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相思苦 第十章 作者 ︰ 古靈

「……自那日開始,小女就瘋了,到如今已有三年又九個月,幸好孩子出生後,她就不再往外去瘋去鬧,只守在孩子身邊寸步不離,倒也平安無事。只是她不讓任何人接近,否則她就拿刀砍人,又瘋又鬧,實是令人無可奈何。」

故事結束了,偏廳內維持了好一陣子的靜寂。

「聶老爺。」

「先生?」

「你可曾後悔?」

乍聞這個問題,聶文超不禁愣了一下,繼而發現君無恨的表情雖然平靜,眼神卻怪異無比,不知為何,一觸及那視線,心里竟有點發毛。

「這個……說不後悔是假的,否則我就不會老老實實的把當時執意要隱瞞的秘密透露出來。但是……」聶文超苦澀的嘆了口氣。「當時不那麼做,我還能怎麼做呢?」

君無恨注視他片刻,忽又收回怪異的眼神,起身。

「既然如此,那我要走了。」

「咦?先生,怎麼……」

君無恨微笑。「我必須回西陲一趟,那兒才有我需要的藥草。」

「原來如此。」聶文超恍然道。「那麼先生何時回來?」

君無恨的笑容突然變得很詭異。

「很快,非常非常快!」

忘心居,曾是聶冬雁娘親養病之所,如今卻是聶冬雁與孩子的居處,沒有多少人敢踏足,就連秋香也不敢留在這兒過夜,怕聶冬雁一時失常,半夜里跑來把她給砍了,所以忘心居在夜里都只有聶冬雁母子兩人。

「娘娘,再玩一下下嘛!」

「不成,晚了,你得睡了。」

「可是人家還不想睡嘛!」

「睡。」

「娘……咦?娘,那兒怎麼有個人?」

孩子指著窗戶那邊,聶冬雁看也不看一眼。

「你看錯了。」

「真的嘛!娘,那兒有個人,他在對我笑耶!」

「來,快睡,不然明兒不給你到外頭玩了喔!」

「好嘛!」

于是,孩子躺下去睡了,聶冬雁為他蓋好被子,再低吟著曲子哄他睡,依然看也不看一眼來在她身邊的人。

君無恨盯著她左手上的護腕片刻,再拉高視線凝住那張憔悴枯槁,不復昔日美貌的容顏半晌。

「聶姑娘,-根本沒有瘋,對嗎?」

聶冬雁理也不理他,兀自輕重有致地拍拂著孩子。

「如果我告訴-我是毒閻羅呢?」

聶冬雁依然不理不睬,君無恨微微一笑。

「好吧!-不相信我,沒關系,我想-應該可以相信另一個人。」

他輕輕拍了兩下手,驀地,窗外又飛進另一個男人,笑吟吟的來到君無恨--毒閻羅身邊,同樣注視聶冬雁好一會兒。

「聶姑娘,我讓小六給-送來的那條小白蛇不在了嗎?」

曲子驀然中斷,拍拂的手也停了。

「聶姑娘,我想我的外表並沒有改變多少,-認為呢?」

好半天過去,終于,聶冬雁慢之又慢地把臉轉過來,于是,一張笑容可掬的臉映人她的瞳孔內,那在遙遠的記憶中仍有印象的五官。

是的,他沒有改變多少,只是由一個青澀的年輕人變成一個成熟的男人。

「笑閻羅……」她低低呢喃,悲傷地、哀愁地。「那……那條小白蛇-……-跑了……」

「我知道。」笑閻羅頷首。「告訴我,-為何要裝瘋?」

「他們……」聶冬雁眼眶紅了,「他們要讓我喝打胎藥,還要……還要我再嫁給司馬青嵐,我只能這麼做。只要我瘋了,我就可以不吃他們給我的東西,自己去找沒有問題的食物,只要我瘋了,司馬毅就不會讓他的獨生子娶我;只要我瘋了,我就可以把孩子留在身邊,我……」她哽咽著。「我只能這麼做。」

笑閻羅與毒閻羅相對一眼。

「那麼,-願意跟我們走嗎?」

聶冬雁含淚笑了。

「我一直一直在等這一天……」

于是,這一夜,冬至的晚上,聶冬雁帶著孩子從聶府里失去了蹤影。

往西陲的官道上,一輛雙挽健馬拉著的烏篷車正緩緩向西行進,駕車的是一位英俊斯文的男人,在密掩的車簾里,一個清秀的小娃兒忙著解決一大包各式各樣的糕餅,還有一位瘦削枯槁的少婦和一位笑咪咪的男人相對而坐,他們在談話。

「大哥怎麼知道我呢?」

笑閻羅聳聳肩。「久不見小六回家,也沒有他的消息,我心里擔心,便出門來找他,循著法海寺的線索找到蘇州,卻發現唯一可能知道他的下落的人發瘋了,于是便召喚二弟來看看能不能治好-,再由令尊口中得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于是我倆便趁夜來找-了。」

聶冬雁點點頭,然後轉眸去盯著兒子好半天,目光中是憐愛,也有不舍。

「大哥。」

「弟妹?」

「這孩子叫痴月,八月十五子時生,雖然很頑皮,但只要好好跟他說,他還算是很听話的。」

笑閻羅不由得皺了皺眉。「弟妹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大哥是他的大伯,不該知道嗎?」

笑閻羅沉默一下。「是該。」

聶冬雁收回凝住兒子的視線,微微一笑。「所以我才告訴大哥的嘛!」

是嗎?

笑閻羅狐疑地打量她那過于平靜的神態片刻。

「弟妹,-真想到閻羅谷去嗎?」

「那當然,我還想問大哥,無論如何,大哥一定會帶我去閻羅谷嗎?」

「只要弟妹想去。」

「大哥務必要帶我去,我已經是慕白的妻子了,生是李家的人,死也該是李家的鬼。」

「那我一定會帶-去。」

話說到這里,不知為何,笑閻羅越來越覺得有什麼不對,正想再問,前面的君無恨掀開車簾探頭進來。

「入夜了,大哥,前頭是長安城,要進城嗎?」

「進城吧!」笑閻羅心不在焉地回道。「今兒進城過一宿。」

未久,他們便宿入長安城中最僻靜的客棧內,包下了整座西進院落,待用過晚膳後,正要各自回房安歇的笑閻羅突然被喚住。

「大哥。」

「嗯?」笑閻羅回眸。

聶冬雁笑得粲然。「月兒說想要跟你一起睡呢!」

「是嗎?」笑閻羅不在意地伸出兩手。「那就過來跟我一道吧!」

聶冬雁溫柔的親親兒子,低聲叮嚀,「月兒,往後要乖乖听大伯的話喲!」等孩子乖巧的點了頭後,她才把孩子交給笑閻羅。

往後要乖乖听他的話?

往後?

听到這句話,笑閻羅突然感到非常不安,抱著孩子,他蹙眉凝視著轉入房內的縴細背影,半晌後,他毅然將孩子交給毒閻羅。

「夜里我有事,孩子交給你。」

「什麼事?」

「也許是……救人的事。」

搖曳飄渺的燭光下,聶冬雁獨坐床沿,雙眸專注地凝住左手腕上的護腕,眼神如夢也似的溫柔。

良久,良久……

「現在,慕白,我可以去找你了吧?」

幽幽呢喃著,她掏出懷里的匕首對住自己的胸口,微笑,回答自己。

「是的,可以了。」

聲落,手一使力,刺下……

就在這一瞬間,燭火微晃,人影倏閃,聶冬雁只覺眼前一花,手上驀輕,當她定楮細看,手上的匕首業已不見,抬眸,笑閻羅持著匕首搖搖頭。

「太傻了,弟妹。」

聶冬雁呆了呆,驀而像個瘋婆子一樣尖叫著撲過去。

「還我!還給我啊!」

笑閻羅頎長的身軀微微一側,聶冬雁一撲而空,轉身再撲,笑閻羅把匕首往自己身後一藏,她憤怒地撲在他身上又打又捶。

「還給我!還給我啊!」

「不可,弟妹。」

「為什麼不可?」聶冬雁狂怒地尖叫。「是我害死他的呀!如果不是我逼他和我成親,他不會死!如果不是我帶他回家,他不會死!如果不是我要他救我的家人,他不會死!如果不是我要他答應我不要傷害我的親人,他不會死!如果不是我有那種忘恩負義的爹爹,他不會死……」

她悲愴地痛哭。

「我愛他呀!我是這麼這麼愛他呀!但是我卻害死了他!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呀!他卻不準我死,他是要懲罰我嗎?明明知道失去了他,我活著是生不如死,他卻逼我答應他要為了孩子活下去,要為他留下李家唯一的血脈,他是在懲罰我嗎?懲罰我害死了他,是嗎?是嗎?是嗎……」

靠在他陶前,她綿長的哀哀悲泣,宛如杜鵑泣血。

「你們七閻羅不是都會為親人報仇的嗎?為什麼不殺了我替他報仇?為什麼?是我害死了他,殺呀!殺了我呀!殺了我為他報仇啊!為什麼下殺了我?」她用力扯住他的衣襟質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非常輕柔地,笑閻羅說道︰「小六沒有死。」

哭聲驟然噎住,又靜了好一會兒,聶冬雁方始猛然瞪大眼,怔愣地一臉茫然。

「你……你說什麼?」

「小六沒有死。」笑閻羅重復了一遍。「我並不是今年才出來找小六的,那一年,因為小六業已兩年沒有回去過年,我很擔心,所以出來找他,從法海寺那兒得知-是聶府麼小姐,于是專程趕到蘇州去,但尚未到蘇州便因踫上大雨而在一處河邊的涼亭避雨,不經意瞧見河中有人載浮載沉,便順手救了那人上來……」

他猶有余悸地搖搖頭。

「當時可真是嚇壞我了,沒想到我救上來的人竟然是渾身傷痕累累,氣息奄奄的小六。我看小六身上的傷受創未久,為免傷他的人再追下來,于是在附近的新墳里挖了一具尸首出來,把小六的衣裳給他穿上,並在尸首身上做出同樣的傷,再把尸首扔進河里……」

輕輕地,他把聶冬雁揪住衣襟的手掰開。

「之後,我立刻急召二弟趕來,但二弟雖治得了小六的外傷,卻解不了小六的毒,至多只能壓抑毒性不讓它發作,所以小六整整昏迷了三年多,直至二弟做出千魂絕的解藥,小六才得以清醒過來……」

然後,他把她扶到椅前按下。

「自然,他一清醒,我馬上追問到底是誰傷了他,無論是誰,我非替他報仇不可。可是小六卻恁是什麼也不肯透露,只堅持說他不需要我替他報仇……」

他自己則在另一張椅上落坐。

「但就算他這麼說,我也忍不下這口氣,在所有弟妹中,小六是最溫馴乖巧的弟弟,我怎能忍受他受到這種重創而不聞不問……」

搖著頭,他深長地嘆了口氣。

「-不知道,他的外傷毒傷雖然都已痊愈,但內傷卻沉重到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整個人瘦得僅剩一層薄皮包著幾根骨頭,我看著實在心疼,所以借口有事出門,瞞著他到蘇州繼續追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笑笑。「後來-大概都知道了,我得知-發瘋,而且發瘋的日子恰好是我發現小六的隔天,很顯然的必定跟小六受傷的事有關聯,所以再次把二弟召來為-看病,二弟卻告訴我-根本沒瘋,還有一個容貌和小六一模一樣的兒子,我簡直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想到自己當時的失措模樣一定很可笑,他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即又吞回去,故作正經地咳了咳。

「總之,既然-是小六的妻子,我們自然要去接-回閻羅谷,只是不知-的心意如何,所以沒有坦誠告訴-小六沒有死。但現在,我了解-對小六是真心真意,故也不需要再隱瞞-了。這樣,-明白了嗎?」

聶冬雁呆怔地傾听著,表情是不可思議、喟嘆、驚喜,還有想相信又不太敢相信的畏懼與遲疑。

「但……但……那斷臂……」

慣常掛在笑閻羅唇邊的笑容驟而消失,「小六的左臂沒了。」語氣有點陰森。

左臂沒了?

只是左臂沒了?

聶久、雁窒噎一聲,捂住嘴。「你……你是說……說慕白……慕白真的還……還活著?」

笑閻羅頷首。「活著。」

「沒……沒有語我?」聶冬雁抖著唇顫聲問。

笑閻羅搖頭。「沒有。」

臉上陡然綻放出狂喜的光彩,那幾乎令她無法承受的狂喜,聶冬雁的嬌軀微微晃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臉去用雙手蒙住。

「天可憐見!天可憐見!」

喃喃絮語著,瘦削縴細的肩開始劇烈的抖顫起來,狂溢的淚水不住從十指中滲出,無聲地表達她無盡的感恩與喜悅。

默默地,笑閻羅起身離去。

他不再需要擔心這位痴心的弟妹了,所以,他要去敲二弟的門要回小六的兒子--管他們是否已經睡了,然後好好和那個可愛的小子親熱親熱。

那小子,可真是像極了小六呢!

胡笳淒婉,駝鈴清脆,黃沙漫漫的戈壁一眼望不到盡頭,粗獷豪邁,遠處的雪峰是祁連山脈,而地平在線是灰藍的蒼穹,蒼涼又遼遠。

敦煌不但浩瀚遼闊,連天接地,而且冬天又干又冷,少雪,但天寒地凍,風沙依然那麼大,還有塵暴,在這種天氣來到這種地方還真是折磨人,幸好他們只是經過,而非逗留。

不過他們卻意外地踫上了一個人,一個純粹跑來看「熱鬧」的家伙。

「嘿嘿嘿,大哥、二哥,我來『接』你們了!」

那是一個古靈精怪的男人,明明都有二十六、七的歲數了,卻還一臉刁鑽頑皮,像個小頑童似的。

「接?」笑閻羅冷笑。「我是你兒子,用得著你來接?」

「哈哈哈,別這樣嘛!大哥,」那男人擠眉又弄眼地湊上來耳語。「我是想先來瞧瞧六嫂和小佷子,听說,咳咳,六嫂是江南出了名的大美人兒,多少男人搶著要她作老婆,是不是真的?」

笑閻羅翻翻白眼。「無聊,給我滾回去!」早知道就不寫信通知他們了。

「真是,大哥,讓人家先瞧瞧又怎樣嘛!」那男人咕噥著轉向毒閻羅。「哪!快告訴我,二哥,到底哪位是六嫂呀?」

毒閻羅沒有理睬他,徑自向聶冬雁介紹。

「弟妹,這家伙是老麼鬼閻羅,叫他小七行了。」

聶冬雁尚未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那男人--鬼閻羅只一眼便沖口而出,

「咦?怎麼這麼丑?不是江南出名的美……啊!」一聲痛呼,他馬上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柔著被敲一記的腦袋,——低頭認錯。「對不起。」

淡淡一笑,聶冬雁看似毫不在意。「不要緊。」

但翌日,當他們要啟程時,聶冬雁卻把兒子往笑閻羅懷里一塞。

「你們先去吧!我……我有點不舒服,等你們有空時再來接我就可以了。」

話落,笑閻羅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門扇就在他眼前砰一聲闔上,如果不是他反應夠快,還差點被夾住鼻子,愣了好半晌,他才回過神來,回眸,滿眼困惑。

「她又怎麼了?」

毒閻羅與鬼閻羅相顧一眼,不約而同的兩手一攤--誰知道?

抓抓頭發,笑閻羅嘆口氣,正待把孩子交給毒閻羅,卻被鬼閻羅搶先一把抱過去。

「我帶他買糖葫蘆去!」

「別去太久。」

「知道了。」

然後,笑閻羅敲敲門,房內沒反應,他只好出聲打招呼。

「弟妹,我有事和-說。」

還是沒聲音。

「弟妹,倘若-沒空開門,我自個兒進來,行吧?」

無聲無息。

「我進來了,弟妹。」語畢,又等了一會兒,笑閻羅才自行推門而入,見聶冬雁坐在銅鏡前一動不動。「怎麼了,弟妹,先前-不是急著見小六嗎?怎麼這會兒又不急了?」

聶冬雁依然不吭聲,直到笑閻羅以為她不打算回答他,正想再問一次時,她才幽幽地開了口。

「以前我好美,但慕白還是不喜歡我,不過起碼他不討厭我,可是現在我這麼丑……」對著銅鏡,她模著自己的臉頰,悲哀地別開眼。「他一定會討厭我了!」

眉梢子一揚,「弟妹怎會認為小六不喜歡-?」笑閻羅問。

「成親前他就不喜歡我,所以我才會要我外公逼他娶我,當時他也不樂意,雖然成親後他說不討厭我,但也沒說喜歡我,之後……」聶冬雁黯然垂下螓首。「我又害得他那麼慘,他一定很討厭……不,說不定他恨我,是的,我想他必然很恨我,現在我又這麼丑,他一定不想再見到我了。」

凝住那副落寞又悲哀的縴瘦背影片刻,笑閻羅轉身在窗傍的圈椅上坐下,神情轉正。

「我說弟妹,-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嗎?-並不是真變丑了呀!只是因心力交瘁而憔悴,因痛苦悲傷而消瘦,最多調養個三、兩個月便可以恢復過去的花容月貌。更何況……」

他自行倒了一杯茶,啜飲幾口,放下。

「倘若-了解小六的話,-應該知道他最不在意女人美丑,他看的從來不是外表,而是女人的心。至于-說他是被逼娶-,我認為只說對了一半,以我對小六的了解,除非他自己願意,否則沒有人逼得了他……」

聶冬雁回過身來,要反駁他。「但……」

笑閻羅立刻打斷她的話頭,不讓她說下去。

「弟妹,別以為小六真有那麼溫馴,其實他只是不愛計較而已,但某些事,特別是男女之間的感情,有他父母作榜樣,他對女人的要求是很高的,這點他非常堅持,絕不會隨隨便便就成親,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後悔不得。所以他是自願讓-外公逼他成親,而不是真讓-外公逼得他不得下答應娶。想想,他是惡閻羅,怎麼可能真被人逼著做他不願意做的事,對吧?」

「可是他那時不……」

「當時他之所以不願意,我認為是為-著想,他是閻羅谷的人,而-是蘇州聶府的人,他可以不在意,-卻不行,他不希望-被夾在兩邊為難。另外,-應該知道他最不願意幫助人,但他幫-了,我想他當時就有被-父親背叛的準備,明知會被背叛,他還是幫了-,-以為這是為什麼?」

聶冬雁沉默了,好半天後,她才——道︰「他……他從來沒說過他……他對我是……是……」

笑閻羅搖搖頭,輕笑。「我說弟妹-真是不夠了解小六,他那人生性內斂,不習慣把自己的感受說出口,尤其像那種情呀愛呀喜歡呀的字眼,我想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說出來吧!換句話說,可能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甚至愛上-的。」

清瘦的臉頰紅了一下。「大哥……大哥怎會認為他……他愛我?」

「很簡單,他要求-為他保存李家的血脈。」

聶冬雁困惑地眨了眨眼。「我……我不懂。」

「我想弟妹應該知道他父母的事吧?」聶冬雁頷首,笑閻羅很高興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除了我們七閻羅和師父們之外,沒有任何其它人知道他父母的事,但是他告訴-了,這是其一……」

「他在成親前就告訴我了呀!」聶冬雁月兌口道。

笑閻羅猛拍一下大腿,啊哈一聲。「看吧!這就證明我說的果然沒錯,他是自願被-外公逼他成親的,因為他早已對-心動,但礙于彼此間的對立立場,他不敢存任何妄想,直到-外公逼他,他也就順水推舟答應了這門親事。」

聶冬雁看似很驚訝。「是……是這樣嗎?」

「當然是。」笑閻羅不假思索地說。「更有可能是他原本只是對-心動,但還克制得住自己,能夠保持理智為-著想,可是當他知道-竟然那樣不在意他的身分,不顧一切執意要嫁給他,在深刻的感動之下,他沉淪了,沉淪得再也沒有足夠的理智去為-著想,只想著既然-願意嫁給他,為何他不能娶-?于是便應允了-的親事……」

頓了頓,他重重地說︰「總之,他會答應親事,絕對不是被逼的!」

「真……真是這樣?」聶冬雁喃喃道,眼底是掩不住的喜悅。

「以我對小六的了解,九成九是!」笑閻羅的語氣非常肯定。

「所以……」聶冬雁低喃。「他是愛我的?」

「沒錯,就因為他愛-,所以對-有期望,期望-能如同他娘親那樣勇敢而貞烈,無論多痛苦都要為他留下孩子,直到-的責任結束那一天,他會等待-去找他;反過來說,倘若他對-沒有任何感情,他會任由-自己決定要怎麼做,絕不會勉強。這是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對-作出要求了,所以我敢肯定他是愛-的。」

「原來他期待我能像婆婆那樣了不起。」聶冬雁喃喃道。

「是的。」再追加,「我想他認為-做得到他的要求這一點,應該也是他會愛上-的原因之一。」

聶冬雁垂眸沉默了好一會兒。

「可是他永遠不會說出口?」

「恐怕是如此,」笑閻羅歉然道。「不過我想他應該會給-一點暗示吧!」

「什麼暗示?」聶冬雁追問。

「這個……」笑閻羅搔搔腦袋,滑稽地咧了咧嘴。「問倒我了。」

「要是我听不懂怎麼辦?」再追問。

「我想……」笑閻羅愁眉苦臉地想了一下,「應該不會這麼難吧!」他沒有把握地說。

聶冬雁又靜默半晌,忽地起身。

「我們該啟程了吧?」

天爺,總算搞定了。

笑閻羅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氣。

女人哪!真是麻煩,幸好老婆給過他許多「考驗」,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呢!

原本說要來接人的鬼閻羅,在笑閻羅和他低語片刻後,竟然先一步回去了,笑閻羅他們則晚了兩天才到。

令聶冬雁感到既錯愕又哭笑不得的是,原來閻羅谷不是「谷」,而是一大片樸實的村莊,依山傍水、花紅鳥鳴,種田抓魚自給自足,而且這一片村莊在當地的名字也不是閻羅村或閻羅莊,而是悠然村。

難怪華山派掌門那些白道人七會找不到閻羅谷,因為,根本就沒有閻羅谷。

悠然村村長,也就是笑閻羅,他們七兄弟就住在靠山的大房子里,笑閻羅和毒閻羅一回來,兩位美麗的女人便急忙迎出來,聶冬雁見了,一時之間忍不住又自慚形穢起來。

雖然她們並不如她以前那樣美若天仙,但與此時此刻的她相比較,她們已經夠美了。

「弟妹,小六在等-呢!」

兩眼偷覷著那一對美麗的女人--哭閻羅和啞閻羅,聶冬雁自卑地掩著面容,又想退縮。

「可是我……」

「別輕看他,也別輕看-自己,嗯?更何況……」笑閻羅微笑著鼓勵她。「小六的模樣比-更不中看,他還缺了一只手呢!可我並不擔心-會嫌棄他,-又何必擔心他會嫌棄-呢?」

又躊躇了片刻,聶冬雁才讓哭閻羅領著她來到後進的房門前,光是站在門外就可以聞到一股又濃又嗆鼻的藥味。

哭閻羅羞赧地推推她,她遲疑一下才推門進去,又在門口處猶豫片刻,方始啟步悄無聲息地來到床前,床上有個人,墊著好幾顆枕頭擁被靠坐在床頭,雙眼緊閉,呼吸平穩,狀似已熟睡。

她幾乎不敢相信地瞪著床上的人,心痛如絞宛如刀割。

這真是他嗎?

那樣瘦骨嶙峋,臉色又干又黃,比一具骷髏好不了多少,衣裳套在他身上只像套在竹竿上一樣,左手已失,僅剩下光禿禿的臂肘,但他的右手仍戴著她親手做的護腕,秀氣的輪廓亦分毫不變。

是他。

盡管如此淒慘狼狽。

但確實是他。

而且還活著!

聶冬雁情不自禁地跪下去,雙手握住他僅剩的右臂,虔誠地,感恩地把自己的臉頰貼上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哽咽地淚如雨下。

他還活著!

他真的還活著!

感謝老天爺,弛果然有眼楮在看!

「雁雁。」

她哭得更厲害--原以為再也听不到這樣細聲細氣,比最靦腆的姑娘家更靦腆的聲音了。

「雁雁,讓我看看。」

她哭著拚命搖頭--不要,她好丑!

「雁雁,我想看看-,讓我看好嗎?」

她把自己的臉頰更貼緊他的手背--不要,不要,她真的好丑啊!

「雁雁,-是嫌我丑了嗎?」

哪里是,他依然是她深愛的那個人,但她卻已變得這麼丑了呀!

終于,她徐徐抬起臉來,自模糊的淚眼看出去,床上人那雙瞳眸不僅柔和依舊,更添上一抹溫暖的笑意。

「雁雁……」

「慕……慕白……」

「-真美。」

她真……美?

聶冬雁怔愣地呆住,好半晌後,方始含淚噗哧笑出聲來。

「我就說總有一天我也能讓你說我很美的!」

這個暗示真明白,听不懂的是白痴。

他果然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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