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森斯,」綠色小精靈蹲坐在一旁的雕刻刀上,隨手玩弄了下手邊的泥土後,小小的腦袋瓜子轉了好一會兒,這才又轉頭望向眼前正在雕塑夏天的席森斯說道︰「為什麼你每次都要花上整整三個月的時間制作一個季節女圭女圭?」
他不懂。「我是說……」如果她們三個月之後就會消失,為什麼你不隨便做一個就好了?」說著,他依樣畫葫蘆地拿起了一塊泥土。
席森斯將混合好的泥土再度捏了一塊,細細地雕塑著手上的泥女圭女圭後,轉頭給了綠色小精靈一個慈愛的笑。「每一個季節都是一個生命,雕塑得愈精細,那個季節就會變得愈美麗,要讓四季過得美麗,不就得細心雕塑手中的女圭女圭?」
「可是……」綠色小精靈再度噘著嘴。「可是……這麼辛苦的雕塑一個女圭女圭,等到她們要消失的那一刻,你不會感到心疼嗎?」
「那有什麼辦法?」他無奈地望了眼手中未完成的泥娃,這又接口︰「生命的事不是由我掌控,所以我沒有辦法決定她們的去留。如果時間到了,她們真的該走了,這也不是我能夠決定的……」
「更何況,」他搖搖頭。「每一個季節都是另一個新的生命,都該有個新的開始才對。」
「話是沒錯……」綠色小精靈還是有點搞不懂。「可是,如果她們的生命也可以永久,你不也就輕松多了嗎?」
席森斯又是一聲輕笑。「那我豈不是沒事做了?」
砰!
一個撞擊聲霎時打斷了所有的對話,讓兩人自對話中抬起頭來;只見此時的春天正盈著淚水,直挺挺地站在席森斯的面前。
席森斯輕蹙起眉頭,因春天不預期的出現而感到一絲不解。
春天靜靜地立在原地,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跑到這里來,只是,當她的心口再也承受不了那抹痛時,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席森斯……
淚水在她的臉頰上如珍珠般閃爍著,從離開蕭啟煒至今,這惱人的淚水似乎就沒有停止過。
「這里……」她模模自己的胸口,討厭因哭泣而產生的哽咽。「好痛……真的好痛,好像要將我整個人都撕碎一樣……」
她不懂。「春天不是還有一個多月的生命嗎?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痛?為什麼……我感覺自己好像要消失一樣?」
從她的語氣中,席森斯仿佛听出了一切;他愛憐地起身,緩緩地將她一把抱進自己的懷中。
一開始他所擔心的事,好像在這一刻全都靈驗了
「別哭了!」他輕聲安慰道。「春天不應該掉眼淚的,你忘了嗎?」
感受著席森斯溫暖的體溫,她的淚水更無法遏抑地流下。「我知道。」她回答。「可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會一直涌上來……一直停不了。」
席森斯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將她按在胸口,平緩她起伏的心情。
這女孩戀愛了……他這樣告訴自己,所以她才能感受到情侶間如椎心般的痛。
原以為這三個月的時間,能夠無聲無息的平安度過,卻沒有想到還剩下一個月的時間,這樣的事竟然還是發生了。
唉!他在心里發出一聲低嘆,還能怎麼辦呢?幾千年來都這麼過了,他又能如何呢?
幾千年來,不論人神都在愛情的漩渦中掙扎;只是,越是掙扎,便越陷越深。更何況是對一個只剩一個月生命的春天……
「席森斯,」她再度輕喚他的名字,語氣中卻再也抑不住那股傷痛。「為什麼?」她還是情不自禁的想問︰「我為什麼只有三個月的生命?為什麼……我感覺所謂的天長地久好像不只三個月?」
她看看自己的雙手,對于未來,她仍有種莫名的烈具。「我不想這麼走……更不想就這麼離開他的身邊。」
可是……淚水再度模糊她的視線。「每次看到他跟由美子,我的心就好痛;每次一想到我必須離開,我就會變得好舍不得。你當初並沒有告訴我會有這樣的感覺,但為什麼,這種感覺竟一天比一天更強烈的在我的心中擴張?告訴我……到底該怎麼做?等到我必須消失的時候,我又該怎麼辦?」
她睜著一雙茫然的大眼,期待席森斯能回答她所有的疑惑;但他只是望著她,什麼話也沒說。
為此,她的心頭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
「你從來都沒有告訴我『愛』是什麼?」她再度低下眼瞼。「但是我好愛好愛他,告訴我,愛會讓人心痛嗎?要不然,為什麼我的心一直覺得好痛?」
她的心中有好多好多的問題,但又有誰能夠告訴她答案?她原以為來到這里,席森斯會告訴她一切的答案,可是為什麼此刻的他竟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將她擁在懷中?
「春天……」不知道過了多久,席森斯才開口輕喚她的名字;關于愛情……他自嘲一笑,該問維納斯才對,而不是他這個糟老頭子。
他輕撫上她細致的發絲,幾千年來的經驗,他仍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
「我……」他輕咳了下略帶哽咽的喉嚨後,這又接口︰「我沒有辦法決定你的生命,但是,我卻可以告訴你……如果你真的愛他,就該利用剩下的時間,好好的跟他在一起,別太在乎那種會讓你難過的感覺。」
「可是……」她不知道,所謂的天長地久,抑或是白頭偕老的承諾?
若是愛一個人,不是應該給予這些承諾嗎?而她又能給蕭啟煒怎樣的承諾呢?
「我真的會消失嗎?」她含淚的雙眼再度望向席森斯;她只想知道,她真的會消失嗎?
只見席森斯垂下眼瞼,什麼話也沒說,再度以沉默回答了一切。
霎時,她的心又碎了。「那我會變成什麼?」她低頭望向自己白皙的雙手。「空氣?泡沫?還是什麼都不剩?我會變成什麼?」
「泥土。」席森斯回答了她的話,以一只大手再度輕撫她細致的臉頰輕道︰「就像我剛開始制造你的時候一樣,你會變成泥土……如果他真的有心,只會讓你變成一尊泥女圭女圭。」
「就這樣?」她不敢相信。「在你們給予我生命之後,怎能要求我變成一尊毫無知覺的泥女圭女圭?你們怎能這麼殘忍?」
「春天——」
「別踫我!」
他伸上前的手再度被春天甩了回去,他沉了臉色,好一會兒才又開口︰「你該知道這幾千年來一直都是如此的。」
「不!」她不要听,就算這一切都是真的,就算這一切都早已是注定的,她仍不願面對自己會消失的那一天。
淚水早已讓她看不清所有的景象,她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要求些什麼?她再也不明白學會了愛到底值不值得?
她抬頭朝眼前的席森斯望了一眼,隨即轉身跑了出去;她再也不願去面對這一切!再也不要……
「怎麼辦?」待春天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綠色小精靈才上前輕問了聲。
席森斯轉頭朝他望了眼,再度望向春天消失的方向;對于剛剛發生的一切,他自己也是十分無奈。
「能怎麼辦?」他聳聳肩。「我只是一個掌管四季的小神罷了,還能說些什麼?這幾千年來還不都這麼過了?」
他搖搖頭,再度漫步走回方才的位置。「該把夏天準備好了……」說著,滿懷心思地再度拿起做到一半的夏天女圭女圭,繼續細細的雕塑著。
可是……
綠色小精靈來回轉頭望著席森斯與春天消失的方向,怎麼都覺得不對;連他都這麼覺得,席森斯一定比其他的人還要來得難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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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美子望著窗外的景色,思緒仿佛早已毫無目的地漫游。
都走了!她這樣告訴自己,在一場爭執之後,所留下的,還是只有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她到底得到了什麼?
她不禁苦笑一聲,此刻的她不但什麼也沒得到,還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這真的是她要的嗎?淚水再度盈上她的眼眶;這真的是她要的嗎?
叩!叩!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她遠走的思緒,她回了神,遲疑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緩緩地朝門口的方向移動。
只是,開門後所出現的人影,隨即拉回了她所有的住意力,她想都不想,急忙地想把門給帶上。
「由美子!」岩野央在她將門帶上之前,急忙用腳堵住門板,所剩的縫隙仍足以望見由美子在門後的身影。
「你走!」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激動些什麼;但……不!她並不預期會在這個時候看見他。
「由美子,」他仍是不放棄。「別這樣……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們好好的坐下來談一談。」
「沒什麼好談的。」她說道。「我根本不想再見到你。」
可是……她的心里卻涌上一股不確定,為什麼此刻的她,竟感到一絲的思念及遲疑?
究竟是為了什麼?
砰!
就在她的思緒稍微失神之際,岩野央一個用力,將門給撞了開來。
由美子見狀,倉皇地想轉身逃開;只是,還沒跨出一步,硬是讓岩野央的大手一把拉回懷中。
「別走……」她听見他的聲音里有絲淡淡的顫抖。「別再躲著我……」
「放開我……」她試著掙開他溫暖的懷抱,淚卻無法遏抑地流下。
何時,這片懷抱成了她午夜夢回里的依靠;何時,他的低語成了她渴望許久的聲音?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一切總跟她原本想的不一樣;她愛的人是蕭啟煒,不應該是他——這個強迫她的人,卻也是這些年來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人。
岩野央緊緊地將她擁在懷中,這些日子以來的思念,在此刻全都有如洪水般涌上他的心頭。
從來沒有對愛情如此的難舍,從來沒有因思念過多而感到心疼;但今天……他告訴自己,他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的情感。
「我只是來這里講些話,」他深吸了一口氣。「說完我就會走,我不會傷害你的……只要幾分鐘的時間
他哀求的語氣,許久才讓她平穩了原本試著掙扎的動作;她低頭靠在他的胸口,聆听著他急促的心跳。
他想說些什麼?她不懂,為什麼此刻的她竟感到一絲莫名的恐懼?
「我愛你。」他像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才將這句話擠出喉間。「從一開始看到你的那一刻開始,我就願意以一生的時間來守候你。」
她睜大了雙眼,任由淚水肆無忌憚地模糊她的視線;听著他的心跳聲,慢慢的混亂了自己所有的思緒
為什麼?這四年的時間……為什麼到這一刻才對她開口?
「我一直很抱歉對你做了那樣的事。」他愧疚道。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說些什麼?「我……」
還有必要嗎?他開始躊躇。在這麼多事情發生之後,他還有必要再多說些什麼嗎?
只是,心中如潮水般的情感已快將他狂噬席卷。
「我……」他支吾著,許久才再度深吸了一口氣。「我愛你。」他再次強調。「只是想讓你知道這個……我……就這樣了……」
再多的言語也無法形容他現在的心情,他放棄了,再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來彌補過去所發生的一切。
或許這樣就夠了;或許這輩子企求的將是她的擁抱及諒解;也或許他根本什麼都不應該說……
他不舍地將她自懷中放開,╴對這永遠得不到的情感依舊感到難舍;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深情地凝望了她一會兒,才轉身朝門口的方向走了過去。
「你……怎麼能這樣……」
走不到幾步,由美子哽咽的聲音令他的腳步停住,他轉頭,卻看見她明亮的雙眼盈滿淚水……
「你怎麼能夠……」她輕泣道,再也抑不住胸口的那般哽咽。「你怎麼能夠在說了愛我之後,就這麼轉身離開?」
這……
岩野央的思緒在瞬間由混亂轉成了空白,又從空白轉成混沌;她說什麼?他不太確定,可是為什麼胸口有股說不上來的沖動?
他仍愣在原地,除了望著她以外,他什麼事也不敢做。
「你怎能以為,」許久,她才又接口︰「除了你以外,我什麼感覺也沒有……」從來不曾發現內心情感的她,此刻一切竟變得格外的清晰。
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為什麼必須繞這麼大的一圈?為什麼在這麼長久的盲目追逐之後,她才發現自己要的是什麼?
她緩緩地抬起頭,堅定地直視眼前的岩野央;就因為這些年來,他不斷地守候在她的身邊,所以一切對她來說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就因為這些年來,他總是無怨無尤地呵護著她,所以她開始忽視他對自己所做的一切……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她心里所想的卻全都是他;她所思及的每一個角落,幾乎都留下他過去所做的種種溫柔。
一直到這一刻,她才確確實實的發現。「我愛你……」淚水再度佔據她的視線,她再也沒有比現在更確定的了。
「這些年來……」她仍是抑制不住那股難過。「這些年來,我一直無法認清自己的情感。因為……因為你一直守在我的身邊……讓我以為……一切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但是……」
她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的情感。「我愛你……一直到這一刻,我才……」
還不待她說完,岩野央早已跨步上前,一把將她緊緊地擁在懷里;夠了!他這樣告訴自己,這些年來的等待,在听到這些話的剎那,他就知道……全都夠了!
他只期待自己的情感能得到回應;而今,他還能要求什麼呢?
第一次,他為這份情感落下感動的淚水……
春天的日本,處處都是熱戀中的情侶,而他,在經過這麼多年的追逐之後,終于也找到自己的所愛。
一切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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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乘CX451,十二點五十分前往日本的旅客,請趕快登機∼∼∼」
桃園中正機場里,再度充滿廣播的聲音及擁擠的人潮,剛下飛機的蕭啟煒拿下墨鏡,再度朝入境審查的方向走了過去。
自從春天消失至今已經近一個禮拜了,他這樣告訴自己,到最後,他還是一個人回到台灣。
到底少了什麼?為什麼他一直無法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
春天就這樣走了,而他……也這樣無聲無息地回台灣了……他再也不認為自己會有再見到她的機會,他再也不認為自己能再找到一個讓他如此動心的女人
或許,這就是他應得的結果;或許,這是上天決定給他的最後懲罰……但在這一刻,他只知道,他永遠無法如此深刻的愛一個女人。
「去日本這麼久?」
海關的聲音再度拉回他遠走的思緒,他回頭,愣了好一會兒,這才微微地點點頭輕道︰「嗯……做生意。」
只見海關再度抬頭朝他望了一眼,才在他的護照上蓋了章,之後才將護照交還給他。
他望了一會兒,機械式地接過護照後,再度轉身走向行李提領處。
為什麼?他的思緒再度遠游,為什麼此刻的他一點也不想回台灣?為什麼一個禮拜前憶起回台灣的興奮,此刻的他卻一點也感受不到?
到底是怎麼回事?整整兩個月的時間,在他的生命中卻仿佛成了一片空白?
他盲目地邁著自己的腳步,不大確定自己到底要走向哪一個方向,在提了行李後,他再度轉身走向出關口。
或許,一切都該這樣結束了……或許,他該從此忘了春天是誰……
也或許,在他的回憶里,他再也不該憶起在日本整整兩個月的快樂時光……
「蕭啟煒!」
一聲鈴聲般的叫聲再度拉回他遠走的思緒,他不太確定自己是不是听錯了;但……
他深吸了一口氣,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抬起頭;當春天的影像再度映入他的眼簾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反應?
「嗨!」春天盈著淚水,站在接機大廳上不斷地朝著他揮手;在望見他出境的那一剎那,她的心里只有好多好多的感動……
這是她要的!她仍是揮著手,當席森斯說,把握她所剩的時光守候在愛人的身邊,她只知道,她要用剩下的三十天,只守候在他的身旁。
她無法抑制自己的淚水,只因為,她真的好想他……
蕭啟煒仍然無法相信自己的眼楮,眼前的春天此時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的眼前對著他揮手。
他該有所行動嗎?還是……他只要稍稍的移動,這所有的影像,便會在瞬間如煙般的消失?
可是……
老天!他在心里發出一聲低吟,他真的好想她,而她卻又如此的真實……
當每一個寂寞的夜晚,他帶著心痛難舍而入睡時,就是這春天般的笑容,肆無忌憚地佔據他所有的思緒。
只是,他怎能期待自己還會再見到她?他怎能期待她會在這個地方出現?
在他的腦子還在思考時,他早已放下手中的行李,跨步向前,一把將她緊緊地擁進自己的懷中。
「不要告訴我這一切只是在作夢,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第一次,他寧願自己活在夢中。
春天再度盈滿了笑臉,她以雙手回應他的擁抱。「都是真的!」她哭了。「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又回來了!」
「可是……」他仍不相信。「你怎麼會……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你怎麼會知道……」
春天再度傾身用吻覆住他所有的言語,以笑容慢慢地淡化他所有的疑惑。「你忘了,」她含淚而笑。「我是春天,春天應該什麼事都知道的……」
「哦!老天……」他感動地將她再擁進自己的懷里,讓淚水奔流而下……
重要嗎?他這樣告訴自己;她怎麼知道的,重要嗎?
只要她回到他的身邊,這不就是他所要的嗎?他還能要求些什麼?
「我愛你!」他說出自己的感動,傾身鎖住她嬌女敕的雙唇,再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的一舉一動;此刻,他只想將她緊緊地擁在自己的懷中。
「我也愛你。」春天以雙手緊緊地環住他的頸項,在心里悄悄地告訴自己,在她有限的生命里,她會永遠愛這個男人。
廣大的機場里,兩人相擁的影像不自覺地吸引所有過客的視線,但這一刻,他們什麼也不在乎,只要兩個人能永永遠遠的倚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