睡前如要看書的話,只宜讀詩,而且最好是現代詩,因為符合人體入睡前的生理機制。
「拉琴者死了/作曲家在害病/唱歌的人在吐血……/好寂寞的夜啊!」當年不懂,每次都是笑著念出,如今懂了,人也變得蓬頭垢面,面目全非。
鐘雨合上手中的書,將頭埋入手臂里,這便是寂寞的夜吧,早已悄悄開始,卻還不知何時才能結束。都市中多了如自己這般的女子,她們寂寞的理由和自己一樣嗎?
十一點過後電話鈴驀然響起,鐘雨習慣地抬腕看表。
「是我,程源。」溫和的聲音讓人釋然,「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鐘雨什麼也沒問,笑答好,但要他耐心等待十五分鐘。
還未到,遠遠就見程源立在酒店門口,車子停下,鐘雨向他揮手,「程源,這邊。」他見到了跑過來,進車坐下。
「站在那里有沒有美女過來騷擾?」鐘雨將車開上路。
「有啊。」程源說,「有一位漂亮小姐沖我揮手大喊‘程源,這邊’。」
鐘雨大笑。
「有樣東西,想讓你幫我看一看。」程源瞥鐘雨一眼,道。
「願意效勞。」
他微微笑,抬手向鐘雨指點道路。
車開至濱海區,將車窗搖下,空氣中傳來陣陣濕涼海風,有些刺骨。
程源要鐘雨將車停在前面的一塊大礁石旁。下了車,只見四周影影幢幢的黑,耳邊听到刷刷的海浪聲。
「等待人魚公主上岸嗎?」鐘雨笑問他。
程源溫和地笑,拉起鐘雨的手往前走,繞過黑色的礁石,眼前一片霍然,長長沙灘逶迤,暗暗大海在微微亮的月光下泛閃著藍光。停下邁動的腳步,鐘雨怔怔地望著眼中所見。呆了一會兒,程源將手臂輕輕環上她的肩。一直等到被雲彩遮住的月光重又灑下,他才拉住鐘雨往沙灘右邊拐去,那里佇立著一幢白色的房子。
「一個朋友閑置的房產,向我推薦,你來幫我看看如何?」程源用手中鑰匙打開落地的玻璃門,進到屋里擰開燈門,銀白燈光瀉出,只見房間里四下裝飾簡單悅目。程源舉家全在異國,此時在這里置業又是為何?鐘雨皺皺眉頭,不願再往下多想。
繞著房間走了一圈,鐘雨稱道實在是不錯。程源站在屋子中間望向她,口氣平穩地說︰「我一來這兒,心里便想到了你。一樣的隨和,也一樣的冷清。」他環視四周,說得認真。鐘雨瞅著他的眼楮,無話,自己像這座房子嗎?如果像的話,自己又是在等誰入住?遠隔太平洋的安元凱,還是眼前這個時時能為自己帶來歡笑的男人?她緩緩坐進身後沙發里,程源慢慢向她走過來,也挨她身邊坐下,寂靜中海浪傳來的聲音起伏如他們兩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