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都情挑 第二章 作者 ︰ 練羽

十幾小時的飛行是痛苦的。以前燁眉不了解,以為不就是一直坐在椅子上,還會有美麗的空服員為你服務,為了調整時差,有時還會多出幾餐,想來應該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每每听那些每年出好幾趟國的有錢朋友在那邊抱怨,總覺得太夸張了,沒想到一趟飛機坐下來,當飛機降落在德國的機場,她真有一種解月兌的感覺。

一離開機艙,燁眉便迫不及待地伸展四肢。她的四肢關節全部都繃緊了。

站在轉機大廳中,來來往往的都是陌生的外國臉孔,听著一串又一串像外星球般的語言,她茫然了。

好在現在是歐洲旅游的旺季,同一班飛機中,有一團台灣的旅行團也是要前往義大利,燁眉就這樣默不作聲地跟在他們背後。

俗話說的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台灣經濟奇跡果然名不虛傳,四海都有中國人。

本以為十幾小時的長程飛行已經是苦差事了,沒想到接下來的待遇才讓她吐血。

轉往義大利搭的是義大利的小飛機,從外觀來看還好,該有的都有,一進去里面,天哪!空間小得可憐,正前方活動桌的鎖鈕還壞掉了,正想叫空服員處理,只見飛機已經亮起紅燈準備起飛了,她只好扣好安全帶,一手頂著桌子不讓它掉出來,心中祈禱不要發生意外。

終于,飛機搖搖晃晃地降落在羅馬的達文西機場,台灣旅行團隨即被當地的游覽車接走。這下可好,她總不能跟著上車吧。

好吧,從現在開始,一切得要靠自己。

燁眉在機場的銀行把一半的美金換成里拉,繞了機場一大圈,才看到往市區的公車。好在英文是世界共通的語言,在一堆看不懂的義大利拼字中,憑她低空飛過的英文成績,也終于看懂公車路線。

從下飛機,再坐車進市區,一直到找到預定要住的旅館,總共花了兩個多小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因為正值旅游旺季,沒法將雙人房換成單人房,她干脆將兩張床並在一起,呈大字型躺下。

時差的不適感讓一股濃濃的睡意侵蝕著她。她實在不敢相信,她到哪借的膽,真的就這樣一個人跑到義大利來了。

明天怎麼辦?行程要照舊嗎?雖然手上有一本旅游手冊,但真要她自己一個人去闖這個復雜的古城,只怕會迷路。

真的好想睡喔……想著想著,她不禁模模糊糊地進入夢鄉──

夢中,她發現自己來到一個從未到過的地方,四周都是高聳的石牆,走來走去,景物都是一樣的,不管她轉多少個彎,就是找不到出口。突然,頭頂上一架又一架的飛機飛過,那飛機上頭有中國人最熟悉的圖案──梅花。那是她要搭的飛機,她沒搭到飛機,她回不去了!

忽然,從教堂中傳來刺耳的鐘聲,吵得她頭好痛。

燁眉費力地睜開眼楮,發覺那不是鐘聲,是房間的電話在響。

「喂?」她掙扎地爬到床邊,接起電話。

「小姐,你人在國外,接電話要說Hello!」是曉青。

人在異鄉,听到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言,倍感親切。燁眉已經完全忘了幾個小時前,她還在怨曉青放她鴿子了。

「曉青,听到你的聲音真好。」

「少惡心。我還在想你大小姐會不會連地圖、旅游手冊都不會看,在機場迷路了咧。」

「我花了好久才找到飯店。曉青,我現在該怎麼辦?」她用幾乎快哭出來的聲音求救,因為她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麼走。

這個問題听在曉青耳朵里,好像是個大笑話。「拜托,你在外國耶!就玩啊,玩你不是最會了,難道還要我教你怎麼玩?」

「那不一樣啊,這里的路我又不認識。」她說得倒輕松。

「用英文問啊,要不然就看書嘛。」真不知道這家伙平日的聰明都用到哪去了。「你看是要照原訂計畫走,還是要自己重新規畫,反正這下我不在,你就自由啦,隨你愛去哪就去哪。」

「說得真容易喔,我又不知道要怎麼走。」

「你腦袋打結了喔,不管到哪,人類的交通工具還不都是那些,近的坐車,遠的坐飛機,在水上就坐船啊。」

「這個……」燁眉不知道該說什麼。曉青說得是沒錯,可是她總覺得應該沒那麼容易。腦袋本來就夠亂的了,這會兒被曉青的怪邏輯搞得頭暈腦脹,她也搞不懂問題出在哪。

「好了啦,不跟你-嗦了。國際電話會打吧,你有事就撥對方付費的電話給我,算我補償你吧。我要掛了,你加油啊。」

不等燁眉回話,曉青就自己斷線了。

「喂,你等一下!」來不及阻止,燁眉頭大地掛上電話,將床頭上那本旅游手冊拉到身邊。

原本定好八天的行程,這會兒少了一個曉青,好多景點都變得了無意義,難道真的要改行程嗎?

羅馬、米蘭、翡冷翠、威尼斯……這一串行程中,她對威尼斯最有興趣。水上的都市耶,用想的都覺得很浪漫。

只是這行程是排在最後幾天……不管了,反正白天先到羅馬市內走一走,再作打算吧。

想著想著,她的肚子竟然開始叫了起來,一看時鐘──凌晨五點鐘。義大利不像台灣有7-11,好在她的行李箱中有好東西──統一肉燥面。

真好,泡面萬歲。

燁眉在羅馬市內繞了一大圈,發現曉青說的果然沒錯。在陸上就坐車嘛!沒想到這真的是一個地球村,她簡直可以把羅馬當成台灣的台北了!

幾個重要的景點公車都到得了,還有一日公車票,這可讓她方便多了。

中午時分,肚子也還不大餓,剛才在許願池那邊吃了三球冰淇淋,現在還有一點甜膩膩的,只想吃點堿的中和一下。

走進一家Bar,她叫了一份通心粉和一杯卡布奇諾咖啡,就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來。

說也奇怪,店里明明就還有位子,怎麼一堆人都站著喝咖啡、吃東西呢?

端上來的卡布奇諾散發濃濃的女乃香,反倒那一盤通心粉就沒那麼誘人了。吃過台灣「俗擱大碗」的陽春面、干面,現在擺在燁眉眼前的,根本像是牛排餐盤上附的通心粉。

看別人的盤子里也大概是這樣的分量,應該不是看她是外國人好欺負吧。好吧,既來之,則安之。

頗堿的通心粉還真要配飲料才能全吃完。要不是滿街的冰淇淋店和咖啡店,怎麼說她也不相信這種食物能養出這些「重量級」的外國人。

拿了一張萬元大鈔給店家,才剛拿到找回來的錢,順手點了一下,燁眉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怎麼少找了錢呢?

「對不起,你好像找錯了。」她試圖用生硬的英文和吧台中的老板說。

「沒有錯啊。」老板一臉疑惑地回看她,拿過她手中的錢再點了一次。

「可是,你的菜單上寫的是咖啡一杯三千里拉、通心粉五千里拉,你應該要找給我兩千里拉,你只找給我一千里拉。」哇,真是太痛苦了,她說了一堆英文,連自己都快搞糊涂了。

「不是,你%&坐椅子,不是$#站,%&#$……」老板這下也急了,說話速度也跟著加快,一面說義大利文,還夾雜一些英文單字。

什麼椅子?什麼站著?是要她坐下來談還是什麼?燁眉慌了。她可听不懂義大利文啊!

「他的意思是說,菜單上的價錢是站著吃的價錢,你用坐著吃,所以比較貴。」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她的身後突然出現和她用相同母語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一轉頭,卻只看到身著咖啡色襯衫的胸膛。「熊熊」有物體給她這麼靠近自己,燁眉當場退後兩步,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聲音的主人是一個非常魁梧的東方男性,少說也快一百九十公分。只是仔細一看,他雖然有黃皮膚、黑頭發,眼楮卻是歐洲血統的翡翠綠色。

他眼楮的顏色加上深刻的臉部輪廓,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混血兒。

「坐著吃和站著吃價錢不一樣?哪有這種事的。」她听都沒听過。

「你第一次來吧。」高大的男人听到她這麼說,忍不住皺起眉頭。「在義大利的小Bar里,坐著和站著的價錢不一樣,這是他們的習慣。」

「我就是第一次來才不知道啊,何況他們的單子上也沒有寫。」

她很確定沒寫,因為一進來她就很仔細看過菜單了,上頭並沒有分「坐價」和「站價」。

「那是因為一般會到Bar來的都是本地人,台灣的觀光客都會到城里的中國餐館吃飯。」他冷冷地說。

這個男人怎麼像冰塊一樣,她就是不知道嘛!

男人向老板說了幾句她听不懂的話,只見老板了解地笑了笑,對她點了點頭。

「走吧,全店的人都在看你,不要再丟臉了。」

他這麼一說,燁眉才發現整間店里的人都盯著她看,好像在欣賞什麼奇珍異獸。她當場羞紅了臉,乖乖地讓男人拉出店門。

一直到出了店,呼吸到新鮮空氣,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被這男人抓住。

「你抓得我好痛,可以放開嗎?」她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友善。

男人對她不但沒有感謝他解圍,甚至還對他不友善感到奇怪。他放開她的手,看她想做什麼。

手一得到自由,她就不停地揉著手腕發紅的地方,嘟著一張嘴,用眼角余光瞪著這男人。真討厭,沒事長那麼高干麼,看得她脖子都酸了。

「剛才……謝謝你……」她知道剛剛是他幫她解圍啦,但就是覺得他的態度很令人討厭,好像她是大白痴一樣。

「呵,我以為你忘了。」冰冷的臉上出現一絲笑容,只是那可能算不上是笑容,因為只有皮在牽動,他的臉根本就沒有笑。

「……總之謝謝你,我走了。」真丟臉,燁眉只想趕快找個洞躲起來。

「等一下,你是跟你的團走散了嗎?」男人好心地問她。

「不是……我是自己來的。」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她怎麼會讓一個陌生男人知道她是單獨一個人呢?「我……我是說我的團員他們今天在飯店里休息,我是自己出來玩的,等一下……等一下他們就會過來找我了。」

她試圖把自己的話拗回來,只是男人看來並不把這當一回事。

「如果你真的是自己來的,小姐,你也太小看義大利了,尤其這是你第一次自助旅行。」

真的有那麼明顯嗎?連她是第一次自助旅行,他也看得出來。

「你放心好了,我有朋友在的,我現在就要去跟他們會合,我沒時間了,不跟你聊了。」跟這男人說話讓燁眉感覺到非常心虛。「再見。」

她頭也不回,像逃命一樣跑掉,一直到轉過一條巷子,才敢回頭看他有沒有跟來。

實在是太奇怪了,這個會講中文的混血兒好像能看透她似的。反正該逛的都看過了,走了一整個早上也累了,下午就先回飯店休息吧!

在飯店附近的賣場買了一些又大又漂亮的水蜜桃,燁眉開開心心地回到房間。

自助旅行好像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難嘛!

雖然听不懂義大利文,但阿拉伯數字全球皆通,賣場就像「頂好」一樣,她開始比較有自信了。看來這一星期的旅程是難不倒她的。

燁眉洗了一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可惜不能泡澡,不過在羅馬一晚上只要十萬的房間還能有淋浴設備就不錯了。

她倒在床上,大口啃著香甜多汁的水蜜桃。

這才是人生嘛!多悠閑,不用煩惱學分,不用煩惱暑修,不用想打工,反正那些全在遙遠的台灣。

老天爺有眼,她倒楣那麼久,總算是給她踫上天大的好運了。笨曉青,放假還搞學會,活該沒玩到。

她翻開羅馬地圖。今天該看的大多看過了,她對博物館沒興趣,美術館最近又正好在封館整修,梵蒂岡今天也去看過了,那明天要做啥呢?

要是曉青在,一定又要去血拼了。來之前就成天听她說西班牙廣場那里是羅馬最有名的時尚區,世界最知名的名牌那邊都有,每一部義大利電影也都會到那邊取景,「天才雷普利」中更是出現了N遍。

最夸張的是,連那里的麥當勞都被她說成是VIP級的。不就是麥當勞嘛!賣的不是薯條、炸雞,就是可樂,走到哪里都有的。

她對那里才沒有興趣咧,名牌她買不起,而大老遠跑來義大利吃麥當勞,她又不是神經有問題。

本來明天是要起程去翡冷翠,可是那邊能看的又不多。

燁眉翻著翻著,翻到了威尼斯海上夕陽的照片,就定住不動了。

威尼斯……

她最愛的城市,這座建在水上的奇跡城市,在夕陽的波光中,就像電影「大魔域」里面那座建在硫酸海中的琉璃城。

就去威尼斯吧,反正現在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愛去哪就去哪,不用想太多,反正身上帶的錢也夠,明天就去。

燁眉在威尼斯那頁畫了一個圈圈,折了一個小角角,決定明天就往威尼斯出發。

飛機降落後,燁眉再度拉著她的行李走出機場。

不知道是義大利的航機品質差,還是義大利上空的氣流太不穩定,怎麼每次坐他們的飛機都搖晃得特別厲害?

在羅馬機場找到華航的服務員,跟她們問了要如何飛往威尼斯後,她就搭上了這架飛機。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搭公車去威尼斯本島。

空氣中有一股濃濃的堿腥味,可是一點也不討人厭,在南歐燦爛的陽光下,輕柔的海風吹過來,讓人心曠神怡。

渡船的船夫大聲地吆喝游客上船,其中一個人對她招了招手,說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話。

「不用,不用。」她忙對他揮手。她又不知道這船開到哪,到時要是跑到哪個島,她就頭大了。

好吧,總不能一直在這里擋路。燁眉拉起行李,開始往有建築物的地方移動。

轉過一個又一個街角。威尼斯還真是夠小的了,房屋小小的,街道小小的,橋也小小的,整座島上看不見一輛車,除了廣場周圍,其他地方都是靜悄悄的。

不過就算是這幾乎與世隔絕的桃花源,還是可以看見地球村的一點跡象──

這擺在她眼前的不就是「都是維尼」的麥當勞嗎。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原來她努力跑了那麼遠,還是到了麥當勞,也罷,反正也快中午了,就進去吃個午餐。

她選了一個角落坐下來。這麥當勞應該不會也有站著吃和坐著吃的差別吧,因為她剛剛已經付過錢了。

想到這,她不禁想起昨天那個男人那夸張的身高。

要是在台灣,這種高度的男生不是被抓去當籃球員,就是當模特兒。他的臉也長得不錯,混血兒嘛,輪廓深,加上那一對魔魅般的翡翠綠眼,像一只豹一樣。

不知怎麼著,燁眉心中浮起兩個字──艷遇!

只是不到兩秒,她馬上打消這個念頭。拜托,這哪叫艷遇啊!這種粗魯、沒家教、不懂得尊重人的男人,她八輩子都不想遇到。

想她可是新時代的前衛女性,像他這種把女人當成弱者的自大男人,就算再帥,她都不要。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漢堡,試圖把男人的身影忘掉。

嗯,台灣做的漢堡比較好吃,義大利漢堡干干的,而且還比較貴。她開始懷念台灣的食物了。

填飽了肚子,燁眉開始打算接下來要往哪邊走,眼尖的她看到一邊的台子上有地圖。

嘿,還真方便,麥當勞還是有點用處啦!

她拿地圖對照自己的旅游手冊,發現大部分的商家、旅館都集中在聖馬可廣場,只是從這里到那,好像要走一段路,威尼斯也沒有公車,只有一堆船和水道。

好吧,雙腳萬能,十一號公車可是哪都能到的。

拉著不算輕的行李,她在心中再把曉青罵了一遍。

路邊有好多可愛的小店,櫥窗里手工精細的小冊子、透明璀璨的琉璃,還有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面具,讓她忍不住頻頻張望。

美麗的景色讓她對周圍的狀況疏于防備,不知不覺中,她走進一條無人煙的狹小巷道。

正當她專注于玻璃窗內那張色彩亮麗的面具時,一個鬼祟的身影沖到她身邊,猛力地將她撞倒,搶走她的背包。

被撞倒在地的燁眉一時搞不清楚狀況,一抬頭看到來人逃跑的背影,才急得大叫︰「有小偷啊!」

她是叫得夠大聲啦,不過只有店里的老板跑出來看發生什麼事,而且她一時情急,用中文喊救命,人家哪听得懂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燁眉把行李推向老板,「幫我照顧一下。」就追了上去。

這人也真能跑,連她這代表系上參加運動會長跑項目的人一時也追不上,她只好邊跑邊喊︰「站住。」這回她可記得用英文了。

就在那人即將跑上一座橋之前,從一旁的牆後冒出一個人影,一把把他抓住。

搶劫的人咒罵了一句,試圖要掙月兌,肚子卻結結實實地挨上一拳,他當場痛得放開背包,跪在地上。

「謝謝。」趕上來的燁眉上氣不接下氣地接過背包,才剛抬起頭來道謝就愣住了。

她看到那對翡翠般的綠眸。「是你!」

「怎麼又是你?看來小姐的麻煩可真不少。」這人正是燁眉昨天在羅馬遇到的混血兒,此刻他正以充滿興味的眼神看著她。

「我才要問……啊!小心!」才剛開口,她就看到男人身後的小偷正準備偷襲他。

只見男人連頭都沒回,一伸手就抓住飛來的拳頭,反手將小偷制住。

「不要想輕舉妄動。」

小偷還想抵抗,突然看到男人身後那條小船船身上的圖案,不禁嚇呆了。

「對不起,對不起……」小偷馬上連聲對他道歉,不停地發抖。

「還不快走!」男人放開他,作勢要他離開,只見小偷連聲道謝,一轉眼就跑掉了。

「啊!你怎麼放他走了?他是小偷耶,要交給警察的。」眼看小偷就這麼跑掉,燁眉急得跳腳。

「你想怎樣?讓他坐牢還是罰錢?算了吧。」意外的,這男人竟無意追究。

「被搶的人不是你,你當然無所謂了,犯法就要接受制裁,難道義大利沒有法律嗎?」

她一向是正義感十足的人,眼看惡人逍遙法外,十分不甘心。

「小姐,他是吉普賽人,你抓了他,他的集團也會把他救出來。你我都不是警察,何必-這渾水;再說,連耶穌都已經在千年前赦免所有吉普賽人的罪,我們又何必跟他們過不去呢?」他氣定神閑地說。

這歪理讓燁眉不知該回什麼話,就這樣愣在那。

「你要去哪?怎麼會跑到威尼斯來?」

男人的問話點醒她。他怎麼也會出現在威尼斯呢?難不成……

「我才要問你呢!你該不會是在跟蹤我吧?」她戒備地向後退一步。

「跟蹤你?小姐,我可沒那興趣跟蹤一個搞不懂狀況、處處惹麻煩的人。」

像是听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男人大笑了起來。

真可惡,沒想到這人不但不懂禮貌,還自大狂妄!

「那你為什麼也出現在這里?」她火了,聲音也跟著提高。

「我?我住這里。」

「什麼!」這無禮的男人竟然住在這麼美的城市里!

「沒听清楚嗎?我說我住在這里。那你又來這里做什麼?」

「看不出來嗎?我是觀光客。」唉,真是丟臉的身分。燁眉才說完,馬上覺得自己好像成了那種掛著腰包、帶著照相機的歐巴桑游客了。

「這倒有趣。敢問觀光客小姐,你不在廣場那喂鴿子、在教堂前照相,或者是去露天咖啡座喝咖啡,在這里做啥啊?」男人索性向後靠在橋上。

「我正要走去聖馬可廣場那邊。」她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回答這個男人的問題。

「聖馬可廣場!觀光客小姐,你可知自己現在正在聖十字區的邊緣嗎?從這里到聖馬可廣場,你可能要用游泳的。」

听到這話,燁眉愣住了。不是有橋可以過去的嗎?

「不是有橋嗎?」

「很抱歉,大運河上只有靠聖保羅區和多索都羅區那邊有橋。」他的眼神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慘了……」這下糟了,看來她得要繞遠路了。

「還有,如果你打算用走的,那剛才的事情可能會再發生一次,而且,我想不花個一、兩個鐘頭,你應該是走不到的。」

「你……」真是氣死她了,這討厭的家伙!

「我載你去好了,免得觀光客小姐以為威尼斯的人都是像剛剛那吉普賽人一樣。」

沒想到這男人竟主動開口要帶她去!

「你怎麼載?威尼斯又沒有車。」

「我有船。」

這時燁眉才看向他身後的一條黑色小船,船內放置了幾張豪華的沙發椅,船尾還有高起來的奇怪圖案。這艘剛剛嚇到吉普賽人的船原來是他的。

「可是……」她又不認識他,這樣安全嗎?

「除非你想鍛煉腳力。」

她想想剛才驚險的狀況,又想到那一箱行李,再看看眼前的男人。他應該不會害她吧,畢竟都是中國人,她就姑且相信他一次。

「好吧,那我去拿一下行李。還有,我叫丁燁眉,不是觀光客小姐。」

等燁眉把行李箱搬上小船,男人就叫船夫開船。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雖然說她很不喜歡他,可是他總是幫了她兩次忙,總不好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名字?你要中文的還是義大利文的?」男人的語氣比初見時要好得多了,可是冷淡的音調還是讓人有點不舒服。

果然他是混血兒。

「你是混血兒啊,那我要知道義大利文的。」她對外國人的名字滿好奇的,這下興趣來了,都忘了自己討厭他了。

「多明尼克。」他簡單地念出一個名字。

本以為會听到一長串饒舌義大利文的燁眉這下可失望了。

「義大利文不是有什麼打舌的嗎?為什麼你名字沒有?」

「打舌音只有R而已,不一定每一個單字都要打。」

「是這樣喔……多明尼克,好長喔,那你的中文名字呢?」她試著念了一遍,可是就是感覺不對勁,對著一個長像是東方人的人念那麼長的名字。

「朋友都叫我尼克,很少人叫中文名字,不過如果你堅持,我叫上官廷睿。」

哇!怎麼連中文名字都是四個字!

「好特別的姓喔,來自你爸還是你媽?」

「這是我媽媽的姓氏。」提到母親,廷睿的眉頭似乎皺了一下。

這微小的表情變化讓她注意到,也察覺自己似乎是問得太多了。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麼多的。」

「沒關系。」他沒多說些什麼,緊鎖的眉頭卻也沒有打開。

不知不覺中,小船轉出狹小的水道,迎面而來的是金色的夕陽和水面上的波光瀲灩。

「哇!好漂亮喔,真的和圖片上的一模一樣。哇!是嘆息橋,真的是嘆息橋耶!」燁眉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地一直叫。

一旁的廷睿看著她,沒有說話。奇怪,這女孩開朗燦爛的笑容竟會讓他的心中有一種平靜的感覺。

船行到橋下,燁眉回頭對廷睿說︰「听說只要戀人在聖馬可教堂六點的鐘聲響時,一起搭船行經船下,就會永遠在一起,對不對呀?」

「當!當!當……」

話才剛說完,厚重的鐘聲馬上響起,燁眉突然像石頭人一樣定住。

「呃……這個……還真巧是吧。」

哇!超尷尬的,怎麼才剛說完就應驗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把自己當花痴啊?

她低著頭坐下來,不敢看廷睿臉上的表情。

「好了,到了,你要去哪里?」船靠了岸,他並沒有不悅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問她。

「嗯,謝謝你,我要去找旅館啦。本來沒打算那麼早就來威尼斯,臨時改變行程,所以要另外找住的地方。」

「旅館?」廷睿的眉毛突然挑得老高。「我想你可能是找不到了。」

正準備背背包上岸的燁眉不解地抬頭看他。

「為什麼?」

「七、八月是威尼斯的旅游旺季,通常房間都已經預訂一空,我想你大概找不到旅館了。」

「不可能!」怎麼會這樣,她不相信。

「要不然我陪你去找吧,到時你就知道了。」

不會吧!她真的運氣那麼背嗎,都已經到了這里,難道要露宿街頭?

但事實就是事實,廷睿說的沒有錯,他們一連跑了近十多家旅館,全部都客滿。

她無力地靠著一旁的石牆。

「這下只好去找找其他地方了,聖馬可區的旅館都滿了。」

「我想其他地方也是吧。除非你要到超貴的麗都島去住一晚幾百萬里拉的,或是去更遠的究代卡島修道院,不過門禁是十點,現在趕過去,可能已經來不及了。」他慢慢地說,听在她耳中有點刺耳。她都忘了他是多愛看別人鬧笑話。

「要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嘛!露宿街頭嗎?」終于,惡劣的心情一下全爆發出來,燁眉當場往下一蹲,哭了起來。

「干麼哭啊?我又沒欺負你。」見她哭,他就慌了。他上官廷睿一向冷靜沉著,但對女人卻一點也沒轍。

「還說沒有,你不幫我想辦法就算了,還落井下石,還笑我。」像是小女生耍脾氣一樣,她豁出去了。反正現在沒辦法了,讓她哭一哭總可以吧?

「我沒幫你?小姐,我送你到這,還陪你找旅館,你卻說我沒幫你?」這女人真不是普通的不可理喻耶!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看她這樣一直哭,廷睿也沒辦法。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你先住我家好了。」

這一句話讓燁眉抬起頭來。

「你為什麼要讓我住你家?」世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吧。

「要不然你要露宿街頭?看在我們都是中國人的分上,我就好人做到底吧。」話說完,連廷睿都覺得自己實在太有愛心了。他何時變得這麼仁慈了?

「可是你家人……」她還是有點顧忌。

「我一個人住。」

「這……」

「好了,就這樣。」不等燁眉多說什麼,廷睿再度以慣用的命令語氣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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