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蠻預算師 第一章 作者 ︰ 花暖

他們從第一眼就注定了是冤家。

朗朗艷陽天,人車喧嘩的異國都市里滾動著騰騰熱氣。

「放心,分手我很有經驗。」

在人群里過度亮眼的女子,縴巧白皙的小手握著火紅色手機輕松宣示著。

停步在紅色號志前,美眸偷閑仰望被直達雲霄的摩天大樓密密包圍、夾縫掙出的灰藍晴空,沒察覺身後有雙嚴峻的濃眉緊緊鎖起。

「男人都是廢物。」

嬌艷欲滴的紅唇輕啟,才雙十年華的青春年紀,說出的話語卻是毫不留情。

綠燈亮起,女子跟著人群向前移動。

長及足踝的裙襬,顏色大膽鮮麗,有著絕對的迷亂與華麗,炫惑地在修長雙腿間移擺如碎波跳躍。

「……男人都一樣,精蟲沖腦,三心兩意,見異思遷,喜新厭舊,沒心沒肺還沒大腦。」

雪白玉臂微抬,拉拉肩上瓖滿亮片、閃眼刺目的湖綠色包包,舉手投足,腕上紅色、橙色、銀色、金色……大迭顏色繁雜活躍的手環叮叮當當撞擊出清亮的聲響。

「我等一下會把以上名言金句奉送給他。」

跨步轉過街角,渾然不覺身後還跟著同一個人。

「分手就分手嘍,不要希罕臭男人!女人靠自己就可以活得開心,何必惹上男人這種麻煩。」

風起,撫過波浪鬈發,露出半張臉蛋,盡管巴掌大的瓜子臉被墨鏡遮去大半,但仍看得出秀麗姿容。

停步在咖啡廳前,低眸比對了下手中抄寫的地址,女子滿意地揚起嘴角。

「好了,目的地到了,不用擔心,分手這種小事,十分鐘就搞定!」

「妳不是夸口十分鐘就搞定?」

沉如低音鼓的嗓音,陰郁冰冷,鼓動耳膜。

一雙極東方的媚人丹鳳眼掃去,瞪向發言的男人。

男人一身筆挺西裝,干淨清爽,俊臉稜角分明,挺鼻薄唇,濃眉緊鎖,虎目逼人,過份高大健碩的體格和領口露出的古銅色肌膚,讓他怎麼看也不像整天坐辦公桌的上班族。

倒像是隱藏在都市叢林中的食人虎。

「你偷听我說話!」

此種男性氣概放肆到彷佛要從襯衫鈕扣爆出來的男人,蔚綾向來沒什麼好感,面對他的挑釁和自己無法掌控的狀況,她更加感到不悅。

明明是幫膽小學妹來跟男友談判分手,為何會多出這個不請自來的路人甲?

而且……為什麼分手場面跟她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

面對出軌偷腥的男主角本人,她不是應該氣勢凌厲地教訓他一頓,替學妹出口惡氣,然後瀟灑的離席嗎?

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打從她開口說完「小秀要我來跟你談分手」這句話後,接下來整整十分鐘,學妹的男朋友宛如貞潔被玷污的柔弱女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連話都說不出來,擦完一整包紙巾還得跟服務生要了一迭。

誰說眼淚是女人的武器?

放在男人身上,它照樣是見神殺神、遇佛殺佛,所向披靡。

她根本英雄無用武之地。

「我沒偷听,妳一路講得那麼高興,想不听到都難。」

工作中途得出來解決感情糾紛已經夠煩人了,姜武霄不耐地敲著桌子,一面轉向哭得淅瀝嘩啦的沒路用堂弟,決定以毒攻毒。

「品哲,這位小姐剛才似乎還有名言金句要奉送給你,我記得是關于男人精蟲沖腦……」

果然話一出口,因為酒後亂性而自責到幾欲尋死的純情男子,稍止的眼淚再度潰堤。

「住口!」

蔚綾惡瞪他一眼,手忙腳亂遞上面紙,一面譴責他。

「這人是你堂弟,你有沒有人性?」

「我沒有人性?妳怎麼不說妳壞人姻緣?」忍耐許久的姜武霄不客氣地反擊。

耐足一早上的脾氣全然爆發,這幾天來,幾乎天天接到無用堂弟的哭訴電話,簡直把他當免費生命線在使用。

哭訴內容不外乎是女人、女人、女人!-

除了他的多年女友外,另一個哭訴重點就是他女友的好友又跟他女友說了什麼。

他向來討厭這種女人——天生壞心腸,見不得別人好,總愛挑撥離間,插手他人的感情生活。

打從見面前他就決定討厭她,剛才偶然跟在她身後,听她講電話,讓他更加篤定了這個念頭。

這個惡女太艷麗!

此女妖氣沖天,一身惹人側目的奇裝異服不說,墨鏡摘下後,那雙銷魂蝕骨的媚眼簡直媲美盤絲洞里的蜘蛛精,要不是他定力好……總之,她美得很該死、很不良家婦女,絕對不是他考慮的類型。

至于她的言詞思想更不用說了,向來只有勸合不勸離,這位小姐不勸勸她朋友,還煽風點火、替人來分手,完全是道德淪喪的新指標。

「我壞人姻緣?你怎麼不想想是誰做錯事?弄到要分手?」蔚綾這下也顧不得眼光泛淚的姜品哲,直指核心。「因為這種事情,搞到談了五年的感情要分手,小秀心里難道就好過嗎?」

「不過是酒後亂性,而且也僅此一次,不用小題大作。」姜武霄神情不耐。

堂弟是真的太蠢掉入桃色陷阱,但也罪不致死吧。

「有了一次誰知道還會不會有第二次?」蔚綾冷道。

「這位小姐,妳討厭男人也不需要妨礙別人戀愛吧?」她對男人的偏見,他可是全都听見了。

「我妨礙他們的戀愛?」秀眉微揚,蔚綾嗤道。「最好跟姜品哲上床的女人是我。」

「噗……」

想喝口熱咖啡平復情緒的姜品哲,听到這里一口咖啡噴出來,連忙澄清,「不是她!不是她!」

姜武霄揮開蠢堂弟,他當然知道不是她,但天底下哪有女人這樣說話的!好像上床只是無所謂的事情,弄壞名聲也不在乎。

眼見情況失控,蔚綾決定急流勇退。

「總之,自己做錯的事情要自己負責,小秀這種好女孩不需要受委屈。」

「當然,小秀可不像小姐妳分手經驗豐富,當然不需要受委屈。」想起她剛才輕蔑地聲稱自己經驗豐富、一副儼然情場老手的模樣,姜武霄越想越氣,一把無明火燒得更熾。

「我分手經驗豐富礙著你了嗎?听壁角先生。」她慢條斯理地反問。

「听壁角是什麼鬼?」遇上語言障礙,低EQ的火爆本性全數爆發。「妳不要講什麼听不懂的鬼話罵人!」

「那不是鬼話,那是……是偷听別人說話的意思。」眼見堂哥處于下風,姜品哲再度插嘴解釋。

「你閉嘴!」姜武霄一點也不欣賞堂弟的善意,闖禍的人沒有插嘴的權力。

「大家都懂,就你不懂還敢罵人。」蔚綾冷哼。

果然是只披著西裝皮的野獸,蠻橫不講理。

「本小姐我時間寶貴,不跟你這種野蠻人浪費時間。」

「我野蠻人」

姜武霄一掌拍在桌上,桌上脆弱的咖啡杯震跳了起來。

「妳倒說說看,我哪里野蠻?」

 現在不就是了嗎?野蠻外加沒有自知之明。」蔚綾一面從皮夾里抽出咖啡錢和小費,一面附贈嬌甜假笑一枚。

只是,明明是很假的笑容,可是彎成月的媚人鳳眼,和綻開揚起的紅唇,還是讓眼前人心口一窒。

「妳!」該殺了她好?還是該打包帶回家好?虎目瞪視,躊躇不下。

「我如何?我要走了,不必相送。」

拎起大包包,蔚綾瀟灑擺手,臨去時不忘給正在擤鼻涕的男主角一句忠告。

「姜品哲,不要只會哭,有誠意就去把小秀追回來!」

語畢,佳人毫不留戀離去,留下滿月復怒火無處可發的男人,目光追逐著佳人背影,見到她人才踏出咖啡廳就有男人上前搭訕,那把火燒得更旺了。

搞什麼!

不過是初次見面的女人,為她動那麼大火氣干麼?

姜武霄仰頭灌完咖啡,重重將杯子放在桌上,虎目瞪住無用堂弟。

「你!再哭就揍死你!」

誰說他野蠻了!他講理得很!

女人心,海底針。

兩個星期前還口口聲聲說再也不談戀愛、永遠都不原諒他,死求活求、拿出多年交情拜托她去幫忙談分手,結果幾天不到,就又重回人家懷抱,每天甜蜜蜜地熱線你和我。

「唉,邱秀秀妳心腸是豆腐做的啊?軟成這樣?」

蔚綾抱著手提電腦窩在沙發上找資料,一面很不苟同地對著剛掛上愛情熱線的好友兼室友感嘆。

「沒辦法,他都哭了耶。」

一想起男友為自己淚灑咖啡廳,邱秀秀心頭像釀了蜜,甜得不得了。

「這輩子我上哪去找這麼愛我的男人?」

「妳不會覺得他很沒用嗎?」蔚綾好奇地問。

「當然不會!男人很重面子的,品哲卻因為我居然在妳面前哭出來,我想他一定是真心後悔了。」

「那他一夜的事情妳不追究了嗎?」她光听就覺得忿忿不平,不明白為什麼小秀可以雲淡風清。

「不管事實是怎麼樣,就算他真的騙我,他真的不只是酒後亂性,我都決定要原諒他了。」邱秀秀很認真地說︰「我相信他還是愛我的,都走了這麼多年了,我相信我們還可以試試看。」

邱秀秀頓了頓。

「小綾,妳一定覺得很不值得,可是等妳有一天真的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妳就會明白了。」

看見好友釋然的神情,蔚綾松了口氣,雖然她不是很能理解,但是如果結局是好的,那硬是要找出答案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笑了笑,轉移話題,「妳可好了,春風得意,我卻還要背負壞人姻緣的惡名呢。」

想起那天在咖啡廳踫到的那個壞脾氣男人,她就忍不住皺了皺眉。

真沒見過有人像他這麼暴躁又冒失的,怎麼說也是初次見面,莫名其妙的就對她猛開火,一點禮貌也沒有。

「啊,妳說品哲的堂哥啊?對不起啦,我也听品哲說了那天的事情,他堂哥脾氣向來比較不好,我不知道他那天會去,不然就事先提醒妳了。」

邱秀秀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抱著靠枕挨過去,低聲曖昧地問︰「不過啊,他雖然火爆了點,可是長得很帥,妳不覺得嗎?又高又帥,體格又好,超有明星架式。」

「不覺得。」目光盯著計算機屏幕,蔚綾一點興趣也沒有。

「不是啊,我跟妳說,他很厲害喔!超厲害!他是華爾街的分析師!剛畢業就年薪幾十萬美金,真的超厲害!」

邱秀秀不死心地再追加,「他有錢又高又帥又聰明,簡直是每個女人夢中的白馬王子。」

「妳光厲害就講了三遍,又高又帥講了兩遍,是妳太詞窮還是他優點太少?說吧,妳到底有什麼目的,邱秀秀?」蔚綾睨了好友一眼。

「沒有啊。品哲覺得妳跟他堂哥很相配,他覺得你們很有火花。」將男友的話奉若聖旨,邱秀秀繼續鼓吹著,「反正你們兩個都沒有交往的對象,多認識一下又沒關系。」

「火花?」蔚綾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澄清一下,當天的確有火,但絕對不是火花那麼窮酸,那天他堂哥簡直像活動火藥庫一樣,整個人不但著了火,還不停爆炸。那位先生點煙應該都不用打火機吧。」

邱秀秀听到好友的說法忍不住也跟著笑了。

「其實品哲的堂哥也不是真的那麼糟,我見過他幾次,他都滿客氣的,可能是那天品哲的關系,他才會發脾氣吧。」

邱秀秀企圖挽救著。

「品哲說後來他堂哥還主動提起妳好幾次,好像很在意妳的樣子。」

「他提起我多半也沒好話吧。」蔚綾不以為然。

「呃……」

的確是,據說一提起蔚綾整個人就冒火,品哲也弄不清楚那天好像也沒發生什麼事情,怎麼他堂哥會對蔚綾反應這麼激烈。

邱秀秀不敢說,決定轉開話題,追問答案。

「所以妳到底覺得他怎麼樣?」

她晚點要把結果跟她的阿娜答匯報,答案比較重要。

知道她打什麼主意,蔚綾很無奈地認真回答。

「我的答案如下,我覺得他外型沒什麼好挑剔,不過脾氣太壞,跟妳家的品哲說別費心思了,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為了抹煞一切可能性,蔚綾不得不加重語氣,「而且在二十一世紀,應該是找不到能忍受那種野蠻人的女人,請他等時光機發明後,到古代替他物色人選吧。」

那時候,沒有人知道時光機是否來得及被發明,或者世界就這樣末日,城傾一瞬。

九月十一日,直觸雲頂的雙塔,先後被飛機撞擊,崩裂瓦解。

漫天飛舞的紙張、染灰空氣的塵沙、震天價響的警笛、一個個從高樓墜落的人體、沾滿鮮血驚懼的臉孔、失控的啜泣尖叫——這是後來人們對這一天的共同記憶。

很多人再也沒有回來過。

對外大眾交通系統幾乎全數中斷,逃離城市的交通線動彈不得,成千上萬的人群涌出建築物,只能靠著徒步往外離散,濃煙籠罩了曾經輝煌的城市。

姜武霄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看見她。

那個初次見面就跟他針鋒相對的女人。

此刻她站在對街,一個人,沒有同伴,愣愣地杵在奔流移動的人群中。

她在那里干麼?

姜武霄蹙起濃眉。

現在整個城市兵荒馬亂,所有的人都往城外移動,她在那里發什麼呆?

不過話說回來,她愛干麼關他什麼事?

想歸想,姜武霄前進的腳步可沒那麼瀟灑,有了些遲疑,他怎麼也放不下逐漸落在身後的孤單身影。

怎麼說她都是堂弟女友的朋友對吧?而且也都是TW人,一同在異鄉遇到這麼恐怖的事情,道義上問候一下也是應該的。

咬咬牙,姜武霄毅然告別同伴,回頭走向她。

走到她身前,低眸瞇視她被沙塵蒙上白灰的臉蛋,她卻渾然不覺,茫然地看著地面。

「妳發什麼呆?還不走?」他不耐地開口。

見她毫無反應,姜武霄揚起眉。

「蔚小姐?蔚綾?」

那喊了她名字的低沉嗓音彷佛穿透烏雲的曙光,把她從一片空白中拉了出來。

抬頭想看清矗立在眼前的高大人影,可是眼前的一切似乎還是灰蒙色,她看了看四周,街道上洶涌的人群、漫天的煙塵終于讓她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她抬頭看著他,曾經充滿光彩的美眸此刻只有迷惘。

「妳在這里干麼?還不走?」

姜武霄耐著性子。

「我……不知道怎麼回家。」她回答他,沒察覺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她听見很多尖叫聲,世界僅存血紅色和灰色,絕望的人們成為天空的許多黑點,再漸漸放大的墜落在她眼前,還有那個……她無法忘記的景象。

慌亂中,她听見很多人叫喊著趕快離開,可是她卻不知道怎麼走,要去哪里才能逃出這個變色的世界。

她跟著人群走了很久很久,卻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所以她停了下來,想好好想清楚,卻陷入了莫名的空白里。

「先走再說。」

她的茫然脆弱讓他不安,姜武霄不由分說抓起她的手就走。

她沒反抗也沒再開口,任由他拉著走。

幸好她穿布鞋。姜武霄睨了她一眼,放慢腳步,讓她不至于為了跟上他的速度而消耗太多體力。

他知道這將是一段漫長的路程,至少是五個小時的步行距離,他們必須在天黑前到家。

他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才會讓她失神至此,但,至少他們都活下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妳受傷了干麼不講」

花了六個半小時才帶著她回到家,姜武霄吼起人來依舊氣勢萬千。

虎目瞪著眼前疲倦不堪的人兒,一把火燒得可旺了。

先前因為急著帶她離開,所以沒仔細確認,此刻回到家,讓她梳洗完畢換上他干淨的衣物後,才發現她額角有一道傷口。

「女孩子要是破相了怎麼辦!」姜武霄抬起她的下巴,惡狠狠地端凝著。

雖然傷口不深,可是沒有實時清理,長時間被沙塵掩蓋著,已經有些發炎的跡象。

現在帶她去醫院並不方便。姜武霄忖量著。

此刻各鄰近區域的醫院必定都塞滿急診病人,帶她過去,也得等上好幾個小時才能得到治療。

看她已經累得臉色蒼白,他氣悶地放棄這個念頭,轉身去拿了生理食鹽水跟急救箱出來,抬起她的臉,輕柔地替她清理起傷口。

見她吃痛地微微蹙起秀眉,終于有了些人氣,他始終緊蹙的眉頭才舒展一些。

替她簡單處理過傷口後,姜武霄順便熱了盒微波食物給她。

「吃過以後把這顆消炎藥吃掉。」他對她吩咐了幾句,才轉身去沖澡。

姜武霄幾分鐘後出來,蔚綾已經累得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放輕腳步走過去,他看了下桌上只吃了幾口的餐盒和垃圾桶里的消炎藥包裝紙,知道她是為了吃藥才勉強自己吃了點東西,心里的不安減輕了一些。

至少她還知道要照顧自己。

姜武霄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的睡顏,心髒似乎被什麼漲得滿滿的。

他的棉質T恤和運動褲對她來說都太大了,松松垮垮地穿在她柔軟的嬌軀上,露出半個雪白肩頭和修長勻稱的小腿。

初次見面時,她那旁若無人的自信和伶牙俐齒都消失無蹤了,今天的她,一直處于茫然無助的狀態。

看起來……太可憐……也太讓人擔心。

他幾乎要懷念起那天那個讓他恨得牙癢癢卻活力十足的妖女。

不知道是意識到他的凝視,抑或是睡夢中被惡夢所擾,她突然震動了下,猛然驚醒,美麗鳳眸瞠得大大的,卻無焦聚,雙手驚魂未定地壓著劇烈起伏的胸口,微微喘息。

「妳沒事吧?」

看她被嚇成這樣,姜武霄有些不忍。

「既然起來了,我帶妳到客房睡吧。」

他說的是「客房」。

姜武霄發誓,就算他覺得她穿著他的衣服看起來特別曖昧誘人,但他絕對沒有因此口誤。

他說的是「客房」,而不是「他的臥房」。

時間是半夜一點,地點是他的臥房門口,人物是抱著枕頭、楚楚可憐的禍國妖女。

她一句話也不說,俏臉上沒有表情,只是站在床邊瞪著他看。

拜托!這是有求于人的態度嗎?

「該死!」

姜武霄看了她幾秒,終于挫敗投降,拉開身旁的被單,大掌一揮,算是恩準她分享他的床。

蔚綾慢慢關上門,行尸走肉般上了床,填滿他身邊的那個位置,手里緊抱著的枕頭還是不肯放,僵直地躺著,眼楮不肯閉上,直愣愣瞪視著天花板。

原本打算翻身關床頭燈睡覺的姜武霄,怎麼也沒辦法忽視侵犯他領土的甜美香氣,懊惱地爬爬短發,終于忍不住煩躁的開口,「妳都把枕頭帶過來了,難道妳不能發揮它的用途嗎?」

他撐起手肘,惱怒俯瞪著失神過度的小臉。

他家從來不招待客人,被單、床套是有好幾組替換,但枕頭就這麼兩個,看她平睡在床上,手里緊緊抱著枕頭,全身僵硬簡直像殭尸睡棺材一樣,他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真怕了妳了!」

姜武霄沒好氣地粗魯抓過自己的枕頭,塞給她。

「墊好,趕快睡吧。」

他是出于尚未泯滅的良知才貢獻自己的愛枕,可惜對方並沒有接到他的善意。

蔚綾抓著被他塞進手里的枕頭一角,仍舊不肯發揮它應有的用途,只緊緊抓住,不肯放了。

這下可好了,兩個人都得當殭尸。

「喂!小姐,妳找碴啊!」

姜武霄想把枕頭從她手中拿回來,才發現她抓得死緊,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

「妳!」他瞪她半晌後,拿她沒轍。

無奈地抓過她握著枕頭角的小手,一根根把指頭扳開救出愛枕,還好人做到底地扶起她的後腦,替她把枕頭墊好。

這樣可以了吧!

滿意地看著她就位之後,還來不及躺回去,他眼角余光就看見那只失去枕頭的小手緊握成拳,指尖刺入了掌心。

健碩身軀僵住動作,虎目直視著自殘的柔荑,瞇成狠戾眸光。

他到底招誰惹誰了?

銳眸轉而黯淡,姜武霄沮喪地認命到底,抓過她的手,攤平,和他的手十指交扣,曖昧握入掌心,終于可以躺回自己的位置,伸出長臂熄燈。

房間里再度剩下黑暗。

終于可以安穩睡覺了。姜武霄閉上眼楮。

可是……到底有誰可以告訴他,他的心髒此刻為何如此有力,在寂靜的黑暗中跳得如此劇烈?幾乎要震動他的耳膜。

與他交握的小手突然被驚嚇似地緊握了下。

掌心傳來的溫度,和柔軟肌膚緊密貼觸的感覺,答復了他的疑問。

不!

她不是他要的類型!

她怎麼看都不會是他要的賢妻良母。

他的心跳只是因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失控罷了,絕對跟心動扯不上關系!

睡覺!不要再想了!姜武霄!

他閉上眼,努力讓自己沉入夢鄉,可是自古以來失眠的人都一樣,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

眼楮是閉上了,思緒卻還在翻轉,听力也突然格外靈敏起來。

時鐘的聲音、呼吸的聲音……還有無法分辨的窸窣聲,隨著惱人的香甜氣味移到他鼻息間。

她貼他貼得很近、很近,微微的溫度透過空氣分子熨燙上他的肌膚。

不!他不能再被干擾了!

姜武霄死撐著不睜開眼,直到那香氣漸漸挪開,他才吁了口氣。

只可惜他高興得太早,三分鐘過後,那抹香氣再度移到他鼻間。

他屏住呼吸,拒絕妖氣干擾。

妖女卻變本加厲,另一只柔荑不安份地爬上他的果胸,貼在心口上,不知廉恥地就此黏住不走。

是可忍,孰不可忍!姜武霄長臂再伸,拉開床頭燈,發現不知何時,她已經起身,跪坐在他身邊,一手握著他的手,一手貼著他的胸膛。

她當他是太監?都不會有沖動嗎

虎目炯炯惡瞪一臉無辜的肇事者。「妳不睡覺毛手毛腳,到底想干麼?」

呆望著他,她的紅唇蠕動了下。

「說啊?」

靜看著他幾秒,安靜了一整晚的失神人兒終于開口,「你還活著。」

「說那什麼廢話!我當然還……」

看著她認真的神情,話語梗在喉頭,姜武霄終于醒悟了她在干麼。

她並不是在對他性騷擾,她只是在確認他的呼吸及心跳,確認他是否還活著而已。

她今早到底遇見了什麼事?是那些攻擊意外嚇壞她了嗎?

胸口的郁悶轉為細細的揪疼,說不出口,他再一次投降。

伸掌將她拉回床上,從身後將她緊緊抱住,讓她的背脊緊貼著他精實的胸膛。

「放心,我不會對妳怎麼樣。」低沉的嗓音從她頭頂傳來,穩穩安撫了她的焦躁不安。

放任妖氣入侵,今晚是不能睡了。

姜武霄覺得自己自討苦吃到了極點,他悶悶的開口,「睡吧!我會一直活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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