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情馬拉松 第一章 作者 ︰ 林彤

「咱們的準新娘子來了!」

喬洛曼推開梵蒂亞咖啡廳的圓拱門,低低的怪叫聲便從角落響起。

洛曼沒好氣地走過去,坐在那里听他們鬼叫。大概全世界的老朋友都是這樣的吧——盡情地取笑、批評、侮辱、贊美、歌頌你,而這種友誼大概也只有在學校時期才能培養得出來。

「噢!洛曼,你粉碎了我的夢。從今以後,你叫我再到哪里尋找我的茱麗葉?」

洛曼抬頭望過去,只見人稱羅密歐的羅嘉密正夸張地緊捏著胸襟,痛苦萬分地閉著雙眼。

「羅密歐,放開你的雙手吧。人家亞曼尼大師的心血結晶,可不是讓你像煮過的菜似的掛在身上。穿著皺巴巴的名牌,只會自毀長城,絕不會讓你的茱麗葉心動的。」她輕松地打發他。

「你傷了我的心!」羅密歐咕噥著,雙手改而撫順被捏皺的胸襟,神色平靜地坐回原位。

大伙兒都笑了起來,眾所周知這羅密歐最注重衣履形象。

「洛曼,你真的要嫁給周子健嗎?何不考慮一下我?我成熟又穩重,正值三十而立的黃金年華,絕對是新好男人。」略為發福的黎彼得自我吹噓。

黎彼得高她三屆,已經邁入三十大關。「黎大哥,我就怕你再發展下去,會真的重如泰山。」

聞言,眾人又是一陣嬉笑。

「那考慮一下我吧!」另一個在座的男子,馬文偉也來湊上一腳。

「好了,你們這班臭男生,別為難她了。」洛曼的死黨董歡仗義執言。

「是啊,我早就說過,洛曼是我們這班女生中最厲害的一個,不是嗎?」

說話的是湯文迪,不知道為什麼,洛曼老覺得她不怎麼喜歡自己。

「等了四年,終于可以嫁入豪門,你一定很開心吧?听說,周老先生生前一直反對這門親事,你現在算不算守得雲開見月明?」

湯文迪的話里極盡諷刺之能事,洛曼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只好沉默。

氣氛短暫地靜默,大家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就在大家想改變話題的時候,湯文迪又開了口︰「怎麼,周老先生剛去世不久,雖然你的未婚夫是庶出,想必也得到了一筆可觀的遺產吧。」

這並不是一句問句,洛曼保持沉默,看樣子湯文迪似乎不吐不快。

「這該不會是你這麼快決定婚期的原因吧?」湯文迪這次甚至沒有掩飾她的不屑。

沒人會誤會她的言外之意。洛曼為這麼惡毒的攻擊倒抽一口氣。

「文迪,你喝醉了!」洛曼的好朋友之一洛可兒淡淡地說。

「文迪,你的唇膏有些月兌落,我陪你去洗手間補補吧。」洛曼的另一死黨香文若也來解圍。

「董歡,我得罪過她嗎?」洛曼望著湯文迪略帶蹣跚的身影問。

「看來應該是。」董歡聳聳肩,表示她也不清楚她們之間有什麼過節。

「你自己不知道?」洛可兒不可思議地瞪著洛曼。她們四個——洛可兒、洛曼,董歡和香文若是同屆的同學,感情一直很好。

洛曼茫然搖頭。「我可以感覺到她不怎麼喜歡我,不過不知道為什麼。」

「當年你未進T大之前,她是校花。可是你才一踏進校門,她的地位立即就不保了。還有,你記得李家偉嗎?」

洛曼思索了一下,搖搖頭。

「他和湯文迪一樣高你兩屆,他倆自國中起便是一對,可自從你進T大後,李家偉即傾心于你,慢慢疏遠了她,改而追求你。」可兒說起陳年往事。

「自國中就在一起?那應該是她的初戀了!我看這仇真的結大了!」羅密歐插嘴道,眾人見他話中有話,馬上洗耳恭听。

「眾所周知,初戀是最刻骨銘心的。我記得國三那年,我的初戀情人撇下了我,跟個金毛小子跑去美國念書。唉!當時我可真是傷心欲絕啊!告訴你們,到現在我還有一股想殺了那小子的沖動。對了,順帶一提,我的初戀情人叫茱麗葉,我取這個英文名字就是為了記念我那不朽的初戀。噢!茱麗葉,你到底在哪里啊?可知遠方的我正日夜為你憔悴?」說到最後,他索性振臂嘶喊起來。

「呸!」眾口一辭。

「可是,就算遷怒洛曼,也不必懷恨至今吧。算算看,我們畢業四年了,再加上大學四年,足足八年。又不是不共戴天之仇,有必要這樣地老天荒的記下去嗎?」董歡不解道。

可兒睇了洛曼一眼,顯得有點欲言又止。「這些年她過得不太如意——畢業後,她便嫁給一個銀行經理,生了兩個孩子,據說婚姻生活面臨破裂。」

「嗯,她丈夫正跟一個女職員在搞婚外情,听說他打算離婚另娶。」黎彼得跟湯文迪的丈夫在同一家銀行工作。

「不會是連她婚姻不如意也要算在洛曼的頭上吧?」董歡駭然。

「我記得還有件事……」黎彼得頓住,過了好半晌仍沒有下文。

「什麼事?別吞吞吐吐!」馬文偉催促道。

「那時跟李志偉分開沒多久,她就把目標轉向……」他頓了一下才接下去,「駱華暉!我猜她當時進我們校刊組,就是為了要接近老駱,可是當時老駱眼中只有一個人……」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眾人已經很有默契地轉向洛曼。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讀文學系的馬文偉搖頭擺腦,瞬即被可兒用手肘撞了一下而嗆著。

大家在他的咳嗽聲中沉默。

駱華暉!洛曼心中一凜,許久沒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過這個人了,她也有許久沒再想起這個名字了,畢竟那只是年少輕狂的一段往事。

要不是氣氛那麼凝重,她還真想笑出來。她的這些朋友們真是太可愛了!

「奇怪,連我也不知道其中有這麼多的恩怨。」她微笑著輕聲說。

眾人都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這樣說來,可真是欲加之罪了。美不美是各花入各眼的問題;情人移情別戀,即表示他們遇到更適合的;遇人不淑,婚姻破裂,只能怪自己當初有眼無珠,所托非人,怪罪別人實在沒道理。」董歡一向是後果自負的信徒。

「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麼灑月兌就好了。」洛可兒打趣。

「其實人往往一不順遂,就會鑽牛角尖。她回首過往,難免會假設今天如果是嫁給李志偉,已經在加拿大做少女乃女乃了;若是嫁給老駱,如今也是一家大企業的董事夫人了。無論是哪一個身份,都遠比一家小小銀行的分行經理夫人強多了,偏偏她鐘情的兩個男人,卻都傾慕于你!她苦心經營仍得不到,相反地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贏得他們的心。相信我,對女人來說,這種仇不下殺父之仇!更何況如今她很可能成為棄婦,這新愁舊怨總得找個人來恨。」羅密歐副修心理學,瞧他說得頭頭是道,倒也沒辜負教授的一番心血。

「你們知道嗎?我跑去修那個鬼心理學,也是為了我的茱麗葉,我一直想不通為何她會拋棄我這樣溫文爾雅、玉樹臨風的痴情種子,而去跟那個莽小子。你們相信有這樣巧合的事嗎?第一堂進教室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的那個女同學就姓朱,當時我可真是欣喜若狂,一直管她叫茱麗葉,把她當成我的夢中情人,可是才上了一堂,她就不再來了。我足足等了四年,風雨不改,從沒缺過一堂課,可惜就是再也竟不到伊人芳蹤。天啊!為何現代的茱麗葉都如此的狠心呢?」

在一片「英明的朱小姐」,「徹底瘋掉了」的聲音中,羅密歐模著鼻子閉上嘴。

這時文若扶著湯文迪回位子,大家遂噤聲不語,氣氛有片刻的尷尬。

「今年的七夕會大概就我們八個了,其他的幾個,移民的移民,出公差的出公差,至于老駱,可能是公司新上市,一時忙不過來也說不定,到現在還沒出現,我想他可能不來了。」黎彼得重新打開話題。

七夕會成員有十三個,同屬九三年度的校刊社,自那年起,他們便約定每年的七月七日聚首在這家餐廳。當然,成員間私下也會不定期地搞些活動,只是不像這個日子一樣定死了,不須另行通知。

「我記得老駱那時以一套自己設計的電腦軟體跟史氏企業合作,後來才出來自組公司,算一算,他自己創業也才三四年,沒想到公司這麼快就上市了。真厲害!」馬文偉欽佩地說。

「而且,他公司的股票才上市沒多久,現在已經成長了兩倍!這在電訊業一片吹淡風的情況下,簡直可以說是奇跡!」熟悉股票行情的黎彼得說。

「難怪當年教授們都直夸他是電腦奇才,這些年來,他設計的電腦軟體可說是得獎無數,真不是蓋的!要是我的頭腦有他那麼好,我現在也發達了。」羅密歐羨慕得差點流口水。

「發你的頭!」黎彼得敲了一下他的頭。「你以為老駱今天的成功,是光靠那顆腦袋嗎?人家他每天平均工作十四五個小時,這些年幾乎沒有休過假。你呢?你一天有十幾個小時在玩,要不就在那無病申吟。你也想發達?做夢!」

「做一下夢也不行嗎?干嗎敲人家的頭?很痛耶!」羅密歐低聲咕噥。

見他那副可憐狀,除了湯文迪外,大伙兒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听他們說著駱華暉的種種事跡,洛曼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麼滋味。

「對不起,來遲了。」一個低沉渾厚的男中音突地響起。

「說曹操,曹操即到!老駱,我們還以為你不來了。」

「公司臨時有事。」駱華暉簡潔地解釋,自行拉開椅子坐下來。

「好了,可以來的都來了,我們該進入正題了。大家想吃什麼?」羅密歐嚷起來。

眾人皆失笑。什麼敘舊?說穿了還不是一票損友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一頓。

「謝謝!」洛曼接過華暉遞過來的菜單。因為他是最後一個到達的,而惟一的空位就是她的對面。她不舒服地換了個坐姿,低下頭打開菜單。

「好久不見,洛曼。」

洛曼一窒。是的,這些年以來,每有聚會,他們總是一個出現,另一個就缺席,很有默契地不正面踫頭,偶爾踫了面,若非必要否則絕不正面交談,算起來也有三四年沒見過了。

「是的,很久不見了。」她抬起頭,直直望進一雙深邃的黑眸。

「你好嗎?」

洛曼放松菜單下緊握的拳頭。「很好,謝謝!」

「听說,你要結婚了?」

「是的。」真棒!她依然可以保持微笑,她只希望那仍是個完美的微笑。

洛曼靜靜等著禮貌性的恭喜,但是……沒有,他什麼都沒說!

「哦?」他只是挑挑眼眉。

洛曼僵著身子,說不出話來。

「洛曼,你想吃什麼?」

洛曼歡迎這個打斷聲,董歡一向是她的救星。很好!她才不會多花一秒鐘去猜測那聲曖昧不明的「哦」。

「我要一客鮮果沙拉,一杯柳橙汁。」她砰地一聲闔上菜單。略嫌大力,她提醒自己。

「嗄?別告訴我,你在進行婚前減肥。天!你已經夠瘦的了。」羅密歐大呼小叫。「你們女生老是自討苦吃,須知一般正常的男人都不喜歡瘦排骨的。我們公司里就有一個女同事減肥減得只剩皮包骨,橫看豎看也不配姓朱!」

「閉嘴!羅密歐,你再提一個‘朱’字,今晚你就等著自個兒吃飯好了。」馬文偉威脅道。

「哈!沒言論自由嗎?」話雖如此,羅密歐還是閉上嘴。

「你是嗎?」

過了片刻,洛曼才明白這個問題是針對她而發的。「是什麼?」莫名其妙!先是無聊的問候,現在又問些讓人模不著頭腦的問題。

「你是在進行婚前減肥嗎?」華暉再一次問,仿佛那是個重要的問題。

「是的。」洛曼隨口應道,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所以就順著他的話意,希望結束這個沒營養的話題。

「別傻了!洛曼,你哪來的這個傻念頭?」香文若責備道。

「我想瘦一點穿婚紗比較好看。」洛曼只好繼續「圓謊」。

「你的未婚夫準許你這樣做嗎?」華暉的眼眸凝定在她的臉上。

準許?哼!這男人真是只沙豬!

「他尊重我。」全靠引以為傲的自制,她才能平和地說出這句話。她本來想說,她做任何事都不須經過任何人的準許,然而那未免太沖。她是個文明的人,不必跟只沙豬一般見識。

「哦?即使你做傻事?」背靠椅背,手托下顎的華暉顯得很訝異。

老天!他如何做到的?他如何做到在問完一個令人火冒三丈的問題後,仍然可以悠然自得?

很好!她也可以做到滿不在乎。洛曼調整呼吸,雙臂抱胸,再次迎上他的目光。

「傻不傻是見人見智。」

「你的意思是說,假如愛一個人,就不會覺得他的所作所為是傻的,對嗎?」華暉牢牢抓住她的視線,他可以看到閃過她眼底的火光。

「籠統來說是的!」洛曼知道他正在曲解她的意思,可她不想多花唇舌向他解釋她的觀點。話不投機半句多,不是嗎?

「如此說來,你是不是也認為,如果愛一個人就必須包容對方的一切,無論優點或缺點?」華暉一點也不放松。

該死!他把她逼進了死角,現在她只能說︰「是的!」

華暉若有所思地瞅著她半晌,才咧嘴一笑。「那麼我必須說,你大概是這世上少數懂得真愛的人之一,能被你愛上的男人必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在座的男士皆發出艷羨的贊嘆,不過洛曼卻听得出他語氣中的那絲諷刺?。

「可惜那男人絕不會是你!」突然,湯文迪連聲冷笑道。

在座的人全被她嚇了一跳,紛紛轉向她,只見她一口氣干了個杯朝天,對那些譴責的目光視若無睹。眾人不知所措地又把注意力調回華暉和洛曼身上。

不,應該說只有一個人不為所動——華暉甚至連眼眉也沒抬一下,他仍緊緊盯著洛曼,片刻才帶著自嘲的語氣懶洋洋地說︰「很可惜,不是嗎?」

洛曼決定她也可以玩這個游戲。「做人千萬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大伙兒對她的打趣報以神經質的笑聲,不過氣氛總算輕松下來。

華暉舉杯向她致意。洛曼看不出他的用意何在,但禮尚往來是應該的,所以她也舉起杯子。

這時服務生應陸續端上食物,眾人遂邊祭五髒廟邊天南地北地聊著。

洛曼大部分的時間都低著頭,卻如芒刺在背地感覺到,一雙敏銳的目光像探照燈似的在她身上打轉。

「洛曼,婚禮的事籌備得怎麼樣了?」香文若關心地問。

「一半一半。」

「只剩下三個多月了,怎麼還這般拖拉?」洛可兒眼眉略皺。「對了,新屋裝潢得差不多了吧?」「裝潢公司預計下個月底可以完工。不過,倒是不急,婚禮要延遲。」洛曼聳聳肩說。

「怎麼回事?」

「新郎退縮了?」湯文迪揶揄道。

心情不好的人最大,洛曼忽視她的幸災樂禍。

「子健的父親過世後,公司人事有些謫動,決定暫派他去英國分公司坐鎮半年,他五月底已經走了。我們不想到時太匆忙,反正喜帖還沒印,所以索性決定等農歷年過後再舉行婚禮。」

她的眼角捕捉到對面一絲白光一閃而過。看來幸災樂禍的人不只湯文迪一個!她隨即低斥自己不必理會那個一整晚令她坐立難安的家伙。

「走吧,我要回家了。」湯文迪厭煩地說。

眾人自然不敢違逆一個醉酒的人,于是結賬後,紛紛起身。

一出了門,大伙兒便互道再見,現場只剩下三個人,洛曼快步趕上洛可兒,像怕有什麼追她似的。

「洛曼,你的車子呢?」洛可兒打開車門。

「我沒開來。」洛曼低聲咕噥。

「什麼?我沒有听錯吧?你不是最喜歡開著你的小車子橫沖直撞的嗎?」洛可兒回過頭來,狐疑地打量她。

「下午發生了點小問題……開……開不動。」洛曼的聲音更小了。

「又有問題?這回你又搞壞了什麼?」洛曼好像跟車子犯沖,三天兩頭就听見她的車子有問題,前後換過好幾台車子,下場都挺可悲的。

「呃……我沒搞壞什麼,應該是小問題。」洛曼含糊地說,隨即听到後面傳來愉悅的輕笑聲。真討厭,這人為什麼不走開?老天爺詛咒壞心眼的人!

「也好!」這回輪到洛可兒咕噥……洛曼的駕駛技術是出了名的爛,偏她又不信邪,罰了多少款仍舊不怕死。為了大眾的生存利益,她少開一次也算大家的福氣。

「來吧,我送你一程。」

「可兒,讓我送洛曼好了,省得你來回跑。」一直靜靜跟在後面的華暉開腔提議道。

洛曼覺得血液自她的臉上流失。「不行!」她沖口而出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我是說,我和你又不順路,怎麼好意思。」頓了一下,她又補充道︰「我自已叫計程車就行了。真的,不必送來送去。」

「不會不順路!你仍住在以前那里對不對?我最近剛搬去那一區。」華暉不疾不徐地說。

「你搬家了?」可兒問出了她想問的問題,不同的是,可兒是純粹的好奇,洛曼則沒來由的一陣心驚膽跳。

「是的,上星期天。等安頓完後,我預備開個派對,日期到時我會提早通知你們。」

「好啊!恭喜你,禮物後補!」可兒熱誠地與他握手,又瞄一眼呆若木雞的洛曼。「既然你們住同區,洛曼就麻煩你送一程。」

洛曼覺得自己被打敗了。她總不能自私地要求好友多花半個小時的車程,就只為了送她回家,也不能小家子氣地不上駱華暉的車。

「走吧,車子在那邊。」目送可兒的車子消失在轉彎處後,華暉率先邁開大步,洛曼不情不願地開步,步伐像蝸牛爬似的。

華暉並沒有催促她,只是耐心地等她坐進位子,才幫她關上車門。

「系上安全帶!」坐進駕駛位,見她仍一徑發呆,于是他提醒道。

洛曼回過神來,僵著臉用力扯下安全帶。

「听可兒的語氣,你的車子好像挺多災多難的。」車子在一個紅燈前停下。

「嗯!」有些人就是不給人有一分鐘的安寧。

「這次是怎麼回事?」

「不就是那回事。」而且哪壺不提提哪壺,真討厭!

「嗯?有什麼問題?」華暉重新啟動引擎,但當然沒有因此而放棄。

洛曼討厭那些堅持問人家不想回答的問題的人。

「小問題。」她板著一張臉答。

他側過頭來瞥了她一眼。「我待會兒幫你看看,如果是小問題,我還應付得來。」

「喔,這……不……不用……麻煩了。」她突然有些結巴。

又一個紅燈,華暉轉臉瞅視她,洛曼則別開頭望向窗外,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洛曼,你撒謊的技術一向不高明。說吧,你的車子究竟出了什麼事?」他蹙起眉,臉色凝重了起來。「很嚴重是不?不會是跟別人撞車撞壞了吧?」

被他識破,洛曼登時覺得異常狼狽。這人未免也管太多了吧?哼!

「好吧!是跟人家撞過,車子報廢了,怎麼樣?」她惱羞成怒地怒視著他。好漢敢做敢當,怕什麼來著……事實上,她知道若不告訴他實話,他一定會追根究底的。

「什麼?連車子都報廢了?人呢,撞傷哪里沒有?」他湊過頭來,仔細打量她。

他的關心倒讓洛曼覺得不好意思,不過一時又拉不下臉來。「我沒事,要有事我也不能坐在這里了。」她訕訕地說。

說穿了,一切都是自卑感作祟。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駕駛技術是爛了一點,所以眾親朋好友誰也不敢上她的車,每回發生車禍,雖然有時真的錯不在她,但他們總是覺得禍由她起,因此老是叫她別再買車子了。

久而久之,她就不敢再將發生車禍的事告訴任何人,每回都含糊其辭地以有點問題蒙混過去,沒想到卻一下子就被他給拆穿了。真是個討厭的家伙!

華暉吁口氣,開口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半晌才坐直身子,重新啟動引擎。

「到了,公主殿下。」華暉打開她那邊的車門,風度翩翩地欠身。

他什麼時候下的車?為面子黯然神傷的洛曼一震,隨即惱怒起來。

都是他!要不是他點中她的死穴,她怎麼會精神恍惚?她鐵青著一張臉下車。

華暉靜靜等著洛曼按大廈門的密碼,臉上帶著絲不易察覺的興味。她有點手忙腳亂,連續按錯了兩次。

人一倒霉起來便會事事跟你作對。大門終于開了,洛曼吁出口氣。

「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她禮貌性地道謝,可他卻沒理她,反而領先走進去。

「不必麻煩了,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洛曼急急趕上去。

「洛曼,以前,我有哪一次沒有把你送到家門口呢?」華暉睇著她說。

聞言,洛曼俏臉不由得一沉。這臭家伙提起那些陳年往事做什麼?

「進電梯吧!」

洛曼默默跟在他身後。現在她明白他如何能在短短的幾年間白手起家,揚名立萬了,因為沒有任何人或事可以阻止他做他想要做的事。

「我記得你剛搬來這里的時候,我跟大伙兒來過一次。我一直很納悶你爸媽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他們又那麼疼你,怎麼舍得讓你一個人搬出來住?」當時他就想問了,只是那天人太多了。

「我媽這幾年來夜里常咳得睡不著,他們擔心這樣會影響我的作息,第二天沒精神上班,所以硬是幫我在家附近買了這個房子,讓我搬出來住。」洛曼蹙著眉心說。

「原來這樣。伯母有伯父照顧,你別擔心。」華暉輕聲安慰道。認識洛曼沒多久,他便知道她母親自小身體就不好,後來,要不是得到她父親的悉心照料,很可能早就……

「謝謝你。再見!」

華暉幫她關好鐵門。「再見。」他轉身朝通往樓梯的木門走去。

「哎!你不會是想一路走下去吧?」隔著鐵門的窗花,洛曼忍不住問道。這人有病,放著好好的電梯不搭,跑去走樓梯。十三層樓耶!

華暉一手按著門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帶著詭異,讓洛曼的頭皮開始發麻。

「噢,我忘了告訴你嗎?我就住在你的樓上。」他食指往上指了指,同時朝她眨眨眼。「以後我們就是守望相助的好鄰居了。」說完,他就消失在門後,開懷的笑聲一直回蕩在整個走廊里。

洛曼目瞪口呆。直到遠遠傳來一陣開門關門的聲音,然後一切歸于寂靜,她才關上大門。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有點腳軟,遂靠著門板深呼吸。

鄰居,最多不過半年而已……對!半年後她就要跟子健結婚了,那之後他們根本就不會再見面。

而且就算同住一幢大廈,能踫面的機會也不多。就拿隔壁B室的小胖子那家人為例,自從她搬到這,四年以來,一個星期最多只見過他們一次,還有,據說C室前兩個月搬了新住戶來,至今她連見都沒見過。

啊!當然,即使偶爾不幸遇到那家伙,也只須禮貌的打個招呼,然後擦身而過,干脆利落。

這樣想著,她頓覺呼吸順暢了許多,甚至有力氣走進廚房煮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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