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紅 第八章 作者 ︰ 舒米

天氣越來越惡劣,也越來越冷,今天更是雨加雪一起來。譚君雪打著傘,在濕滑的路上行走分外小心翼翼。雨雪飄進來,濕了臉,用戴著手套的手捂上臉頰,依舊抵擋不住寒冷。只想快些到公司,躲進有暖氣的地方。

「嗨,雪雪。」有人從背後拍她的肩,回過頭去,是小黛。

兩人並肩走近公司大樓,步上台階,收起傘,譚君雪接過保安遞上的透明塑料袋,套在傘上。自動門打開,迎面吹來一股暖風,腳踩上大堂的地板,就遠離了外頭的風風雨雨,人也一下子暖起來。與小黛一起朝電梯走去,嘴上開始聊著昨晚看的電視劇。

等在電梯前,譚君雪發覺自己的鞋帶松了,于是把包和傘交給小黛拿著,自己蹲下去系鞋帶。想起以前曾听人說過,鞋帶松掉就是說明有人在想你,但是左腳還是右腳呢?不記得了。

她笑笑,系好鞋帶站起來,電梯正好下來。門打開,譚君雪跟著小黛後面走進去。電梯里有一整面牆的大鏡子,她看見自己的鼻子被凍得紅紅的。忽然,她發覺耳朵上似乎少了什麼。

「天啊!」她猛抽了口氣,右邊耳朵本來戴著的耳環又掉了,這可是周送的啊。

「怎麼了?」小黛听見她叫,關心地問。

「我的耳環掉了!我要去找回來!」不等小黛反應過來,譚君雪在電梯門合上的前一刻,推開身前的人,擠了出去。

電梯門合上,一層一層往上升去。

小黛驚訝得張開嘴,很久沒合攏。雪雪就這麼沖出去了?不管馬上就到上班時間?不管外面正下著雨,還有雪?看了看手中拿著的兩把傘,雪雪甚至連傘也沒有帶。外面很冷耶。

有這麼重要嗎?那個耳環?她上次不也掉過,也沒見她這麼慌張地跑出去找呀。

出了電梯,小黛依舊沒想明白。來到譚君雪的桌旁,把她的包跟傘放上去。心里祈禱她能在九點以前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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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零五分。

周騖遠打開辦公室的門走出來,看向譚君雪的桌子。只見包和傘,說明她已經來了,但人呢?

「譚君雪到哪里去了?」他高聲問。

沒有人回答。大家也都好奇地把目光投向譚君雪那無人的辦公桌。只有小黛將臉埋在文件夾里,不敢去看周騖遠。如果讓他知道雪雪蹺班去找耳環的話,不曉得會怎麼樣。

「沒有人知道嗎?」環視一圈,周騖遠看過每一張臉,再問一遍。

「有。」小黛舉起手,所有人都把臉轉向她,她咽了咽口水,「嗯……她上廁所去了。」神啊,一定要原諒她無心的謊言啊,她這可是為了朋友。

「哦。」周騖遠沒有懷疑,走到茶水間為自己倒了杯溫水,在回辦公室之前交代,「等譚君雪回來了,你們讓她進我辦公室。」

等周騖遠走進辦公室,關上門,小黛一下子癱在椅子里,松了口氣。雪雪啊雪雪,你可要快點回來啊。

「小黛,我剛從洗手間出來啊,沒看見雪雪在里頭。」有女同事發出質疑之辭。

小黛朝她揮了揮手。

「你別管啦。」

半個小時過去了。小黛每隔兩分鐘就看看表,看看電梯的方向。譚君雪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

九點三十五分。

上個廁所不用半小時吧?周騖遠合上文件夾,轉動皮椅,面向落地窗。支著頭看窗外大雨滂沱,高樓大廈朦朧一片。

他站起身,走出辦公室。譚君雪的座位還是沒有人,桌子上雨傘的水滲出塑料帶,在她的辦公桌上化作一灘。他移動視線找到小黛,小黛似是看見他了,卻又故意低下頭去假裝辦公。

有問題!

他走到小黛身邊,彎起食指輕輕敲了敲她的桌面。小黛抬起頭,露齒而笑,旁人都看得出她笑得有多僵。

「什麼事?周經理。」她問。心虛得很。

「譚君雪到底去了哪里?」

小黛有些不敢直視周騖遠的眼楮,平時他雖然表現得很隨和,但偶爾也會有不怒而威的時候,就像現在。他面無表情,抿著嘴唇,看著她,令她心慌慌。

死了,死了。不知道這次是她死,還是雪雪死,或者兩個人都死定了。

「呃……嗯……她……」

「去了哪里?」周騖遠的聲音平平,身體前傾,帶給小黛強烈的壓迫感。

「她……找耳環去了!」小黛眼一閉,心一橫,月兌口而出譚君雪的去向。

死一般的寂靜,連自己微微的呼吸聲也听得清楚。小黛睜開一只眼楮,周騖遠的表情告訴她,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什麼耳環?」

「就是雪雪最近一直在戴的,那個向日葵形狀的耳環。今天來公司的路上,我跟她踫到,在搭電梯的時候她忽然發現自己的一只耳環不見了,于是就跑出去找了。我叫也叫不住她。」既然開了個頭,後面也就一五一十地招供。

向日葵形狀的耳環?是他送給她的那一副!

「她沒有帶傘就跑出去了?」周騖遠問。他忽略不了譚君雪桌上那把還在淌著水的雨傘。

「是的。因為當時她的包和傘都在我的手上,她叫了一聲,然後就沖出電梯,根本沒想到要拿傘。」她也很擔心啊,外面雨是越下越大,雪雪也許在淋著雨找耳環。

周騖遠不假思索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拿了傘朝電梯走去。他要去找她。她怎麼可以這樣瘋狂,只是一只普通的耳環而已。她不知道外面有多冷嗎,雨又大,還在下雪子。她居然不撐傘就跑出去!

走出辦公大樓,溫度驟降。雪已經停下了,但雨還下得很猛,打在傘面上「啪啪」響著。冷風刺骨,被這樣的雨水打在身上,更甚于冰。周騖遠加快自己的腳步,一路走,一路四下張望有沒有那個自己熟悉的身影。不知走了多久,他的手已經被風吹到麻木,指關節泛白。

終于,他找到她了。

她蹲在人行道的中間,渾身濕透,在發著抖。一頭卷發披散在背上,水珠停留在她的發梢,滴落于發尾。

他走上前去,把傘移到她的頭頂,為她遮擋風雨。譚君雪抬起頭,她的臉上滿是水,卻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周騖遠一把扶起譚君雪,單手抱她在懷。

好溫暖。譚君雪雙手環住周騖遠的腰,臉緊緊貼靠在他的胸前,連帶地把周騖遠的西裝也弄濕了。但他不在乎,沒有人在乎。他的胸膛好溫暖,她多想能這樣靠一輩子,不再離開他的懷抱。

「你為什麼跑出來,連傘也不撐?」周騖遠撫著她的濕發,貼著她的耳朵輕輕問。

「你送我的耳環不見了。」她的聲音听起來悶悶的,也許只是因為她的頭埋在他的西裝里。

「只是一只普通的耳環而已,上次你也不是丟過嗎?那時你並沒有慌慌張張地出來找啊。」

「不同的,不同的。這是你送我的,跟別的意義不一樣。」男人們總是不明白,即使只是一個易拉罐的拉環,對女人來說都可以比鑽石更珍貴,只因為是自己所愛的人送的,天涯海角都要找到。

「唉,」周騖遠嘆了口氣,「你為什麼這麼傻呢?」

他投降了,他向譚君雪投降了,也向自己的心投降了。面對一個如此愛他的女人,他沒有辦法不丟盔棄甲。錯過了這一個,他想不會再有下一個。重要的是當他听見她不撐傘就跑進雨里,他很久沒有過的心慌;當看見她蹲在大雨中,瑟瑟發抖,他很久沒有過的心疼。

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還沒有來,我們有的只是現在。不想留戀于過去,等到現在成了過去,再來後悔,繼續留戀。

她是對的,他不應該再為過去所困。他該放下了,也許更可以開始遺忘,不要再去深深記得,如刻進骨髓,午夜夢,每每憶起,無眠到天亮。

多麼神奇,玲瓏沒有做到的事,她卻做到了。他要好好地與她重新開始,好好地把握住現在,把握住面前這個有時傻氣有時天真有時成熟有時嬌媚的女人。不讓她哭泣,不讓她煩惱,每天都開開心心。

「周,耳環我沒有找到,怎麼辦?」譚君雪吸吸鼻子,微抬起頭盯住周騖遠干淨的下巴。

周騖遠松開抱緊譚君雪的手,輕抬起她的下巴。她的眼楮閃動,如雨霧中正在盛開的一朵蓮,惹人憐愛。

「別再去想它了,以後我還會送一對,兩對,三對……無數對的耳環給你。」

他說完,低頭吻上她的嘴唇。彼此冰冷的唇,在輾轉貼近中慢慢升溫。譚君雪輕輕地探出舌頭,與他的互相糾纏,柔軟的感覺蔓延到胸口。他的手托著她的頭,如海藻般的頭發絲絲纏繞。他品嘗著她口中的瓊漿玉液,夾帶著咖啡的香氣。

她太開心了!周在親吻她,他在親她!這說明什麼?他肯接受她了嗎?他要愛她了嗎?她覺得整個人暈陶陶的,腳下虛浮,有些站不穩了。腿一軟,她慢慢向下滑去。離開周的唇,手也不由自主地松開抱著他腰的姿勢。她好舍不得哦……這是她最後的意識。

譚君雪暈過去了。

抱著她的周騖遠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居然在接吻的時候昏過去。他真是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不去理會路人側目的眼光,不去管雨還在下個不停。即使再冷,即使風吹得再猛,即使雨下得再大,已被點燃的愛之火也是不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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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騖遠抱著濕透的譚君雪回到自己家,第一時間打開空調,並把譚君雪抱到浴室,放進浴缸。扭開水龍頭,有溫熱的水流出來,很快裝滿整個浴缸。

也許是被熱水包圍的舒服感覺喚醒了譚君雪,她緩緩地睜開了眼楮,也讓站在一旁的周騖遠松了口氣。

「這里是哪里?」她開口,聲音沙啞。入目的都是陌生的擺設,陌生的布局裝潢。

「我家的浴室。你需要好好地洗個熱水澡。」周騖遠又指了指掛在牆上的一件白色浴袍,「洗完之後你就穿上它吧。」

譚君雪點了點頭,表示了解。于是周騖遠關上門,退了出去。

月兌下黏在身上的濕衣服,譚君雪照周騖遠說的,好好地洗了個澡。泡在熱水里,她還有些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在她暈過去之前,他們在做什麼?他們在接吻!是夢嗎?這到底是不是她做的一個夢,就像以前一樣,早上醒來後,環抱她的只是自己的左手和右手。

泡到皮膚開始發紅,譚君雪覺得應該差不多了,她站起來,隨便拿了條毛巾擦干頭發和身體,走出浴缸,套上那件過大的白色浴袍,系緊腰帶。她可以聞到,浴袍上沾染著的周的氣味。

打開門走出去,周騖遠也已經在隔壁的浴室洗完澡,換上了干的衣服,渾身透著干淨清爽,正坐在床邊等著她。

她立刻定住,完全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過來坐。」周騖遠拍了拍身邊的床,示意譚君雪坐。

譚君雪見了,只能听話地走過去,她覺得她的頭還是暈暈的。她坐上軟軟的床,周騖遠的存在感那樣強烈,讓她有些緊張。

一只手探上了她的額頭。

「果然,你發燒了。」

啊,自己發燒了嗎?淋著雨走了一個小時,天氣又這麼冷,發燒是自然的吧。難怪她這麼難受。

「要不要去看醫生?」周騖遠柔聲問。

「不用了,你家里有沒有治發燒的藥?我只要吃了藥再睡幫覺就好了。」從來她感冒發燒都是這樣對付過去的,去醫院看醫生太麻煩,還不是打一針,再輸液。

「那好吧。」周騖遠站起來,為譚君雪鋪好床,「你就在這里睡吧,我去給你拿水和藥。」

一等周騖遠走出房間,譚君雪立刻呈大字形撲向床的懷抱。她才不會拒絕呢,可以睡在周的床上,她開心都來不及。她爬爬爬,鑽進被子里,臉則在枕頭上蹭來蹭去。都是周的味道呢,有被周擁抱的感覺。

周騖遠走回房間,就看見譚君雪像只貓似的,不由得笑起來,她好像很喜歡他的枕頭。他把水和藥遞給她。

「吃藥吧。」

「哦。」譚君雪接過藥,就著水咽了下去。

周騖遠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他揉了揉譚君雪的腦袋。

「你乖乖睡覺知道嗎,我還要回公司,順便幫你請假。」

「嗯……周,我有話問你。」譚君雪拉起被子遮住臉,只露出一雙眼楮,「我現在是你的女朋友了嗎?」她的臉紅起來,幸虧被被子遮住,周看不見。

周騖遠彎下腰,在譚君雪的額頭落下一吻。

「是的,你是我的女朋友了,這一輩子你休想從我身邊離開。睡吧。」周騖遠走出去,輕輕關上門。

帶著甜蜜的笑容,譚君雪在藥力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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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听不見雨點打在窗玻璃上的聲音,室內一片暗沉,應該是晚上了。周還沒有回來嗎?她想要爬起來,卻發現頭比睡之前更暈了,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她費力地抬起手模自己的額頭,好燙。想起剛才沒有把頭發吹干就睡覺了,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害得她比剛才燒得更厲害。嘴巴也好干。

她不知道床頭燈的開關在哪里,只能在黑暗中,借著一點月光,探向床頭櫃上放著的水杯。一個不小心,卻把水杯推到了地上。清脆的玻璃碎裂聲,帶起飛濺的水珠。

周騖遠剛下班回到家,就听見有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從他的臥室傳出來。他連忙月兌了鞋,跑向他的臥室,推開門,順手打開吊燈。他看見譚君雪半靠在床上,臉通紅,眼楮無助地瞪著地板。

「怎麼了?」

「周,你回來了。」譚君雪把視線移到門口,對上周騖遠擔心的臉,她還注意到周的手上拎著一包東西,「我想喝水,可是把水杯打破了。」

「你怎麼樣?為什麼臉這麼紅?」他快步走上前,不去看濕了的地板,也不理一地的碎玻璃,只模上譚君雪的額頭,「你燒根本沒有退,反而燒得更厲害了!你把粥吃了,我帶你上醫院。」

譚君雪不敢再反對,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不去醫院看一下不行。可是——

「我沒有胃口,不想吃東西。」她現在說出的話都是有氣無力的。

「不行,一定要吃一點。」周騖遠把手里拎著的東西放上床頭櫃,打開外面的塑料帶,拿出里面的一碗粥,「我喂你吃。」

「好吧,就吃一點。」譚君雪只能妥協,周都說要喂她了,她怎麼拒絕得了。因為生病的關系,東西吃到嘴里都品不出味道,但她卻甜在心里。一口一口,一口接著一口,很快竟吃了個底朝天。

汗!她本來還說只吃一點的,竟然不知不覺就吃掉了一碗。

「還要不要吃?」周騖遠又拿出另外一碗,問道。

「不,不要了。」譚君雪搖著頭,「你自己吃就好。」哦,頭更暈了。

等周騖遠也填飽了肚子,準備送譚君雪去醫院時,又冒出了一個問題。

「我沒有衣服穿,要怎麼去醫院?」她現在身上穿的這件只是周的浴袍,而她本來的衣服還濕濕地堆在浴室里,她總不能穿著浴袍上醫院吧。如果要她穿周的衣服,她是想啦,但也不好意思穿到外面去。

周騖遠只略微考慮了一下。

「我就先載你回自己家一趟,換一身衣服,再去醫院好了。」說完,便打開衣櫥,從里頭拿出了一件厚厚的羽絨衫,把譚君雪從頭包到了腳。

「走得動嗎?要不要我抱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她不是過于柔弱的女人,但她勾住了周的手臂,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走。有時候她還是需要一個寬厚的肩膀讓自己依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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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回了一次家,再趕到醫院看病。就跟譚君雪想的一樣,讓人打了一針,還要留下來打點滴。她發燒到42度,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醫院里,一片白色,壓過來讓人窒息,到處也彌漫著消毒藥水的味道。譚君雪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虛弱到不行。她一手打著點滴,一手緊握周的手掌,十指緊扣。她听得見有小孩子在不停地哭鬧,還有一些斷斷續續痛苦的申吟。周圍還有其他打著點滴的病人,只是大家都不說話,安靜極了。

她和周也沒有交談,但彼此的體溫從手掌之間傳遞,這樣的感覺很好。迷迷糊糊之間她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開著的門外走過,是——

「玲瓏!」她叫起來,聲音不響,但在這樣安靜的地方,任何細小的聲響都可以讓人听得清清楚楚。

周騖遠听見譚君雪的叫聲,回過頭去看,果然是玲瓏。她和一個鼻子上架著金邊眼鏡,身著白袍的男子站在一起。那張臉他好像是見過的,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玲瓏也听見了譚君雪的聲音,她與那個醫生樣的男子作了告別,走進了譚君雪和周騖遠所在的房間。她看見了他們相握的手,握得那樣緊。一瞬間,便什麼都明白了。她的表情有些扭曲,似是帶著恨意。嘴角上揚,掛著譏誚的笑。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玲瓏是周騖遠所陌生的,與她相識十年,她從未有過這樣可怕的表情。她應該是天真的,雖然偶爾任性、耍脾氣,但她只是個不懂愛恨嗔痴的大女孩。她對父母給予她的漠視,從來沒有過怨恨,她只是不明白而已,不明白爸爸為什麼不與她們住在一起,也從不來看她,不帶她出去玩;媽媽為什麼經常不在家,為什麼從來不抱她,親她。她只是個會帶著迷惘表情看著他,問他問題的小女孩,即使後來慢慢長大,她也沒有恨,沒有怨。

而玲瓏對他的感情,他想那並不是真正的愛情,她也只是把他當做一個她很心愛的玩具,不肯放手。

那麼,為什麼呢?為什麼現在他在她的臉上看見恨了呢?難道只是因為他離開她了?她以為她心愛的玩具被別人搶走了?

她不該有這樣的表情的,她應該常常笑逐顏開,她的笑聲總能讓人感覺快樂。

「你怎麼會來醫院?看病嗎?」周騖遠讓自己不去在意玲瓏的表情,出聲問道,盡可能顯得平常。

「不是。生病的不是我。」玲瓏刻意看了譚君雪一眼,「我只是來看望一個朋友而已,他在這里工作,是這里的醫生。」

應該就是剛才的那個男人了吧,周騖遠想。

「周大哥,可以讓我和譚小姐單獨談談嗎?」玲瓏的聲音還是甜甜的,就像以前跟周騖遠撒嬌一樣地拖著調。可是眉眼之間卻全是挑釁的味道。

周騖遠有些猶豫地看向譚君雪,譚君雪朝他點點頭。

「周,你去給我買瓶冰紅茶好嗎?我想喝。」

也許是該讓她們兩個好好談談,周騖遠起身向病房外走去。

玲瓏坐到了剛才周騖遠的位子上,她笑起來,是真正因為開心而笑,沒有一絲雜質的單純的笑。

譚君雪就坐在病床上看著她笑。

「周?」她又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們已經開始交往了吧,他還只讓你叫他周嗎?」

「你想說什麼?」譚君雪問。她雖然還很不舒服,但是不想讓玲瓏看見她的虛弱,她強打精神,發出的聲音雖輕,可是堅定。

玲瓏食指點著唇角,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只有眼楮泄露她的不良心思。

「他不讓你叫他‘騖遠’吧?我一向只喊他周大哥的,而他的父母朋友也都一律叫他周。‘騖遠’這個稱呼是個禁忌哦,只有一個人可以這樣叫他。」

「誰?」譚君雪並沒有如玲瓏所願地表現出不安的樣子,她還是一臉平靜,不急不徐地開口。

這讓玲瓏有些不滿意了。她說這番話就是想搞破壞的,為什麼譚君雪一點反應也不給她?如果譚君雪真的愛周騖遠的話,就一定會介意。沒有哪個女人不會介意的,自己所愛的男人心里存著一個最隱秘的角落,是不為自己所知的,並且那是另一個女人的天地,是她所觸及不到的。

「反正那個女人不是我,也不是你。」

「你又怎麼知道不是我呢?」這次輪到譚君雪笑了。

她的笑給了玲瓏很大的刺激,她騰地站起來,又戴上了譏誚的面具。

「如果你要這麼自以為是的話我也沒辦法。」她走到病床的另一邊,執起譚君雪正輸液的右手,注視著手臂上戴著的銀色手鐲,那枝嚴冬里孤獨綻放的梅花,讓玲瓏看著看著竟露出了哀傷的表情,「你搶走了這個手鐲,也搶走了周大哥。要我怎麼原諒你?」

譚君雪真是看不懂司空玲瓏這個女人,她的臉部表情這麼豐富,讓她招架無力。

不要對她露出這樣哀傷的表情啊,因為她不知道要怎麼來應付。本來司空玲瓏打了她一記耳光,她是該記仇的。如果對方不給她好臉色看的話,她也不會示弱。但若是露出此刻這種表情的話,她就會想起玲瓏的身世,她也就不禁不忍再說什麼重話來打擊她。

「手鐲是我先看中的。」她只能這麼說。

「呵呵……呵呵呵……」玲瓏手掩住臉笑起來,但譚君雪可以听得出她的笑聲有多苦,「跟我講先來後到?那麼周大哥呢?也是你先認識的嗎?也是你先看中的嗎?」

譚君雪無言。她不知道要怎麼來反駁。

「沒話說了嗎?」她甩掉譚君雪的手,「我會睜大眼楮來看的,譚君雪,看你跟周大哥到底會有怎樣的‘好’結果。」

玲瓏帶著恨意來,也帶著恨意絕塵而去。留下譚君雪一個人坐在病床上,臉色異常蒼白。

她沒來由地心慌。她也問自己,和周真的會這樣一直幸福下去嗎?會有披上婚紗,走進禮堂的一天嗎?然後白頭偕老,鐘愛彼此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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