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 第三章 作者 ︰ 潔塵

但事情的發展並不像她想象的那麼簡單。

第二天一早,當媽媽來看她時,見她神清氣爽,精神愉悅,十分高興,立刻道出一個再一次讓她震驚的消息︰李老爺派來接她的車駕已在門外等候,贖銀也已付清,她必須馬上收拾行裝隨來人走。她先是大吃一驚,隨後哭著跪倒在媽媽腳下,哀求媽媽讓她再多留兩天,說自己不願嫁人。她天真地以為,憑她們這幾年的「母女之情」,或許能感動媽媽。可她卻忘記了這里是什麼地方,這位「媽媽」不過是靠她這種女子賺錢的人。

她見如煙執意不允,便先是威嚇命令,而後又苦苦哀求︰「如煙哪,那李家的人說了,倘若今天接不到你,他們就要派人拆了我這怡紅院,砸了我的招牌!如煙,我養你這些年,花了多少心思和錢財,你總得體恤媽媽一些,別害得咱這一院的人上街要了飯!」

如煙麻木地听著,眼里漸漸沒有了淚水。她緩緩站起,靜靜地說道︰「媽媽,你去跟李家的人說,我收拾一下,立刻就跟他們走。」

「這才是我的好女兒!」媽媽歡天喜地地跑去報信了。

如煙轉過身,望著屋中的一切。這一回,她沒有哭。

她輕輕撫模了一下牆上那幅字,然後從妝台的抽屜中拿出一柄短匕,塞入袖中。隨即,便義無反顧地飄然而出。

如煙漠然地坐在車中,既沒有掀開車簾向外張望,也沒有發聲詢問坐在自己身邊的那兩個侍女,自己所要去的李家是個什麼樣的家世。好像她本就是身外之人,眼下要發生的任何事都與她無關。事實上,誰也不知道,在她那雪白寬大的衣袖中,她那雙冰冷縴長的手指正緊緊地抓住那把精巧的短匕。臨出來之時,她早已打定主意,若是那李老爺用強,她便立刻橫刀自刎,以自己的一腔碧血,來捍衛自己的貞潔。

也不知車走了有多久,就听見外面有人說了一句︰「到了。」隨後,車駕緩緩停下。

外面有人掀開車簾,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恭敬地在車下相迎。兩名侍女小心翼翼地將如煙攙扶下車。如煙隨意地抬眼一瞥眼前的情景,倒吃了一驚。她原本以為自己所要到的是一所深宅大院,而此刻,呈現在自己面前的卻是一派人間仙境的景象。

在這藍天白雲之下,是一泓碧水,純淨清澈地宛如玉石翡翠。而更令人驚奇地是那欄桿、亭閣、小橋,皆非漢白玉雕琢而成,乃是用淺綠色的細竹一根根搭建出來。人為的建築與天水相伴,質樸而又雅致,渾然天成,完全滌淨塵世間的一切俗念。在那水畔,圍繞著湖水中央,生長著數百支嬌女敕地蓮花,微風拂來,翻卷地荷葉宛如碧浪,搖曳地花枝恰似娉婷而立地少女,裊娜多姿,含羞垂首。

如煙輕呼了一聲,驚喜地奔向竹橋,明眸中放出異樣的神采。她一眼看到那竹樓上的一塊字匾︰滌塵閣。這名字竟然和自己在怡紅院中的住所之名一模一樣。

她回首望了一眼那些侍從,只見他們個個垂手而立,神態仍恭謹如常,似乎對她的行為不會有絲毫的阻礙。她略一遲疑,便飛身奔進竹樓。

剛一踏進屋子,她叫了一聲,整個人似被定住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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