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義大利行,原來還有其他的目的,那個白晨允也不是憑空而降,早在他們抵達威尼斯之前,史仲達和白晨允等一行人就已經先一步來到這兒。
江楓今天難得西裝筆挺,襟口還打個領結,看來正式且英姿颯爽,原本狂放不羈的野烈全掩藏在貴族化的裝扮下,鼻梁上的金框眼鏡,令他更像個沉穩內斂的企業家,只除了那雙黑瞳依然狂狷如昔。
「我們去哪?」周曉帆換上露背小洋裝,走出公寓,和江楓搭上「拱多拉」小船。
「帶你去見一個人。」他的心情看起來不特別好也不特別壞,沉沉的,似有重重的心事。
約莫半個多小時後,他們站立在一棟小古堡所在的坡峰上。
江楓帶她去見的原來是一個女人。
「這位是克來登劇團的創辦人,萊拉小姐。」萊拉對他們的到訪感到有些局促不安,她約三十幾歲,因為疏于打扮,整個人顯得慵懶且些微浮腫。
周曉帆一听到「克來登」這個名字,馬上豎起耳朵。這個劇團早在她赴紐約學習戲劇時,已在百老匯闖出相當的名號,她一從戲劇學校畢業,立刻去她的劇團參加試演,只可惜沒有被錄用。
「那以經是過去式了。」萊拉說話時,眼楮始終盯著江楓,「現在我是個名副其實的過氣演員,完全從水銀燈下退隱。」
「在百老匯演到七老八十的大有人在,以你的年紀,離過氣還早得很呢。」周曉帆說的是實話,並非特別恭維她。
萊拉苦笑地點頭,「我人是不老,但心太憔悴。」她忽地抬頭直視周曉帆,「听說你是張威廉的未婚妻?」
「你認得他?」這倒讓周曉帆十分訝異,她記得張威廉告訴過她,他不僅從來沒到過百老匯,也沒看過任何舞台劇,是個標準門外漢。
「何止認識。」提起張威廉,萊拉失焦的兩眼才勉強露出一點神采。「當我第一次獲頒東尼獎時,在凱悅飯店的慶功宴上,他還當眾宣布,將在年底和我結婚。」
周曉帆聞言,驚愕得睜大雙眸。
「很難以置信是不是?」萊拉從皮包里模出一包長煙,自顧自地點上,白色的煙霧罩住她的臉,令她整個人沉沉地陷入不堪回首的往事中。
江楓自始至終保持緘默,只是偶爾用研究的眼神瞟向周曉帆,細忖她眉宇間的變化。
「我們是在三年多前認識的,當時張威廉仍是耶魯大學太空研究所的學生,我們一見如故,投契地聊著電影、音樂、印象派畫風、存在主義和同性戀……天南地北聊下來,逐漸擦出愛情的火花。
「然後,他說他必須回澳門一趟,因為他的父親生病了,然半年過去,仍然不見他回來,我才從朋友口中得知,原來他是回去相親,對象是一個和他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她若有所思地睇了周曉帆一眼,連續狠抽好幾口煙,才慢慢平復忽爾激動的情緒。
空氣突地僵凝在一片無言的默然中,周曉帆看著萊拉,復而轉向江楓。他帶她到這兒來見這樣的人,總該有些話要說吧?
「他會愛上你是很自然的事。」萊拉的聲音有些哽咽。「但你不愛他,因為你有更好的選擇,這世界就是這樣,每個人的都永難饜足,辜負人的,通常也難逃被辜負的命運,只有痴情的人最傻,也最悲哀。」
周曉帆靜靜的听她把話講完,才開口問︰「你和江先生是舊識?」否則他怎麼知道要把萊拉找出來,讓她明白張威廉不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是的,他是我們劇團的贊助人,也就是幕後老板。」一出舞台劇從策畫到上演,至少得花上兩到三年的時間,制作過程中最重要的就是籌募資金,如果能得到一個大集團的支持,那是所有演員最幸福、開心的事。
「你在紐約曾經待過那麼長的時間?」而她卻從來不曾見過他?
周曉帆忽覺一陣鼻酸,眼眶不由得紅起來,算一算總有四年多吧,這麼長的時間,兩人近在咫尺,他竟狠得下心不去找她,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打?
江楓緊抿薄唇,目光飄向窗外遙遠的藍天碧海。
周曉帆定定地望著他,不了解曾幾何時,過往那個飛揚跳月兌、嬉笑怒罵的街頭混混,怎會變得如此沉穩陰鷙,把一切的心事盡數埋在心底,連瞼上不時間掛的笑意,都透著幾分假象。
「不要怪他。」萊拉替江楓打圓場,「當時你換男朋友的速度比我們換衣服還要快。」
「我那是因為……呃……」找不到好對象呀!周曉帆的粉頰一下子紅雲處處,難得羞赧的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萊拉小姐也真是的,怎麼可以把她不名譽的過去這麼大剌剌地搬到台面上說?
在紐約那幾年,她的確荒唐得可以,簡直就是自我沉淪,墮落到極點,倘使江楓當真也在百老匯,那他勢必對她的頹唐放蕩的生活知之甚詳,也因此,他不肯來找她,不願和她再續前緣是情有可原的。
思及此,周曉帆心中的怒意逐漸轉為深深的悔恨和懊惱。
「謝謝你特地安排這場別開生面的清算大會,事實證明我和張威廉都是天生壞胚子,都不適合走入婚姻神聖的殿堂。這樣你滿意了嗎,江大老板?」她惱羞成怒地起身,抓起桌面上的皮包,轉身就要離去。
「站住。」江楓的音量不大,但很具威儀。「坐下。」
周曉帆怒焰盛燃地努一下雙唇,接著不甘地依言坐回位子上。「你還想說什麼?」
「我只是要讓你知道,每個人都有過去,不管以前多壞多卑微,仍有追求美好未來的權利,我要你從此時此刻起,忘掉所有的往事,重新做一個真正的人,真正懂得過活、懂得愛與被愛的人。」
「我……」她竟找不出話可以反駁他,活到二十好幾,演過數不清的舞台劇,在多少角色間揣摩轉換,竟還要旁人來教她怎麼過活,怎麼去愛和被愛?這……這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我不要再听下去,我要日香港過我想過的生活,嫁我想嫁的人。」她霍然起身,以為江楓和萊拉必將再三挽留她,沒想到這兩人倒是有志一同的閉緊嘴巴,看她沖出小城堡。
???
「談完啦?」白晨允倚在門口的大樹下,冷不防地出聲,嚇了周曉帆一大跳。
「你躲在這里干麼?」周曉帆口氣極差,在她眼里,只要和江楓混在一起的人,沒一個是好人。
「偷听嘍,這還用問?」白晨允懶懶地伸展雙臂,「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我想怎麼樣不必向你報備吧?」
「嘿,你這就叫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要不是看在江大哥的份上,就算你求我,我還不見得願意理你呢,不說拉倒,待會兒沒錢坐船,不要來找我借啊。」
經她這麼一提醒,周曉帆才想到,她這沖冠一怒,甩頭就走的戲碼實在上演得不是時候,至少得先跟江楓A點盤纏才是,現在好了,兩袖清風怎麼回香港?難怪江楓那壞家伙會眼睜睜的放她走。
「呃……打個商量如何?」好女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佳人嘛。
「不借。」這會兒輪白晨允拿喬了。
「一千美元就好,日息五分,以復利計,三天內償還,否則加六倍計息,恐口無憑,我寫借據給你。」她開出地下錢莊坑人的利率,很夠意思了吧?
「哼,你當我是什麼?江大哥的小跟班?搞清楚,我可是領有專業執照的外科醫師,誰希罕你那一點點小錢?」白晨允氣得嘴唇可以掛三斤豬肉。
「噢?」周曉帆百分之百相信她的話,從第一眼看到白晨允,她就覺得她不同于時下一般女子。「放著懸壺濟世的偉大事業不干,大老遠的跟著他到這兒,可見你一定很愛他。」
「只有傻瓜才會愛上他那種人,我對他是絕對純粹的崇拜。」
周曉帆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老天,她說她崇拜江楓耶,幫幫忙好不好?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沒有偶像就活不下去,居然還敢把這麼跌股的話說得神氣活現的。
「請問,他有哪一點值得你崇拜?」江楓的壞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而優點這東西,他壓根就遺漏在他媽媽的肚子里。
「你連他的好都不知道,憑什麼愛他?」白晨允每句話都是咄咄逼人,舌劍群飛。
「我……誰說我愛他?我只是……」饒是最佳演員如她,也無法為自己的違心之論自圓其說。
「這是一千美元,你拿去吧,不用還了。」白晨允氣憤地把十張百元大鈔塞到周曉帆手中,「回去好好閉門思過,要是你一天看不出他蠻霸性格下的好,就罰自己一天不準吃飯,直到餓死為止。祝你長命百歲。」白晨允撇下她,逐自走進小城堡,留下周曉帆愣愣地杵在原地。
是啊,多年前她不就一直在尋找這個答案,到底愛他什麼?他飄忽不定的行蹤,撲朔迷離的性格,還是從一開始就令她莫名瘋狂傾心的神采?
愛一個人有些時候是很難具體描繪出原由的,當它疾涌而來時,你幾乎可以听得見、模得到,迫不及待地想敞開內心大門,邀其日夜歲歲年年共綢繆。
她愛的不是江楓的好,而是他體內和她有著足以共鳴的壞因子,那些壞因子雖然不見容于世俗,但卻是最真最誠的性靈。
她和江楓的相互吸引存在著極大的同病相憐成份,只有他兩人才了解一切禮儀和教條是如何摧殘著他們向前的勇氣,他們從來沒有存心要害過任何人,只是活得比別人更加自由,卻被解釋為離經叛道。
社會不見容于他們,家庭亦復如是,在他們最需要讓人拉一把的時候,大伙卻選擇落井下石。
她不為自己感到特別難過,若真是有錯,她可算是咎由自取,但江楓卻不同。一個六歲失怙,十四歲失學的孩子,怎能要求他保有聖潔無瑕的靈魂?
不,不,她不該替他找借口,他這個人已經藥無可救,遠遠離開他才是明智之舉。
周曉帆深吸一口氣,睜大眼珠子辨別方向,從這兒到機場該怎麼走?這個水都美則美矣,但也真是麻煩透頂,連叫一部計程車都難如登天。
「小姐,坐車嗎?」一輛上頭鋪滿鮮花的馬車,忽從斜後方冒出來,馬車夫微笑摘下高頂帽子向她打招呼。
那馬車華麗非凡,像煞了灰姑娘中由南瓜變成的那部一樣,由前到後,從上到下,都是白漆瓖著金粉,連馬車夫身上的燕尾服也是純白色的,車廂門還垂著絲質的紗縵,更添其夢幻美感。
「你是……」
「一個小時十萬里拉,包一整天的話,可以打折。」馬車夫露出迷人的笑容,催促她趕快上車,否則他要到別處招攬生意。
盡管覺得怪怪的,但周曉帆在無從選擇下,還是一腳跨上去。
「嗨!」車廂上有兩小排的座位,江楓坐在和車頭同方向的一邊,咧著嘴朝她頷首。
就知道世上沒這麼好康的事,周曉帆想跳下馬車已經來不及,馬車以相當快的速度朝前奔馳而去,她身形一下踉蹌,重重地跌坐在皮面座椅上,多虧江楓及時抓住她的胳膊,才讓她免于四腳朝天。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拂掉他雞婆的手,她慍怒地把臉轉向窗外。
「保護肉票的安全,是綁匪應盡的職責。」江楓將她拉進懷里,下巴抵著她的頭頂,緊緊將她鉗制在胸前。
「為什麼帶我到這兒?」她使盡力氣硬是掙不開他孔武的雙臂。
「幫助你認清事實。」托起她的下顎,他又想親她了。
周曉帆負氣地咬緊下唇。「你真卑鄙!」
「不,我是用心良苦。」他加重右臂力道,彰顯他慣于掠奪的本性。
???
那日之後,在江楓婬威的半脅迫下,他們在威尼斯又住了幾天,這幾天是周曉帆自出生以來,過得最怠情卻也最寫意的一段時間。
習于在刀槍中討生活的他,竟肯卷起衣袖為她洗手做羹湯,早上才睜開眼楮,他就將剛煎好的蛋餅和新鮮果汁送到床前,溺愛地喂她吃。
「嗯,真好吃!」她由衷地贊嘆。
「秘訣在于牛女乃和蛋的比例,但你不需要知道這些。」他像個慈父,用紙巾輕柔地為她拭去嘴角的油漬。
「教會我,以後我可以做給你吃。」她邊吃邊不經意地回答。
「以後?」他開懷地咧開嘴,「謝謝你總算考慮到我們的未來。」
「不是的,我只是……」她只是想投桃報李而已呀。周曉帆低垂著蟯首靦腆地一笑,此時此刻,她已不知道該恨他還是愛他了。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天,但這樣的生活,讓她產生一種錯覺,覺得他們仿佛已做了多年夫妻,每一個眼神和舉手投足都在相當的默契和解意中傳遞。
「是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時今日我們確確實實的擁有彼此。」
江楓俯身舌忝去她唇邊殘留的蛋汁,高張地推倒她躺回羽毛軟枕上。他是個饑渴的掠奪者,像童年嚴重缺乏母愛而衍生的情感恐慌癥,迫切地企圖從她身上得到彌補。
每天清晨,他們在床上纏綿廝混數個鐘頭以後,就蒙頭大睡,等到一日將近,斜陽向晚時,再光果著身子倚在躺椅上,相擁著欣賞彩霞迤邐過天際的美麗景象。
這兒車少,空氣清新,使得陽光與水的反射能清楚呈現,特別是天空起霧時雲彩顏色的變化,看起來格外壯麗醉人。
若不是白晨允和史仲達殺風景的闖進來破壞,他們這場短暫的威尼斯之戀應可以有個美好的結局。
「周小姐,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史仲達的態度比白晨允還要客氣而且恭謹,周曉帆禮貌的和他們點頭,即躲進房里,把自己隔絕在他們之外。
在他的另一個王國里,她是完全被排除在外,周曉帆很明白這一點。
在房里隔著門板,她依稀听見史仲達的聲音,「已經和對方接上頭,他們要求先看人。」
「什麼時候?」江楓問。
「明天晚上七點,在莫斯里飯店頂樓。」
???
翌日黃昏,江楓隨口要她稍做打扮,即帶她坐上船,一路駛向市區。
周曉帆原以為只是出去吃頓比較隆重的晚餐,怎知他竟領她來到一棟豪華的大飯店,在第十七樓層上,早已賓客雲集,放眼望去盡是金發、白皮膚,身著正式曳地長禮服,綴花的寬邊帽,讓人有仿佛回到六○年代的感覺。
相較于旁人的衣香鬢影,周曉帆的伯利布豹紋連身洋裝就顯得太隨意了一點,但也因此立即就擄獲眾人的目光。
薄施脂粉的她,展現于外的是出塵月兌俗和冶艷性感交融的細致,在一大群白人當中,能如此光華盡露,尚得歸功于她媽媽給她生了一副高佻的好身材。
這是一場什麼樣的宴會?她來不及詢問江楓,他已經被蜂擁到另一邊花海密布的長桌旁,和幾個男女寒暄談笑。
她端著食物,找了一個人少的角落,兀自慢慢品嘗,然而即使她刻意不去在意,仍能從余光感受到無數只眼楮正對她品頭論足,竊竊私語。
在一大群錦衣華服的仕女中,她長發慵懶垂肩,裝扮極簡反而像個謎樣的人物,讓眾人百思不解,紛紛打听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社交新貴?
在大廳的另一隅,江楓手持香檳,興高采烈的和人談得正起勁。
「她就是你的天王巨星?」問話的是一名四十開外,豐采翩翩的中年男子。此人叫高士德,是非洲喀麥隆裔的義大利人,戲齡已三十多年,曾在紐約百老匯引領過風騷,如今已退居幕後,從事制作人與經紀人的工作。
他演的戲碼不多,但卻都獲得相當的好評,周曉帆認得他,在她尚不成氣候時,曾毛遂自薦希望到他的劇團工作,但很不幸的連面試的機會都沒要到。
他今晚居然也來了,而且跟江楓好像十分熟稔。
「很快的,她就會成為你旗下的王牌,如果你具有慧眼的話。」江楓信心滿滿,一如他在商場叱 風雲般。
「是很出色。」高士德沉穩地揚起嘴角,眼中射放出銳利的精光。「但演戲和外表長相是兩回事,希望她有你說的一半好。」
「虧你在百老匯混了這麼多年,居然遺漏掉她這顆東方之珠,難怪你的經紀之路始終不如你的演藝生涯亮眼。」
江楓的批評讓高士德很難下咽,他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再次把目光瞟向枯坐一旁,卻仍能怡然自得的周曉帆。
「她是你培植的新秀,還是新獵的親密愛人?」高士德和江楓認識在多年前的一場酒會上,兩人雖無深厚的交情,但都風聞過彼此特立獨行的處事風格,以及豐富且飄浪不定的風流情史。
「不必考慮我跟她的特殊關系,只管去做你該做的事。」輕啜了一口香檳,當香醇的汁液滑經喉底時,他清澈的眼正巧對上周曉帆飄來的目光。
「萬一經過我的考核之後,發現她並非可造之材呢?」高士德一向眼高于頂,也正因為如此的精兵政策,讓他一直保有很高的聲譽。
江楓眯了下眼,有趣地盯著他,「你有權決定取舍,包括你的事業。」把酒杯擱回服務生的托盤,他微微頷首即旋身踱回周曉帆身旁。
「我們走吧。」目的已經達到,他們沒必要繼續待在這兒浪費時間。
今晚是高士德四十五歲小壽,來的人有一大半是歌劇界的名人,江楓事前已吩咐史仲達準備一份厚禮,今日前來純粹是為了介紹周曉帆到高士德旗下,讓她藉此機會重拾她心愛的演藝事業。
周曉帆合該是屬于舞台的,她亮麗的外形,高超的演技,怎可以就此被埋沒掉?難怪從她返回香港後,就一直悶悶不樂。
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江楓就一直默默守在她的身旁,仔細注意她的一舉一動,這份情他並不期望獲得等值回報,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希望她快樂。
高士德肯不肯擔任她的經紀人都無所謂,橫豎他多的是人脈,在這人吃人的世界中,只要有錢有勢,什麼樣的關系攀不上?何況,周曉帆的實力就是她重返百老匯最大的本錢和利器。
???
結束在威尼斯長達十一天的旅游,他們決定搭次日下午四點的班機回澳門。
一大清早,白晨允和史仲達又來了,跟江楓闢室談了半個多小時,也不知談些什麼,周曉帆心想應是為了公事,和他相處越久,她才逐漸發現,江楓所經營的事業觸角之廣,資本額之大,遠非她所能想像。
匆匆交代幾句,三人就先後離去,留下她獨自窩在公寓里發呆。
這是逃走的大好機會,不是嗎?
十余天的優游浪漫,她幾乎要忘記自己的肉票身份,這麼大好的良機再不走,她豈非太頹廢、太沒出息了?至少她該打個電話給她的父母或外公、外婆,要他們別操心,她好得很。
抓起茶幾上的話筒,她不敢稍作猶豫,即快速撥了家里的電話號碼。
「喂,媽?」
「曉帆呀?!你現在在哪兒?好不好?那些歹徒有沒有為難你?快告訴媽媽呀!」
她老媽還是老樣子,連珠炮一發,任誰都沒有機會半途插話。
「我很好,我……」她就是沒本事跟她媽媽一樣,連說十幾句話中途都不必換氣,因此才吐出四個字,馬上又被打斷。
「是不是那位江先生已經把你救出來了?還沒?那是歹徒要你打回來要贖金?也不是?那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自己逃月兌的,媽就知道你了不起,跟我完全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很好,媽媽告訴你……」
「誰打來的?!曉帆?!」
天吶!是她老爸,這下有得扯了。
周曉帆覺得她的頭快爆炸了!
「曉帆,你還能說話嗎?」
「我來听,你不懂怎麼處理這種情況。」
連她外公都在,周曉帆心里暗暗叫苦。怎知他們一陣搶奪爭吵,居然把電話給按掉,真敗給他們!
這下還要不要再撥一次?那四個老人聒噪的本領實在有得瞧的,若是教他們知道她現在在威尼斯,保證下一秒鐘就全體殺過來了。
但不再打一次,又怕他們會擔心得寢食難安。周曉帆猶豫數秒還是硬著頭皮拿起話筒——
「哈!」
她一愣,這麼剛好,正巧有人打進來?
「哈,你是哪位?」
「我是高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