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莽夫很霹靂 第四章 作者 ︰ 彭倩

林巧兒一張美顏在蛋白與蘆薈日夜的冷敷下,總算救了回來。

不過月兌了一層皮後,林巧兒原就白皙的肌膚亦發嬌白細致,剔透如玉,但因才復原,更懼日曬受風,所以蔣孟庭在南京城與朋友合辦的第一次書畫聯展,她也就無法參與,只能寄予無限祝福。

「听說那小子的畫大受歡迎。」

羅慕蘭倒是去了畫展,她算是瞧著蔣孟庭長大的,對他的成功也挺開心。

「我就說這門親事不錯吧,楚霸天原來還挺有藝術眼光的,听說他買了許多張畫。」

簡唐山問題與有榮焉,一臉得意相。

不與簡唐山怒臉相向時的羅慕蘭笑臉吟吟,其實還挺耐看。

「是哦?楚霸天也喜歡藝術?但我認為比較大的成分是,他根本就是沖著巧兒的面子買的。」

「胡扯,主要當然是欣賞孟庭那小子的畫技,被他偉大的藝術感動了,否則真個一張兩張也罷了,哪會一口氣全部買下?」簡唐山辯和臉紅脖子粗。

「我早說那孩子前途不可限量,看看是誰教出來的學生嘛,好老師六下出去的,豈有丟臉之理?」

「哼,少臭美了,主要還是和歸功于巧兒,那小子都以巧兒當模特兒,若非她長得美,那小子畫得出來嗎?楚霸天是沖著巧兒的面子才買那些畫,你懂什麼?」

像是水遇冰點結凍沒有例外,羅慕蘭的笑臉馬上凍成一片平板,拋出冷言冷語,反正不挫挫簡唐山的氣勢,她就是不舒服。

「咦?所言差矣!若非孟庭功力好,就算用天仙美女當模特兒,也畫不出好的藝術品來,我敢斷言,楚霸天這麼識貨,孟庭將來一定大有出息。」

「我偏說是巧兒的功勞!」

「是孟庭那孩子畫得好!」

唉,又開始吵了……

街坊鄰居一听見,莫不速速閃避走人,任他們去吵個夠。

☆☆☆

隨著舞會日期愈近,裁縫店的生意又更加熱絡。

林巧兒既無法出門,剩余短暫的學生生涯也只得提前結束,答應葉夢殊的舞衣已經設計好,只剩最後的幾個步驟,她希望自己可以盡快完成。

縫著縫著,她嘆口氣,忍不住又發起呆來。

或許是待嫁女兒的心情作崇吧!

她甩甩頭,想甩去起伏不定的思緒,索性拿起抹布,仔細擦拭著梳妝台旁的書櫃,把每一本書都從架上取下,輕輕拂去灰塵,再搬到後院里,平鋪于地面的竹席子上曬。

她愛極了這些書,這一本本顯得陳舊的書,都還保存得極好,它們陪著她一起作夢,陪著她走過童年時代、少女階段的美女歲月。

雖已是民國,新觀念講究男女平等,女子也可以受教育,但多數可以到學堂里受教育的,都還是來自大戶人家,一般尋常百姓飯都吃不飽了,哪有余錢去作文人雅士的美夢呢?

照說以她的平凡家世,她無權奢想到學堂念上一天書的,但父母卻撙節地讓她受新式教育,現在也該是她報恩的時候了。

「眼看著成親的日子就要璚,還曬這些書做什麼呢?難不成你還想將這些書當陪嫁帶過去?」

林巧兒的母親從屋里出來,嘴里叨念著。

林巧兒抿嘴微笑,她正有此打算。

「哎,嫁作人婦不比在家里,雖說已經是民國,不再是舊時代,但孝順翁婆、為人子媳的禮數,還是不能不顧。」

「知道了,媽。」

「對了,那邊捎來消息說,婚禮就定在舞會同一天舉行。」

「啊?!」

要巧兒有點愣住,她原以為起碼也會等舞會過後才會擇期訂婚,之後再結婚,沒想到會這麼快!

之後,婚期既定,林家是一片喜氣洋洋。

羅慕蘭和簡唐山第一次合作當媒人就馬到成功,當然也是喜不自勝,與林家二老一般懷著嫁女兒的心,幫忙里里外外打點著。

☆☆☆

巧兒要嫁楚霸天?!

蔣孟庭恐怕是最後一個知道這消息的。

一方面,這陣子他一直忙著畫展的事無暇他顧,另一方面,也是顧慮林巧兒曬不得陽光,日前又才不慎曬傷,令他愧疚不已,所以也就不敢再邀林巧兒出門,沒想到事情竟有這麼大的變化!

于是他馬上沖到林家登門拜訪。

「你就這樣把自己嫁給個陌生男子,不嫌太冒險嗎?」蔣孟庭雙手盤在胸前,有點質問的意味。

林巧兒抬起眼來瞅著他。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蔣孟庭有點惱怒,有有點弄不清楚自己。雖然他們之間一直保有良好友誼,誰也不曾想越雷池一步,但突聞青梅竹馬要嫁給別的男人,蔣孟庭像挨了一拳,心中涌起濃濃的酸味,好像心愛的東西被搶走,十分難過與不舍,也有點被侵犯的憤怒。

「你說清楚呀,為什麼要嫁那人?」

蔣孟庭問到林巧兒鼻尖上去了。

林巧兒苦笑,輕輕推開蔣孟庭,「我終歸也是要嫁人的呀!」

「你嫁人,那我……我怎麼辦?」

「你自然也會遇上心儀的對象,」林巧兒輕聲說,「我們都長大了,各有各的路要走,友情卻是不受影響的,不是嗎?」

蔣孟庭悶不吭聲。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們得分開,得各走各的路,從小到大,他一直習慣有巧兒在身邊,他總是霸道耍賴,而她也幾乎都是有求必應,而今,她突然要嫁給別人,他悵然若失,卻又不知如何據理力爭,這種事好像也沒辦法用耍賴的方式達到目的,除非……他想娶她?但他卻也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也……也想,想……」

「想什麼?」林巧兒側著臉問,水靈靈的眸子望得蔣孟庭心虛地別開臉。

「不說這些了,你確定要嫁那家伙?」

蔣孟庭氣呼呼地,也不知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在生林巧兒的氣。

「哎,我家的情況,也容不得我不如此──」

「如果我有錢就沒問題了,你也不必這樣輕易將自己賣給一個魯男子!」

「何必出口傷人?他不是買了你許多幅畫嗎?」

「這──那又怎麼樣?我才說呢,他干嘛那麼大手筆,原來是因為你,有錢當然就能擺闊。」

「錢本身沒有罪呀,重要的是如何使用,我想,那人應該不壞吧!」

林巧兒輕喟,想到楚霸天那張照片,忍不住用手絹掩住嘴角隱約揚起的笑意。

蔣孟庭倒是沒忽略掉林巧兒的這個小動作,哼一聲哽在喉嚨里。

「人不壞?好,這可是你說的,你最好給我過得幸幸福福的,否則,」蔣孟庭粗里粗氣地掩飾突來的哽咽,「你就把他休了,回來找我,听清楚沒?」

撂下這段話後,他頭也不回的跑了。

蔣孟庭離去,林巧兒獨自在後院發了好一會兒呆。

林家二老看在眼里,擔憂不已,只盼快快將女兒嫁出去,希望她嫁得好,過得幸福,了卻他們的心頭大事。

☆☆☆

眾人期盼的世紀舞會終于來臨,加上婚禮一並舉行,就益發聲勢不凡了。

原本楚霸天開這個舞會,除了一時興起外,最主要的原因,無非是想借此拉攏人心,透過盛會展現財力,既結交地方名流政要,亦對一般百姓示好,在南京城奠一基礎,立穩腳跟。

丁雄說得沒錯,雖然民國風氣漸開,但中國人見過世面的卻不多,一場別開生面的舞會,讓南京人過過洋癮之余,絕對會留下深刻印象,主人的聲望必可因此打開,可謂一舉數得。

加上無心插柳,配合進行的婚禮,讓這場原本隱含著政治目的的舞會,也變得更加順理成章。

不過楚霸天向來就不是墨守成規的人,為了討好思想傳統的丈人、丈母娘,這場婚禮表面上完全遵循漢族的古禮進行,在形式上,則采新舊合並,取其精華,但私底下,他卻另有一套計劃。

時辰一到,三十六部裝載著豐厚聘禮的馬車就浩浩蕩蕩出發,迎娶新娘後,新郎卻不見蹤影,只剩丁雄帶隊在前。

正當圍觀者議論紛紛時,突然有一赤身黥面的男子,騎著一匹駿馬飛奔而來,攔住行進隊伍,幸好迎親護隊諸多好漢,個個身手不凡,馬上展開陣式防守,但那男子身手矯健,出手凌厲,把一干人等打得節節敗退,而那赤身黥面男子亦不戀戰,搶了新娘,擄上馬去,隨即匆匆絕塵而去。

听聞消息,差點沒嚇昏過去的林家二老,驚惶啼哭地追了出來。

丁雄卻是驚也不驚,還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要二老稍安勿躁,把他們扶上其中一輛馬車,繼續前行,將沒了新娘的迎親隊伍給帶了回去。

搞了半天,大伙兒才弄清楚,原來這是昔日台灣番族的搶親儀式。

在大喜之日玩這套,有沒有搞錯呀?

台灣人氏楚霸天對自己的婚禮卻滿意的不得了。

擁有番族血統的他,雖然身在中原,但昔日離鄉之時,他曾在父母及祖靈面前立誓,絕不忘記自己的傳統,不娶親則已,若娶親,必定采行搶親儀式。

坦白說,當年才十五、六歲的他,立誓不過是有口無心,沒真當一回事,未料現下真會突然決定在異鄉娶親,而像他這樣的男人,即使是隨口立下的誓約,亦必如實履踐。所以啦,他這麼喬裝一下,對遠方的祖先與父母聊表誠心。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兌下了黥紋皮面具,重新穿上新郎大禮服的楚霸天,讓理容師為他稍事打理,梳順了滿臉的絡腮胡後,即難得地露出笑意,出現在廣場前,宣布舞會正式開始。

整個南京城都沸騰了。

歌舞升平,宴席一桌接一桌擺上,仿若中西合並的嘉年華會,男女老少都盡情歡樂。

各家名媛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青年才竣地方士紳也都極盡奢華之能事,一派風流倜儻,舞會中,杯觥交錯,衣香繽影。

被搶親回來的新娘林巧兒猶驚魂未定。

雖然丁雄已經告訴她所有的真相,但這事發突然、毫無預警的作法,卻讓她很不能接受,畢竟她是漢族女子,而非番女呀!這個楚霸天,顯然真是霸道十足,完全沒把她的感受當一回事,事前既無商量,事後亦無任何表示,仿佛一切為所欲為都是理所當然。

而她,竟要和這樣的男子共度一生嗎?

她悄悄拿出那張照片端詳,他會是怎麼樣的人呀?她原已決定,既嫁了他,就安心守著良人過日子,但這會不會是錯誤的決定呢?他值得托付終生嗎?

那照片中的人物仍是令她發噱,但經過搶親事件的霸道作風,一股淡淡的憂愁悄悄襲上了她的心頭。

「跳舞!」

林巧兒連忙將照片藏起,乍見良人,她滿臉羞紅,一時竟未听清楚良人說些什麼,只見楚霸天朝她伸出一只厚實大掌。

其實楚霸天是滿心歡喜,但卻因命令習慣了,見林巧兒沒有馬上站起來,登時就惱了。現場有那麼多兄弟,和來自社會各階層人士在看著,他的女人卻敢當眾拒絕他?他怎麼丟得起這個臉!更何況生平有誰敢這樣明目張膽在眾目睽睽之下拒絕他?不要命了!他瞪志那對嚇死人的牛眼。

林巧兒在他的注視一瑟縮了,垂下臉。

楚霸天不容她回避,一把拉起她,直接擄進舞常

林巧兒先是跟得跌跌撞撞,幸虧上過洋學堂學過一點基礎,勉強跟舞還沒問題,一會兒,腳步就慢慢穩下來。

看不出來這楚霸天人雖老粗,身手不錯,舞技也不差,擁著林巧兒在舞池城輕盈滑移,當探戈的音樂響起,他甚至帶起花式舞步,輕輕掌住林巧不盈一握的腰肢,前後旋轉。

在這個年代,真正會跳西式交際舞的,多是受過西式教育的時麾人士,舞池里原就不是太多的人,紛紛退到一旁,欣賞他們曼妙的舞姿。

優美的音樂,容易讓人心情放松,隨著舞步配合的默契漸佳,林巧兒不再那麼緊張,在旋身回眸間,悄悄打量著楚霸天。

他的模樣較照片上嚴肅許多呢,雖然臉龐被絡腮胡遮去大半,但仍難掩其深刻的輪廓,尤其那對炯炯有神的大眼,既固執又沉穩,端地是一個說話擲地有聲的血性漢子,剪裁合宜的白色燕尾服,修飾了虎背熊腰的壯碩體格,使他的身材顯得挺拔,整個人雖稱不上俊帥,卻十足的英姿颯爽。

像陽光一樣的男人。林巧兒在心中下了個注腳,這個男人,即使不笑,亦看得出性格中爽烈的特質,但他為什麼老板著一張凶臉呢?好嚇人!林巧兒悄悄低嘆,覺得有點可惜,但願未來自己能柔化這個硬邦邦的鐵漢。

楚霸天雖面無表情,其實亦在偷覷著林巧兒。

這就是他的老婆?感覺有點好玩,不太真實,挺像小時候和那些漢族的小女孩玩家家酒,她們也是那樣小小的,臉孔白白淨淨的。

「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楚霸天問得突然。

「啊?」

林巧兒仰起小臉,眼神接觸到楚霸天炯亮的眸子。

「我的願望嗎?」她斜著小腦袋,認真想著。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吧!可是我連南京都未曾真正離開過呢!」

林巧兒淺笑,之前與蔣孟庭、葉夢殊乘坐馬車出了南京郊區,已是她最遠的一次冶游經驗了,還帶給大家無數的麻煩。

「知道了。」楚霸天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問話突然,結束得也突然,這男人說話都是這般簡短,無頭無尾的嗎?林巧兒微笑的想著。

楚霸天帶她跳花式舞步,帶得流暢自在,完成沉浸在音樂與舞蹈的韻律中。

他從不知道自己能把舞帶得這麼好,他們幾乎配合得天衣無縫。

懷中的女人可真嬌小,也真輕盈,帶著她跳舞,就像握著一把沒有重量的風,絲毫不費力氣,有時又像把玩著隨便一捏就會碎的水晶女圭女圭,讓他很自然地動作輕柔起來。更有趣的是,她渾身散發著淡淡的幽香,竟讓他全身放松,體內一股源源被挑引出來。

林巧兒被他瞧得又低下頭去。

那嬌羞的模樣,讓楚霸天心中一動,血液加快,小月復緩緩流過一道暖流,輕輕握著她柔荑的厚掌也熱出汗來。音樂換上慢調的華爾滋,原本滿場飛繞的舞步也和緩下來,楚霸天順勢一拉,林巧兒貼近了他厚實的胸膛,奇妙的情愫在兩人之間蔓延,林巧兒臉色酣然,眼神如醉。

楚霸天深吸一口氣,努力平息體內的騷動!不行,再跳下去,他會忍不住當場親她,甚至馬上要了她。換作是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一定是想到什麼,隨即就付諸行動,但現下他卻咬牙忍了。他的老婆哪,可不是一般豪放的輕佻女子,更不是煙花柳巷的青樓艷妓,她看起來是那麼保守,那麼矜持……

哎,老天明鑒,他真的已經很努力在壓抑體內騷亂的,但活力無窮、狂暴猛烈的體能卻完全不配合。至于腦袋則一直在發出警訊──馬上停止,去沖冷水。但他就是舍不得離開這懷中的軟玉溫香。

他愈是壓抑著,那原就凶凶的表情變得更嚴肅了,但模樣實在有點滑稽,林巧兒忍不住露出淺笑。

這一笑可糟了,男人的感官原來如此禁不起考驗,更何況像楚霸天這類還沒進化完全的動物,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褲襠竟不受控制地鼓了起來。

為了掩飾這突如其來的尷尬,臉紅的像關公的楚霸天,猛地放開懷中的林巧兒,重重喘了口氣,勉強咧嘴笑了個熊樣,以為那就算是道歉了,顧不得林巧兒的驚訝、惶惑,一溜煙兒的轉身就跑得不見蹤影。

單純的林巧兒壓根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莫名其妙地被新娘丟在舞池中,她立刻紅了眼眶,既難堪又傷心,既羞憤又無助,恨不得當場咬舌自荊

幸而一直緊盯全場的丁雄反應快,在眾人剛發覺情況詭異的瞬間,已接替主子的位置,擁住新娘舞了起來,並且轉著角度躲開旁視線,愈跳愈往角落去,掩護已經淚滴襟前的林巧兒。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新婚之日就遭此冷落,林巧兒淚流滿面,百思不解。

☆☆☆

雖然丁雄反應機敏,為她保住了顏面,但一嫁過來就當棄婦,卻是任何女人都無法忍受的。

雖然丁雄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證她絕不是棄婦,只因臨時發生攸關性命的大事,楚霸天才會匆匆離去,實在情非得已,絕無冷落之決。

但她就是不信,再要追問詳細,丁雄卻笑得十分曖昧,言語搪塞,說不分明。

哎,這也著實令丁雄為難,男人與男人之間的秘密,叫他怎麼開口說分明嘛!

哎,他這個也算貼身護衛的參謀,是隨時緊迫盯人沒錯,也的確發現了楚霸天那地突然「雄壯威武」的精彩表現,但……這能說嗎?

真沒料到主子娘竟純潔到連這都不懂,他已經暗示得那麼露骨了──攸關性命的根本大事,這命根二字都嵌在里頭,她還是不懂,那也無可奈何了!飯可隨便吃,話可不能隨便說,要是讓主子知道他多嘴,腦袋搞不好就得搬家。

守在新房外,丁雄扶著牆垣,笑得臉都扭曲變形了。

他真的不是毫無同情心,新娘在房里傷心欲絕,淚眼婆娑,他卻閃在外邊偷笑,笑夠了,還得分神留意房內的新娘會不會一時想不開,不時還要跑進去安慰幾句,好言好語勸盡,他忙了一整晚,主子卻還不見蹤影,簡直快把他累癱了。

而從會場匆匆離去的楚霸天,一路策馬狂奔,直到渾力氣幾乎用荊

他躺在山頂上吹風,一個人對著緩緩沉落的夕陽呆呆微笑著,腦海里盤旋的,盡是林巧兒的身影,那精致秀雅的臉龐,那柔美嬌娜的體態。

他從來未曾如此,這樣的情愫,對他而言是極新鮮而且陌生的。

女人,對他來說,向來是他想要就要,不嗦、不麻煩,單刀直入,而他就像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誰也駕馭不了他。他來去隨性,從不肯被套牢,那些女人,願意的就接納,若不願意的,就賞給一筆錢打發了,毫不勉強。

然而,林巧兒卻讓他這匹野馬莫名其妙地就被套住,而且還是主動伸出脖子給人家套,想想,還真是好玩。

忽然,他驚跳起來,想起自己一時尷尬情急,竟把新娘丟下就跑,還混到現在,這這這,這下──糟了!

他匆匆跨上馬,策馬疾馳。

南京城內燈火通明,宴席仍然繼續著,人們歡宴起舞,氣氛極其熱鬧。

沿途,人們瞧見了新郎倌現身,無不起身敬酒,他朗聲而笑,照單全收,一路行,一路干,愈喝愈豪氣。

「楚兄為南京城帶來新氣象,我先干三杯,以表敬意!」

一位地方士紳連飲三杯,楚霸天也只好回了三杯。

「咱們趕快放了新郎倌吧,春宵一刻值千金,莫壞了人家的好事!」

另一位士紳說著,在場的人都哈哈笑了。

原以為可就此抽身了事,未料在座又有一士紳多嘴,「過了今宵,楚兄就要月兌離單身漢的行列,怎可不趁今夜好好喝個過癮?」

「誰像你一娶妻就得了氣管炎(妻管嚴),楚兄豈可能坐視女人爬到頭上的?」

「楚兄膽識過人,一身酒量,這點小酒,哪里奈何得了他?昔日我們一伙人同飲,三十斤白干下來,每個都被撂倒了,楚兄還屹立不搖咧!」

大伙兒七嘴八舌地開著玩笑。

一番話說得楚霸天豪性又起,在眾人簇擁下,酣然暢飲。

但即使酒量再好,如此人人輪番而上,待終得月兌了身,楚霸天也半醉了。

愈近家門,他心愈慌……怎麼辦?他的老婆──想起這辭兒,渾身酒意的他又微笑了,但是她會不會生氣了呢?在新婚舞會上丟下新娘,好像有點太──過分了,之後又一路喝酒延擱到現在,雖說他不是故意的,眾人好意敬酒,他這個新郎倌也不好拒絕。但他再怎麼狂躁魯莽,也知道這下子可能「代志大條」!

怎麼辦?怎麼辦?

他在門外踱來踱去,就是不敢大剌剌地地屋里去。

那舞會、流水席還在通宵進行,這他倒不擔心,他的手下訓練有素,自會為他打理得妥妥貼貼,但是新娘呢?呃,就不知道她怎樣了?

楚霸天抓抓耳腮,撫了撫策馬狂奔被風吹亂的絡腮胡,刺扎扎地,好不煩人!他的老婆耶──想到這辭兒,他忽又笑了個熊樣,緊皺的眉頭也松緩開來,趁著酒意,他快步離去,轉向街的另一方向奔去。

楚霸天直奔到剃頭師傅家門口才停下來,一進門就吆喝。

「將這把絡腮胡給我全部剃干淨。」

剃頭師傅剛去吃了宴席回來,正靠在椅上剔牙、打盹兒,聞言驚得差點把牙簽給吞進喉嚨里去,癱在椅子上嗆咳不止。

「還等什麼?!」

楚霸天倒十分干脆,把剃頭師傅擰到旁邊,自己就直挺挺地坐上椅子。

「要、要剃……剃掉……絡腮胡?」那剃頭師傅發顫問道。

自楚霸天到南京以來,這把胡子長了,都是喚他到府里去修的,留得好好的一把絡腮胡,別人想留還不一定留得起來,他,竟要全剃了?!

楚霸天嗯了一聲就閉上雙眼。

那剃頭師傅拿著剛磨好的剃刀,戰戰兢兢地,不敢真的剃下去,換上小剪刀,先小心地一點一點修整。

「可是您連婚禮上都沒──」

「剃掉!」楚霸天仍是閉著眼,哼了一聲。

「是是是,剃,我剃!」

瞧那剃頭師傅緊張的,他深吸一口氣,心一橫,剃刀上手,真就大手筆地犁了過去。

像除草似地,剃刀行過處,嘎嘎作響,大把大把又黑又粗的胡子飄落下來。

很快地,楚霸天留了多年的絡腮胡就成了歷史回憶。

他的臉龐干淨,下巴也光溜溜地,只留兩邊鬢腳在耳。

剃頭師傅小心翼翼地捧了個鏡子過來,陪著笑臉。

「雖然有點可惜,實在可惜,那麼好的胡子。」

楚霸天只略略瞅了鏡中一眼,模了模光溜溜的下巴,打了個酒嗝,板起臉說︰「我這模樣很好笑嗎?」

「不不不,好看好看,可俊的呢!一點都不好笑,不好笑!」

那剃頭師傅趕緊收起掛在臉上的笑容。

楚霸天哼了哼,丟下豐厚的小費就離去。

酒精在體內開始作崇,他心情好的忍不住哼起小曲兒來。

但模著沒了絡腮胡的臉龐,感覺還真不習慣。

不過如果老婆──他咧嘴笑了,她不是曾經被他的模樣嚇昏嗎?這下子總沒問題了吧?他是從來不在乎外貌的,如果老婆喜歡就好,嗯哼,他都這麼誠意道歉了,她總不好再生氣吧?

但一時間,他還是很難馬上習慣用這張臉去面對屬下,他的誠意只給她一人先看。為免麻煩,到了霖園外,他身手矯健地從側邊翻牆而入,閃進地道,避開閑雜人等,躡向主屋。

門外的丁雄等得都睡著了,笑咧咧的嘴角淌著口水。

而楚霸天實則已從地道直接通往屋內,並未經過門扉。

桌上的飯菜動也沒動,早已冷卻。兩根紅燭也燒盡了。

林巧兒猶身著新娘禮服,斜倚在床頭,哭累睡著了,臉上殘留著淚痕。

看他干的好事!楚霸天的心緊糾了一下。

林巧兒那嬌柔的模樣,讓他熱血沸騰,渾身酒味的他,熱癢難受,原欲先月兌去束縛了他一天的外衣,背後忽然听得林巧兒柔柔的聲音響起。

「誰呀?」

「我!」

他拎著月兌了一半的外衣褲,轉過身來,露出自以為和靄可親的笑容。

「你?你是──啊?!」

林巧兒受了一天委屈,餓了一天,也哭了一天,原就累得昏沉虛弱,突然見到一個虎背熊腰的陌生人在房里出現,大剌剌地寬衣解帶,還恬不知恥地露出一口白牙,向她走過來,她掙扎起身想逃,卻一時驚怒攻心昏了過去。

幸虧楚霸天及時一手抱住她,才沒讓林巧兒摔昏到床下。

「奈按呢?」楚霸天真是哭笑不得。

他真有這麼丑嗎?怎麼三番兩次嚇昏人,這會兒連絡腮胡都剃光了,還是沒能改變命運?懷中這個剛成為他老婆的女人,才見到他就很不給面子地再度昏過去,哎,以後……以後日子可怎麼過呀?

楚霸天無法不為自己掬一把傷心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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