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吾愛 第七章 作者 ︰ 華蓉

美軍宿舍式的小社區里,鮮紅的木門微微開啟,從里頭傳出輕快的口哨聲。

老人一向早起,趁著太陽還沒升起,便到馳名整個小社區的趙家花圃前澆澆水。

「這些花怎麼一朵一朵都垂頭喪氣的,沒啥精神?難不成這花草也有靈性,和我一樣想念著雪雪那個女娃兒啊?嘿,放開一點嘛!雪雪今天就會回來看你們了。老葉告訴我說,雪雪和寒疆那小子處得非常好,搞不好,雪雪已經找到她的幸福了咧!」老人自言自語,臉上洋溢著愉快的笑容。

「好漂亮的花圃。」一道陌生而清脆的音調從門外響起。

老人的身形倏然一僵,下一秒便身手矯捷的轉身,迅速地捏住水管當作武器,以極強的勁道向來人抽甩過去,響亮而致命的咻聲劃過空中。

門口嬌小的人影驚呼一聲。

一回身,老人才看清楚,站在門外的人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孩。

雪雪?

不,不對!應該是身形與雪雪相似的小女孩!

「糟了!」瞬間判斷後,老人猛然一驚,奮力收回甩出去的勁道。

這水管打到普通人的身上,非皮開肉綻、打成內傷不可,要是打在小女孩身上那還得了?

可那嬌小的人影不避不閃,似乎猜到他的動作,從容的伸出左手纏住水管,右手同時一揚,一道光芒在陽光下一閃而逝,整個動作流暢而優美。

「噗!噗!噗!」三聲,裝上滅音器的手槍,迅速的在老人身上的要害處打出三個血洞。

老人愕然地暴睜雙眼,來不及呼出一聲,便陡然墜倒在繽紛鮮艷的花叢間。

「這麼漂亮的花圃,還真適合當作你的葬身之地。」

褪去冰冷的殺意後,清脆的嗓音竟然像個甜美的小女孩,充滿無害的氣息。

嬌小的女孩兒一甩手,將纏在腕上的水管扔掉,神色自若的將手槍藏回衣衫下。

一回頭,她敏感的察覺到在暗處有一雙銳利的眼楮,目睹了她的一舉一動。

女孩撥了撥劉海,似乎有些挑釁的,特意將臉微微揚起,讓那雙眼在晨光中將她瞧得仔仔細細。

暗處的雙眼微微眯起。

她犯了殺手的大忌——殺手是不許見光的。

「瞧清楚我是誰了?記住我的臉,想報仇的話,盡管來吧!」女孩兒滿不在乎的從櫻唇中吐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便轉過身從容離去。

這一次,那雙眼眯得更緊。

她又犯了另一項大忌——竟然將毫無保護的背部對著敵人!

眼眸中帶著興味的高大身影,緩緩從暗處現身。

男人穿著一身黑衣,襯得他的氣質更加神秘難測。

「這女孩真有趣。很好,如你所願,我記住你了。」男人抿唇微微一笑。

接著,他從懷中抽出一張前些日子從趙寒疆的辦公室中偷走的照片。

「不過,雪雪,話說回來,這表示你的麻煩大了。如果你還繼續待在那個姓趙的男人身邊,只怕連你的性命也有危險嘍。」他對著照片中巧笑倩兮的女孩搖頭嘆道,接著又極無奈的一笑。

這一笑,竟然非常神似照片中的女孩。

而照片中的女孩,依然一無所覺的燦笑著。

晴朗的早晨,讓梁雪在溫暖的金光中蘇醒,一整個早上,她的心情是全然愉悅的。

昨天听趙寒疆說她那跑去環島的爺爺終于回來了。

她興奮的要求回家看爺爺,趙寒疆竟然大方應允,還打算陪她一塊兒回去。

梳洗打扮完畢後,梁雪一身粉女敕,像只小彩蝶一樣,興奮的從樓梯上翩然飛下來,在客廳中迎上等待她的趙寒疆。

「葉伯早安。」她愉快的先向葉伯問早,然後快樂的跑到趙寒疆面前。「我準備好了。我們可以出發去看爺爺了嗎?」

「雪雪小姐……」葉伯吞吞吐吐的看她一眼,又回頭看向臉色很差的少爺。

剛剛他們才接到一通令人震驚的電話。

梁雪沉浸在即將見到爺爺的喜悅念頭中,沒注意到趙寒疆和葉伯凝重僵硬的表情。

「雪雪……」他的嗓音極端緊繃。

听見他不尋常的嗓音,她終于靜了下來,疑惑的轉頭看著趙寒疆和葉伯同樣難看的臉色。

「你們的表情怎麼這麼難看?怎麼了嗎?」她以極輕的音量不安的問道。

他們兩人的表情讓她害怕,像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雪雪,你要鎮定的听我說完,不要慌,記得你有我,我會陪在你身邊。」趙寒疆伸手扶住她的雙肩,雙眸鎖住她的,一個字一個字緩慢說道。

穩定厚實的大掌,像是準備好了要給她源源不絕的支持力量。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梁雪驚懾于他凝重的表情,心底突然升出不祥的預感,手腳不自覺的冰冷起來。

「你爺爺……早上發生意外……去世了。」他艱難的吐出五分鐘前剛剛從電話中獲知的噩耗。

「爺爺……」她的臉色一片死白。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爺爺也像爸爸、媽媽,和哥哥他們一樣,就這樣拋下她離開了?

「雪雪,振作一點。」趙寒疆緊張的扶住她。

「雪雪小姐。」葉伯憂慮的觀察著她的臉色。

「爺爺也不要我了……」她的身體開始發抖,嗚咽破碎不堪。

梁雪覺得眼前的世界突然崩塌,變成一道好暗好暗的大漩渦,伴著趙寒疆焦急慌亂的叫喚聲,將她密密的淹沒……

梁雪穿著白色的喪服,大眼無神地跪在靈堂里,手里拿著一只小小的牛皮紙袋。

爺爺死後,她的生活一片混亂。

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哭、一直哭,怎麼也停不了。哭累了,睡了,便開始做起噩夢。

夢里模模糊糊的,醒來後總是記不得,只記得自己不斷的追著某個追不上的東西,跑到累極了,便哭泣著醒來。

她的意識,在哭與睡之間不停游移,似醒非醒,就連趙寒疆每晚抱著她入睡,陪著她從噩夢中醒來,她都幾乎一無所覺。

終于,淚水止住了,她開始在爺爺的牌位前呆呆地跪著,腦中極度的混亂,拚命的胡思亂想,一跪就是一整天。

她一直想不透,她和爺爺的生活非常單純,尤其是爺爺,平常也沒和什麼人來往,怎麼會引來這麼恐怖的殺機?,

槍殺?為什麼有人要殺爺爺?

「唉。」她輕輕嘆出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的嘆息,酸澀的大眼低下去,看著律師剛剛交到她手中的信封袋。

紙袋里有以她的名字開戶的金融存摺、印章,還有一大疊亂七八糟的細目表以及法律文件。

這筆錢最初的名義是她的教育基金,爺爺收養她以後,不但沒有動用教育基金每月固定支付的錢,反而將那筆錢一毛不動的全數轉作投資。

于是錢滾錢、利滾利,她戶頭下的錢便越積越多,直到現在,她幾乎可以算是數一數二的小富婆了。

「爺爺,你留這麼一大筆錢給我做什麼?」這筆錢甚至讓警方懷疑就是爺爺被槍殺的最可能原因。

「因為他想要補償你。」全身黑衣的陌生男人突然站在她身邊,梁雪驚嚇得猛然轉頭。

「你是誰?」她倒抽一口氣,卻因為腳麻站不起來而跌坐在地,張著惶恐不安的水眸,害怕的望著這個神出鬼沒的黑衣男人。

說是不認識,他的臉孔卻不停地挑著她記憶深處的一個觸點。

那個觸點是什麼?她表情迷惘,拚命搜索腦海中的任何線索片段。

黑衣男人因她記不得他,松一口氣之余,不免流露出一股掩不住的失望。「不記得我了,雪雪?是怨我,才忘了我嗎?也難怪,我的聲音變了,體型也早就不一樣了。」他傷感的低語。

「你說什麼?」因著面貌的幾分熟悉感,她變得比較不怕他,漸漸敢直視他似曾相識的眼楮。

「別管我剛才的自言自語。我來的目的,只是要警告你。你跟的男人,有很多敵人。這個趙老先生的死,只是個殺雞儆猴的警告。你若繼續留在趙寒疆身邊,連你都有可能會喪命。」他的聲音變冷。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我不認識你,如何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梁雪跪坐在地上,全身發冷。

有人要對寒疆不利?為什麼?而他卻從來沒對她提過這些事。

「想要證實的話,去問趙寒疆就知道了。還有,最好順便問問十三年前的意外,和你手上那筆教育基金的來源,你會發現,你身邊的人都和你有某種關聯。」黑衣男人扯開唇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瞄瞄她手上抓著的袋子。

「什麼關聯?你到底在說什麼?」她低頭看看手上的牛皮紙袋,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紙袋也變得異常沉重。

「我想問你……你……愛上了他?」黑衣男人眯起眼眸。

「我可以不回答你嗎?這是我的私密,你憑什麼干涉這麼多?」她對他升起厚厚的防衛。即使他看起來很面熟,也不足以讓她對他交淺言深。

「你如果陷得還不深的話,我勸你及早回頭。否則等你深陷了,才了解事實真相,我怕你會無法接受。」他低頭看著她,暗黑的眸子里有不容錯認的關心。

「你……你不要危言聳听……」梁雪迷惘地看著他的眼,搗著幾乎要跳出胸口的心髒。

「危言聳听嗎?那我再透露一個消息給你好了。受雇于趙氏家族的殺手不只一個人,我也是其中一個。」他無聲的咧唇一笑,慢慢從懷里抽出一把泛著冷黑色的槍,指向她的頭。

梁雪仰頭愕視他和他手中的槍,腦中變得一片空白。

「呵呵呵,我開玩笑的。」他倏然又將槍收回。「不過,最好將我的話放在心底,你會發現很多有趣的秘密。」

「秘密?」她無意識的重復。

「這個文件你看一下吧。你手上那份是後來的,這份才是原始文件。」黑衣男人遞給她一個牛皮紙袋。

梁雪接過來,快速的抽出文件。

「這是……」她的臉色漸漸死白,雙手開始顫抖,呼吸也激動得斷續哽咽。

「這是當年保險公司開具的車禍賠償證明。」黑衣男人沉聲說道。

車禍死亡的賠償對象是她父母,車主姓名是……

趙……寒疆?!

她震驚地盯著手里的文件。「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

她搖著頭,不敢置信的瞪著文件上清清楚楚的白紙黑字,眸中涌起的淚珠,被一顆顆的甩落,染糊了讓她心碎的紙張。

黑衣男人不再說話,只有一聲深長的嘆息遠遠逸走。

「雪雪!」趙寒疆的呼喚聲從門外傳進來,梁雪大眼無神地轉頭望向門口。

「我听到屋里有聲音。你在跟誰說話?」趙寒疆手里拿著一束白玫瑰,出現在門口。

「我在跟……咦?……不見了……」她茫然的伸手向後一指,有些遲鈍的發覺自己指尖指過去的地方,只剩空氣。她根本不知道那個神秘的人何時離開的。

「雪雪,怎麼又哭了?你最近精神很不好,要不要去睡一睡?」趙寒疆擰著眉,將神色恍惚的梁雪從地上扶起坐到椅子上,極端憂慮的伸出一只大掌,輕輕撫著她潮濕的臉蛋。

梁雪注意到趙寒疆手中的花束。

「白玫瑰花?這花有什麼涵義嗎?」她瞪著他手上的花,想到她父母的墳上每年都會固定出現的花束。

趙寒疆將花獻到靈堂前,雙手合十拜了一拜,坐到她身邊。

「我父親不愛我母親,卻因趙氏利益而娶了我母親,為了表達歉意,所以他只送我母親白玫瑰花,甚至他為我母親而闢的花園,也只種白玫瑰。在我爸媽之間,白玫瑰代表了虧欠。」他嘆了一口氣。

「所以,你對我父母、對我,也是因為虧欠,才年年送白玫瑰?」她的呢喃支離破碎。

趙寒疆渾身一震。「你說什麼?」

梁雪無語的將手中的紙張遞給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的眼,希望從他的眼中看到否認和荒謬,告訴她這只是一個離譜的巧合,紙上的那個「趙寒疆」,不是面前的他。

趙寒疆長眼一眯,掩住所有思緒。「紙終究包不住火。」他像是置身事外,嘲弄的笑了一聲,嗓音極端淡漠。

梁雪閉上眼,淚水無法遏止,一顆又一顆的滑下。

她懂了,她終于懂了!

她懂了白玫瑰花的意思;

懂了他說他是她的仇人的意思;

懂了他為什麼會為她十歲後不再穿白衣裳而不停的抱歉;

懂了他說她為他流的淚白流了!

「那……收養我的爺爺……?」她幾乎沒有勇氣問了。

「他是我祖父收養的養子,也是我父親的保鏢。當年我父親意外去世後,他守護的對象變成我。十三年前,他的獨生子在送我回家的路上,車子意外失控。車頭完全撞毀,你爺爺的兒子當場死亡。車禍中唯一沒死的,只有坐在後座的我。」他強忍住胸口和額際的痛楚,疼痛卻毫不留情的一陣陣的襲向他。他越忍,痛卻越熾烈。

「你跟爺爺早就認識了?」她渾身失了力氣,虛軟的靠在椅子上。

「雪雪,我很抱歉。」千言萬語,他最後只能吐出這一句話。

「你不要跟我說這個。」梁雪哭泣出聲,猛地撐起顫抖的雙腿,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出去。

「你要去哪里?」他伸手拉住她,卻被她柔弱卻執意的掙開。

「哪里都好,只要看不到你和……爺爺的地方,我……我要想一想……這團混亂……已經讓我亂了……」她絕望的閉眼撫住額頭,眼淚掉也掉不完。

一連串的沖擊,讓她什麼都無法思考了。

「出殯的日子定在三天後。」他不再試圖攔她,只是鎖住眉,所有的思緒全凝在深黑如潭的悲哀眼眸里。

「我……我知道……不管怎麼說,爺爺畢竟照顧我十三年,我會回來見他最後一面。這兩天……讓我靜一靜……」她拖著碎成片片的步伐,艱難的離開這個曾讓她傾心、全心信賴過的男人。

趙寒疆沉默的目送她離開。

留不住的人,終究還是留不住。

他在她身後,垂下眸子,寂寞的一笑。

呵,他又變成孤獨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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