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 4 作者 ︰ 謝璃

他不奇怪自己為何被挑中留堂,他奇怪的是成績離譜的不只國文這一科,留堂的永遠是程如蘭——一個教學普通,凡事卻認真的匪夷所思的女人。

「安曦啊——可不可以多用功一點,你應該辦得到啊!你不喜歡總是被我留下吧?而且是國文這種科目。」她歪著頭嘆氣,歉然的加一句,「老被我嗦你一定很不耐煩吧?」不耐煩?倒不會。傻眼?有那麼一點,因為沒遇到其他老師這麼問。

他。

他的性格其實相當樂天,再倒霉的事發生過後也能自我解嘲,拋到腦後,不刻意達成別人的期待,所以成績總在倒數三分之一;如果不是對數理天生敏感讓他不必費太多心神考出好成績,其他文史科目一塌糊涂的分數絕對能他敬陪末座。

但是第一名從來就不是他的志向,所以這一點也無法困擾他,只是程如蘭敵口了,而且如此抱歉的語氣,為難的是,他總不能老實回答她「我不介意被你留堂,因為看你傷腦筋的樣子挺好玩的。」真的很好玩啊,沒有一個女生能引,他這麼大的觀察興趣。

首先,第八堂課把他叫進教室辦公室就是一個不明智的決定,在多數教室眼中,她不折不扣是個怪胎,誰都等著看她因故失常怎麼在學校呆下去,有了他做墊背,關爺很難再對其他老實挑毛病,他根本是個活生生的劍疤這個劍把不但要懂得明哲保身,還自找麻煩做一對一個別輔導,能不增添笑料嗎?

你的字體,我的天啊,看看你的字,翻閱他剛繳交的作文簿,她拍了下額頭,像出了車禍一樣「你不能讓他們好好站立著嗎?

他聳聳肩,「看得懂就好」十五分鐘的作品能多有質量??

「可是我看得很難過啊!不可思議——為什麼你的字和你的臉背道而馳呢??」他端詳他之後非常驚訝的下評語「沒發現周圍故作鎮靜的同事臉部開始變形。

「我又沒練過。」提到他過于秀氣的長相,他沒好奇的辨上一句。

「不過,——關主任寫的一手的好字,也和他的臉背道而馳啊」」立刻發現了一個反證,她露出咋舌的表情附近老是的肩膀立刻產生抽動。「安曦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既然沒練過」她寧著眉思索,接著翻開課本的其中一篇到,「那好吧,現在抄這篇課文,抄三遍,認真練習!!」「不是吧,三頁啊!」如果是唐詩他絕對沒話說,可這是現代散文,況且,這不是把他當小雪生看?」「你寫不寫?」她儼然不快,似乎鐵了心演好老師的角色。「是你說沒練過的」「寫,當然寫。」因為那些看好戲的老師們不打算遮遮掩掩,直接咧嘴大笑了。

他接過白紙勉為其難的提筆,活到這一刻,一舉一動還沒有被這麼在意過,為了縮短被觀看的刑期,他比平時投入點,擔心她使出怪點子一提升」他的程度,幾分鐘的安靜後,他傾斜她一樣,筆頓住了。

她目不轉楮的注視著他的筆尖,一派認真的有點孩子氣,那是砸別的老是身上難得顯露的特質,感覺和她的距離拉近,他們師生的分界消弭了,他傾著頭,扎也不眨的睫毛,俏皮的舌尖,她不過是一個稍長他幾歲的女大學生罷了。

「老師幾歲了?」他拉低嗓子問。

「二十六了。」她不假思索答出數字,突地收神,責怪到,「小孩,你分心了,快寫!」他忍住莞爾,繼續寫下去,不是瞟她幾眼,為什麼現在才發現她是一幕好看的風景?心曠神怡的不得了,尤其當她禁不住動氣時緋紅的雙頰。

半個小時後完成了,她掃視一遍,頹兩肩,沒救!難道要用那筆矯正器?算了,我在想辦法」」他幾乎沒听清楚她在說什麼,一經注意著他五官的變化,片刻,手里被她塞進一本課本。

「做什麼?」他不解。

「朗讀啊!這一篇你從沒默寫完整過,多念幾遍就熟了,念十邊」在這里?你有更理想的地點嗎?」當然沒有,無論在那里「做這種蠢事永遠是目光焦點,尤其是一篇拗口又做作的文言文,不要吧老師——」他給個商量的眼色,被暗笑一番他無所謂,但是讓她成為笑柄就沒有必要了,他耳語說道「我保證十分鐘模出來,不蓋你」真的?不很相信地撇望他,「寫不全跑操場三圈哦?想清楚哦!」「沒問題,」他比個OK的手勢,大操場正在鋪設新的PU肥道,他頂多就在排球場繞圈子」繞撒謊那個十圈也不會多喘一口氣。但是程如藍時而正常,時而傻氣,說不定哪他根筋不對真叫跑還未干的新操場。

保險起見,他抱著頭,卯足了勁,集中心志默誦那篇曲曲折折,幾千年前的祈禱文,並且暗暗發誓,將來他若歸天了,那個家伙敢寫這種咬舌的東西在他墳前亂唱或墓碑上亂刻一通,他必定顯靈嚇死那家伙時間一到,信筆揮完,他將寫好的紙推到她面前,她火眼金金辨識完一群瘸腿缺胳膊的字體,神情極復雜,哀嘆一聲「9你很有潛力嘛!

就是那個字,,,算了,反正就要全面計算機化了,你將來就盡量避免用這手恐怖的字見人吧」他愜意的背起書包,無所謂的聳肩「我才不像大頭那枚傻子,寫什麼情書!馬子真是煩死人「有那種閑工夫伺候他們,不如每天吃得睡保到自然醒,那才爽里「干嘛看馬子臉色!」她微怔,沉默了。

「老師不要誤會啊,我不是說你啊,你比他們好多了。」他趕緊補強幾句。她突然失笑,搖頭,眉頭浮現困惑,「我是在想除了吃飽睡到自然醒,你有沒有別的願望了嗎?特別一點的願望?」願望當然有,輪廓很模糊,具體成型的不多,依他的實際現況,也不容許他作太多白日夢,太多夢徒增遺憾,他絕不自找麻煩。

他朝身後瞄了眼,人走的差不多了,辦公室總共只剩4,5個人,他左右游移著眼珠,彎身湊近她,聲量低得只讓她听見,「老師,你看過探索頻道沙漠奇觀嗎?我非常喜歡那種地方,一望無際的沙丘,狂風一吹,就來個大遷徙壯觀無比,生存下來的動植物比你想象的多,超級大蜥蜴,響尾蛇,長在地底的怪鼠,有一雙大耳朵哦可以散熱的狐狸,各式各樣的仙人掌雨以來花就開,雨一走,什麼都沒有留下。沙漠看起來一無所有,其實豐富極了,但是沒多少人敢永遠停留在沙漠中心,科技在厲害也無法勝過沙漠。我的願望,就是在沙漠呆一天,一天就好,那才酷了!」她听的瞬也不瞬,半張的嘴楠楠「雨一來,花就開,雨一走,什麼都沒留下」「是啊「酷吧?」見他輕易對他的鬼話認真,他樂的扯下去。

「一個人嗎?你只想一個人去嗎?」她眯著眼問這個問題難倒他了,他從沒操心過伴侶的問題,他一個人習慣了,一個人自由自在,兩個人的話他看著他的眼楮,嬉皮笑臉起來,「再加老師你一個人也沒關系的啊,老師很溫柔,又不愛吃東西,最適合寸草不生的地方了。遭了,不行,那里太陽厲害得不得了十把傘也沒用的,老師會曬成黑炭的啊,真可惜,」他煞有介事做出腕狀「謝謝你賞臉!!沙漠啊」她俯首沉吟了下「也不是什麼難事,你若真心想去,我可以帶你去。」不是蓋的,她還真的什麼都能接腔啊!她真的知道他說了半天的地方在幾萬公里以外,不是在市中心影片出租店的販賣架上嗎??」莫怪學校里不少人按傳她秀逗,現在他也不得不懷疑了,程如藍不是撞車裝傻了,就是被外星人打開過腦殼放入變身芯片,變身了。

實在是太疼快了言語難以表達的感官食,當然,依他不怎麼樣的文學程度,要拼湊出絕佳好詞是難了點,可以確定的是,現在若有人想要終止他正在進行的享樂,絕對會遭到他不客氣的白眼所以,有三十分鐘之久,除了舉手喚送菜小弟過來,他埋在碗里的頭幾乎都沒抬起來過,算算麻油米線就來了五碗,正鍋香味直冒的姜母雞有四分之三下了他的胃。米酒和老姜纏繞的熱氣在眼前醉人,使他的臉有紅又賬,通體舒暢。飽嘗濃郁的湯頭幾次後,他終于心滿意足的靠砸椅背,甘心把注意力分給前面的兩位有伴;左邊靠牆坐的是黑面,因搭訕不順利而敗興地少手跺腳,右邊是大頭半騙半哄邀來的表妹,美麗的巴掌臉上心眼圓睜,半瞪著安曦判若無人的吃相,校花大概之踫了兩次筷子,便被他史前無力的投入震懾住了,並且逐漸發現自己的吸引力遠遜雨一鍋好不優雅的姜母雞而生悶氣。

「你們吃夠了嗎?不夠再叫啊!」安曦可有可無的招呼著,得不到兩人的積極響應,他無所謂的聳聳肩,放眼搜尋無比熱鬧的店內,找不到大頭,回頭會著跑堂的小弟喊「喂再來一盤鴨血糕!」校花表妹臉色大變,霍然起立。拎著皮包悶頭向店外沖,戲劇化的舉動令安曦訝異的張嘴,不明所以的問;「咦她急著去那里啊」「豬頭啊,你就知道吃」黑面催他一口,跟著追了出去被虧的不疼不癢,剩他一個更是加倍自在,索性直接用大勺掃清鍋底,鴨肉送到嘴邊,眼角隨處亂苗,街上有個匆促的身影勾住他的目光接到不寬,傍晚時分。又有夕陽,不至于誤對,那熟悉的身形,隨風擺蕩的衣裙和發尾,分明就是程如藍這間店面在市區的小吃街上,離他居住的小鎮有半個鐘頭車程,听說程如蘭就住在這一帶沒想到如此巧合在周末遇上她。

胡亂抹了抹油膩的嘴,離開了坐熱的椅子,他小跑步跨過街道,追過著程如蘭的背影。

有點無聊,說不出特別的理由,反正不急著回家,程如蘭又具備某種程度的特異,窺伺她有一定的娛樂性。

她和一般逛街的女性不同,不在東張西望,也不在櫥窗前逗留,非常專心的走著,像在趕路,走到街底,她不假思索向左轉,這條街高級餐館林立,她依舊不加流連,往前直行。他盡量和她保持著四、五步的距離,人潮擁擠,不必擔心讓她發現,才這麼慶幸不久,她陡然停步,冷不防回頭,快得他不及藏身,被迫和她打了照面。

他半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只覺得耳根霎時發熱。她的確看見了他,詫異地歪著頭走近他,他掌心猛發汗,直往褲管抹擦,一眨眼,卻見她露出驚喜的笑容,」安曦,是你啊!你來逛街嗎?」他錯愕地望著她,搞了半天她以為他們是巧遇嗎?」是、是啊!」這情景不在他的預料範圍內,一時真誨不出適當的對話來,但是她看起來是那樣的愉快,眉心比在學校舒展多了,並且毫無為人師的架子,笑容真情意切,沒有半點虛飾,他竟不由自主跟著笑了。

「太好了,想請你幫個小忙,有空嗎?」她靦腆地問。

「呃,有空。」他兩手空空插在牛仔褲袋里,在不屬于他的市街里晃蕩,說他忙也很可疑。

「如蘭,怎麼在這?」一輛停泊的藍黑色轎車里,鑽出一位年約三十左右的男性,發現了街邊徘徊的程如蘭,直截了當便問,一身斯文書卷氣,卻目露精明,穿著正式,應該不是在私人時間中,與男子同車的其它三個人都上了年紀,看起來均非等閑之輩,下了車後相偕進入了一家門面堂皇的蘇杭菜館。

程如蘭顯得相當驚訝,往後靠近安曦,表現得極不自在,「我那個」停頓了幾秒,忽指著安曦,」這是我學生,他叫安曦。」「嗨,你好!」男子禮貌周到地和他握了握手,又轉向程如蘭,等磁卡她交待行程。

「剛考完試,我陪幾個學生看電影,正要到電影院會合。」她說得很快,分明是急中生智。安曦暗自一驚,不動聲色。微笑不語地配合她。

「喔?」尾音抬高,簡單的一個字含意便不單純了,男子無暇追問下去,他看看表道:」那好,我今天有飯局,你好好去玩吧!別太晚回家了。」男子的叮嚀像在對著熟稔的親人,遲疑的眼神充滿不確定。

待男子走開,她吁了口氣?突然拉起他的手說:「走吧!」來不及問去哪,她三並兩步往前疾行,沒多久便左轉到另一條街上,一家小型電影院果真就在前方不遠處,專放映二輪影片。」老師,剛才那位是」他試探地問。

她剛才說了謊,不擅撒謊的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未婚夫。」她心不在焉地答,自動放開了他,從皮包掏出一張伍佰元鈔票,對他說:」安曦,麻煩你幫個忙,看見售票窗口了沒?請你向那個售票員買票,順便和她多聊幾句,隨便說什麼都好,我在這里等你。」多麼無理頭的要求!售票員是個長相普通的中年婦人,又不是可愛辣妹,買票歸買票,為何要閑扯淡?況且,她當真要和他一道看電影?現在這個時間點只能觀賞到其中一部恐怖悚片啊!

「可以嗎?」她態度是這麼溫和,口氣里請求多過命令,眨著眼殷殷企盼地看著他,信佛要他做的是非常重要的事,縱使他心里有再多別扭,也無法拒絕這個乍听無害的請求。

他兩手接過那張鈔票,靠近售票口,一派鎖定。

「兩張『追魂』。」中年婦人表情平板,劃位後將票以及找零從窗口傳給他,」五排八號,九號。」「那個請問這部片好不好看?」「我不看恐怖片。」「看的人多不多?」「不多。」「我不是七點這一場唯一向你買票的人吧?」婦人看他一眼,面露不耐,「如果你怕可以不要看,還有另外一部卡通片。」他偏頭瞥望站在海報櫥窗旁的程如蘭,她踏著腳尖,目不轉楮注視著婦人,神情有些動容。

他按捺疑惑,轉身對她聳聳肩,回到她身旁,」沒話說了,老師。」「謝謝你。」她仍在鵲望,婦人縮回座位,已經看不到人了。

「老師,你認識她?」那異常流露的關注是遮掩不了的。

「嗯,一個朋友的媽媽,好久不見了。」回答得很簡單,道理卻不大通,不過他不準備探究,因為被搞得一頭霧水的他只想確認她是否真想進電影院。

「那票怎麼辦?」他揚揚手里的票。

「唔?」她狀甚不在意,」噢,扔了吧!」「扔了?」他豎起耳朵,」兩張一起扔?」這些票是買好玩的?

「咦?你買了兩張?」她拍了一下前額。

「」他該說什麼?

她看看他,他那過分秀致的雙眼已經透出古怪的光芒了,再不安撫他一下,勢必又引起諸多聯想,遂挺直脊背,正色道:「那好吧,別浪費,一起進去看吧!看哪一部?」現在才問他?

知道片名後,她亦不置可否,徑自走到販賣部買了一包女乃油爆米花和一瓶可樂塞到他手里,見他發傻,她十分認真地說明:「你們年輕人看電影不都要吃這些東西?」這女人真鮮!心頭忍不住浮現這麼一句。真想見識一下面對恐怖鏡頭的她會有何與眾不同的反應?有沒有可能再次神魂俱喪?念頭一起,他不禁樂了起來,這次他得把握機會好好觀察一番,或許有新的發現供他研究也不一定。

興高采烈進了觀眾席坐定,他前後左右環視一圈,暗悴一起:「靠!」舉目所望不超過五顆人頭,八成是一部賣相不佳的大爛片,特效只會令人發噱。

很不幸,這部想象中的大爛片卻在開場二十分鐘之內讓他手上滿滿的爆米花灑了半盒出來,全無胃口。空曠的席位暗影幢幢,他不斷挪動坐姿,試圖對面面中不時蹦出的慘白面孔無動于衷,接著冷不防的震撼音效迫使他的右腳抽措一下,放在腳夫邊的可樂隨之翻倒,潑灑在鞋面上。

「不要怕,都是假的。」程如蘭在他耳邊幽幽說著。

幸好電影院光線不良,沒有發現他面頰不受控制地抽動了兩下。

太丟臉了!為了彌補失態,他抬頭挺胸,正襟危坐,如果不是在公共場合,他甚至想吹一段口哨表現悠哉。撐場了十幾分鐘,身側有些奇怪動靜,他斜瞄了一眼,發現剛才的顧慮太多余,因為身旁的女人不會有余暇注意到他了。

不可思議,銀幕上的駭人鏡頭竟有催眠作用?他緩緩向另一側拉天身體,測試她是否果真入睡,臂上的重量不但沒有減輕,反而因為他的拉遠動作,她的側臉頰慢慢下滑,貼附在他的左胸。

無庸置疑,她睡著了,睡得非常酣甜,輕微拍晃她的肩頭亦無濟于事,可粗魯的搖醒她絕對不算明智,難道讓她清醒著笑話他的丑態?

再說,劇情正走到關鍵處,繃緊神經之際,有個活生生的人依偎可以壯膽不少,還是別打擾她為妙。

就這樣,他一面抵抗著激起疙瘩的鬼氣森森,一面呼吸著她的發絲馨香長達一個鐘頭,直到燈亮人散,他俯看她,忽然一陣迷惑。她是道地道地的女人吧?連只瘋狗都能嚇壞她,為什麼驚悚片反倒令她無聊到入睡?

太夸張了!心有不甘,他屈起指頭捏緊她的鼻翼,無法呼吸的她驀然醒覺打直坐正,揉了揉眼皮,神智不太清楚地傻望他,」開始演了嗎?」「演完了」他攤攤手,「不過老師你睡得好,睡得妙,這片子無聊透了,不如回家睡大頭覺。」「啊?」她仔細回想一遍,同意道:「的確是,哪有這麼神通廣大的鬼,他們都搞錯了。」很另類的回答,但讓他很不爽。身材不夠粗獷,面貌不夠陽剛都不至于打擊他的自信心,但膽量不如一個大不了他幾歲的女人簡直不可原諒。

出了電影院,街上行人如織,夜生活才剛要開始,他的節目已經結束。

各懷心事一前一後走著,拐了兩條街,周圍才漸漸冷清,她向他道別:「謝謝你啊,安曦,下星期一見。」她搖搖他的手,像個姐姐般的溫柔神情。

那單純的溫柔,瞬間驅散了他心內所有的芥蒂,他忘了說再見,看著她走開的背影好一會兒。

想起腳夫踏車還擱在大頭家的店前,必須打道回府,這時有人搭上他的肩。「是他嗎?美珍。」「就是他,狗眼看人低,以為念群華的就了不起了!」有女生忿忿接腔。

他還來不及回頭,身軀便被強猛的臂力往後拖行,他反射性掙扎,短短幾秒間,便摔跌在兩棟高樓間的夾巷里。

「靠!有毛病啊!敢動你老子」月兌口的話沒講完,鼻梁骨霎時出現劇烈的鈍痛,嘴里充斥著血腥味,他被莫名地攻擊了。沒有多想,彈跳起身回拳,對方更快,第二次痛擊落在他的胸口,他後腦著地,立刻昏頭轉身,感覺月復部再次被對方狠狠踹中,一陣惡心,爬不起來。

「很帥嗎?跟女人一樣漂亮有什麼好跌的?踏花你的臉」沒听過的粗糙男聲。

他真倒霉,四肢動彈不得,只能發出悶哼。難道今晚這條小命就被廢在這髒兮兮沒人管的地方了?

他費力地側轉身,身開另一波踢打,有個清朗的女聲突兀地響起:」你們在干什麼?」「走開啦!美女,不關你的事!」粗嗓子想喝退好事者。

「咦?那是我弟弟,你們為什麼打我弟弟?」「你弟弟?你弟弟該打!我警告你少管啦,不然連你一起打。」折射進巷子里的光線稀少,他勉強睜開腫脹的眼皮,依稀看到羅列前方的幾條影子,其中一位長發及肩,身形熟悉,他撐起上半身,虛弱地呼喊:「老師」陌生男生轉身他,抬起一條腿,「看你還跌不跌!」胸膛又吃了一記鞋印,一根形似棍棒的長影隨之揮下,他認命地閉上眼,先是听到了程如蘭的驚喝:「不要」,然後是一片中斷的死寂,和巷子外朦朧的人車喧囂。

奇跡般地,預料中的皮肉之痛沒有發生,他吐了口的敢,按撫著急亂的心跳,疑惑地朝巷口望去,微弱的光影里,終于看清楚前方的一班人馬,加上意外現身的程如蘭,共有兩男兩女;其中,兩男一女是青少年模樣,女生赫然就是那位校花表妹,男生則全然陌生,三人包圍著程如蘭站立著,中間那名男生手持長棍,長棍斜亙在程如蘭胸前,所有的人都僵立著,他的角度只看得見那三名青少年的臉,他們一致驚呆,張口結舌地注視程如蘭,忘了安曦的存在。

他忍著前所未有的巨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趨近那一群男女。校花表妹注意到湊過來的安曦,被他鼻管淌下的兩道血流嚇了一跳,推推身旁的男伴,「夠了!快走!」兩個男生如夢初醒,拉著校花表妹一溜煙竄跑。安曦吐了一口血水,繞到程如蘭面前,如釋重負地想張臂擁抱她表達激動,兩手一張,停住,真愣愣盯著她。

那根長棍被她握住一端,緊抵在她胸脯,形成捧花姿態,稍微猜想,就知道揮棒那一刻,她以正面迎擊,雙手攫住棍身,但力道太大,長棍依然觸身。

他直視她的臉,渾身結實的一震。

她凝住不動了,蒼白的臉失去了血色,馬路上間歇的車燈閃過巷口,不時掠過她的臉,兩顆眼珠如玻璃彈珠,神辨徹底消失,看不見眼前的景物,她再一次變成了人偶。

「老師?」他顫抖著喊,伸手捏住她鼻翼,人偶依舊是人偶,不動。

「不會吧?不要啦,不要選在這時候,拜托拜托啦!」他握住她的肩,只輕搖了一下,她手中的棍棒便匡當滑落地,整個人往前倒,這次他有了防備,穩穩接住了她,傷處一經擠壓,痛得他迸淚。

「我這是走了什麼好運?起碼也先告訴我你住哪里再昏倒比較好吧?」他狠懲一口氣,彎膝將她小心地找在肓上,重壓又促使他吐出一口血水,他拉起她一片裙擺,順手揩手臉龐上的血污,龜步走到馬路旁手招車。

試了幾次,好不容易終于有出租車肯停下載客了,謝天謝地,他忙不迭將她塞進後車座,辛苦地「喬」好兩人的坐姿,說了地址,沿未喘口氣,司機猶豫地開了口,「年輕人啊,你女朋友沒事吧?要不要送醫院?」「送醫院?」有道理!他靈機一動,在她周身模了半天,錢包竟然失去蹤影,沒錢怎麼付醫藥費?

「不用了,回家算了。」他女乃女乃總還出得起車費。

車子停留原地不前,他抬起頭,從後照鏡瞥見司機充滿質穎的不信任眼神,明白了什麼,火氣立時全開,他沒好氣地掏出證件,丟給對方,吼道︰「看什麼看啦!這是我的學生證听到了沒?,她是我妹妹,喝醉了啦!我是好好人啦!還不快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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