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磊請遍了城里的知名大夫,來為宇琳診治,可惜她的病情始終沒有起色。
十多天了,她依舊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無法進食,亦不能言語,到今兒清晨,她連喝進去的水都吐出來,吐到嘴角泛起駭人的白沫。
「小姐!」蝶兒跪在床前,哭得傷心欲絕。「夏公子,求求你救我家小姐,求求你。」
「我不是不肯救她,」夏磊心亂如麻,六神無主,「我是無能為力,所有大夫開的藥她都吃了,卻沒一帖有效,你還要我如何呢?」
像打了場大戰,夏磊精疲力竭地踱到床邊,痴痴地望著形銷骨立的宇琳。「琳兒,請原諒我沒好好照顧你,假使你真有個……」他咬咬牙,悲憤莫名,「我一定會把凶手找出來,將他碎尸萬斷!」
窗外一個人影,倏地隱身離去。
夏磊是個練家子,雖然為了宇琳,他已經精神恍惚,十分昏亂,但是窗外這人,腳步沉重,喘息濃濁,卻瞞不了他的耳目。
「誰?」他猛轉身,衣袖卻被一只手拉住,「琳妹,你有話跟我說嗎?」
蝶兒見狀,立刻閃到窗邊,下敢干擾他倆的談話。
反正沒事做,不如打開窗子,瞧瞧外頭站的究竟是誰?
她頭才探出去,一抹紅色的影子,穿過槐樹下,迅速逃了開去。
「是朱青燕!?」
這是個重大的發現,蝶兒趕緊沖到床邊,急著把這件事告訴夏磊。
然宇琳低低的語調,正向夏磊交代後事,硬生生地把蝶兒到了嘴邊的話,給逼回肚子里去。
「記得告訴劉叔,他……他這……」她氣若游絲,上句接不著下句,吐出去的多,吸進去的少,斷斷續續的,教人看了鼻頭一酸,忍不住落下淚來。「欠我……一個真相……等我走了以後……」
「小姐,您就別再說了。」蝶兒是最傷心的一個。
「現在不說……就沒……沒機會……夏大哥,求你……幫我最……最後一個……一個忙。」
「但凡我夏磊做得到的,甭說一個,就是十個一百個,我都會盡全力替你辦到。」萬一宇琳真的就此一命嗚呼,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跟上官濂溪說。老天!保佑保佑她吧!
「我先謝……謝你。」她指著枕頭,要蝶兒幫她把底下的東西拿出來。
「是這條斷了半截的白色錦帶嗎?」
那是當初宇琳向獨孤虹要來扎長發用的,如今只怕是再也用下著了。
「請你把……把它綁到……我……我房外……那……那棵大樹上……請你。」
「你這是什麼用意?」夏磊的口氣隱含著怒火。
「對……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一番……情意,我……」她相信那天晚上,夏磊一定見到了獨孤虹,他是故意拖著她上街,故意當著獨孤虹的面,和她拉拉扯扯。這些天,宇琳盡管病得不理人事,但泰半時候,她的神智仍然清醒。她想過了,七八天來,夏磊連她的房門都不好意思敲,怎麼可能突然大刺刺地跑來,跟他攪和了許久,又強拉著她出去?
他是存心的。
可是現在不是責備他的時候,宇琳自覺所剩的時日無多,她必須,也焦切的渴望再見獨孤虹一面,她要讓他知道,她對他的心從來沒變,甚且至死不渝。
「我要見他……我一定……一定要……見到他,否……否則,我死……死不瞑目。」
「小姐!」
宇琳每提一個「死」字,蝶兒就一陣心驚肉跳。
「好,」夏磊身形晃了晃,所幸扶住一旁的椅背,才勉強撐住,「我答應,我現在就去把這半截錦緞系在樹梢上,但願他能看得見。」
「謝謝……」她滿意地,仿佛放下一塊巨石,閉起雙眼,神態安祥地,猶似減去了一大半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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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起,夏磊和蝶兒只守候在門外,他們心照不宣地,把宇琳留給獨孤虹。
世事果真難以逆料,把宇琳接到夏家堡,目的是為了躲避獨孤虹的追殺,怎知,她繞了一大圈,仍難逃劫數;而他們卻莫可奈何地懸起錦緞,希望將獨孤虹引來。
諷刺,真是太諷刺了。
冷夜淒清,寒風習習。
仍是溽暑呢,居然冷得叫人背脊發涼。
長夜漫漫,被一粒火紅的太陽輕易便卷走了。
第二個長夜又來……
明月與艷陽,輪流著催迫歲月。極度難熬,竟又挨過了五天六夜。
他依然不見蹤影。
蝶兒已托人帶了口信回去給劉康安,請他火速趕來,料理宇琳的後事。
然而,就在劉康安到達的前一天晚上,宇琳失蹤了。
夏家堡內外,安靜得掉一根針都听得見,她竟能不驚擾到任何人,無聲無息地自寢房中消逝。
蝶兒不敢聲張。
夏磊也沒能追問。
劉康安急得跳腳,卻也莫可奈何。
整個夏家堡籠罩在沉沉的陰郁之中,只除了朱青燕。她每天仍舊打扮得花枝招展,嘻皮笑臉地拎著那只小野狸,在園子里呼來喝去,借機吸引夏磊的注意。
「我家小姐不見了,你好像特別高興?」蝶兒早就懷疑她了。趁今兒大伙都在,她非要把話跟她挑明了問不可。
「她在不在關我什麼事?」朱青燕不是好惹的,蝶兒才說她兩句,她馬上像只刺蝟,劍拔弩張,「難道她胡亂吃東西中了毒,我就該陪她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大呼小叫,博取別人的同情?」
「你好過分!」蝶兒原是個軟弱的小女子,但被朱青燕激得也顧不得她只是個丫鬟的身分,兩手叉腰,挺到她面前。「我家小姐跟你無冤無仇,你不替她擔心也就罷了,居然還在這里說風涼話。你老實說,那天在窗外鬼鬼祟祟的是不是你!?」
朱青燕一楞,搞不清楚蝶兒的那天指的究竟是哪一天?
從宇琳中毒臥床以後,她幾乎每晚都會來查看她的病情。她以為她的行動很隱密,應該不會讓人發現才對,不料卻被蝶兒發覺,而且當著眾人的面把它給抖出來,教她有點下不了台。
「哼!這兒是我姑媽的家,我愛上哪就上哪,何必怕你知道?」她做賊心虛,話越講越大聲,企圖利用聲勢壓制蝶兒。「沒錯,我是到過上官宇琳的臥房怎麼樣?但是我先警告你,我可沒動過那壺茶,你休想嫁禍給我。」
她這段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自白,令蝶兒和夏磊同時瞪大眼楮。
宇琳中毒當晚,夏磊查出有人在茶中放了毒藥,預備謀害她們主僕二人時,他為了找出元凶,曾經交代蝶兒,不可向任何人透露事情的真相。
照常理來講,朱青燕應該不會知道茶水內有毒才對,除非……
夏磊殺氣騰騰地走過去,擒住她的手腕。「給我老老實實的說,那天晚上在大街上看燈展,你半途說身體不適,要回府里休息,結果你究竟到哪兒去了?」
原來宇琳硬將她和夏磊湊成對之後,便自行離去。
朱青燕本來還挺高興的,怎知夏磊對她愛理不理,更加惹火了她,于是假托身體不適,要先回夏家堡歇息。實際上她根本沒回自己的廂房,而是加快腳步,趕在宇琳之前,偷偷潛進她的房間,替她沏好一壺熱茶,等著宇琳回去飲用。
宇琳天性善良,雖然調皮了些,卻從沒有過害人的念頭,所以她也不認為有人會想要戕害她的生命,更不會料到區區一壺茶水里,竟放了毒性猛烈的藥物。
「我……我就回……房了嘛!」她被夏磊一逼問,立即面紅耳赤,說話也結結巴巴地極下自然。
此時劉康安也瞧出了端倪,他斜瞟了一眼一直靜坐在旁的夏武廷。他是朱青燕的姑父,雖說夏夫人早已過逝,然他們畢竟是親族關系,如果他不表示任何意見,自己也著實難以說些什麼。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讓你瞧瞧我的手段。」夏磊悲憤交加,掄起右掌就要揮過去。
「住手!」夏家堡的大主子終于說話了。
在場的,包括蝶兒、劉康安、夏磊及一干家丁,全屏氣凝神,看看他到底要如何平息這場風波。
「來人啊!」夏武廷哀憐地望向朱青燕,臉上的表情滿滿盛載著怒意。「把表小姐送往衙門,交給知府大人發落。」
他話一說完,劉康安等人才大大松了一口氣。
上官濂溪沒交錯朋友,他的確是個公正耿介,是非分明的人。
「不,姑丈,我沒有,那毒不是我放的!」朱青燕哭著跪倒在地。「姑丈,你听我說,是上官宇琳自作自受,她老是欺負我,姑丈,你一定要替我做主!我真的沒有,姑丈,我是冤枉的……」
夏武廷不忍見她哀嚎掙扎的模樣,憾然搖著頭,對劉康安歉疚地一揖及地,便轉身返回內堂。
「劉叔,關于上官姑娘--」
「無需多做解釋,」劉康安心知肚明,這種事怪他也沒用,要怪只能怪宇琳流年不利,處處遭逢劫數,以及他保護不力。現在他只想回去,向上官濂溪負荊請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只祈老天垂憐,保佑琳兒平安無事。」
「我發誓,無論需要耗費多少時日和錢財,我一定會把宇琳找回來。」
「你的好意,小老兒心領了。」劉康安似乎已有月復案。「但關于找尋琳兒這件事就交給我吧,一旦有了消息,我會專程派人知會你,讓令尊和你能夠安心。」
他清楚的知道,想找到宇琳只有上太行山,獨孤虹原先的目的,就是將宇琳帶回去交給獨孤星處置。這會兒,也許已在半路。
上官濂溪早在半個月左右前,也已親自上山找獨孤星理論,只不知他找到人了沒有?
*****
此處是個不知名的山丘,松竹林內築了一間清幽的小木屋。屋外涼風拂掠,不時吹動著屋檐下的木風鈴,發出咚咯咚悅耳的響聲。
宇琳躺在鋪著軟墊的竹床上,張著朦朧的黑瞳,審視周遭的環境。
太陌生了,這兒是哪里?她以前沒有來過,也沒有任何人向她提起或描述過這個地方。
一股忐忑的情緒,細嚙她的心胸,令她難過、惶惑得無以名狀。
不知過了多久,沒法確定是什麼吵醒了地。這些天,她總是一個勁地昏睡,沒天沒夜地沈浸在夢寐中,神魂居無定所地四處飄蕩。而今,她的的確確是醒轉過來了,身旁的景象越來越清晰。
猛抬眼,她見到一名男子。他站得那麼近,定定地凝睇著她,眸子里泛著水霧,只一味地、深情地望著她。
「你總算來了。」她慘然一笑,「我也……總算可以瞑目了。」
「傻孩子!」獨孤虹俯身,輕輕將她擁入臂彎里。「沒有我的允許,這世間你哪兒都不準去。」
宇琳將頭臉深深埋入他的心窩,饑渴地嗅聞他的體味。她需要一些證據,來證明她確實還活著,而且一只腳也還沒跨進棺材里。
「陰曹地府下在世間,在地底下。」她找到了一處最舒適,最適合休憩的「地方」,緊緊靠著,深怕動一動,他就會突然不見了。「據說一共有十八層,每一層都好恐怖。」
「放心,」他現出難得一見的笑容。
天!他的笑容真教人見了不飲自醉。
宇琳禁不住伸出柔荑,摩挲著他的臉龐。
「閻羅王打不贏我,牛頭馬面更不是我的對手,」他握住宇琳的腕際,將它移近唇邊,輕啄了一下。「只要有我在,誰都帶不走你。」
她百分之百相信他,因此地敢于將十八年來,絲毫沒為任何人傾溢過的情愛,全部押注在他身上。
宇琳支起身子,找到他的唇,自動送上一記深吻。
獨孤虹擔心她大病初愈,元氣不足,不敢太過孟浪,只淺吻即止。
「你該多休息一會兒,體力才能完全復原。」他將宇琳重新放回床上,蓋上薄被。
「是你請大夫幫我治好的?」宇琳感動得好想再吻他一下。「我以為我中的毒很難治,夏公子請了好多大夫都治不好。」
「你中的毒的確與一般毒藥不同,」他拎一條溫毛巾,替宇琳將臉耳脖子擦拭得清爽些。方才為她祛毒時,她流了一身熱汗,只怕連里衣都濕了。「這是由苗疆地區傳入中原的,名字叫『五絕散』,任何人服入體內後,十天不到,五髒六腑便會開始腐蝕,然後劇痛而亡。」
好可怕!朱青燕不也到過苗疆。
「尋常的大夫,沒見過,甚且沒听過這種毒藥,就很難對癥,為你醫治。」
「所以如果你再遲來幾天,我肚子里的肝啦、肺啦、腸子啦就會爛成一團?」
「完全正確。」
嚇死人了。宇琳膽怯地爬起來,鑽進他懷里,強迫他無條件地給她一個最熱情的擁抱。
「你不是大夫,怎懂得如何醫治我。」宇琳仰躺著往上看,獨孤虹的面孔正好一覽無遺。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全部五官,無一不叫人怦然心動。唉!這樣英挺的男人,豈能不教人芳心悸動呢?
他實在是……呵!他怎麼越看越像她爹?
獨孤虹捧著她的臉頰,黑黑的眼眸深處燃著火焰,伸手拂去她額前的發絲,才道︰
「幾年前我曾經到過苗疆,有個酋長給了我一包解藥。」他疼惜地撫過宇琳削瘦的容顏,「我原本以為這輩子大概沒機會用到它,幾次想把它丟掉呢。還好沒丟,否則我就永遠失去你了。」
「你害怕失去我嗎?」宇琳問得太坦白了。一個女孩子家,沒義正辭嚴地拒絕男子的索吻,已經足以構成傷風敗俗的要件了,豈有倒過來追著人家不放的道理。
但她非問不可,她不想隱藏自己的感情,不希望將來的日子老在後悔、懊惱中度過。
獨孤虹怔楞了一下。
只這一下下,已經大大傷到宇琳的心。
他或許沒那麼愛她,起碼沒有她愛他那麼深。
「對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她黯然神傷地抿著嘴,強忍著不讓淚珠兒垂下來,緩緩地拉開他的手,她沒理由要他抱她。
「別--別走!」他加重力道,把她抱回懷中,一股緊接著一股的熱氣吹拂著她耳畔和頸項,令宇琳全身驀地一陣酥麻。「我這一生……沒愛過任何人。」
「也包括你爹?」
他愕然地望著她。
「是劉叔告訴我的,他說你爹叫獨孤星,就住在太行山的左冷峰。」
「劉叔?」他不認識劉康安,獨孤星沒跟他提過這個人。
「嗯,劉叔的名字叫康安,是我家的管事,跟著我爹有二十幾年了吧。」
「他怎會認識我?」他戒慎地問。
宇琳清晰地感受到他緊繃的心緒,跟著四肢輕微的一顫。
「又怎麼會認得我爹?知道我們就住在太行山上?」
「也許他跟你爹,還有我爹,是老朋友吧?」宇琳心中也是疑竇叢生。「你們的身分很神秘嗎?住在太行山上的人,應該不止你們家一戶吧?左右鄰居,來來往往,在街上廟口隨便一說,不就大伙都知道了嗎?」像她爹,還有她家,相信方圓一百里,沒人不知,無人不曉。
獨弧虹無語,仿佛陷入沈思。
他的身分的確很神秘,行走江湖好幾年了,至今還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叫什姓啥?師出哪個門派?人人都以為是獨孤星重出江湖,唯一搞不懂的是,他的身手似乎更矯捷,武藝好像更精湛,但心腸卻不若昔年那般狠戾毒辣。難道他變了?
其實他沒變。
只因那個人不是他。獨孤星將一身絕學全數傳授給獨孤虹,也把他的「三絕」理念灌輸給他,希望他青出于藍,更勝于藍。
只可惜獨孤虹成為一流高手後,卻仍保留善良的本性。也正因為如此,他的日子過得更苦、更難熬,幾幾乎乎,沒有一天,不與自己的良心交戰。
「我爹沒有朋友,我們住的地方也沒有左鄰右舍。」他長吁一口氣,他,似乎總有吐不完的氣。「你爹和那位劉叔,八九不離十是我爹的仇人。」
他推斷得很正確。宇琳暗暗心驚,她就是怕他會猜出他爹是獨孤星的仇人,才故意用「老朋友」,想隨便搪塞過去,沒想到還是瞞不住他。
「應該不會吧?」她故作驚訝。
「不要自欺欺人了。」他張著大手,來回地在宇琳頰間撫弄,神情相當痛苦。「他們若是朋友,我爹又何需要我大老遠的把你捉回去?然後--」他心念一動,不知想起什麼,怔怔地盯著宇琳。「不是你,不,錯了,那轎中坐的不該是你,而是……是你爹!」
獨孤虹凜然站起身。「原來我爹要對付的不是你,」對嘛!她一點都不像是個惹得起獨孤星的人。獨孤虹自嘲地苦笑,「莫非是天意?是了,一定是天意。上天特意安排,讓我遇見你,讓我承受前所未有的折磨,衪在懲罰我,一定是這樣。」
「不是的,不是這樣!」宇琳摟住他,不讓他繼續自怨自艾。「老天要我們相遇相知相愛,是希望我們化干戈為玉帛,怎會是折磨你呢?」
「不,妳不懂!」他知道獨孤星絕對不會應允他們的,這段感情終將付之流水,徒留一段悲淒罷了。
「我懂,我什麼都懂。」宇琳踮著腳,仰著頭。「看著我!不許搖頭。」真要命,他長得實在太高了,她踮著腳,張大眼楮仍然不怎麼具威脅性。「這世上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只要咱們勇敢地去面對,努力去爭取咱們想要的東西,或者……」她羞赧地低垂眼瞼,「或者是姻緣,老天爺就會幫助咱們。就好比我對你,當我氣息奄奄的時候,一心只盼望再見你一面,于是我閉起眼楮,默默地向蒼天祈求,你瞧!我不是如願見到你了嗎?」她克制不住,激動地偎進他懷里,「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想得頭發都快變白了。」
「你……」獨孤虹眼神復雜地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宇琳喃喃地低訴︰
「這些天,我鎮日病昏昏的,以為時日無多了,老實說,我並不怕死,反倒很害怕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作一次的劇痛,以及從今爾後,再也見不到你;虹,我不是個隨便的女孩子,我也了解我的行為很不應該,但是我就是沒法自拔,我愛你,我竟是如此無可救藥地深愛著你。」
獨孤虹眼中綻放出晶亮的彩光,將宇琳團團包裹住,他再也不想失去她了,這美麗如春雪初綻的女子。
「我知道你誤會我移情別戀,愛上夏大哥,其實那根本就不是,」她低垂螓首,渾然未覺獨孤虹款款柔情的眼眸,繼續很認真地向他告白。「不管他怎麼想,我只當他是個大哥哥,虹……」猛仰首,迎觸到他的眼神,這雙她看了不下千百次的眼眸,依然令她無端地慌亂。「除非你堅決不要我,要很堅決哦,否則今生今世,你擺月兌不了我的。」
「我從沒想過要擺月兌你,我只怕不能給你幸福,甚至連一個安定的家我都給不起。」他充其量只是個听父命行事的殺手,他冷酷無情,一逼又一逼告訴自己,絕對不可陷入情感的泥淖。
奈何蒼天作弄,讓他遇上了她,繼而墜入一個撼動人心的巨網。他連掙扎都來不及呢,卻已經行將滅頂。
是命?是運?抑或莫測的因緣牽引呢?
「沒關系,你沒法給,不如我給你好了。」她天真地眨著水靈秀致的大眼楮,從衣袖里掏出一迭銀票,撳到他手心。「這些錢足夠咱們買一莊宅院,雇幾名家丁,剩下的,咱們可以拿來做點小生意。」她呵呵一笑,「其實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已經覺得很幸福了,其他的東西有沒有,我根本不在乎。」
「我指的不是這些。」他為她的單純感到心疼。「喏!」他手掌往宇琳眼前一現。
「哇!是金子耶!」她欣喜地捏在手中秤了秤,「至少有五兩,你怎麼那麼多金子?原來你很有錢,還敢騙我你給不起一個家。」她霸道地,把手伸進人家懷里東掏西模。
嘿!怎麼沒有了?
她借故把手擱在他懷里,戀棧那股溫熱,游移著探觸他挺拔的身軀,嗯,他的身材一定好得不得了,每塊肌肉都好結實,一丁點贅肉也沒有耶,呵!他的胸口跳得好厲害。
宇琳忙把手伸出來,低喘著氣。
獨孤虹已經被她撩起熊熊烈火,按捺不住欺身過來。他抱著她,渴望要地的念頭,在腦海里轉了千百次,但理智一再告誡他,不可以,不可以……
「琳兒!」他的呼喚令宇琳心旌震蕩,「听著,我非常感激你如此愛我--」
「鬼才要你的感激!」豆大的淚珠傾瀉而下,「我下怪你綁架我,也不在乎你誤會我,甚至連朱青燕下毒害我,我都可以不計較!」
「是她下的毒!?」獨孤虹提高著嗓門吼道︰「可惡,我饒不了她!」
「慢著!你又想借故把我撇下了?」
宇琳不打算找朱青燕算帳,並非她不確定毒是她下的,既然那毒藥來自苗疆,而她自信在夏家堡中沒和誰結怨到對方非殺她不可,只除了朱青燕。是她自己說的,那只小野狸是她打苗疆買回來的,而她因為夏磊,早已恨宇琳恨得牙癢癢,不是她,那會是誰?
宇琳對夏磊是流水有意,落花無情。自己無端地惹得他們兄妹不愉快,已經很內疚了,更何況,她還是為了避禍,才躲到人家家里去,怎麼好再去找朱青燕興師問罪呢?
她了解朱青燕心里那種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心結。她不怪她,相反地,她好同情她,愛上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真是天底下最悲哀的事。
朱青燕在作繭自縛,她又何嘗不是?
「不要走,從現在開始,我不準你離開我半步。」她耍賴地,硬纏著他。
獨孤虹突然間,覺得心底亮堂堂,暖洋洋。他一手把她扯過來,緊緊擁抱著。
在他強壯的懷抱中,宇琳稍稍感到安心。但願時間駐足在這一刻,但願此刻即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