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護衛 第五章 作者 ︰ 寧悠然

在綠洲休息了兩天,車隊在庫瑪的護送下往西夷國都行進。

「你好些了嗎?」倚天低頭問渾身無力躺在馬車中的秋楓。

「我沒事。」不習慣在人前示弱的秋楓掙扎著坐了起來。背靠著車壁的她,難得地露出孱弱之態。

「你每次都這樣嗎?」倚天心疼不已,身為醫者,他知道這種狀況不太尋常。

「差不多都是這樣,在中原時,我每到這個時候就躲個十天半個月的,這次……倚天你不是神醫嗎?快給我開些藥,最好一輩子不受這種苦。」

「你說什麼傻話?我還指望你給我生十個八個孩子呢。」倚天笑道,眼前仿佛已有一大群孩子纏著他叫爹。

「你做夢!軒轅倚天我警告你,我和你最多是兄弟,你休想有別的……哎喲,你這個庸醫,你的藥到底管不管用?」秋楓再次痛得蜷成一團,連罵人都失去了往日的威風。

「當然管用,你的燒不是退了嗎?」忍不住將她抱入懷中,「不過對女科我只知道些皮毛,早知道就多學一些了。」他不禁怪起自己當初只顧鑽研內科,後來又對外科情有獨衷,獨獨忽略了女科,事到如今對秋楓的狀況也只能干著急。

「你師姐秦茯苓精于女科,她沒給你治過?」急得六神無主的他,想起了與自己齊名的女神醫秦茯苓。

「她說我是小時候調養不當,才會弄成這樣子。」咬牙挨過一波疼痛,秋楓總算有力氣說話了。

「要想治好,要每天吃藥慢慢調養,我嫌麻煩,要不,你給我開點止痛安眠的藥,讓我睡上幾天幾夜?」

「那種藥只會讓你下次更難過,不過……」秋楓的話給了他靈感,他早該想到這個法子,「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他就是太在意秋楓了,才失去了身為醫者的冷靜和智慧。

雙腿大張,讓秋楓靠躺在自己懷中,倚天執起她無力的右手,按壓她手上的穴位。

「我的手很丑,對吧?」被他按得昏昏欲睡,秋楓靠在他懷中睡眼惺忪地看著他們兩人對比強烈的手。

「不,你的手很好。」她究竟吃過多少苦?一個女孩子,非要把自己變成男人,其間究竟經歷過一些什麼?想必是異常艱辛的。

過去看她的手,以為她是男人,倚天的感覺並不強烈,可如今再看她的手,卻忍不住鼻酸,別的女孩在為臉上多了斑點皺紋而煩惱時,她怕是除了辛苦地習武,就是在江湖中和男子一爭長短了吧。

耳邊傳來輕淺的鼻息,倚天低頭一看,秋楓已沉入夢鄉。

會心一笑,把毯子蓋在她身上,理了理她隨興束好的秀發,倚天忍不住在她眉間烙下輕吻,心頭泛起絲絲甜意。

她的一顰一笑,早已讓他的心緒隨之起伏,不知從何時起,他的喜怒哀樂,皆因懷中女子而生。騎馬走在前面的庫瑪,不住回頭觀察放下竹簾的馬車內的動靜,一陣大風吹起竹簾,兩個相依的人影讓他惡心欲嘔。

他沒想到軒轅國會派這樣一個人來議和,簡直是欺他西夷太甚!庫瑪越想越氣。

關于那天早上的耳語也在西夷兵士間傳開,心中本來就未曾除去的敵意,漸漸抬頭。

同樣听到傳聞的龍影衛表面上沒有多大反應,在他們看來,主子喜歡的人是男是女,並不妨礙他們的忠心,只是將軍林飛的態度令人懷疑。

當天晚上,四組共八只信鴿,往中原飛去,更正確的說是五組,還有兩只夜梟與它們一同放飛。

*******

倚天他們離開綠洲已有半旬,十五天來,他們有時能在路經的小城住宿,有時只能住在小片的綠洲中,更多的時候要露宿沙漠。

西夷人以游牧為生,逐水草而居,所以城市不多,今天他們運氣不錯,在天黑前趕到了一座規模不算小的城市。

「怎麼了?」見倚天一面看信,一面搖頭苦笑,已經恢復精神的秋楓問道。

「他們已經知道了林飛的事,叫我早下決斷,以免姑息養奸。」將信放在燭火上點燃,倚天將引燃的信放人一個瓷碗中,看著它燃成灰燼。

「我以為我身邊除了一百康王府的親信外,共有四派人馬,沒想到‘無敵門’的人也參雜其中。」

「你身邊有那麼多耳目?我以為只有東方無情才會干那些無聊的事。」

「他們只是不放心我,有這些人在,也省得我每日向他們報平安。」倚天早已習慣這種以愛為名的束縛,幸虧他們做得不過分,他也就當是盡義務,故意不加理會。

「你可真能忍,若是我會氣得發瘋。對林飛,你打算怎麼處理?」

其實從在第一個綠洲時,他們就懷疑林飛了。在邊境遇襲時,那些人先直攻倚天所乘的馬車,後來又放過一身龍袍的秋楓攻向一身布衣的倚天,這明擺著是有內奸。

後來林飛又故意說些暗示倚天和秋楓關系曖昧的話,還在兩軍中散布流言,雖然達到了一定效果,但也暴露了身份,自掘墳墓。

「不要多管閑事?」秋楓讀了一遍他簡短的回信,信是用秘語寫成的,但這一定會讓那些人氣瘋。

「原來你也並不高興。」秋楓笑問倚天。

「誰都不會高興讓人監視,我只是溫和,並不是沒脾氣。」倚天將信卷成紙卷,綁在兩只信鴿腿上。

「對面有人正在干同樣的事。」秋楓指了指窗外。

「那我們得和他們打聲招呼。」打開窗,倚天將信鴿放飛,他對正站在對面窗前的庫瑪一笑後,又把窗子關好。

將手中的石子放下,庫瑪這才明白,為何人馬沒西夷多、戰斗力也不比西夷強的軒轅國從未讓西夷越雷池一步。

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軒轅國君傳給康王的信,里面全是些他看不懂的符號,看來卓越的信息傳遞和反應迅速的指揮,是軒轅國取勝的關鍵所在。

這位康王爺的一言一行怕都是出自軒轅國君的授意,像他這樣的人不會有什麼真本事。

*******

他們又往前走了幾天,終于在九月初,抵達西夷國都。

西夷國都的規模雖不及軒轅國的京城大,百姓也是半定居、半游牧狀態,但王宮卻極為氣派。

與軒轅國都的大城中建小城——皇宮的習慣不同,西夷的王宮建在城市的邊緣,緊鄰著草原。

當晚西夷王親自沒宴款待倚天一行,西夷王宮雖然佔地不大,但瓖金包銀,華麗而大膽的裝飾風格卻顯出西夷人的豪爽與外放。

坐在主賓位,倚天注意到自己對面的桌子是空的,想必是西夷國王長子的位子。

「康王爺,不知親家一向可好?」年約五十、白發如霜的西夷王牧野問道。

「太後她老人家身體安康,臨行時她特命小王帶薄禮一份,請王上笑納。」倚天一擊掌,幾名龍影衛捧進幾個烏木盒子和江南絲綢。

「多謝親家惦記。」牧野拈須笑道。

「不知我那外甥現在如何?」本來西夷提出「親王議和」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見一見軒轅昊天,沒想到卻來了一個比女人還好看的康王爺,西夷王心中有些不滿。

「三哥極受重用,目前無法月兌身,是以才派小王前來議和。」軒轅倚天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事先已想好說詞。

「可我听說,德王爺深居簡出,飽受歧視。」庫瑪王子忽施冷箭。

「是嗎?」牧野與昊天相似的藍眸漸漸轉暗。

「那是過去三哥貪安逸懶得管事,沒想到竟會傳成這樣,如今他終于肯幫忙理朝,大皇兄和皇上樂得把一些工作留給他做。」軒轅倚天見招拆招。

「這樣就好,我那妹子命苦,她的孩子能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父王,孩兒來遲了,都怪小妹太愛打扮了,她整整磨了半個時辰。」一位高大俊朗的西夷男子領著一位西夷少女入內。

他身著白色滾金邊的長袍,頭上戴著瓖藍寶石的帽子,一雙與藍寶石相映生輝的藍眸在劍眉下顯得炯炯有神。

「三哥……」倚天低喃,這位西夷王子與三哥太像了,只是三哥陰沉,而他卻開朗如陽光。

「這位是我的大兒子庫斯,他後面是我的女兒塞娃。」牧野為他們引見。

倚天起身向庫斯行禮,長相甜美可愛,一雙碧眸的塞娃俯在庫斯耳邊說了些什麼,惹得庫斯邊偷笑,邊回禮。

「好了,我累了,庫斯你來主持宴會吧,康王爺,我讓我大兒子陪你喝酒,以後議和的事也歸他管,我這個老人家就先回去休息了。」牧野說完,便在侍從的攙扶下離去。

庫斯是一個圓滑的人,善于交際,加上他與昊天相似的外表讓倚天覺得極為親切,兩人推杯換盞,賓主盡歡。

*******

「倚天,那個西夷王子庫瑪,對我們好像不太友善。」秋楓在送倚天回房的路上提起態度大變的庫瑪。

「西夷人外向,有什麼情緒都在臉上,那個庫瑪覺得我好男色,道德敗壞,自然不會太友善。」倚天笑道,其實與西夷人打交道並不難,他們沒有中原人那麼善于偽裝。

「好了,你進去休息吧。」秋楓將倚天送至門口。

「你不進來嗎?」倚天見秋楓沒有進門的意思,他轉頭問道。

「不了,這里很安全,你不是說庫瑪王子因為我才不喜歡你的嗎?為避嫌我也要和你分開住。」秋楓故作輕松地說道。

她好不容易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釣上一名侍女,現在正在房中等她,她迫不及待地想見識一下異國佳麗的「風情」。

「那好吧。」這一路,尤其是發現她是女人後,和她同床便成了甜蜜又痛苦的折磨,初到西夷,他有許多事需要冷靜思考,可秋楓卻讓他不由自主地分神。

「那……那明天見。」秋楓踩著歡快的腳步離去。

「不用和我同房讓你那麼快樂嗎?」見秋楓像離籠的小鳥般雀躍,倚天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回到西夷王特地為他準備的客居,倚天在燈下準備明日要用的文件。

剛剛寫了一小部分,門外便傳來熟悉的聲音。

「倚天,我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你,我還是和你住吧。」神情有些慌亂的秋楓打開門,走了進來。

「那你先睡吧。」為她的回來而嘴角微彎,倚天低頭抄寫,頭也不抬地說道。

「那我先去洗澡了。」秋楓月兌下外袍,打開通往浴室的小門走了進去。

西夷人愛潔,在客居中特地修建了浴室,在他們住進來之前,早已備好熱水,注滿大理石砌成的龐大浴池。

「什麼味道?」埋頭書寫的倚天聞到一股不屬于他也不屬于秋楓的刺鼻香味。

放下毛筆,倚天循著氣味找到了秋楓的外衣。

毫無女性自覺的她絕不會用香料,更別說這種西夷特有的香料。他倒是在今天的酒宴中聞到過,是侍女身上才有的濃烈得讓人想打噴嚏的刺鼻味道。

心念一動,他拿起外衣細看,衣襟處有撕破的痕跡,衣領處有幾處明顯是女人胭脂留下的紅印。

拿著外衣的手越攥越緊,一貫溫和的美顏陰沉得嚇人,他終于明白,為什麼秋楓要和他分開住了,這個女人竟又……

「倚天,西夷人好聰明,浴室造得不錯。」秋楓邊擦頭發邊從浴室走出。

「是嗎?西夷女人也很漂亮吧。」倚天背對著她,語氣平靜地問道。

「嗯,是挺漂亮,身材更是……」只是太過熱情,也太厲害了,一想起自己房中的混亂,她就對西夷女人敬畏三分。

「那你為什麼還回來?!」倚天轉過身,把外衣拋向她,自己怎會落到這般田地,竟要和女人爭寵?!

「我說過,我們最多只是兄弟,我的事和你無關。」將外衣丟在一旁,秋楓取出干淨的衣服換上,刻意忽略一閃而過的心虛。

「你是我愛的女人,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要和你做什麼兄弟。」

「不管我的身體是什麼樣的,我的心是男人的,我永遠都不會做女人的。」

「不,你必須做女人,回中原後我就要娶你當我的王妃。」倚天以為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沒有什麼女人身男人心之說。

「你既然這樣想的話,那我們連兄弟也做不成了,康王爺。」秋楓表情疏離地說道。

「你既知我是康王爺,就該知道我剛才的話沒有你反抗的余地。」倚天難忍心痛,口不擇言了,表情更是冷酷無情。

「我倒要看看康王爺能有多大威風。」毫不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以他的權勢,就算是自己也難逃出。

知道她的真實性別前,他知道用權勢強留一個男子在身邊會讓天下人恥笑,可強留一個女子在身邊,旁人只會說他痴情,罵她不識好歹。

這便是世人的雙重標準。

娘,你說得沒錯,知道我是女人後,便真的有人會欺負我,這外表溫和的康王爺,更是個中翹楚。

與他對視半天,秋楓甩門而去,倚天猛地一擂牆壁,本來不是好好的嗎?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自從發現她是女人後,原來想都不敢想的幸福變得唾手可得,可是一些自己可以忍受或者根本不以為然的事情,在她女兒身暴露之後變得讓他不能接受。

他不能忍受她和別人談笑喝酒,不能忍受她和男人稱兄道弟,尤其不能忍受的是她與女人調笑。

雖然明知身為女人的她不可能與她們真的有什麼,但他還是忍不住會妒嫉。

*******

走出房門,又不想回自己房間的秋楓躲過層層守衛,來到草木扶疏的花園中。

從懷中掏出酒席上隨手模來的西夷烈酒,她坐在石凳上一口接一口地喝著。

自從自己的女兒身暴露後,倚天變得越來越霸道,常常不自覺地把她當成所有物,這讓熱愛自由的她對倚天也越來越不能忍受。

今晚的事使矛盾激化,也令她意識到不論外表如何溫良,倚天本質上仍是個慣于予取子求的王爺。

「救命啊!救命啊!」在不遠處傳來呼救聲,秋楓雖然听不懂西夷語,但聲音中的無助與乞求還听得出來。

循聲走去,穿過幾片花叢,在一叢薔薇花下,有一位西夷少女手撫腳坐在地上,看來呼救的人是她。

「你怎麼啦?」秋楓走到她身邊半蹲問道。嘖,天太暗了,看不清她是美是丑。

「我的腳扭到了。」西夷少女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

「我看看。」托起她的右腳,踝骨處明顯腫起了一大塊,「這麼晚了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兒?還扭傷了腳?」

「我的貓跑出來了,我出來找貓,好疼……」少女疼得眼含淚光。

「你忍一忍。」這種扭傷對習武多年的她來說並不是大事,右手托住少女的腳,左手按住她的踝骨,右手猛一使力,將骨頭推回原位。

「哎呀!好疼!」

秋楓又幫她揉了一會腳踝,少女雙目含春地緊盯著這位英挺的青年。

「沒事了。」秋楓站起身來。

「公子,你能送我回去嗎?我痛得走不動。」少女一臉乞求。

「好吧。」秋楓彎來,橫抱起少女,順著她指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習慣哄女人開心的秋楓妙語連珠,直逗得少女笑得花枝亂顫。

走了約有一半路程,一群神色慌亂的西夷女子尋來,在知道事情的經過後,對她千恩萬謝。

被嘰里哇啦的西夷語搞得頭痛的秋楓,急忙找借口走人,她並不知道那群女人稱那個少女為公主,也不清楚這位公主對她暗生情愫。

*******

送女孩回去後,秋楓漫無目的地閑逛了一會兒,雙腳像是自有意識般又回到了倚天的房門外。

發現自己竟回到倚天的房門外,秋楓不禁有些失笑,原來自己竟是那麼眷戀倚天,她越來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啦,竟在負氣離去後,又不知羞恥地回來找他。

用力給了自己一個耳光,秋楓轉身離去,心中發誓再也不對倚天假以辭色,更不會和他同房。

過了一會兒,秋楓又不知不覺走了回來,如此來了又走,走了又回有三次之多,秋楓決定還是進去。

「我只是職責所在,才不得不回來的,天知道這王宮中有沒有刺客。」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後,秋楓推開虛掩的房門。

房中一片漆黑,床上有一個人蒙被大睡,顯然是軒轅倚天。

本以為他會等自己回來,看來是自作多情了,咽下心中的失落,秋楓刻意在離床最遠的地方搬把椅子,和衣而臥。

「唉……」其實倚天一直沒睡,從她一進門起便睜開了無睡意的眼楮,細听她的一舉一動,直到听見她入夢才輕嘆出聲。

推被下床,倚天悄然走至秋楓身旁,彎腰將熟睡的她抱起,雖然不會武功,他終究是成年男子,沒有別人想像的文弱。

吃力地將重量不輕的秋楓抱上床,倚天無力地躺在她身側。

將被子蓋在兩人身上,倚天將她摟入懷中,秋楓身上傳來酒氣和另一種西夷香料的味道,倚天知道她又去喝酒找女人了。

將她的外衣解開月兌下,扔至床下,嗅聞著秋楓本身的清爽氣味,倚天這才滿意地將她摟得更緊。

「呵呵……」看來自己很有當妒夫的天賦,回想起今晚的一切,倚天自嘲地一笑。

原以為她是女人,兩人的情路會少一些坎坷,可是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出在性別上,而是性格上的差異。

怎麼辦?妥協嗎?對她種種荒唐的言行睜一眼閉一眼?

既不甘心妥協,又絕不想放手,倚天望著房中的某一處睜眼到天明。

他並未發現,懷中的人同樣睜開了無睡意的眼陪他一同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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