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回幸福的彼岸 第5章 作者 ︰ 黑澤雪

一切收拾妥當,容若剛要扶著雲湛躺好,門口便傳來略帶尷尬的聲音。

「喲!希望我沒打擾到你們。」

房里的兩人同時看向門口,剛進家門連外套都沒月兌下的高磊正帶著一絲輕笑看著他們。

「我是來告訴你,機票已經辦妥了,明天上午九點出發。」高磊看向俯臥在床上的雲湛,又再看了看正坐在床邊,手還扶在雲湛肩上的容若,眼里閃著明顯的笑意和些許驚訝。想不到短短時間之內,完全重新開始的兩人就能變得如此親密。

「嗯。」雲湛應了聲,撐起身體,想繼續被他打斷的翻身動作,卻瞥見容若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似乎並不打算有任何舉動。

「我先回房,給小昕打個電話。」聳了聳肩,高磊打算立刻離開,結束自己不識相的打擾。

「我也回去了。」就在高磊轉身的同時,容若突然開口說道,並且迅速收回一直放在雲湛身上的手,起身,離開,在其他人有反應之前,與高磊擦身而過,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

「怎麼回事?」高磊側身看著離開的背影。

搖了搖頭,雲湛重新倒回床上,閉上眼楮,臉上顯出一絲疲憊。

容若重重地關上門,抵在門後深深呼吸。

剛才如果不是看見高磊的神情,她幾乎都沒察覺,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又與雲湛變得那樣靠近,而且,照顧他、幫助他竟也慢慢地變得理所當然並且心甘情願。她好像在開始漸漸遺忘當初接近雲湛的目的,總是不自禁地以為如今的相處便是過去戀人生活的延續,一切都像真的一般,即使她的本意並非如此。

嘴角勾起一絲冷冷的嘲笑,容若盯著自己白皙勻稱的雙手,漠然而堅決的神色重新回到眼里——她不再是過去溫柔體貼的容若,而她與雲湛也不可能重新來過,現在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一個目的而已。

黑色流線型的寶馬停在機場外,司機正忙著將行李一一放入後備廂。

「這件不用了!」攔住司機伸來的手,容若看了看自己的箱子,輕笑。

「怎麼了?」將輪椅停在車門邊的雲湛聞言回過頭。

「我想直接回家梳洗一下。」看著他,容若說道。

「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去。」

「太麻煩。我家和你家是兩個方向,還是坐出租方便些。」

說完,不顧雲湛的微微皺眉,容若拖著箱子,和待在車外的三個男人揮了揮手,轉身攔了輛計程車,直接開離機場。

「女人心,海底針。」坐上車後,高磊將座椅降低,斜靠在上面感嘆道。

「明明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得疏遠起來,就像那陣子她重新見到我們一樣?」修長的手指交握著枕在腦後,他側頭看向雲湛,「她以前也是這樣嗎?」

「隨她喜歡吧。」答非所問地應了句,雲湛看著窗外快速閃過的一排排槐樹,不再說話。

高磊所說的「疏遠」,他又何嘗沒有感覺到?自從那天她突然離開他房間之後,他便很清晰地再次感受到那股冷漠的氣息。似乎在刻意避開他一般,在飛機上,她除了看書便是睡覺,十幾個小時中,幾乎沒有開口說過什麼話。頭等艙里沒有別人的客人,途中她更是從他身邊的位子移開,換到後排的空座位上睡覺。

這果真如同高磊說的,一切仿佛又回到重新找到她時。

她早已經恢復了記憶,卻又假裝失憶地回到他身邊。

她回到他身邊,卻又忽遠忽近,時而關心他時而避開他。

這樣的態度,他沒辦法模清。他想要的答案,也只有靠等待來解答。

胸口重新泛起熟悉的疼痛,雲湛不動聲色地伸手按住,無奈地牽起一抹微不可見的笑。

對于容若的欺騙和偽裝,對于她的冷漠態度,他的心髒竟像變得越來越脆弱,時常涌起的抽痛也在逐漸地超出他所能控制和承受的範圍。

還有那個未知的答案——她接近他的目的。此刻心髒愈演愈烈的疼痛竟讓他變得沒有自信能夠泰然自若地迎接它揭曉的那一天的到來。

「我回來了。」推開透亮的玻璃門,容若向櫃台內的人揮了揮手,徑直走到窗邊的方桌前坐下。

咖啡店還沒到營業時間,除了何以純外,只有兩三個服務生收拾著桌椅。優雅地交疊著雙腿,她低頭掏出一包七星和銀白色的打火機。

「小姐,這里禁煙。」剛剛抽出的香煙被人毫無預兆地奪走,容若抬頭看著已經來到面前的人。

「你好歹也是這里的半個老板!」何以純拉了張椅子坐下,看著她一臉無辜的樣子無力地翻了翻白眼,「我可不希望待會客人進來看見你這里煙霧繚繞!再說,你又沒煙癮,大清早的抽什麼煙?」

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容若笑道︰「那給我杯咖啡,我現在需要提神。」說話的同時,伸手抽走被何以純搶去的香煙,拿在手中把玩。

「尼古丁和咖啡因,小心你老得快!」

「本來也不年輕了,怕什麼?」無所謂的輕笑在精致的臉上漾開。

「你就嘴硬吧!」輕嗤一聲,何以純站起來,湊上前去盯著容若的臉看了半晌,「嘖嘖,到底是誰虐待你了?一個星期不見,黑眼圈都出來了。」

「有嗎?」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臉,容若皺了皺眉。

「不是說不在乎嗎?」何以純笑著搖搖頭,越是美麗的女人,越在乎自己的容貌,不管嘴中說得多麼無所謂。

「哦,對了!」離開之前,她突然轉頭問道,「你和雲湛進展如何?」

表情一凝,又旋即放松,容若輕松地靠向椅背,挑了挑眉仰起臉,帶著微笑,「你是指我的計劃嗎?」

「……當我沒問。」被她的表情和問話徹底打敗,何以純無奈地擺了擺手,轉身向櫃台走去。

容若看著那道離開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慢慢隱去。面無表情地扭頭看向窗外,一片陽光明媚。

「這周末的宴會,你要親自參加?」手指輕輕叩著茶幾上的燙金請帖,高磊抬眼問道。

輪椅上的雲湛點頭,「請柬上點名邀請我們三個,上午還接到從葉氏專門打來的電話,不去總歸不好。」

「爸媽在的時候,和葉家關系不錯。不過,葉伯伯的這個小兒子我倒是還沒見過。」雲昕削了隻果,分別遞給身邊的兩人,「听說這個葉凌秋這次從國外回來,正式接手葉氏,這次的晚宴也是特意為他設的。」

說完,雲昕停下來,扭頭看向雲湛,「你通知了容若嗎?」雖然容若沒在受邀之列,但若是雲湛要攜女伴出席,她是必然人選。

「今天晚了,明天再打電話給她。」雲湛抬眼看了一眼窗外深黑的夜色。

事實上,接到請柬後,他便嘗試過聯絡容若,可她的手機一直處于關機狀態。而自從在機場分手後,她更是沒再給他半點音訊。

周末的宴會,是他們重遇後第一次出席公開場合的機會,他希望能帶著她,以情侶的身份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這邊!」陷在深紅色的沙發椅中,容若向跟在服務員身後的年輕男子招了招手。

「嗨,美女,好久不見!」葉凌秋走近,俯身在容若的臉上輕輕一吻,隨即瀟灑地在對面落座。

昏黃的燈光下,容若看著他身上格外惹眼的印花燙金襯衫,揚起秀眉,「你每次出門都非得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嗎?」

「不好看嗎?」低頭審視了一番,葉凌秋抬眼,指著胸口的玫瑰花,「我的造型師朋友說,這種風格最襯我。」說話時的神態自信而得意。

「你的那位朋友眼光的確很準。」端起檸檬水啜了一口,容若輕嗤,「花襯衫和游戲人間的風流公子,確實是絕配。」「承蒙夸獎。」對于這種評價,葉凌秋不以為意,架起修長的腿,玩世不恭地笑開,「趁還沒老,當然得抓緊時間,逍遙一天是一天。」

「誰會相信,這樣一個男人即將主宰大名鼎鼎的葉氏集團?」容若靠向椅背,斜眼睨他。

葉凌秋無辜地攤手,「事業問題與人生態度沒太大沖突吧。再說,也不是我自願,是我家老頭子逼迫的,否則,我還真願一輩子待在英國不回來了。」

「對了!」他突然站起來,繞到容若身邊坐下,「這個周末,你陪我參加那個可惡的宴會吧?」

「既然可惡,又何必拖我一起?」容若閉著眼,閑閑地說。

「有你在,至少我不會無聊。」

「不去。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那些東西。」

「去吧!好歹看在我們曾經同居的分上。」

「誰跟你同居!我不過是租了你的空房子罷了。」

「同一個屋檐下的情誼,你也不能不念吧。如果你不去,估計我會在那種無聊的宴會上當場發瘋的。」

「先拿開你的手。」容若睜開眼,瞟著正拖著她手臂的手。

「答應我了?」葉凌秋放開手,嬉皮笑臉地問道。

「我……」容若嘆了口氣,剛想說話,桌上的手機便鈴聲大作。

「是我,雲湛。」低涼的聲音從听筒里傳來。

「嗯,有事?」下意識地坐直身體,容若握住桌上的杯子,一邊輕輕轉動一邊問。

「這個周末,你有沒有空?」

「周末?」容若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葉凌秋。

「有個晚宴,我想你和我一起去。」

听到「晚宴」兩個字,容若垂眼沉思片刻,看了葉凌秋一眼,「……不行,我已經有約了。」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正在和朋友吃飯。」

「嗯,那改天再說。」雲湛在電話那頭應道。

「好,拜拜。」

掛線後,容若盯著變暗的手機屏幕看了一陣,側過頭看著葉凌秋,「交換吧。」

「什麼?」

「我陪你參加宴會,以後你也陪我做一件我想做的事。」

「我有沒有說過,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紳士地拉開車門,葉凌秋用毫不掩飾的驚艷的目光看著從車上下來的女子。

「有。」稍微提起拖在地上的裙擺,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容若不以為意地道,「在英國的一年多,你幾乎天天說。」

「拜托,何必把我說成花痴樣?」無奈地看了一眼身邊這個並不把自己的贊美和魅力放在眼中的女人,葉凌秋領著她,邁進燈火輝煌的宴會廳。

「我家老頭子好像在注意你。」收到父親審視的目光,葉凌秋轉頭笑道,卻意外地發現容若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了?」

「沒什麼。」收回環顧大廳的視線,容若若無其事地接過侍者盤中的酒。

也許,她的猜測是錯的——雲湛口中的宴會或許並不是今晚葉氏舉辦的這個。至少,直到現在,晚宴即將開始,她仍沒見到他的蹤影。

「請你跳今晚的第一支舞。」

悠揚的華爾茲瞬間響起,回蕩在寬敞的廳堂內,容若抬眼迎上葉凌秋的俊顏,給出一個溫婉的笑容,「好啊。」

珍珠白的裙擺隨著步伐的帶動,沒入人群之中,蕩起優美的弧度。與此同時,金色雕花大門的入口處,轉進兩男一女,引來附近賓客的注目。

「葉伯伯,好久不見。」雲湛坐在輪椅上,伸出修長的手與來者相握。

「哈哈,好久不見了。希望今天這個宴會,沒有耽誤你的時間。」葉添榮精神煥發地呵呵笑著,「一會兒我來引見我那個小兒子,今後還希望你多多提點他。」

「客氣了。」雲湛淡淡一笑,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大廳中央。

「小昕啊,你們先自便,我那邊還有幾個老朋友要招呼一下。」葉添榮拍了拍雲昕的肩。

「嗯,葉伯伯您忙吧。」

「湛,怎麼了?」三人退到一旁的沙發邊,高磊注意到雲湛微凝的臉色。

「容若來了。」微垂下眼簾,雲湛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雲昕聞言一愣,隨即向四周望去,立刻在人群中捕捉到那抹耀眼的身影。

「可是,她不是……」話未說完,雲昕皺眉看向雲湛。她記得前兩天雲湛告訴她,容若周末有約,不能和他們一起來。卻萬萬沒想到,她所謂的「約」,竟也是來參加宴會,而且,此刻的她,正和另一位英挺的年輕男子擁舞。

「需要去打個招呼嗎?」注意到音樂停了,容若和那個男人正向他們對面的沙發走去,雲昕扭頭問道。

「我看不用了。」沒等雲湛回答,高磊突然出聲。

「什麼意思?」順著丈夫的視線看去,正好迎上向他們這邊走來的三人,雲昕有些吃驚地輕輕「咦」了一聲。

「怎麼?」跟在父親身邊,感覺到身邊的人步子明顯一頓,葉凌秋側頭問。

「沒事。」容若搖搖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膠著在前方不遠處的一身黑色禮服的人身上。

他果然來了,並且也看見了她……接收到那道熟悉的視線的同時,她下意識地收回挽在葉凌秋臂間的手,並不顧他的疑惑,快步走上前。

「雲湛世佷,這就是我的兒子,葉凌秋,他之前一直都待在英國學管理。這位容小姐,是他的朋友。」葉添榮臉上有掩不住的笑意。

「你好。」葉凌秋一派輕松隨意地笑道。

視線從容若臉上掠過,雲湛將輪椅退後一點,朝他點了點頭,「你好。」

看著雲湛若無其事的反應,容若握緊了手中的提包,思考著該如何開口。

「好了!你們年輕人在這里慢慢聊吧,我這個老人家就不在這里礙事了。」葉添榮看了看在場的五個年輕男女,交代了一聲,笑眯眯地離開。

「你在電話里說的宴會,就是指今天嗎?」待葉添榮走開後,容若深吸了口氣,展開淡雅的微笑,看向雲湛。

「嗯。」對著這樣的笑容,雲湛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你們認識?」葉凌秋難掩詫異地看了看對視的兩人,又回想到那天邀請容若時她接到的電話,心下立刻隱約明白了幾分。他暗中仔細地打量了雲湛一番,再側過頭看向容若,眼里閃動著好奇和興趣十足的光芒。

「是啊。」容若笑答,卻明顯不打算說明,她與雲湛究竟是什麼關系。

挑起眉峰,葉凌秋低下頭沉思了幾秒,突然伸手擁住容若的肩膀,在她耳邊以親昵的姿態低語︰「他就是那天打來電話的人吧?我感覺你們的關系似乎不一般哦。」說話的同時,他明顯感覺到來自于她的下意識的抗拒,唇邊慢慢勾起了然的笑意。

認識這麼久以來,他與容若之間已經形成某種默契,對于他偶爾的觸踫,她一向都不十分在意,因為彼此都只把對方當做好朋友,知道這只是在開玩笑而已。可是今天,很顯然,一向淡定的容若,在這個叫雲湛的男人面前,卻一反常態,在他手臂環繞下的緊繃的身體讓他敏銳地感覺到她的緊張。因此,他對雲湛,以及他們之間的關系,更添好奇。

「浪跡花叢過盡千帆的男人的感覺,果然夠敏銳。」微微偏頭,容若僵硬地回應。

「多謝你的不吝夸獎。」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葉凌秋松開手,撫平西裝,不著痕跡地向雲湛瞟了一眼,卻驚訝地瞥見對方明顯過于蒼白的臉色。

「要不要先回去?」一直旁觀的雲昕也注意到雲湛的氣色不好,不免露出擔憂的神色。

漠然地看著眼前兩人親密的舉動,一直沉默著的雲湛終于開口,他看著葉凌秋,聲音里有淡淡的倦意和冷寂︰「抱歉,我有些累了,先走一步。待會麻煩葉先生送她回家。」說完,深深看了容若一眼,轉動輪椅,向門口移去。

「他好像不太高興。」待三人離開,葉凌秋背著雙手,側過頭,「你不跟他一起回去嗎?」

「再陪我跳支舞吧。」牽起裙擺,容若收回一直追隨著雲湛背影的目光,徑直走向廳堂中央。

輕快的音樂,飛旋的舞步,快速閃過的一張張面孔……容若跟隨葉凌秋一圈又一圈地旋轉著,腦中卻無法揮去那雙漆黑的眼楮。她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竟在雲湛離開前的那一瞥中,看見了隱約的苦澀。

偌大的浴室中,還彌漫著迷蒙的水汽。

套上浴袍,雲湛將自己移上輪椅,背靠椅背,疲憊地閉上雙眼。

今晚的一場宴會,竟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辛苦。那道在金碧輝煌的大廳中愉快飛旋的身影,那個挽著別的男人穿梭在人群之中遠遠向他走來的女子,還有那張泛著無辜而溫婉的笑意的臉孔,全都時不時地在他眼前劃過,敲打早已疲憊不堪的神經。

手掌不經意地觸踫到浴袍下失溫的雙腿,雲湛慢慢睜開眼楮,視線掃到靜靜擺在瓷磚地板上的拖鞋,他撐住扶手彎下腰去。

正要為自己的腳套上鞋子的時候,雲湛突然停住——那個穿著珍珠白魚尾裙翩然起舞的身影再一次躥進腦海,目光微微黯了黯,他搬動沉重的雙腿,將腳移下踏板。時至冬季,地上仍殘留著水漬,可想而知地面的冰冷。雲湛看著毫無知覺的雙腳被平放在地板上,卻感受不到一點溫度,略失血色的薄唇不禁微微向上勾起,自嘲地輕笑。

浴室內,滿眼觸目可及的彰顯便利的扶手,正在燈光下反射出刺目的金屬光芒,帶著清冷。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雲湛,你生氣了嗎?

我的舉動,讓你不高興了嗎?

或者,你已經開始在乎我了?

捏著電話,容若靠在冰涼的露台欄桿上看著黑色夜空中的一輪清冷新月,在心底緩緩地問著。

正如她之前所說,葉凌秋的感覺一向是敏銳的。這一點,她從不懷疑,可是,當他說雲湛看起來不高興的時候,她卻忍不住質疑——就她所認識的雲湛,從來不會輕易泄露出自己的情緒。印象中,他也很少為什麼事牽動太過明顯的喜怒哀樂。也正因為如此,她與他相戀三年,竟似完全想不起他曾何時有過為她喜為她悲,何時明白地告訴過她他的感情……一直都是平而淡的,就那樣她用她的溫順平和一天天地維持著。然而,他卻又在那樣對待她的同時,給予了另一個女子完全不同的態度。雲昕被他那樣地寵著、護著,那樣明顯的感情發生在他這樣一個淡漠的人身上,才更加可貴到足以讓人嫉妒。

所以,今天,她無法相信雲湛也會為了她,動搖他一向平穩的情緒,並且竟還明顯到旁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搖頭輕笑,她終于按下一連串熟悉的數字。

「明天有空嗎?一起吃午飯吧。」

深夜中,寒風漸起,街道邊的枯枝在燈下投入斑駁猙獰的黑影,空氣中有浸入骨髓的寒冷。

波浪卷的長發在風中靜靜飄動,偶爾拂過絕美卻孤寂的臉龐。

若有若無的嘆息,化在淒清的空氣中,一點一點消散。

從車內移上輪椅,突來的冷空氣讓雲湛胸口一窒,他閉了閉眼,再睜開,吩咐司機︰「你先回去吧。」

「是。」

汽車絕塵而去,雲湛轉動輪椅向立在店門外的紫色身影靠近。

「為什麼不進去等?」目光接觸到那張冷得有些泛紅的臉,他微微皺眉。

「我也才來不久。」容若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跟在他身邊,一起進入料理店。

穿和服的年輕女子上完菜後,輕巧地退到門外,小心翼翼地關起推拉門。

「前兩天听說這家的料理很好,所以想來試試。」容若月兌去大衣,盤腿坐下,「你要不要嘗嘗這個魷魚卷?」她指著一碟壽司問。

雲湛坐在輪椅上,看著光潔的地板,和對他來說明顯偏矮的低方桌,淡淡點頭,「隨便吧。」

「看樣子,味道應該不錯。」

「你以前也很喜歡。」

「什麼?」用筷子夾住壽司的手一頓,容若抬起頭。

「我是說,你以前也很喜歡日本料理。」雲湛重復了一遍,面色平靜,深深地看著她。

「是嗎?」神色間掠過一抹復雜,容若繼而笑道,「也許,失憶與否,人的喜好都是不太會改變的吧。」

「大概。」雲湛目光掃過掛在一旁的她的大衣,「就像現在,你仍穿紫色的衣服。」

容若再度一怔。她抬頭看向雲湛——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和她談起過去的她。

「看來,你對我的喜好記得很清楚。」

「這些事情,想忘記也不容易。」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很早就想問你。」

「什麼?」

「我和你,是怎麼認識的?又是怎麼開始的?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感情好嗎?」問完,容若放下筷子,面對雲湛,跪坐在地上,牢牢地看著他。

接收到她的目光,雲湛閉上眼楮,片刻後,再睜開,與她對視著,平靜地開口︰「我們是在五年前認識的。」

過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他面對著容若偽裝得完美無瑕的帶著疑惑和好奇的表情,看著她用認真的神色「期待」著他的敘述,心口涌上一陣隱約的刺痛。

容若安靜地坐著,听雲湛回憶過去的事情。

她當然記得,與雲湛第一次相遇,是在她當時所在的廣告公司老板的慶生宴上。那一晚,他出現的時候,立刻成為全場唯一的焦點。如同一個光芒四射的光源,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便足以吸引眾人的目光——一個真真正正的天之驕子,這就是她當時的感覺。只是她沒想到,後來自己竟會因為喝了酒,在宴會廳的門口,直接醉倒在正好經過的他的身上,進而被他送回家。

就這樣,他與她,相識。

與雲湛的初遇,包括那之後三年的點點滴滴,恐怕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其實,她真正想知道的是,雲湛究竟如何看待那三年的感情。她想听他親口說出,她在他的心中到底處于什麼位置。

「我想,很多時候一段感情的開始,不一定需要什麼特定的理由。」

雲湛靜靜地坐在輪椅里,半邊側臉陷在淡黃色燈光的陰影中,顯得晦暗不清。

他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鐘情,可是對于容若,她在五年前那個充斥著雲鬢香影的夜晚,毫無預兆地撞進自己懷里,也許從那一刻起,他便被她吸引了。

他從來都是性情淡漠的人,可是那一晚,當他看見她眉目間的寧靜,以及那雙迷蒙的眼中流動著的溫和似水的光芒時,他突然很想永遠擁住這個柔順縴細的女人,和這個女人帶給他的莫名的平靜和溫暖。

然而,這些,他卻從沒有告訴過她。

如果沒有兩年前的事故,也許如今,她已經成了他的妻子。

只是,事世終究不能盡如人意。

雲湛突然沉默下來,似是在考慮接下來的話,但看在容若眼里,卻帶來一陣心慌——她害怕他會最終說出讓她失望的答案,畢竟,在她眼中,他對她的感情,遠遠不如他對雲昕來得深。

「是我錯了。」她忽然開口。

「什麼?」雲湛看著她。

「你說得對。」容若笑道,「也許我剛才就不應該問你那些問題……如何認識,為何開始,感情又是如何,這些,其實早就已經成為過去了。對于現在的我來說,知道與否,也許並無太大區別。所以,你就當我沒問吧,不用再回答了。」她伸手拿過酒杯,垂下眼睫,慢慢地啜了一口清酒。

扶在輪椅上的手倏地收緊,「是嗎?已經成為過去了嗎……」

「是啊。」她低頭看著微微晃動的杯中液體,「對于我來說,現狀更為重要。」

「……」雲湛轉開臉,微閉著眼楮承受著心髒處突然襲來的悶痛——原來,那些一直留在他記憶深處的東西,不但一直在被容若刻意遺忘,甚至,已經成為了她口中毫無意義的「過去」。

修長的手指狠狠地握著扶手,壓抑著正在慢慢上涌的不可遏止的一絲悲哀。

「……其實一直很想問你,現在,你還對我有感覺嗎?」放下酒杯,容若抬起頭,還沒來得及漾開的笑意僵在唇邊,「你……」燈光下,那張英俊卻蒼白的臉讓她不自禁地往前移了移。

不動聲色地暗暗深吸了口氣,雲湛睜開眼楮,平靜而幽暗的眼眸深不見底,「現在……如果我說有呢?」

話音一落,放在桌上的手不易察覺地僵了半秒,「如果是,那我當然很高興,也很榮幸。」笑容掛在眉邊眼角,容若卻下意識將臉微微側開,避開對面灼人的視線。

這樣的動作落在雲湛的眼底,他靜靜地看著那張完美無瑕的臉,黑眸中掠過幽冷清寂的光。

他在等,等著對面的女子何時才能月兌下她的偽裝,等著她揭開真正的目的。

典雅的和室,安靜而溫暖。

四壁上繪得精美逼真的櫻花,一一映入容若清澄的眼中。

只是,她的心,卻因為雲湛的答案變得迷惘一片——甜蜜與苦澀隱隱交織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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