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不可以坐好?」看著彷佛脊椎骨沒有長好的助手,程鋒隨手撿起一張廢紙揉成一團往他身上丟。
「兩天沒睡覺,你看我能坐著就該偷笑了。」頂著熊貓眼的助手一臉哀怨地說著,連躲避上司攻擊的能力都沒有。
「我都沒有說話了,輪得你吵嗎?」程鋒說罷又送他一顆紙球。
「你們兩個怎麼這麼早就到了?」剛從紐約回來的進攻教練唐希昂才踏進公司就看到不似人形的兩人,再加上那充滿了食物包裝紙的辦公室,不難看出他們已窩在這里多天。「你們在這里待多久了?」
「我想想看……」助手豎起一根手指,「進來的時候是天亮,然後又過了兩個天亮……」
「三天了?你們在這里三天了?」唐希昂瞪眼。
「事情都做不完了,要我怎麼回去?」在辦公室里困了整整兩天,程鋒鼓著腮幫子,拉著他的衣袖夸張地喊著︰「唐大人啊!救救我吧!」
「我看。」唐希昂將他看到一半的文件接過手,雖然不關自己的事,還是決定幫他一把。
「程先生一線。」外頭的秘書小姐探頭進辦公室,「是衛小姐。」
「知道了。」程鋒應了一聲,接起埋在文件堆下的電話,「喂,奈奈。」
「鋒?」
屬于衛曉奈的聲音自話筒的另一端傳來,讓疲憊的程鋒露出微笑,「怎麼打來了?有事嗎?」
「在工作嗎?」
「對啊,-都不知道,還有一堆事情沒做完,快累死人了!」以肩頸夾著電話,他邊撒嬌邊繼續忙著,在看到助手開始整理攤在地上的文件時喊住他的動作,「不!那個我還沒看完,你先幫我整理好這邊的。」
「鋒,我人有點不舒服。」吸吸鼻子,衛曉奈聲音沙啞地說︰「晚上你能去嗎?」
「抱歉,-剛剛說什麼?」專注于公事上的他沒有認真听進去,更加沒有留意到她聲音里濃重的鼻音。
「沒事了……咳咳……」衛曉奈按著發脹的額,難耐地吐出一口氣,「我是想問你能不能去,看來你真的很忙。」
「對不起,我真的走不開,-一個人去好不好?」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過分,但他實在抽不了身。「我得走了,看晚點能不能打給-喔,Bye……喂!你小心點啦!那個我都還沒……」
嘟嘟……
瞪著傳出斷線聲的話筒,衛曉奈默然了好半晌,最後她疲憊地掛上電話,伸手抹了把臉,將午休時所買的感冒藥吞進肚子里。
「進來吧。」
「奈姊,麻煩-在這里簽個名。」助手將檔案夾攤擱在她的面前,「還有,亞卡雅說東西都準備好了。」
「好……咳咳……」發痛的喉頭讓她連嗓音都啞了,衛曉奈難受地皺著眉頭,艱難地完成句子,「我今天下午……咳咳……有事……咳咳……要先回去……咳咳……東西……咳咳……我回來再弄……咳咳……」
「天啊,-還在咳啊,沒事吧?」助手被她的咳嗽聲嚇著,趕忙替她倒了一杯熱茶,伸手順著她的背。「喝慢點。」
喝了幾口助手遞來的水果茶,衛曉奈的喉頭稍感舒坦些,「謝謝……」
「要不要我幫-打電話約莫可洛醫師?」她這幾天一直咳,精神狀態也非常的差,而今天整個早上臉色更是異常蒼白,讓助手非常擔心。
「不用了……我沒什麼,只是喉嚨有點不舒服……咳咳……吃兩顆喉糖就沒事了。」對助手露出要他安心的笑容,衛曉奈開始整理著包包。「我差不多要走了……咳咳……東西做完你就下班吧。」
「那好吧……」她都這麼說了,他還能說什麼?「不要死撐喔!」
「放心,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衛曉奈扯出一道淺笑,拍拍助手的臉頰,「我走了……咳咳……有什麼事打我手機吧……咳咳……」
收拾好一切,衛曉奈穿上外套後到停車場取車,開車到距離工作的地方有三個小時車程的程鋒老家。
因工作的關系,程鋒沒有辦法繼續住在家里,但仍盡可能每個周末都抽空回老家吃飯,但近年程鋒忙于公事,許多時候都是由衛曉奈代他回去探望他母親。
將跑車停到程家門前的車道上,衛曉奈灌下方才在便利商店所買的提神飲料,決定等精神稍微好些後才下車。
忍著虛軟發燙的身體傳來嚴重的不適,她只想吃完飯便趕快回家。
「奈姊,-來啦!」打開門,程天韻開心地給衛曉奈一個大大的擁抱。「好久下見了!-好嗎?」
「我很好。」回擁了一下程鋒熱情的麼妹,衛曉奈笑了笑,「-呢?听阿姨說-剛找到工作了?」
「是啊,明天上班,我超緊張的!」
衛曉奈笑看著程天韻夸張的表情,將早準備好的禮物交到她手中,「看這個能不能讓-鎮定一點。」
「給我的?什麼啊?」程天韻接過紙袋,在抽出一條紅黑色的格子裙時,興奮地喊著︰「哇!Vivienne的裙子!好漂亮喔!我想要好久了!」
「-喜歡就好。」昏昏沉沉的衛曉奈吃力地保持笑容。
「我怎麼好意思收?」嘴上雖然這麼說,但程天韻已經想好要怎麼把它跟衣櫥里的其他衣服搭配了。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是找到工作的禮物。」
「謝謝奈奈姊!我就知道-最好了!」程天韻抱著紙袋,聲音里的興奮怎麼也掩藏不住,這才想起兩人還站在玄關,她趕忙將衛曉奈拉進屋子里。「媽!奈奈姊來了!」
在廚房里忙得不可開交的程母在听見她的到來後,馬上放下手上的一切,自廚房里步出。
「阿姨。」衛曉奈笑著朝她打招呼,拚命忍住不要咳嗽,免得讓其他人擔心。
「奈奈,-來了。」程母伸手在圍裙上擦了一下,上前給衛曉奈一個大大的擁抱,留意到她微啞的嗓音,「-的聲音有些沙啞,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衛曉奈急忙搖頭否認,隨口說了個理由︰「剛才喝了點冰的,現在喉嚨有點癢。」
「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對于兩個獨自居住于城內的孩子,程母非常掛心,眼看衛曉奈縴細的身子好像又消瘦不少,她忍不住問︰「-是不是又變瘦了?」
「還好啊,我一直都是這樣,咳咳。」衛曉奈側頭輕咳了一聲,聳聳肩,「可能今天穿黑衣服的關系吧。」
「是這樣嗎?」程母的口氣有著懷疑,轉頭四顧不見兒子的身影,她又問︰「鋒呢?他沒跟-一起回來嗎?」
「他有工作在身,今天來不了了。」
「又在忙啊?那孩子也真是的,一天到晚只顧著工作,連我這個老媽都不用看了!」這一年他回家的次數五根手指就數完了。看著衛曉奈有些無奈的微笑,程母拍拍她的手,「還是奈奈最乖。過來坐,晚餐已經好了。」
在熱鬧的氣氛中昏昏沉沉地用過晚餐後,實在撐不下去的衛曉奈找了個借口提早離開。
「今天不要回去了,留下來住。」盡管衛曉奈刻意掩飾,但程母仍是輕易看出她的不適。
「不了,我明天還有工作。」她禮貌地搖頭回絕,「而且說不定鋒晚上會回來,我怕他沒東西吃。」
「他這麼大一個人,餓了不會自己買東西吃嗎?」程母一點也不在意兒子會不會餓肚子。
「-不是不知道,他一忙起來就什麼都忘了,連肚子餓了也沒有感覺。」以前就曾經發生過因為連續工作兩三天沒有吃飯,最後差點進醫院,後來是她嚴重警告,他才慢慢的改變習慣。
「-就是太寵他了,要是我才懶得管他。」程母不以為然地哼道,又擔心的問︰「-開得了車嗎?還是我叫阿弟載-吧。」
「不了,他明天早上也要上班。」向來不愛麻煩他人的衛曉奈搖搖頭,「我沒問題的。」
「那好吧。」既然她都這麼堅持了,程母也不好說些什麼。「-自己小心點知道嗎?有什麼事就立刻打電話來,不要逞強。」
「知道了。」
「到家要打電話給我喔!」程母再三囑咐。
與程家上下道別後,衛曉奈坐進車里,一陣暈眩襲來,她趴在方向盤上好一會兒,又灌下一整瓶提神飲料,才勉強集中精神發動車子,往回家的方向駛去。
一路上,她頭昏腦脹的,好幾次差點撞上人行道。
好不容易到家,在看到迎接自己的是一室黑暗時,她知道程鋒還是沒有回家。
她已經這麼晚回來了,他卻比她更加晚……看來他今夜還是不會回來的了。
心頭擰緊,衛曉奈泄憤的將皮包甩在一旁,也不管身上仍穿著外套與鞋襪就這麼躺在沙發上,任腦袋掛在沙發的邊沿。
頸上的項鏈因為她的姿勢而垂下,瓖著鑽石的銀色兔子左右晃動著,她拉起鏈子看著,目光變得迷蒙。
這條項鏈是程鋒拿到第一份正武的薪水後買給她的,還記得那個時候他說兩個人是在兔年相戀,所以買了一只小兔子送給她,一直到現在,她都不曾拿下來。
闔上眼楮,她只覺得身心疲累。
惶惑及不安的情緒,漲滿了她的胸口。
從前,不見她半天他都會不斷的打電話,在電話里向她撒嬌,說他有多想念她,而她雖然會不耐煩地翻白眼,但其實心里非常甜蜜。
是什麼時候開始,听不到他中午有事沒事的騷擾電話?是什麼時候開始,每次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好久沒見面了」?
他卻對這樣的狀況沒有表示任何感覺?讓她開始懷疑,對他來說,她是不是已經變成一種可有可無的存在?
這樣多愁善感的自己,衛曉奈真的好討厭,同時不斷的問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喜歡一個人,就會變得這麼的情緒化、這麼的不像自己?就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夠影響她的心情?
她,似乎無法再回到不認識他的時候,對身邊的人事都不在乎的樣子了……
「老大,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連頭也不抬,程鋒拒絕得非常干脆。
「我真的要啦!」助手像個耍賴的孩子般跺腳,在他面前哇哇大叫,「那我要上廁所!」
「又去?你五分鐘前才去過。」
「讓他去吧,看他那鬼樣子,根本做不了事。」三葉弦太郎好笑地搖頭。
又不是不知道這個寶貝助手煙癮大,在禁煙的環境工作這麼長的時間,根本就是要了他的命。
「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程鋒無可奈何地發出輕嘆,「給你十五分鐘。」
「太好了!很快回來!」助手听了馬上抄起外套及打火機,奔到陽台去「充電」。
「這家伙真是的,小小年紀煙就抽得這麼猛,看他不到三十歲肺就變黑色了。」小子就是屢勸不听,只會抱怨不讓他抽,也不想想全是為他好。
「由得他吧。你以為大家都像你一樣嗎?煙酒都不踫,像個和尚一樣。」連他都覺得程鋒的生命有夠苦悶的。
「我可不想提早結束自己的生命。」吸煙危害健康,弦太郎是不知道嗎?
「對對,因為這樣你就不能跟你的奈奈在一起了。」真是受不了這個大情聖,老是把心愛的女人掛在嘴邊,三葉弦太郎在認識他不到一個月,就被迫知道關于他女朋友的一切了。「這麼久沒回家,你女人不會怎麼樣吧?」
「我跟她說過了,她說沒問題啊。」
「奈奈還真是個好女人啊!要是我這樣對我馬子,她絕對會問東問西,甚至以為我搞外遇。」三葉弦太郎非常羨慕地嘆息道。
「因為我不是普通的男人!」程鋒說得理所當然,扯唇道︰「跟你那堆花瓶女友不同,奈奈是個很理智獨立的女人,不會一天到晚黏著我。」
沒有錯過他語氣里的一絲落寞,三葉弦太郎挑起一道俊眉,「你干嘛?」
「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程鋒伸手抹了把臉,實在不想繼續在那個話題上。「你還撐得下去吧?」
「撐不下去了!」快兩天沒有離開過這地方,三葉弦太郎苦著一張粗獷的臉,「唉,我以為希拉莉夠變態了,怎麼想到你的級數比她高這麼多倍。」
一想到韓浩翔因進攻教練唐希昂放新婚假而得以逍遙快活,他的內心就極度不爽。
在美式足球里,線衛是防守要員,與防守教練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必須要一起鑽研各種不同的戰術,才能有固若金湯的防守。
也因此擔任線衛的三葉弦太郎這幾個月來幾乎天天與程鋒開會研討,務求在最短的時間內設計出最好的策略,好能在夏營時練習。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是累到語無倫次了嗎?
「我說你是個大、變、態!」三葉弦太郎對他扮個鬼臉,掏出口袋里的PSP,爭取時間破關。
程鋒沒好氣地搖搖頭,才低頭想要繼續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動畫主題曲的手機鈴聲音倏然響起,劃破了兩人間短暫的安靜。
「你幾歲的人了,還用這種鈴聲!」三葉弦太郎做出鄙夷的表情,望著程鋒自凌亂不堪的辦公桌上翻找出一支掛著七八條手機煉的手機,他受不了地說︰「還掛一堆吊飾!你是小孩子嗎?」
相處一年多的時間,三葉弦太郎發現這個男人雖然外表看起來有型帥氣,內心其實孩子氣得很,喜歡吃甜食、喜歡看動畫、喜歡收集模型……他到現在還是不曉得那個時裝界有名的冰山美人怎麼會喜歡上像個大孩子的他。
「關你什麼事?」送他一記紙團攻擊,程鋒按下手機接听鍵,「喂?」
「鋒嗎?是我,媽。」程母的聲音自手機里傳來,讓程鋒稍稍一頓,意外地揚起俊眉。
「媽,什麼事?」現在快一點了,她怎麼會這種時間打來?
「你人在哪里?」
「公司。」
「現在這麼晚了還在公司?奈奈呢?她有跟你在一起嗎?」程母的聲音听起來有著焦慮。
「奈奈?她怎麼會跟我在一起?」程鋒反問,同時想起下午的時候好像接到奈奈的電話。「她不是回家吃飯嗎?」
「是啊,她幾個小時前走了。我看她人好像很不舒服,臨回去前叫她到家後打電話給我,可是一直沒接到她的電話,打她手機也沒接。」她非常的擔心。
「不舒服?她……」程鋒的話還沒有說完,砰砰砰的腳步聲自辦公室外傳來,就見眼楮瞪得老大的助手大口地喘著氣,結巴地喊著--
「老、老大!不、不得了啦!」
「在講電話,你小聲點。」三葉弦太郎自電動螢幕里抬頭,對程鋒那老愛大驚小怪的助手皺眉。
「不、不是啦!」助手拍著胸口順順氣,「新、新新老板來了!」
「新老板?」三葉弦太郎與程鋒聞言同時一怔。
「媽,-等一下。」程鋒掩住話筒,向助手問︰「說清楚。」
助手想要鎮定下來,然而他的聲音還是十分的激動,「新老板啊!他現在就在門口,馬上要上來找你了!」
「找我?」程鋒錯愕地睜大眼,「現在?」
「鋒?」耳畔手機里一陣喚喊提醒他與母親的通話尚未結束。「你有沒有在听我說話?」
「我在。」程鋒拉回思緒,「奈奈今天有帶手機嗎?」
「有啊!」她記得先前在吃飯時,天韻拿著她的手機一直哇哇叫,說什麼AnnaSui特別版手機。「可是打她手機沒人接。」
「-等我一下。」程鋒利用手機上的GPS定位裝置追尋衛曉奈的所在位置,很快就確定向來手機不離身的她人在家中。「她現在人在家里,說不定只是在睡覺。」
「你確定?」
「確定。」他腦子里不斷想著母親說奈奈不舒服的事,「不用擔心,我一下就回去了。」
「老大!還不快去!」助手一臉興奮,連眼楮都在發亮,一點也不像五分鐘前不斷抱怨著要睡覺的人。「他在找你耶!別讓他等!」
助手一直沒緣看到球隊的新老板,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與商界最成功的男人見面,他當然興奮。
實在放心不下,在與母親道別過後,程鋒按下快速鍵,「我打個電話。」
「不要啦!他剛從瑞典回來就來看你,不要讓他等啦!」在新老板正式上任時,正值球季中,程鋒與球隊上下一心一意忙著比賽,好不容易球季結束後,球隊的大老板人又正在瑞典談生意,一直到現在才回國,而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看防守教練。
「我知道,先讓我……」
「來不及了,回來再打啦!」助手不讓他有機會踫手機,伸手拉住他,往會議室步去。
奈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