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卿 第三章 作者 ︰ 花若

酒宴擺在東花廳,誰都看得出沐飛卿的不滿,任憑邊上如何熱鬧,她只垂著頭無聊地玩著酒杯。江浩月見她悶悶不樂,便問起陶玉娘的事情,這案子辦得如此漂亮想必她也是樂意講的。沐飛卿卻只是淡淡地說︰「踫巧而已。」就不再說什麼了。

小雅見氣氛尷尬,出來打圓場︰「這事情的確是很巧,我們半年前來到鳳陽,租住在李良棟的一處房子里。知道他與表妹陶玉娘從小青梅竹馬,只是家道中落,陶家要將玉娘嫁給別人。李良棟與我們商量要把房子低價賣給我們,我哥哥便猜出他想和表妹私奔。之後听說有人殺死陶玉娘被抓了起來,發榜那天哥哥看著李二哥的名字說有點熟,然後知縣陳大人升官,新來的大人的名字也傳了出來,這才肯定是曾救過他的人。哥哥說此事不用找第二個人,他直接找到李良棟,不知同他說了什麼,不一會他就什麼都說了。」

江浩月點頭,「原來如此,沐兄同他說了什麼?」

沐飛卿還是懶懶的,「沒什麼,詐了他幾句。」

錦兒听出了興致,「後來呢?」

小雅接著說︰「我們知道李良棟他們從一本古書上得了詐死的偏方,本是想讓陶玉娘用這方子來逃婚的,可是她卻死了。我看了方子,覺得她人可能還沒有死。于是哥哥讓李良棟用冥婚的借口,把假死的陶玉娘騙了出來,好在當時離她服藥三天不到,人給救活過來了。」

錦兒插口︰「那時為什麼你們不到官府說明真相呢?」

沐飛卿伸手拿起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們那個時候去?那時縣令可還是陳大人,我和陶玉娘沒什麼仇,不想讓她假死變真死。」

錦兒似懂非懂,江浩月卻知道這很有可能,暗自在心里嘆了口氣。

李國端起杯來真誠地說︰「沐兄,不管怎樣這次的事要多謝你了,我來敬你一杯。」沐飛卿無言舉杯一飲而進。

寧紫澗一直沒怎麼說話,听到這里好像有些憤憤不平的樣子。江浩月知道他是個愛憎都放在臉上的人,看這情形怕他說出些什麼冷場的話來,就先借故把他叫到一邊︰「四弟,你怎麼了?」

寧紫澗一點頭,「二哥被抓兩天後才發榜文,他們明明猜出了真相先卻不管,知道是誰才救人,若那個人不是二哥,他就眼睜睜看他冤死不成?」

江浩月一笑,按住他的肩頭,「四弟果然是俠義心腸,是該如此,不管是誰我們都應去搭救。可是你想過沒有,他們一直被人追殺,又都連防身之技也沒有,這次肯為了二哥的事暴露自己的行蹤已是不易了。」

寧紫澗低頭想了一會,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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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有兩間,在後花園的一角。窗下種著幾枝修竹,幽蘭和四季海棠正吐露芬芳。屋內布置得簡單雅致,雖不奢華卻十分舒適。

僕人殷勤地問︰「這房間兩位可還滿意?」

小雅笑著答道︰「很好了,多謝。」

「那就好,江大人說客房里簡陋,特意把他的房子讓出來給兩位貴客住,兩位如有什麼需要隨時吩咐。」僕人說完退了下去。

「原來是他的房間。」小雅打量著四周的擺設,「姐姐,你覺不覺得他的神態舉止有些像明恩?」

沐飛卿怔了一下,坐在椅子上,「不覺得。」

小雅走到她身邊柔聲說︰「我要留下來,你生氣了?」

沐飛卿看了她一會,嘆了口氣,「算了,一直躲著東方敵我也煩了,既然有人願意當我的擋箭牌,我就會會他吧。」

「東方敵這幾年來勢力擴展得不快,只有近千人,與傲天堡和落霞山莊比起來差得還有些遠,姐姐不用擔心。」

「你不要小看了他,他沒有急于擴張勢力不是能力不足,而是因為此時他們不宜在明處。他的那千余人多不是等閑之輩,行動起來並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她向椅背上一靠幽幽地說︰「他的敵人不少呀,又有大業未完,成天追殺著我做什麼?他看起來並不像是那麼意氣用事的人,竟然這麼分不清輕重。早知如此——」她突然停住,沒有再說話了。

分明都是些極不願回想的事情,為什麼要拿出來一次次地回想。小雅忙打斷她的思緒,用輕松的語氣說︰「姐姐,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你是女孩子?害我剛才還要叫你哥哥。東方敵去過我們的家鄉,也早知道你是女的,這事情能瞞多久?」

「我沒有刻意去瞞,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人,我是男是女和他們有什麼關系?」

「可是,他們又不是壞人——」

「最多哪天心情好我告訴他們,我們在這里又住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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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兒的病治起來比想象的要麻煩,沐飛卿她們不知不覺已住了近一個月。

府里的人不斷在增加,先是傲天堡派來的二十幾個人和錦兒原來在堡中的僕從,然後是去而復返的寧紫澗從落霞山莊帶過來的侍衛。鳳陽縣衙里的僕人衙役反而比這些人少得多。

小雅親切可愛,有著花朵一樣的笑顏,府上的人沒有一個人不喜歡她。她的身後總是跟著像保鏢一樣的寧紫澗,隨時用銳利的目光趕跑她的愛慕者。

沐飛卿不愛同人親近,除了小雅以外很少主動和別人說話。她總是安靜地拿上一本書,慵懶地斜倚在紫藤架下的石椅上消磨時光。江浩月看她常常是一個人,怕她寂寞便來找她聊天。沐飛卿先是不理他,低頭看書一言不發。時間長了,覺得他的看法和她差得太遠時,便也會說上幾句見解獨到的話。

江浩月雖然和幾個結義兄弟感情很好,可是二哥和四弟都有些重武輕文,對大哥的敬畏又幾乎和義父差不多,能這樣談古論今商量縣務的人真的沒幾個。于是往她這里跑得更勤,甚至把公文搬到她看書的地方來辦公。

以為這里是私塾里的同窗會嗎?在發現他越來越纏人後,沐飛卿放棄了紫藤架下看書的地方,開始躲他。這時候她才第一次,把府里完整地走了一遍。一路上踫到很多人,不知為何他們對她的態度都很詭異,畢恭畢敬的程度超過了對江浩月這個縣太爺。好幾次轉身時,都看見他們不知從何處拿來幾根香,對著她的背影在拜,等她過去時又跑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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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石邊半山亭丹桂下的長椅上,沐飛卿正執書輕輕翻過一頁。她低垂的羽睫半掩星眸,夾著桂花香氣的風蕩起烏黑的發絲拂過雪膚,金色的落花墜在雪白的衣間。江浩月尋遍全府找到她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美得讓人嘆息的情景。

他有些恍然,受到這美景的蠱惑,他折下一旁那朵半開的紫蘭送到她面前。這美麗的花,合該送給和花一樣美麗的人。

沐飛卿驚訝地望著他,然後星眸中閃出調皮的神色。她一本正經地接過花,戴在自己的發間,然後抿起紅唇明媚地一笑,「是不是很合適?」

何止是合適,這樣的笑容是天上仙子才會有的笑容。江浩月呆了一會兒才遲鈍的明白她的話,臉上立刻罩上了紅雲。自己怎麼做出這種事情?他居然送花給一個男子。

沐飛卿心情少有的好,原來這個呆子逗起來這麼好玩,之前怎麼沒發現。她板起臉、揚起下巴裝成生氣的樣子。

江浩月掙扎了半天擠出一句︰「對不起。」轉身想要走。

「江大人,」沐飛卿開口叫住他,「我有事情想請教你。」

江浩月停下來,紅著臉看著她。她忍住笑,「貴府的人都很有禮呀,今天我在府上走了一圈,至少有十一個人拿著香對我跪拜。江大人能不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江浩月听到她的問話也笑了起來,「陶玉娘的案子曲折奇特,百姓中有種說法,說你是‘守印大仙’能起死回生。」

沐飛卿奇怪地問︰「什麼是‘守印大仙’?」

「是當地歷代的縣令都供奉著的大仙,說是可以保佑縣令仕途順利。」

沐飛卿想了一會,「好像听說過,那其實是狐仙吧。」

江浩月望著她「嗯」了一聲,她一直呆在府中,還不知道這種說法現在有多流行。現在縣衙外就可能都還有幾個向內跪拜的百姓,只等她一出府門就立刻向她許願。他辛苦地壓制這種說法,百姓卻以為他是不敢泄露天機,加上她自身的神秘,連府上的人都相信她是狐仙顯靈。

沐飛卿咬了咬唇,終于還是笑了出來。

「你們在笑什麼?」一個不高興的聲音說道,原來是寧紫澗和小雅走了過來。

寧紫澗和沐飛卿天生的不對盤,自然不喜歡她接近自己溫柔優雅的三哥。沐飛卿不理江浩月倒還好,看到這兩個人今天在一起笑得這麼開心,那情景居然還美得像畫一樣,他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沐飛卿看著寧紫澗豎起的劍眉,垂下優美的眉睫勾起唇角,「貴府待客的禮儀真周到,我正悶得無聊想和人吵架,閣下就來了。來呀,今天我們吵些什麼?」

「你纏著我的三哥做什麼?」

江浩月笑著向他搖頭,「四弟,不得無禮。我們剛才在談‘守印大仙’的事情。」

「哦,在說狐狸精的事情。」寧紫澗望著她的臉,別有所指地說。

「又要開始了,」小雅申吟似的說︰「你們根本不能見面。」

沐飛卿一笑,也望向他,「狐狸精的事情說完了,我們再來談談老是跟在別人後面的獵犬的事情好不好?」

「你說誰是獵犬?」寧紫澗跳了起來。

沐飛卿不說話,「哼、哼!」冷笑了兩聲。

寧紫澗心事被人一下子點了出來,看看小雅又看看三哥,又是氣惱又不好意思,「你可以和三哥在一起,我為什麼不能去找小雅?」

沐飛卿本是一直笑著,突然冷下臉來,「我什麼時候和你三哥在一起?這是一回事嗎?不過今天你既問了我,不妨告訴你,我不會讓小雅嫁給你的,你不必白費心了。」

「為什麼?」

「你是九月初九日子時出生的,對不對?」

「是又怎麼樣?」

「我不讓她嫁你是因為,第一,你一生命運坎坷;第二,你有三大劫難都足以致命,而你剛經過第一個,我不想讓我妹妹當寡婦;第三,我看你不順眼。」

寧紫澗被她的話說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氣得大叫起來︰「你以為你真的是狐仙,你亂說什麼?你——」

沐飛卿截斷他的話︰「我是不是亂說就要問問你,是不是在九歲那年有過一次大難?你的母親是否健在?」然後她轉過臉來,黝黑的眼楮深深地望著江浩月,「還有,我是九月初九亥時出生的。我不但會禍及家人,更加會害到身邊的人。而且我天生反骨,你還不離我遠些,終有一天我會背叛你的。」

寧紫澗俊美的臉被氣得發青,他的生辰克母這個說法以前不是沒听說過,那個卦師被父親趕了出去。他九歲那年被親叔叔綁走差點喪命的事,連三哥都不知情。但他無論如何不願承認,「我不信,你不用危言聳听。我落霞山莊的事情誰不知道,你討厭我就直說,為什麼要提我的母親?」

沐飛卿望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站起身來飄然而去。

分明是在說著傷害別人的話,為什麼她臉上的表情會如此哀傷?江浩月的手在身側握了握,不知為何,覺得她的淚幾乎要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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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兒的病情經過小雅的治療和李國的精心看護,很見起色,已經可以在花園中小跑著放風箏了。小雅看天氣這麼好她又玩得這麼開心,便叫了府中的許多人一起來玩,一時間各形式各樣五顏六色的風箏飛上了碧藍的天空,笑語盈滿了後花園。

一個多月前這里還是秋風徹骨,現在竟然是這樣一幅歡樂的光景。江浩月背手含笑看著他們,心中感慨萬千。寧紫澗悶悶地站在一邊望著蝴蝶一樣滿園飛舞的小雅,那樣子還真有點像被主人遺棄的獵犬。江浩月正要叫他,小雅跑過來拉著他,把線放在他手里,兩個人一起拉動長線笑了起來。

江浩月也笑了笑,這個時候沐飛卿要是也在多好,自從那天以後她就一直躲著他。突然想起還有幾樁縣務未曾處理,轉身要離開時小雅發現了他,和寧紫澗說了幾句就跑了過來,「浩月哥。」

「小雅,你的美人風箏很漂亮。」這兄妹兩人的性格真是天差地別。

「是很漂亮,這個風箏是李二哥做的。我來是想為哥哥那天的話跟你道歉,她說得雖然很過分,但是實際上沒有惡意的。」

「我知道。四弟呢,他不生氣了嗎?」

「怎麼可能不生氣?!不過沒關系,他們不吵架倒奇怪了。浩月哥,你真的一點也不生氣?」

江浩月搖搖頭,樣子像是微笑又像是嘆息,「真的不生氣,只是不知為何,常常會想起她那天說話時的表情。他像是有很多的心事,是嗎?」

小雅看他,心中似有所悟,「你的神情像是在說戀人。」

江浩月全身的血好像一下子沖到臉上,「小雅,別開玩笑了。」

小雅吃吃笑著,轉身向一旁等著她的寧紫澗跑去。不一會她停了下來,「浩月哥,你知道嗎?我哥哥是個非常相信命理的人,這種人一般怕別人用法術害她,是決不會把自己的生辰告訴別人的。像她那麼多疑的人,居然會這麼相信你這個剛認識的人,連我也很意外呢。」

江浩月怔了一下,舒展長眉笑了起來,像一輪明月從雲中而出,讓人看了有說不出的舒服,「小雅,你哥哥喜歡看花燈嗎?」他突然問。

「嗯?」小雅被問得一愣,然後立刻明白了,笑著說︰「喜歡的,小時候她最喜歡纏著爹爹帶她去看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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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瘋了,江浩月天不亮就跑來找她,說要帶她去看燈。小雅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拿了件厚披風給她披上,就把她推了出去。

在深秋天氣里趕了一天的路,一直沒說話的沐飛卿側臉看著江浩月興致勃勃的樣子,「哼」了一聲,「身為縣令私自離縣,你不怕被撤職?」

「我讓四弟在府里裝成我的樣子。」

沐飛卿斜斜送了他個白眼,「我以為你有多正直,原來也這麼貪玩。不知東方敵到了沒有,若是到了你要怎麼辦?他可不像賀炎那麼好對付。」說到這里,便想起那天的情形,嘴角不自覺有些微微向上揚。

江浩月一笑並不回答,只是說︰「就快到了。」

于是,他們又換乘了小船。天快黑時,穿過一蕩蘆葦叢,行過一處窄小的河流,前面是一座城。沐飛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千百盞蓮花燈在青灰色的薄暮籠罩的水面上蕩漾,桔黃的燈火星星點點朦朦朧朧,真如天上繁星。城外兩岸還有不少的人正向河內放燈,城內燈火璀璨人聲鼎沸。幾聲長鳴後天空中出現花樹似的煙火。

江浩月讓船靠岸,走上岸招手讓沐飛卿跟上,「這是泰安城,今天是他們城中供奉的荷花仙子的生辰,比新年時還要熱鬧。」

城內到處是提著燈的人,小販在路邊殷勤招攬生意。江浩月也不問她要不要,買了只琉璃宮燈遞到他手上,然後拉著她的手向不遠處搭台唱戲的地方走去。

沐飛卿掙開他的手,又被他握住。他回頭笑著對她說︰「人多,別走散了。」

不知是他手的力氣太大,還是什麼別的原因,沐飛卿只是瞪著他的背影,終究沒有再掙扎。

「這情景讓我想起一首新詞。」江浩月一面拉著他向前走一面曼聲吟道︰「風消絳蠟,露-紅蓮,燈市光相射。桂華流瓦,縴雲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縴腰一把。簫鼓喧,人影參差,滿路飄香麝。」

該死,沐飛卿瞪著他的臉,為什麼會突然覺得這書呆長得這麼好看?在周圍的燈火中,他像一塊美玉,俊朗得簡直奪人呼吸。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門如畫,嬉笑游冶。鈿車羅帕,相逢處、自有暗塵遂馬。年光是也,惟只見、舊情衰謝。清漏移、飛蓋歸來,從舞休歌罷。」一個醇厚如酒的聲音,接著念完了這首詞,「兩位公子,我們這里備有酒菜,何不過來飲酒邊賞燈?」

畫舫中有兩個年輕人,一位清秀飄逸,另一位相貌堂堂不怒而威。兩人俱是穿著華麗,氣質不凡。講話的正是後者,此時他正笑著站起身來。

沐飛卿瞟了他們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向另一邊走去。

江浩月飛快地向畫舫上的兩個人一拱手,「多謝兩位盛情,我們還有事要先行一步,失禮了。」

那人也不以為意,還一禮,「無妨,有緣自會相見,公子請便。」

江浩月一點頭,快步追了過去,在湖邊柳樹旁拉住了她,「他們只是興致所至,並無惡意。我知道你不喜歡和生人說話,若你不想上船,我自然也不會上去。」看著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失禮的表情,江浩月忍住笑說︰「小雅說你信任我,我雖然高興但並不敢相信。看今天你對生人的樣子,果然算是對我很好了。」

「什麼時候對你信任了?小雅這丫頭對你亂說些什麼,那兩個人衣飾氣質一看便知身份尊貴,我現在的處境不想多惹麻煩。小雅還對你說了什麼?是她告訴你我愛看燈的?」

江浩月一笑,拉她坐在草地上,望著對岸的燈火柔聲說道︰「我九歲時義父曾帶我來這里看燈,在那之前我剛剛知道自己並不是義父的親生兒子,而是個孤兒。他說他並不是安慰我,生為我爹娘的兒子沒有什麼不幸的,應該覺得光榮。他讓我看這里的燈,告訴我,每個人就像這數不清的燈火中的一盞,是很渺小的,但是我可以像我的爹爹那樣,守護這些燈火,讓這燈火燃燒得更為美麗。所以每當我有煩惱時就很想來這里看看燈,看到這些便覺得自己的煩惱原來是那麼微不足道。你呢,心情有沒有好一些?」

「我什麼時候心情不好?」沐飛卿立刻反駁道,然後望著他,幾不可聞地微微嘆了口氣,目光柔和了下來,「從面相上看你的時運不會很糟,年少時雖苦,以後會越來越好,就算有波折,亦會有人扶助。你若懂得避開凶險的事,一生會是安康平順的。」

這想必就是她安慰人的方法,該不該告訴她,語調雖冷但表情美極了?還是不要了,她一定會馬上翻臉的。心中有一個地方被她眼楮里流露出的東西輕輕地觸了一下,好像有些什麼不同了,但又無跡可尋。于是嘆息著微笑了,這一刻真希望這燈火永遠不要熄滅,他模糊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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