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玻璃是一時心血來潮,他把小爾當作一個賭注,讓我變成他的助手,潛移默化之下,我慢慢接受了他那一套貪婪法則。雖然他惡心得教人反胃,但在他身上我學會了唯有適者能生存,唯有站上的最頂端,消除所有軟弱,才能不再受制于這污濁骯髒的世界。」
「他不可能無緣無故讓你接收他的資源。」
「為什麼不可能?」楚寧淡淡地反駁,漾開極為嘲諷的苦澀笑容。「當老玻璃得知自己染上愛滋之後,當他終于覺悟自己窮得只剩下錢,當他發覺自己身邊僅有想藉由關系賺取金錢的小狼狗,才明白唯有手中教出來的狗才能夠信任。」
「你和……小爾?」鐵宇鈞以不確定的口吻問,沉重的聲調藏著連自己也未察覺的萬般小心,那是種害怕會帶給她二度傷害的小心翼翼。
「不,小爾不是。」只要提及小爾,她的雙眼立即涌現無限哀傷,以心碎的淒涼自我折磨。「因為一次犯錯,按照賭注,我親手拋棄了小爾。」
「什麼樣的賭注?」
「不要問……求你不要問……」淚水浸蝕了眼前的一切,濃重的自厭擊垮了最後一絲假裝的堅強,她一直是那麼努力地想洗刷淤藏心底的罪惡感,無論砸下多少金錢都不曾猶豫,努力找尋小爾的下落,可是,威廉帶來的訊息無疑是一則判她此罪無期徒刑的惡耗。
鐵宇鈞攬起癱軟的冰冷馨軀,讓無助的她蜷縮在他的懷中,大掌輕輕地撫慰著她不斷顫抖的縴背,平緩她緊繃得幾近痙攣的身子。
他可以揣測得出,狄威廉帶給她的,肯定不會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他討厭哭哭啼啼的場面,一句慣常掛在嘴邊的「不要哭」卻堵在喉嚨深處出不來。那些陳舊的傷痕對她而言是割除不掉的瘡疤,她選擇將這些丑陋曝露在他面前,代表她……
如玫瑰嫣媚舒展的高傲姿態不再,他成功拔下了那一身尖銳的刺。
他闖入了她心扉緊鎖的那方禁地。
鐵宇鈞完全感覺不到勝利的驕傲,更感受不到絲毫的自負,看著懷中這朵憔悴的玫瑰,她被攀折的痛,他感同身受。
彷佛能夠穿透時空,越過歲月的禁制,他幾乎能看見一個披垂著黑色長發的東方女孩,仰著一張哭泣的脆弱臉龐,在痛苦的煎熬中放開了她最親愛的弟弟。
她等待,她忍耐,在金錢世界的追逐與殘酷現實的淬煉下,成為貪婪帶刺的玫瑰,只為了找回那些曾經想守護卻不得不放手的美好。
鐵宇鈞的薄唇挪移到她白皙的耳後,輕輕貼著低語,「你辦到了,現在的你就站在頂端,再也不必忍受刻意挑剔的目光,也不必為了愚蠢的賭注而放棄誰。」
「是呀,我辦到了……我真的辦到了。」
被圈在堅固胸懷的小臉茫然的抬起,楚寧失焦的瞳眸中盈滿淚水,在柔和燈光的映照下,宛若有著碎成千萬片的琉璃嵌在眶內,閃爍著迷離的色彩,惘然的回視著他專注的鎖視。
那雙深邃的俊目完全攫奪了她滿心的悸動,即使那是兩簇會灼心的烈焰,她也甘心陷入熾熱的焚燃。
幾乎是迷戀般不由自主,楚寧伸出泛涼的柔荑,縴美的手帶著無法遏抑的顫抖,撫上他英挺的臉部線條。
眉眼鑿刻的深度,一雙總凜眯著的陰郁眼楮,刻薄不饒人的薄唇,隨著呼息起伏的喉結,最後,她的手滑入一只粗糙的大掌中,與他十指交錯。
他的擁抱,他輕輕的盈握,像鎮靜劑,更像止痛的嗎啡,麻醉了她疼痛不堪的一顆心,那種無止盡空蕩蕩的痛,因為他的存在而補滿。
「如果……我要求你吻我,是否需要什麼理由還是借口?」楚寧唐突地開口,末句的啜泣聲音隱沒在他嘴里。
「我從來不接受女人的理由或借口。」鐵宇鈞睜亮凝聚著風暴的雙眸,讓她清楚明白她的要求將會招致什麼樣的結果。
「那你為什麼吻我?」她濕潤卻堅定的眼神清楚宣示了不顧後果的決心。
「因為我想吻你,就這麼簡單。」
「一個男人不會無緣無故想吻一個女人,不管是單純的欲/望還是發自內心的渴望都好,至少該有個答案。」
鐵宇鈞質疑地挑眉,湊近鼻息,看盡她隱藏得很好的熱烈期待與微弱的怯畏。「難道喜歡也需要答案?」
一聲清晰的「喜歡」像透風射來的箭,將她的心釘死,再也不能動彈,掙扎亦是徒勞無功。
毀了,一切都毀了……
哪怕是無心的戲言,即使是隨口敷衍,楚寧的心都已經困死在他這聲宛若談論天氣般漫不經心的「喜歡」,駐足在有他身影佇立的一座心城里,哪怕這是一座廢墟,她也甘心自囚。
冰冷的空調吹滅不了情熱的火焰,他們深深地纏吻,壓坐在整片吊牌未拆的華美服飾上,用溫熱赤果的身軀蹂躪這一堆堆滿足世人虛榮的美麗包裝。
所謂高貴,不過是一顆真心。
外在的華麗只是掩飾內心虛偽的多余之物。美麗,是透過層層包裝的丑陋;丑陋,是剝落層層虛偽,呈現最深沉的真實美麗。
當鐵宇鈞吻過楚寧一頭染得瑰麗的紅發,彷佛用嘴唇觸踫一團熾熱火焰。當他用吻吞噬了她僅存的意識,她根本已經分辨不清此刻人在何方,高級飯店還是廉價旅館,此時此刻,在她的感官認知里都是一樣的,毫無分別。
初見時,他光憑一記眼神便看透她,而今,他光是一句「喜歡」就擄劫了她的心,這樣的男人太危險,太詭譎,如果夠理智的話,她應該將他推離身邊,應該板起高傲的嘴臉,讓他倒盡胃口,興趣盡失……可是她辦不到,真的辦不到。
其實她很軟弱,很沒用,一旦舉了白旗,就決定了接下來潰不成軍、一路敗北的結局。
鐵宇鈞洞悉了她的分心,游移的大掌擒握住她縴細雪女敕的細頸,挑動火苗般輕輕摩挲,逗惹她最敏感的界線,連最後一絲絲渴望守住的抗拒都瞬間瓦解。
一朵帶刺的玫瑰就此選擇臣服,彎下傲挺的睫枝邀請他動手攀折。
「我只問你一次,」體熱交融之前,他吻著雙眼迷亂的她,唇抵住她的唇,親昵地喃語,「你確定要這麼做?不後悔?」
「有什麼好後悔?」楚寧餃咬著他的唇瓣,雙頰蕩漾眩人的瑰艷,浪花般的紅色鬈發披散著,絲絲縷縷,旋繞著他堅實的胳臂,勾纏在分明的指節上,無所不在,亦如屬于她的馨香,縈繞心頭,鑽入骨髓,擺月兌不掉。
「我不是你能有所期待的男人,也不是能帶把你從黑暗中救贖的解放者。」鐵宇鈞深鎖眉宇,郁色的雙眸潛伏著她不能理解的晦澀。
「我不需要誰來救贖,也從未期待過誰來拯救我。」楚寧挺起縴細的上身,環住他垂傾的肩頸,將他困進糖果般甜蜜的旖旎風暴中,由身到心,層層縛綁,雙雙耽溺在火熱繾綣的欲/望里,載浮載沉。
封吻花瓣般甜軟的唇之前,他倚在她嫣暈的腮旁,低聲絮語,「但願我不會讓你失望而心碎。」
楚寧想告訴他,正因為害怕失望,所以從來不敢存有希望,至于心碎,她還有心可碎嗎?然而這一席話始終咽在她的喉嚨中,不曾月兌口說出。
他在她心里點燃一盞火光,緊閉的心扉涌起了敞開的渴望,卻又能夠輕易地將微弱的火苗吹熄,或許,這個矛盾的男人根本是上天降下的考驗,考驗她能否在濃烈的情愛里全身而退……
永遠都不要奢望我,因為你一定會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