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你一生 第七章 作者 ︰ 愛曼達•奎克

瑪格坐進馬車柔軟的椅子,對亞瑟滿懷希望地微笑著。「我想今晚很順利吧,爵爺?」

亞瑟坐在馬車另一邊,車內昏黃的燈光使他陰影中的臉更顯神秘。

「對。」他的聲音緩慢深沉。但他看的是艾琳而非瑪格。「我想我們今晚全都表演得很好。」

艾琳一陣輕顫,是不安,也或許是不確定。她非常專注地看著窗外擁擠的街道,努力避開亞瑟專注的目光。

花園里的那個吻,她只是想做令人信服的表演以平息流言,但情況幾乎立刻就月兌離她的控制。她仍想不透到底怎麼回事。前一刻她還在催促亞瑟擁抱她來個小演出,下一刻她便全身一震,從頭到腳都沸騰起來。

那個吻使她臉紅且暈頭轉向。她確信若不是亞瑟緊抱著她,凱翠及唐密爾一繞過樹籬,她就會跌倒。她的頸背仍因慌亂的知覺而刺痛著。

「你如願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瑪格繼續說,完全感覺不到車廂陰影中的暗潮洶涌。

「每個人都起了好奇心,我發誓,你們到走廊去喘口氣回來後,流言傳得更是快速。」

「真的?」艾琳勉強輕聲地說。

「當然是真的。」瑪格保證。「我不知道你們怎麼辦到的,但範先生和我都同意你們使人相信你們在花園有段熱烈的調情。我相信那一定是很驚人的表演。」

艾琳不敢讓視線離開夜色彌漫的街道。「嗯。」

「我個人很滿意花園那一幕的結果。」亞瑟說,口氣有如難以取悅的劇評家。

艾琳急於改變話題,便朝瑪格輕快地一笑。「你今晚愉快嗎?」

「噢,很愉快。」瑪格一臉夢幻地回答。「範先生和我花了很多時間討論最新的小說,因為他剛好也是梅夫人的忠實書迷。」

艾琳差點來不及用手帕掩住笑容。「範先生顯然是品味極佳的男人。」

「我也是這麼想。」瑪格立刻同意。

亞瑟皺眉。「我一再警告班寧,就是因為他太常閱讀小說,才會有那些可笑又不切實際的浪漫觀念。」

☆☆☆☆☆☆☆☆☆

二十分鐘後,馬車緩緩停在聖梅林的前門,滿臉睡意的尼德趕來開門。

瑪格用戴著手套的手背優雅地掩住呵欠。「天,今晚我真是累慘了。兩位若不介意,我想拿根臘燭,直接上床睡覺。」

她輕盈地步上樓梯,艾琳只能用腳步輕快來形容她。瑪格的臉上毫無倦容,她想。老實說,今晚她不只罕見地行動輕快,連眼楮都閃閃發亮。

艾琳還在琢磨瑪格容光煥發的微妙改變,卻發現亞瑟高舉臘燭,若有所思地掃視門廳。

「你不覺得門廳有些不一樣嗎?」他問。

她看了眼家具。「沒有,我不覺得。」

「我覺得有。色彩明亮了些,鏡子不再暗沉,雕像和花瓶似乎也變新了。」

她驚訝地仔細瞧著最靠近的大理石像,接著輕笑。「不必緊張,爵爺,這里煥然一新並不奇怪。今天稍早我指示,我們出門時,門廳要仔細打掃。從家具上累積的灰塵判斷,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清了。」

他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原來如此。」

他的目光不知為何讓她很不安。「那,時間不早了吧?」她說,努力擺出職業的態度。「我最好也準備上床了。我並不比瑪格習慣熬夜。」

「你上樓前,我想和你談談。」亞瑟說。

那是命令而非請求。不祥的感覺籠罩著她。他要因花園里的事而辭退她嗎?

「是的,爵爺。」

亞瑟望向尼德。「你可以去睡了。謝謝你為我們等門,但下次不用了,我們若晚歸可以自己進門。以後不要再熬夜,你也需要休息。」

尼德因雇主的體貼而十分震驚。「是,爵爺。謝謝您,爵爺。」他快速離開。

不久,艾琳听到房子下層傳來模糊的關門聲。尼德消失在樓下的僕人房。

門廳突然變得狹窄而不可言喻地親密。

「來吧,羅小姐。我們到書房去。」亞瑟拿起臘燭,率先穿過門廳。

她好奇地跟著。她在親吻時表現的過度熱切讓他生氣嗎?也許她可以解釋她出人意外的表演天分也讓她很驚訝。

亞瑟帶她走入書房,且非常堅決地關上門。

艾琳感覺到一陣不安。

亞瑟不發一語地放下臘燭,走過地毯到火爐前,一腳跪地,撥弄餘燼使其燃燒。滿意後,他站起身,解開領巾,丟在附近的椅子上,再松開白色的亞麻上衣,露出胸膛上一些鬈曲的深色毛發。

艾琳強迫自己不要瞪著他露出的胸膛。她必須專心,她想。她的工作岌岌可危,她不能讓他只為一個太過熱情的吻就解雇她。好吧,是非常熱情,她默默更正。無論如何,那都不是她的錯。

她清清喉嚨。「爵爺,如果你覺得今晚稍早我建議彼此擁抱的做法不妥,我道歉。然而我必須指出,你雇用我正是看中我的演技。」

他拿起白蘭地酒瓶。「羅小姐——」

「我同時必須提醒你,我外婆是職業演員。」

他倒了兩份白蘭地,嚴肅地點頭。「是,你已提過數次。」

「重點是,我可能比預期中遺傳了更多的表演天分,希望你懂我的意思。」她夸張地揮著扇子。「這也解釋了我,呃,表演時的投入。我向你保證,我和你一樣吃驚。」

「是嗎?」他遞給她一杯白蘭地,接著背靠著桌角。他轉著杯中的酒,沉思地看著她。

「是。」她帶著保證對他一笑。「以後,我會盡量克制那方面的才華。」

「我們稍後再討論你的表演天分。首先,我想先繼續被那一對造謠者打斷的談話。」

「噢。」她低頭看著他遞過來酒杯,決定她需要一點提振精神的東西。

她猛灌了一大口烈酒,但當酒液流入喉嚨,她幾乎無法呼吸。那感覺彷佛吞下了太陽。

亞瑟顯然注意到有些不對,便揚起眉頭。「也許你該坐下來,羅小姐。」

她猛然坐到沙發上,用力呼吸。「這白蘭地很烈。」她喘著氣說。

「沒錯。」他同意,把杯子舉到嘴邊。「而且很貴,最好淺酌而不要豪飲。」

「我以後會記得。」

他點頭。「好了,我告訴過你,我得知有位紳士可能知道鼻煙盒的事,也打算和他談談。但如果你對尋找我叔公的助理魏約翰有任何建議,我會很感激。」

「那男人在謀殺案當晚消失?」

「對。這三天我一直在搜尋他以前常去的地方、喜歡的咖啡店及小酒館、長大的地方等等。但到目前為止,完全沒有他的蹤影。他彷佛就這麼消失了。」

艾琳想了想。「你和他的家人談過嗎?」

「約翰是個孤兒,沒有家人。」

「你很確定他不是殺人者?」

亞瑟先是搖搖頭,但又停下來,攤開有力的手掌,往上一翻。「人性很難預測,但我不相信約翰會是惡棍。我認識他多年,他既誠實又勤奮,且因叔公的信任及豐厚的薪水而忠心不二。我無法想像約翰會背叛叔公。」

「那晚他什麼都沒偷?沒有銀器不見?」

「沒有。」

「那你去他以前常和朋友去的咖啡館及小酒館,也許找錯地方了。」艾琳緩緩地說。

「如果是你,會去哪里找?」他問。

「這不關我的事。」艾琳謹慎地說。「且天知道我從不曾解決過任何犯罪案件,但我覺得誠實又勤奮的男人逃亡時卻忘了拿些貴重物品以解決食宿問題,他只可能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盡快找到工作。」

亞瑟無法移動,眼中閃過領悟。「當然。」他輕聲說。「我忽略了最顯而易見的事。但這範圍仍然很大,要怎麼在這個城市里找到一個男人?」

「你確定他單身?」

「什麼意思?」

「你說這個年輕人沒有家人,是否表示他也沒有心上人?」

亞瑟舉起喝了一半的白蘭地,以示敬意。「好建議,羅小姐。經你一提,我想起叔公家有個年輕女僕對約翰頗有好感。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她。」

她微松了口氣。他現在似乎很開心,也許不會解雇她了。

亞瑟離開桌子,走到火爐前。搖曳的火焰使雕花玻璃杯里的酒有如液態寶石。

「和你談話,似乎可以幫我厘清思緒。」一會兒後,他說。「謝謝你的意見及建議。」

他的贊美比爐火更讓她感到溫暖,她發現自己微微臉紅。「我希望自己能對你有所助益,並祝你好運,爵爺。」

「謝謝,我的確需要好運。」他仍注視著火焰,彷佛在找尋答案,也或許是洞察力。「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今晚我想討論的第二項主題了。」

她坐直起來。「那是什麼,爵爺?」

「今晚在花園里的那一吻。」

她抓緊白蘭地酒杯。「那位女士那樣評論我們的關系,使我覺得她並不相信我們是真的訂了婚,爵爺。我才會突然想到,若是能讓大家相信我們是,呃,真心相愛,社交界也許會更容易接受我們的小騙局。」

「你的行動非常聰明。」他說。「我很贊佩你的心思敏捷。」

大大地放了心,她很快地啜了一小口白蘭地。

「謝謝你,爵爺。」她說,努力表現得專業又能干。「我盡全力想使表演逼真。」

他轉身看著她,眼中反射著炙熱的爐火。她內心深處有個東西又緊繃起來,那感覺跟他稍早在花園里回應她的吻時一般。

危險而誘惑的興奮感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中 啪作響,她感覺得到他也和她一樣深受周遭強烈的熱情影響。她手中的白蘭地酒杯在顫動。

「你的確達到了目的。」他把杯子放在壁爐上,緩慢而從容地大步靠近她,目光不曾稍離。「事實上,我那時太沉醉其中,忍不住懷疑也許你不只是在演戲。」

她努力思索,卻想不出什麼機智的話回應,只能呆呆坐在沙發邊緣,看著他縮短彼此間的距離。他在她面前站定,輕輕拿走她的酒杯放到桌上,目光仍看著她。

他的手握住她的肩膀,拉她起身。

「那全是在演戲嗎?」他的拇指拂過她微啟的唇。「你的演技那麼好嗎,羅小姐?」

他的指尖畫過她的雙唇,天鵝絨般的撫觸讓她屏息。小小的卻極度親密,使她更加渴望他的踫觸。

她說不出話來。好演員必須隨時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她提醒自己。但不知為何,她就是說不出理應出口的否定。

她反而用舌尖舌忝過他的拇指,他皮膚的觸感讓她全身一陣微顫。

亞瑟緩緩露出笑容,艾琳則臉紅。她無法相信自己居然用舌頭去舌忝他。她哪里來的膽子?她有些驚慌地想著。

「我想這就是答案了。」他的手指滑上她的頸背,低頭讓嘴唇懸在她的唇上。「我必須承認,今晚在花園里我也不是在演戲。」

「亞瑟。」

他吻上她,有如品味禁忌的仙藥。但今晚其實是她在偷嘗未知的熱情,她想。瘋狂的興奮襲過全身,使她忽熱忽冷,有種怪異的幸福感。她抓住他的肩膀,死命擁住他。

他將她緊握的手指視為邀請,加深這一吻。感覺到他的舌頭畫過下唇,她一驚,但並沒有退縮。外婆提過這種刺激的喜悅在合適的男人懷里才體驗得到。相較之下,柯杰瑞的吻讓她覺得有如狂猛瀑布前的一道淺溪。

她想要躍過瀑布,深深沉入神秘的池底。

亞瑟拿下她的發夾,動作如此細膩親密,她不禁顫抖。沒有人曾放下她的頭發。

接著他的嘴移到她的喉嚨,她感覺得到他的牙齒。

她突然想起露西曾提過亞瑟逃跑的未婚妻。她說︰她怕他。

亞瑟的手掌撫上她的胸部,她感覺得到他炙熱的手灼燒著她精致的絲質上衣。

她輕聲申吟,雙臂環抱住他的脖子。

但他沒有再度緊抱住她,反而懊悔地低語,像在喃喃詛咒,最後不情願地抬起頭,將她微微推開。他捧著她的臉,苦笑著。

「現在的時機及地點都不恰當。」他粗啞的聲音帶著熱情及懊悔。「你在這個家中擔任很重要的職務,但改變不了你是雇員之一的事實。我從未佔過任何女性雇員的便宜,也絕對不想讓你成為例外。」

有一瞬間,她無法相信他的話。他仍然只把她當成家中的雇員?在他們熱情相擁之後?在他對她推心置月復,並請她建議如何進行調查之後?

現實猛然回擊,撕裂了她編織並圍繞在身上的激情之網。她不知道該生氣或羞愧。事實上,怒氣、沮喪及難堪在她心中激蕩,幾乎使她說不出話。

幾乎,而不是完全。

「請原諒我,爵爺。」她說,每個字都彷佛結了冰。「我並不知道您只是將我視為僕人——」

「艾琳。」

她往後退,讓他不得不放開她的臉。「我絕不敢夢想讓您打破對女性雇員嚴格且自律的行為。」

「老天,艾琳——」

她對他露出最燦爛的笑容。「請勿擔心,我會努力不再逾越本分。我絕不希望再讓情操高尚的雇主陷入不名譽的情況,爵爺。」

他咬著牙。「你故意曲解我的話。」

「但我听得一清二楚。」她夸張地看了眼座鐘。「天,時間真的很晚了,不是嗎?」她行了個最優雅的禮。「如果您今晚已經不需要我的服務,就祝您晚安了,爵爺。」

他眯起眼警告著。「該死,艾琳。」

她轉過身背對著他,做出完美的「不理不睬」態度,快速向門走去。

他的步伐比她大,比她先到達門邊,她瘋狂地想著若他擋住門要怎麼辦。

但他並未阻止她的盛大退場,反而優雅華麗地為她開門,還點頭假裝行禮。

她仰起頭,穿過門口,卻由眼角看到他邪惡的笑容。

「羅小姐,等這件事落幕,我當然不得不結束你的雇用合約。」他淡淡地說。「到時,我保證,我們會再度繼續今天的對話,並仔細思考彼此關系的未來走向。」

「不用再費心進行這麼體貼的討論了,爵爺。既然已被拒絕,我想也沒有必要再度提起。」她不敢回頭看他對這句話的反應,只逼自己走向樓梯而非奔跑。

☆☆☆☆☆☆☆☆☆

一小時後,她才听到臥室門外的走廊傳來他堅定但模糊的腳步聲。那聲音彷佛回應著她的心跳聲。

他停在她的門口。緊張得令人難以承受。他會輕輕敲門嗎?

他當然不會敲門,不管大聲或小聲。他已經明白表示他絕不會做這種事。

但她感覺得到他在那里,就在門的另一邊,而她突然明白,彷佛能清楚看透他的心︰他很想敲門,很用力地想著。

不久,她听到他穿過走廊,回到他的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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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小心地張開眼楮。透過窗簾看到些許天光,已是早上,她大大松了口氣。桌上時鐘顯示九點十五分。她驚訝地發現她終於還是睡了一會兒。

大半個晚上她不是作些奇怪的夢,就是翻來覆去無法成眠,不斷想起書房里的吻。

她掀開棉被,穿上便鞋晨袍,就著臉盆架快速梳洗,令人精神振奮的冷水使她一縮。之後,她把頭發整齊地盤成髻,再戴上簡單的白色小帽。接著走過去檢視衣櫥里成排的服飾。

她向與葉夫人長期合作的裁縫師訂做了許多漂亮衣服,它們能為這個工作加分,但等她找到下個工作,這些也許都沒用處,因為以後的雇主不太可能想找打扮時髦的伴護。

如她預期,裁縫師樂於不談新客戶原是葉夫人伴護的事。但是,每個技巧高超、野心勃勃的裁縫師都知道不能亂說閑話,她想。

至於她的處境,她不想擔心未來的服裝問題。幸運的話,她也不用擔心要再找雇主或工作,她想著拿出綴有淡綠色絲帶的閃亮橙黃色晨服。感謝聖梅林將支付的三倍薪水及獎金,等這工作結束,她存的錢就差不多能租下一家小書店了。若下個工作也很幸運,再過六個月,她就有資金購買最新的小說了。

到時候,她終於可以真正獨立自主。

她邊穿衣服,邊要自己專心想著閃亮的全新未來,而非亞瑟灼熱的吻。

幾分鐘後,她打開臥室門,走廊空無一人。她猜想亞瑟應已下樓吃早餐。盡管有昨晚的事,她仍很期待今早再見到他。她輕步走向樓梯,小心地不發出聲音,以免吵醒瑪格。

下了樓梯,她轉身走向通往房子後方的長廊。她深吸口氣,抬起下巴,虛張聲勢地走進餐廳,想假裝昨晚什麼事都沒發生。她的表演是枉費心機了,房里空無一人。

原想讓亞瑟知道他的吻不值得回憶,卻徒勞無功。嘆口氣,她走過食品室的門,下窄梯往樓下廚房,穿著便鞋的她沒有發出腳步聲。

一杯茶和一片熱吐司就夠她今早吃了,她決定。

一下到最底層的階梯,她就听到一扇緊閉的門後傳來模糊的談話聲。她立刻認出是伊畢及女僕莎麗。

「少給我哭哭啼啼,笨女人。」伊畢低聲咆哮。「你再不听我的話只會被攆回街上。」

「請別逼我做那種事,伊畢先生。」莎麗哭著說。「整理行李箱時翻看羅小姐的私人物品是一回事。我不喜歡,但至少沒傷害她。如果你逼我偷她漂亮的表,我會被抓去吊死的。」

「才怪。就算聖梅林當場抓到你,他也不會把你交給警探。我待過許多家庭,知道哪種雇主會那麼做,但他不會。他心腸太軟了。」

艾琳注意到伊畢並不贊同亞瑟的宅心仁厚。

「但他一定會解雇我,且不給我推薦函。」莎麗哭得更慘。「你知道我很需要這份工作,不能冒險。」

「我保證,你若不听命行事,絕對會失去寶貴的工作。記得保羅拒付我保護費後發生的事嗎?直接被趕出門,也沒有推薦函。若他現在得靠欄路打劫為生,我也不意外,也許耶誕節前他就會被吊死了。」

透過門板,艾琳清楚听到莎麗猛吸氣。

「我做不到,先生。我是好女孩,我沒做過壞事。我真的做不到。」

「好女孩,是嗎?」伊畢冷笑。「你的上任雇主可不是這麼說的。因為你誘惑她兒子,才被趕出來,不是嗎?她發現你躺在食品儲藏室里,她寶貝兒子站在你的兩腿間。」

「才不是那樣!」莎麗嗄聲叫著。「是他欺負我,是他!」

「因為你誘惑他,我敢打賭你以為他會付錢。」

「我沒有。」

「那不重要。」伊畢反擊。「重點是你沒有拿到推薦函,而且你我心知肚明,若我沒收容你,你現在會在巷子里替紳士們服務。有工作你就要感恩了。」

「求求你,先生。我一直都很听話,也把每季的薪水分給你。你要我做這件事,我真的做不到,那樣不對。」

艾琳听夠了,握住門把輕輕一轉,便用力將門推開。門砰地撞到牆,彈了幾下。伊畢和莎麗都目瞪口呆地瞪著她。伊畢如雕像般完美的五官轉變成憤怒的面具。莎麗的目光愈來愈慌張。她一手按住喉嚨,發出細小、驚恐、尖銳、有如小鳥掉出巢外的叫聲。

艾琳出言斥責伊畢。「我絕不容許這種惡行。你立刻收拾行李,離開這里。」

伊畢迅速回過神,優美的嘴唇扭曲冷笑。「你以為你是誰?居然敢于涉我的私事?」

現在最好還是擺出亞瑟未婚妻的威嚴,艾琳決定。

「我是這個家未來的女主人,」她冷聲宣布。「而我無法忍受你可鄙的行為。」

「未來的女主人,是嗎?」伊畢的眼中閃著邪惡的喜悅。但他沒有言辭攻擊,反而指著倒楣的莎麗。「出去,女孩。回你房里,我待會兒再收拾你。」

莎麗臉色一白。「是,伊畢先生。」

她跑向門口,但艾琳擋住去路。

「對不起,羅小姐,」她抖著唇請求。「請讓我離開。」

艾琳遞了條手帕給她,退了一步。「去吧,莎麗。擦干眼淚,你不會有事的。」

莎麗的表情一點也不相信,只是抓住那條繡花手巾,掩著臉沖出房間。

剩下艾琳獨自面對伊畢。

他從頭到腳打旦里她,彷佛傲慢的上流紳士目光流露出不屑。「好了,羅小姐,我想我們有些事該解決一下。我們都知道你絕不可能有機會成為這個家未來的女主人,不是嗎?」

她的胃一緊,但仍不動聲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伊畢。」

「只因為爵爺讓社交界以為你是名門淑女,別以為你就唬得過我。你只不過是職業伴護,在這房子短暫停留。一旦聖梅林不需要你,你就會像其他不需要的員工遭到解雇。」

艾琳的手掌刺痛。她曾警告過亞瑟很難瞞過僕人,果不其然。她唯一的希望是繼續虛張聲勢。

「你顯然一直在竊听雇主的事,伊畢。」她平靜地說。「那真是很不好的習慣。而且偷听他人的對話經常會產生錯誤的結論,所以你知道的並非事實。」

「才怪,我說的全是事實,你也清楚。聖梅林在介紹所雇用你,顧魏介紹所,對吧?我听到他把計劃告訴藍夫人,他要付錢請你扮演未婚妻。你知道你成了什麼嗎?女演員。」

「夠了,伊畢。」她厲聲說。

「我們全都知道女演員的風評,不是嗎?」他厭惡地輕哼。「無論你喜不喜歡,這個工作結束前,你就會替爵爺暖床。」

伊畢一開始就知道實情,她想。那也是她一抵達就注意到他的態度微帶輕蔑的原因。但根據他之前先叫莎麗離開的行為來看,他並未泄漏秘密,無疑是想等待機會,善加利用。

真是禍從天降,艾琳心想。亞瑟若得知管家偷听到計劃一定會暴跳如雷。他甚至可能認為必須結束計劃,不用她扮演未婚妻了。他若不再需要她,也許她今天就得回介紹所。

反正,她也只能勇往直前。伊畢太可惡了,無論如何,他都得離開這棟房子。

「你有半個小時可以整理行李,伊畢。」她很堅定地說。

「我哪里也不去。」伊畢刺耳地說。「你若知道好歹,也不必繼續在這里發號施令。從現在起,你要听我的命令行事。」

她瞪著他。「你瘋了嗎?」

「沒瘋,羅小姐,但比你想的要聰明許多。你若想將我逐出去,我保證會讓爵爺知道我已經知道他的計劃。」伊畢冷笑。「而且,我會告訴他那是因為你喜歡在床上喋喋不休。」

「那樣做很危險,伊畢。」她輕聲說。「無論如何,聖梅林都不會相信你。」

伊畢的笑容有如陰險狡詐的毒蛇。「只要我告訴他,你有件漂亮的白色絲質睡衣綴著美麗的藍色絲帶,他絕對會相信我說的每句話。」

「你會知道我睡衣的樣式是因為你命令莎麗描述給你听。」

「對,但爵爺只會認為我能精確說明的唯一原因是我親眼見過,不是嗎?就算他不信這套,對你也已經造成傷害。只要他發現計劃已非秘密,一定會放棄,也就是說他不會再需要你了,羅小姐。我離開後十分鐘,你也會被逐至街頭。」

「你實在很愚蠢,伊畢。」

「你若以為可以輕易擺月兌我,才真的是愚蠢,羅小姐。」伊畢發出粗啞的笑聲。「但你很幸運,因為我要跟你談個交易。只要你絕口不提幾分鐘前在這里听到的事,爵爺也不會知道我看過你的睡衣,或知道他的秘密。」

「你真以為我會容許你勒索我嗎,伊畢?」

「沒錯,羅小姐,你會听命行事,就像莎麗及尼德,並心存感激。」他嘲弄地輕笑。「而且會因感激而和其他人一樣付我保護費。」

她雙臂交抱。「你的保護費是多少?」

「莎麗和尼德每季會把一半的薪水交給我。」

「那他們有什麼好處?」

「噢,他們可以保住工作,當然就是這個好處。你也會同意這項交易,因為我們都知道你的損失絕對大於我。」

「是嗎?」

「對,你這愚蠢的賤人。」他的嘴唇扭曲。「憑我的長相,我一定找得到工作。但你一旦被逐出這楝房子,永遠都找不到高尚的工作。不用到年底,你就等著在柯芬園附近的門口掀裙子伺候喝醉酒的紳士吧。」

她懶得回應,只轉身走進小小的走廊。

伊畢殘酷的輕笑聲跟隨著她。她發現尼德在廚房階梯頂端不安地徘徊。

「怎麼了,羅小姐?莎麗說我們要被解雇了。」

「你和莎麗不會失去工作,尼德。是伊畢必須走路。」

「不會是他。」尼德難過地搖搖頭,很頹喪。「最後贏的都是他那種人。我們給他惹上麻煩,他一定會讓我們兩個都拿不到推薦函就得走路。」

「放心。爵爺很公正,只要我向他解釋清楚,他會了解。你和莎麗都會沒事。」

我才是快要找下份工作的人,她想。不管伊畢的問題如何解決,只要聖梅林知道秘密被伊畢這可鄙且無法信賴的人發現,計劃一定會被迫終止。

唉,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這個工作太過美好,肯定無法成真,不是嗎?

☆☆☆☆☆☆☆☆☆

亞瑟站在馬廄門口,看著魏約翰用草耙把干草叉進馬房。那年輕人和亞瑟上次看到他時的模樣已大不相同。

在為藍喬治工作時,約翰一向干淨整潔。他今天身上的襯衫及長褲很可能就是逃跑當天穿的衣服,不太符合約翰新工作的需求。在出租馬房磨了六星期後,原本漂亮的衣服現在簡直像污穢不堪的破抹布。

約翰用布綁住頭發,汗水滴下眉毛,但依然堅守本分,勤奮工作,盡管新雇主付的薪水很可能遠遠比不上藍喬治給他的酬勞。

「你好,約翰。」亞瑟平靜地說。

約翰猛然一顫,轉過身,舉起草耙,滿臉警戒。他一看到亞瑟便發出申吟。

「是您,爵爺。」他用力吞咽,一臉挫敗地放下草耙。「我知道您遲早會找到我。」

亞瑟走向他。「你為什麼逃跑,約翰?」

「您肯定知道答案,爵爺。」約翰把草耙靠放在馬房邊,粗糙的手擦擦前額,長嘆口氣。「我怕您會以為我謀殺了藍先生。」

「為什麼我要那麼想?」

約翰困惑地皺眉。「因為我是當晚唯一和藍先生在房子里的人。」

「我叔公信任你,我也是,還有你的貝絲。」

約翰嚇了一跳。「您和貝絲談過。」

「就是她告訴我你換了名字,還在出租馬房找到工作。」

約翰痛苦地緊閉雙眼。「我不該告訴她我在哪里,但她很擔心我,所以我得讓她知道我很安全。我求她別告訴任何人,但她是誠實的女孩,我想要她為我說謊是太過分了,尤其是對您說謊,爵爺。」

「你絕不能怪貝絲。不久前我和她談了很久。她全心全意愛著你,若她認為我會傷害你,她絕對會嚴守你的秘密。她當然沒告訴別人,甚至連警探訊問她時也沒有。」

「警探訊問過她?」約翰非常驚恐。「噢,可憐的貝絲,她一定嚇死了。」

「我想她是,但她沒告訴警探你在哪里。她只對我說,因為我向她保證我相信你是無辜的。」

約翰不安地咬住下唇。「貝絲告訴我,警探認為我謀殺了可憐的藍先生。」

「警探一告訴我這個結論,我就解雇他了。我知道他是錯的。」

約翰震驚地睜大眼楮。「您為何確定不是我殺了藍先生?」

「你忘了我認識你很多年,約翰。我知道你不是會使用暴力的人。你很有耐性,不容易生氣,而且行事穩重。」

約翰眨了幾次眼。「我不知道要怎麼報答您,爵爺。」

「你可以報答我。」亞瑟特意說。「只要說出我叔公被謀殺前發生的每件事,並回想他被殺當晚的每項小細節。」

☆☆☆☆☆☆☆☆☆

一小時後,亞瑟很滿意地听完約翰告訴他的所有資料後,送年輕人回去找心上人,並保證會安排他和貝絲在藍家產業擔任新的工作。

在他回大雨街的宅邸之前,下一站是祖父一並遺留給他的老代理人的家。

他發現代理人的家安靜而昏暗,僕人都一臉凝重地工作著。

「醫生說歐先生撐不過這個星期。」管家扭著圍裙告訴他,率先走向臥室探望垂危的雇主。「謝謝您來道別。」

「我只是略盡棉薄之力。」亞瑟說,仔細端詳那女人才發現她已經有了年紀。這可能是她的最後一份工作。「歐先生是否為你安排了退休金?」

听到這個問題,她驚訝地睜大眼。「謝謝您問起,爵爺。但我確定他一定會在遺囑上提到我,我已經替歐先生工作將近二十七年。」

亞瑟在心里默記著要確定歐先生留給管家的錢夠她度過退休生涯。

歐先生和老伯爵有很多相似處,兩人都不是很慷慨。

☆☆☆☆☆☆☆☆☆

艾琳剛把最後一項私人物品放進皮箱,瑪格就緊張地跑進臥室。

「這里到底是怎麼回事?」瑪格猛然停在房間里,怒視著皮箱,仿佛當它是敵人。「莎麗打斷我努力寫了兩天的一場故事,告訴我你準備離開。」

「我必須很遺憾地說,聖梅林的偉大計劃已經破滅了。」

「我不懂。」

「伊畢知道我來這里的原因,也挑明了說他會加以利用。只要爵爺一得知計劃被毀,他就不會需要我的服務了。所以我想我最好先整理東西,準備離開。」

「這太荒謬了。」

「不算是。」艾琳嘆口氣。「我承認我一直都覺得聖梅林的精心計劃終究會失敗。」

她起身環視臥房,知道她奇怪的失落感和財務無關。她發現她並不想離開,原因不只是她又得經歷重新尋找工作的可怕程序。

她並不會懷念這楝房子,但會懷念每次她走進房間看到亞瑟時感覺到的興奮及喜悅。

別再多愁善感了,你沒有時間浪費在傷春悲秋,你得專注於未來。

「親愛的艾琳,這太可怕了。」瑪格大聲說。「我十分確定你絕對想錯了。你不能離開。求你,在和亞瑟談過前不要急著決定,我相信他一定解決得了。」

艾琳搖搖頭。「但我不認為他能繼續原來計劃雇用我,整個計劃都被伊畢破壞了。」

「亞瑟很有能力,我相信他一定找得到方法,使計劃能繼續下去。」

街上傳來馬車的聲音,艾琳奔向窗邊,低頭看到亞瑟走出馬車,一手拿著很大的包裹,神情十分嚴肅。

「伯爵回來了。」艾琳對瑪格說。「我最好下樓解決這件事。」

「我和你去。」瑪格急忙跟上。「我相信一切都會沒事的。」

「我不認為。」艾琳努力不顯露出翻騰的悲傷情緒。「爵爺不會再需要我的服務了。」

「請容我告訴你,親愛的。」她們邊下樓梯,瑪格邊說。「說到亞瑟,你最好不要預測他的行動。大家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一旦他設定目標,就不太可能改變心意。問問家族里的每個人都知道。」

莎麗及尼德不安地站在走廊,低聲說著話。一看到艾琳及瑪格,他們便停下交談,兩人都蒼白著臉。

「怎麼了?」艾琳問。「又出事了嗎?」

「是伊畢,小姐。」尼德說。「他和爵爺在書房里,不知他會對主人說出什麼謊話。」

瑪格沉了臉。「他憑什麼以為聖梅林會听他的話,而不听艾琳的?」

「我不知道,夫人。」莎麗低語。「但伊畢進書房時在微笑。」她顫抖著。「我看過那種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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