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溫柔 第7章 作者 ︰ 角綠

每個人都能感覺得出,這次比賽,高寒很不在狀態。

第一天的第一場賽事就與對手廝殺得很慘烈,如果不是最後收官時計算比對方好,贏了那麼半目,比賽的結果就很難說了。

而隊里的人都很清楚高寒的實力,按正常來說,中場時就該令對方認輸的,卻偏偏一再失誤,拖到最後才艱難贏了這一局。

汪聞之的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難看。高寒自己也知道自己今次的表現會讓老師發火,所以從比賽室一出來,就徑直走到汪聞之面前,垂頭道歉。

汪聞之看著這個自己最喜愛的弟子,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其實眾多弟子中,高寒並不是最有天分的那個,但他卻是對圍棋最心無旁騖的那個。然而這段時間高寒卻在比賽過程中頻頻失誤,甚至在比賽前後表現得心不在焉。如果說前一次高寒錯過一場比賽的事,他把它當成了意外,這次他卻是看得很清楚,到底是什麼高寒失了常。

最後他決定認認真真地跟高寒談一次。

「那個封雪,到底跟你是什麼關系?」

高寒有些疑惑地抬頭,不太明白老師為何會問他這樣的問題。

「是你的女朋友嗎?」汪聞之一向不太管弟子們的私人感情,但這次,他卻不能不過問,「你最好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不是。」

誰知他等了半天之後,還是只听到高寒這樣的答案。

一時間汪聞之的怒火差點就爆發出來。他咬緊牙關控制住,盯著高寒冷冷道︰「那你意識到你自己的反常了嗎?是什麼原因,檢討過沒有?還有,比賽時不能帶親屬的規定,你不知道嗎?」

高寒微微皺著眉,並沒有解釋,只是道︰「……對不起。」

事實上他也非常清楚,錯了就是錯了,任何解釋都不能說明他是正確的。帶封雪一起來,不是沖動之後的決定,他也以為確認她就在不遠處會令自己安心,可事實上這一段時間以來他的心情都不平靜。尤其是那天在露台找到封雪之後,他始終有種焦躁感,卻不知要怎樣做才能平復那種焦躁的感覺。

「我想听到的不是對不起!」汪聞之握拳狠狠地捶向茶幾,震得茶幾上的杯子都跳了起來。

他的吼聲在房間里回蕩。看到高寒垂頭喪氣的樣子,汪聞之又有些心軟,「算了,多的話我也不想說。如果你還想好好地下圍棋,就把情緒給我調節好!至于那個封雪,我不管她到底是你朋友還是女朋友,你趕緊給我打發她走,省得在這里影響你比賽,我也看不順眼!」

誰知听到他的話後,高寒卻抬起頭來,「老師,我……我不能送她走。」

「你說什麼?!」汪聞之的火一下子又冒了起來,「什麼叫你不能送她走?哦,她不肯走是吧?那好,我去跟她說!」

「不是的,老師……」高寒一著急,就更不知道要怎麼說話,只能下意識地攔在汪聞之面前,結結巴巴地想要阻止。

「你讓開!」

「老師……」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爭執。小慧推開門,看到屋里明顯不平和的兩個人後,遲疑了一下,才說︰「老師,林先生打電話過來,說有事找你。」

汪聞之狠狠地沖高寒哼了一聲,推開他,走出門去。

小慧側身讓過他,確認他走遠听不到了,才進了屋里。

高寒無力地抬頭,輕聲問︰「林先生……是不是很不高興?」

小慧勉強地笑笑,走到他面前。

「不要想太多了。這幾天你都沒有比賽,不如趁此好好休息一下。」

高寒也勉強地笑了笑,「我知道了……謝謝你。」

「其實……」就在他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錢小慧突然又叫住了他,「我覺得老師的提議也沒錯。這段時間,你似乎花了太多精力在那位封小姐身上,這樣……又怎麼能靜下心來比賽呢?」見高寒回頭,她又趕緊補充了一句,「我不是故意偷听,只是剛好在門外听到。」

高寒沒有說什麼,只是表情有些傷感。

這樣的表情,錢小慧還是第一次在高寒臉上看到。所以當高寒離開之後,她還在想,自己存了私心說那些話,到底有沒有做錯。

當封雪听到高寒說要離開時,也確實感到有些意外。

「你比賽結束了?」她挑著眉問。不是說半個月嗎?這才五天。

「沒有。」高寒替她收拾著行李,「不過這幾天我沒有比賽,要四天後才有。」東西原本就帶得不多,不一會兒就完全打包完畢。他將箱子拖到自己的行李箱旁邊,望向封雪,「你的腿又該去復診了。趁這兩天我有空,先去醫院,然後去中山鎮,好不好?」

「……你都安排完了,還需要問我的意見?」封雪眯起眼,懶洋洋地說。

高寒只是笑笑,「走吧。」他伸手扶她。

「不跟你老師說一聲?」封雪隨口道。

當然,對于高寒到底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封雪並不在意,也絲毫不記得了。去附近的醫院例行公事般做了檢查。明明是自己受了傷,對于醫生的問題她卻糊里糊涂的有好多都答不上來,結果是高寒詳詳細細地回答了醫生的話。她盯著高寒,男人臉上永遠都是那樣認真的表情,卻不知自己已被她在心里罵了好多次傻瓜。

從醫院出來後,高寒坐在車里,總算發覺封雪偷偷忍笑的表情。

他疑惑地看著她,而封雪強忍著笑意,輕咳兩聲,「沒事,開車吧。」

高寒也沒發覺什麼異樣。听到她的吩咐後,啟動了車子。

封雪瞥了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從進醫院開始,就有個調皮的小男生在高寒背後貼了一張畫著烏龜的紙,連給她檢查身體的醫生都看見了,偏偏他自己卻是從頭到尾都沒發現。封雪也故意沒有提醒他,倒想看看這個遲鈍的男人到底會不會發現身上被人惡作劇。

難怪以前在學校時,別人也喜歡整他。只可惜被整的那個人永遠不明白別人在笑什麼。

封雪自己都有些意外,想不到她還會記得那麼久遠的事。高寒的模樣,還有那時同學的模樣,全都記得很清楚,就連陪著高寒在圖書館里看書的情景,也似歷歷在目。其實她並不喜歡看書的,卻喜歡上跟高寒蹲圖書館的日子——雖然實際情況是將書本豎在桌上埋頭睡大覺。

高寒偶爾轉頭,就看見封雪垂目微笑的樣子。他不太明白是什麼讓她心情好起來,但是看到微笑的封雪,連他近日來焦躁的心似乎也得到了安撫。

驅車近三個小時,封雪差點睡著。最後拐了一個大彎之後,車子駛入一個斜坡,穿過了高大的叢林,前面的路豁然開朗。

一座看上去就很古老的石橋,勉強可容兩輛車通過。過了橋,是一處比較空曠的壩子。高寒就在這里停了車。

「前面的路,車子沒辦法過了。我們走下去吧。」高寒說著,下車繞到封雪這一方,給她開了門。而封雪則怔怔地看著眼前一路蜿蜒向下的石階,以及石階下河畔旁依崖而建的樸實的民清建築群,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由于正是枯水季節,河床很低,只有幾股細小的水流潺潺而過,露出大片被河水沖刷得非常光滑的岩石。仔細看看,就連此去的石階,都是由原石開鑿而成的,每一步都不高,順勢而鑿,然而一面臨水,石階又窄,不免會讓人膽戰心驚。

古老的鎮子就在河的對岸。而連接兩岸的,仍然是一塊不知從哪里開采來,巨大而天然的岩石。被削成立方柱的岩石,寬三米,長約十來米,已不知安穩地躺在那里多久。這就是橋了。連欄桿都沒有的橋,底下便是袒露出河床的河道。世世代代居住在這里的人們也不以為異,封雪就親眼見到一個挑著沉甸甸水桶的中年漢子甩開大步,像走在人行道上似的,幾大步就跨了過去,然後消失在吊腳竹樓旁的小路上。

青煙繚繞,綠竹成蔭。眼前的風景如畫,更加讓封雪有一種自己與此格格不入的突兀感。

「走吧。」高寒伸手過來扶她,「只是得當心點,這里的路不是很好走。我們慢慢來就是。」

「你怎麼會……知道這樣一個地方?」封雪遲疑著將全身大半的重量交給他。來都來了,她也不可能現在才說不想住在這里。事實上,這個地方雖然讓她感到很不自在,卻一點都不討厭。

「我父親的一個老朋友曾經住在這里。後來他們舉家搬遷,父親喜歡這里,便從那位朋友手中買下了他們當時的房子。翻修過之後,爸媽也在這里開過一段時間的客店。後來兩老去世,我便很少來這里,不過客店還是保留了下來,請來當地的一位阿姨照管著。」

「在這里開客店不可能會賺錢吧?」

高寒只是笑笑,「當心腳底下。」

于是封雪沒再問什麼。事實上當他們走在那座需要讓人打起十二分精神的「獨石橋」上時,她也不能分心了。

「其實應當把輪椅帶來的。」高寒皺眉盯著封雪的腳,「真的不痛嗎?」

「都要拆石膏了還痛什麼。」封雪一臉嫌惡,「而且就算你帶了我也不會坐。擔心這麼多的話,當初就不該硬拉著我來!」終于過完橋,兩人都松口氣。而這時封雪才發現不光是自己,連高寒額頭上都有了細細的汗珠。

高寒看了她一眼,沒有回話。

封雪轉頭打量著這個古老的小鎮。這里的每一處細小都可看到歷史在這些樹木及建築上留下的痕跡。沿著石階上去,小鎮的真實面貌盡收眼底。長長的青石板路就是這座小鎮的「大路」,路兩旁便是世代居住在這里的人家。幾乎家家戶戶都敞開著房門,露出黑洞洞的門口,于是封雪開始懷疑,這個地方是不是連電都沒有通。直到看見有戶人家用風扇給爐子送氣,才明白過來屋里沒開燈,也許不是沒有電,而是舍不得用電。

「現在還住在這個鎮上的,都是些不能離開或是不想離開的老年人了。」高寒扶著她,輕聲解說道,「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那時的老街比現在熱鬧得多。賣磁粑和煮玉米的小商販到處都是,現在卻是一派的冷清。」

「……你家的客店,還有多遠?」

「怎麼?很累了嗎?」高寒擔心地看著她,「要不我背你過去?」

「不用。」

對于封雪的倔強,高寒早有所知,所以他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加快了腳步。

終于到了高家所謂的「客店」。封雪望著插在房門的一串紅燈籠,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與住家不同,客店的大門不僅大大敞開著,而且室內光線充足。封雪被眼前那片明艷的綠色所吸引,邁過高高的門檻走進去,徑直走到盡頭。露台之外,是一排長得異常繁茂的楠竹。封雪從欄桿上探出身體,忍不住想模那近在咫尺的竹身。

不過並沒有成功。因為身後的人趕上來,阻止了她。

「小心!」高寒將她扯回來,牢牢抓在手里。

封雪有些遺憾地收回手,轉頭打量大廳。明顯這座建築的主要材料就是楠竹,地板是木質的,踩上去嘎嘎作響。進屋的右手是櫃台,廳里擺著三張八仙桌,每桌四條長凳,牆上也掛著梅竹松蘭四季花卉的水墨畫,左手是樓梯,封雪過去扶著扶手仰頭往上看了看,卻看不出有幾層。

「你這里可以借出去拍電視劇了。」她對高寒撇了撇嘴。而且地理位置也很不錯。一面靠河,天氣好的時候坐在露台上吃飯喝茶,都是件很愜意的事。不過這樣的地方,讓她呆兩天還可以,如果是呆久了,她可受不了。

高寒找來椅子讓她坐下,道︰「古嬸好像出去了,等她回來拿了鑰匙,我帶你去房間。」

正說著,就听見樓梯嘎嘎作響的聲音。直到一個中年婦女從櫃台那邊冒出來,封雪才發現原來那里還有一個樓梯是向下的。

「……果然是你們到了!我說怎麼這時有人進來呢!」古嬸扯下圍裙,撢著身上根本看不見的灰塵,笑容滿面地過來,「晚飯馬上就好。餓了吧?要不我先上著菜,你們吃著?」

「不用那麼急。古嬸,我先跟你介紹一下。」高寒按著封雪的肩,「這位封小姐是我的朋友,可能會在這里住一陣子。她的行動不是很方便,如果我沒在的話,麻煩你多費心一下。」轉頭看著封雪時,高寒的表情明顯猶豫了一下,「封雪,這位是古嬸,幫我家照顧這個店已經很多年了。古嬸是個熱心人,有什麼事你都可以找她幫忙的。」

原本封雪還不覺得,現在她卻覺得高寒的話越听越有問題。

「你什麼意思?什麼叫住一陣子?不是只住兩天?」她深深的皺著眉頭,懷疑地看著高寒。

男人臉上不自然的神色更加明顯了。他避開了封雪的目光,小聲道︰「等下我再跟你說好嗎?現在我去車上拿行李,而且車也不能老停在那里的。」

「不行!你現在就得給我說清楚。」封雪扯住他,有些困難地站起來,怒火上揚,「或者干脆帶我一起過去,直接開車送我回家。你不是有四天的時間嗎?足夠把我送回去了。」

「我就是不想把你送回去,才將你接到這里來。」

「……真是見鬼。」封雪眯著眼,冷冷地罵。她甩開高寒的手,拐杖敲在木地板上,聲音分外明顯。

「封雪!」高寒拉著她,眼楮里沉積著復雜的信息,只是她看不懂也不想懂。

「你夠了!」她再次甩開他的手,猛地一甩頭發,狠狠地瞪向他,「高寒,你憑什麼干涉我那麼多?你是我誰呀你!現在居然還想把我囚禁在這個鄉下地方,你是不是下棋下昏了頭?」

高寒越是著急,越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我只是不想你再過那樣的生活,不是囚禁你。過幾天等我比賽完,就開車來接你一起回去……」

「夠了!我就是爛泥扶不上牆,那也不關你的事!用得著你替我一一去還錢嗎?我知道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你有資本擺出高高在上的架勢,但你仍然沒資格來洗刷我,擺布我的人生!」偶然從高寒的圍棋雜志里翻到那一筆筆的銀行匯款單時,她只覺得恥辱,一種說不出的恥辱。忍了好久才沒立刻去質問他……從高寒借她第一筆五千元開始,這個男人就一點點蠶食她的生活。說到底也是她的錯,她不該去招惹這個男人。他們的關系,早在十年前,就該斷得干干淨淨!

「我沒有……」高寒青白著一張臉,在她的指責下只會反復說著這三個字。

「那我該說什麼?你好心得過了頭?同情心過于泛濫?」封雪挑著眉冷笑道,「高寒,我現在沒興趣去試探你的底限到底在哪里了。再過一個禮拜我的胳膊和腿就可以拆石膏,你當初說照顧我到傷好為止,現在也可以算是,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OK?」

說完,她猛地回頭,強烈的氣勢令一直傻站在旁邊的古嬸也被嚇得倒退一步。而直到她拖著石膏腿穿過老街的青石板路走上石橋的時候,才被終于回過神的高寒追上。

「……你去哪里?這里出去沒有車的……」

「我說了叫你不要管我,你听不懂是不是?」封雪側身躲開他的阻攔,皺眉叫道,「就算是沒車,我在高速公路上去攔車可不可以?」

「不行,那太危險了!」高寒擋在面前,雙手伸開,一臉的凜然。

這個白痴。封雪完全不想再跟他說話。她垮下臉,冷冷道︰「讓開。」

「封雪……」

「你讓不讓?」

「我不……」

封雪怒氣沖沖地用手中拐杖順手打下去,男人卻一動不動地任其打上身。

第一下她確實沒用什麼力。但看到高寒仍然不改初衷地擋在面前,封雪舉起拐杖更加用力地向他揮去,腳上卻失了平穩,身體向旁邊倒去。

封雪被嚇了一跳,一顆心都提了起來。然而這一切都不如面前大驚失色的男人來得鮮明。她在高寒臉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恐懼,男人想也不想地抬手抓住了拐杖的另一頭,用力一拖,封雪晃了幾晃,總算是穩住身子。但當她抬起頭的時候,卻剛好看見男人跌晃著掉下橋的畫面。

最後的印象,是高寒拼命想要抓住什麼的樣子;而明明是他自己放掉了拐杖。

然後封雪的腦中只有一片空白。足足停頓了好幾秒,她才不可抑制地大叫起來。

混亂過後,「手術中」的顯示燈還沒滅,以汪聞之為首的棋隊成員便匆匆忙忙趕到醫院。封雪臉色蒼白的坐在一旁,眼楮每隔幾分鐘便飄向一次顯示燈。陸續趕來的人中居然還有記者,也不知他們是從哪里知道的消息,竟然一個勁兒向她追問高寒出事的前後經過。就連那些棋隊成員,也不時瞄來狐疑及猜測的目光。而封雪對這些統統不理。事實上,她此刻的腦子里亂哄哄的,全是高寒掉下石橋那一刻的畫面,以及被救上來後,全身濕淋淋,臉上還帶著血跡的高寒。

神經已經完全麻木的她,直到某個人站在她面前,她才所有覺地抬起頭來。然而一對上錢小慧痛恨的目光,封雪便瑟縮了一下,避開她的視線。

她以為對方會說什麼,但錢小慧沒有,有如實質一般的目光死死盯著她,讓她心亂如麻。

正當一個護士過來阻止記者們的喧嘩時,手術室的門忽然開了。其他人都圍了上去,就連封雪,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死死盯著醫生。

疲憊的醫生只說了一句︰「手術比較成功。但傷者仍然沒有渡過危險期,三天之內如果醒來,問題就不大了。」

在場的人「嘩」的一聲,紛紛松了口氣。封雪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她呆滯的目光里總算出現了一絲情緒。

茫然。

「……封小姐?封小姐?」

直到對方喊了好幾遍,封雪才呆呆地抬起頭來,望向深皺著眉頭的汪聞之。

汪聞之凝視了她片刻,輕輕嘆了一聲,道︰「你已經在這里守了一晚上了,要不要先跟我們回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雖然他並不喜歡這個女子,但看到封雪現在的樣子,還是忍不住上來勸慰兩句。

封雪目光呆滯地盯了他一會兒,緩慢搖了搖頭。

汪聞之畢竟跟她不熟,不好多勸。他轉頭對錢小慧道︰「小慧,你出去買點飲料面包之類的食物回來。里面躺了一個,總不能等里面那個睜了眼,發現這個也躺在病床上。」

錢小慧咬著嘴唇恨恨地瞪了仿佛毫無所覺的封雪一眼,卻還是听從了老師的吩咐。

等她將東西買來,汪聞之一邊接過來,一邊又對錢小慧道︰「你也回去吧。雖然你今天沒有比賽,但也得為明天的那場養足精神。」

「……老師,你就讓我留在這里吧。回去……我也沒辦法睡得著。」

「回去!睡不著也得想辦法睡著!你在隊里這麼久了,還不知道什麼最重要嗎?」汪聞之低聲呵斥著。聲音雖然不大,卻不容反對。

錢小慧知道他的脾氣,猶豫再三,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汪聞之轉過頭來,默默地看著低著頭不發一言的封雪,將牛女乃和面包放在她的腿間,又沉默地走了開去。

封雪再次抬起頭來,她望著站在重癥室外,默默盯著病房內的汪聞之,心口難受得幾乎無法呼吸。

高寒在重癥室依然昏迷的第二天,又有兩個人來到醫院。一個是看到新聞後才匆匆趕來的伍亮,一個卻是封雪不想見到的人——任鵬飛。

而後者甚至比伍亮先到。任鵬飛是代表林家前來慰問,在對汪聞之說了一堆「林先生很是擔憂,希望可以早日康復」之類的門面話後,他走到封雪旁邊,低聲說了一句︰「能否過來一下?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見封雪半天不為所動,他才又道︰「我只是想跟你聊聊關于高寒的事。」

封雪終于有了反應。她抬頭,斜眼看他一眼,然後撐起身子。

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重癥病房前。覺得差不多了之後,封雪停下腳步,回頭冷冷道︰「我以為自上次酒店之後,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現在你又想說關于高寒什麼事?」

任鵬飛雙手插在褲袋里,沉默了一會兒,才抬眼道︰「你現在是跟高寒在一起嗎?」

「關你什麼事?」

「……你不要誤會。我只是覺得,你跟高寒在一起不是很合適。」任鵬飛皺著眉,有些難以啟齒似的說︰「高寒在圍棋界算是很被看好的一位棋手,雖然不比影視明星,但如果出點什麼事,見報率還是很高的。以你現在的情況,若是跟高寒走在一起,不論是對他還是對你自己,我想都沒有太多好處……」看到封雪失笑的表情,任鵬飛住了口。

「我看是對你最沒有好處吧。」封雪嘲諷地睨著他,「杜絕一切可能出現的不利因素,果然很像你的作風。我現在奇怪的是,上次你為什麼不說?行了任先生,我跟你就算以前有點什麼,現在也確實是毫無關系,你不用擔心被人揪出來傳到你未來的岳父大人耳朵里。你的話都說完了吧?如果說完了,恕不奉陪。」

任鵬飛表情有些復雜地看著她擦肩離去,沒有再開口。

有些東西,既然當初就做了選擇,之後便沒有後悔的權利。而他,向來是個不會讓自己為選擇感到後悔的人。

閉了閉眼後,任鵬飛恢復了面無表情,步伐沉穩地離開了醫院。

而封雪回到重癥室外的時候,就看見了一臉焦急的伍亮。

顯示,伍亮也看見了她。

「看來你不光是騙子,還是害人精!」伍亮怒氣沖天地大步走到封雪面前,臉色鐵青,「也不知道里面那個白痴是發了什麼瘋,居然對你一忍再忍!我就不明白,你把事情弄成這樣,怎麼還好意思出現在這里!」

「……麻煩你讓讓。」面對伍亮,封雪反而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也許當初伍亮不把車子借給高寒,或是全力阻止高寒帶她出來,事情確實不會像今天這樣。

「讓什麼讓?難不成你還想呆在這里?我警告你,別再打著老同學的幌子騙高寒的錢,把高寒給你買的那些鑽戒也給我吐出來,有多遠滾多遠!」

封雪沉默地看著他。原來他知道高寒在她身上亂花錢的事……難怪了。

這麼維護高寒的朋友,想來高寒比她幸福呢。

「……我會走的,不過不是現在。」

「哈!你……」

伍亮听得勃然大怒,還是汪聞之上前來把他拉住了,「小伍,你怎麼還是這個火爆脾氣。」訓著伍亮的同時,他也深深地看了封雪一眼,「封小姐和高寒的事,你還是讓他們自己來解決。而且在醫院這種公眾地方,你也沒權利趕別人走。」

剛才伍亮的話,汪聞之肯定也听見了。但封雪沒心思跟他們解釋,也不在乎他們心里到底怎麼想。她只是沉默地走過去,坐在醫院設立的椅子上,等待一個結果。

幸好這個結果,她並沒有等得太久——傍晚的時候,醫生給醒來的高寒做完全身檢查之後,再次宣布,雖然傷者還沒有真正清醒,卻已經成功地保住了性命。

听到消息的同時,在其他人的歡呼聲中,封雪走到病房門外,透過玻璃窗深深地看了那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眼,然後沉默地轉身離開。

也許除了對不起,她確實沒資格再對他說別的什麼。可惜的是,就算是對不起這三個字,她都沒能親口對他說。

所以,在一個人回到高寒的住宅之後,除了她自己本來的那幾件衣服和破電腦,封雪什麼也沒有帶走。

備份的鑰匙,還有閃閃發光的戒指,她都一樣不落地放在了高寒的那張棋盤上。幾番猶豫之後,她還是留了一張條子——

對不起,謝謝你。

帶上門之後,她淡淡地笑了一笑。無論如何,她永遠會記得,在她最落魄的時候,有這麼一個男人想要拯救過她,甚至差點付出生命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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