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夫 第十四章 作者 ︰ 綠光

她可以罵人嗎?可以罵人吧!

王、八、蛋!居然拿她當箭靶子!

殺她一遍不夠,嫌長劍刺人不過癮,還打算把她射成箭窩他才爽快就對了!

爾玉唾罵再唾罵,把浮上腦海的所有惡言穢語全都罵過一遍之後,才氣憤的閉上嘴,發狠瞪著正準備揚弓松弦的混蛋。

「爾玉,千萬別動唷。」世于將站在百步之外,揚起五尺大弓,笑得極為愉悅而滿足。

「變態!」她小聲咒罵,「我的手腳都被綁著,怎麼動?」

「對,聲音再大一點,本王讓你瞧瞧什麼叫做听音辨位。」世于將心情大好地喊著。

「我去你的——」

咻的一聲,箭翎破空而來,就插在她耳邊不到一指寬的地方,嚇出了她了身冷汗。

她抬眼望去,再瞪。

「爾玉,有沒有瞧過連三發?」他低低笑開,嗓音詭邪莫測。

「……能讓王爺心情太好,真是奴婢的榮幸啦!」她咬牙切齒、咬牙切齒,超想咬人!

「是啊,本王心情真是好呢。」

咻——中!咻——中!咻——中!

連三發,第一箭射在她頂上不到一指寬的地方,第二箭射穿了第一箭箭桿,第三箭亦是如此,一箭一箭往下移,幾乎就插在她發上。

她眼眨也不眨地直瞪著他,然後再也不發出任何聲音。

玩得興味正高漲的世于將沒听見半點聲響,不由得問著身旁的蘇尹。「她怎麼了?」

難不成他射中她了?

不可能,蒙眼射箭是他年少時玩到不想再玩的把戲,根本不可能出差錯。

「毫發無傷。」蘇尹眯起眼。

「還醒著嗎?」該不會是嚇昏了?

「……是,她眼瞪得很大。」他忍不住佩服這個膽子超大的奴婢,竟然無畏無懼地瞪著王爺,根本沒打算求饒。

「喔?」世于將微挑起眉,把手中的弓交給蘇尹,緩步走向被強綁在直立木板上的女人。「爾玉丫頭。」

爾玉瀲波水眸像是要噴火般燦亮,用力地勾唇,滿嘴嘲諷。「王爺玩完啦?開心了?」

他微挑起眉。「還可以。」笑得邪氣。

是了,要有回應才會好玩,要是悶聲不吭的,多無趣。

還、可、以?

「既然如此,王爺應該繼續玩啊,不用客氣,我相公說過,奴婢的膽子很大,心很強,就算被劍刺中都不見得會死呢。」

聞言,他倏地一震,笑意隱投,拎聲暴咆,「蘇尹!」

「在。」不曉得又發生什麼事,蘇尹只能快快走上。

「把本王的劍拿來。」

「……王爺?」他不禁傻眼,下巴險些掉落。

「這丫頭說她的心很強,就算被劍刺中都不見得會死,本王想試試她說的是不是真的!」這丫頭不開口就算了,一開口便往他痛處傷,傷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不拿她喂劍,這悶住的一口氣要怎麼解?

「王爺,她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何必……」

「啊,這就讓奴婢想起了一個故事。」爾玉壓根沒把他放在眼里,自顧自地說著,一派怡然自得。

蘇尹很惶恐,不斷比著動作,要她明哲保身。

她卻偏是視而不見。「王爺,我听過很多故事,听說一年前在邊關也發生了一件廣為人知的故事。」

「你是打算轉移本王的注意力,以為本王會忘了拿你喂劍?」他哼笑,眸冷殘虐,教人望而生寒。

「不,只是突然想起個故事罷了。那故事呢,就說有一個韃靼的姑娘愛上了大明的將軍,兩人說好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誰知那大明將軍卻是個狼心狗肺的大騙子,最後竟親手殺了那韃靼姑娘,一刀往心窩而去,毫不留情……王爺,你說那大明將軍是不是個混蛋?」她先是慷慨激昂,而後冷冷哂笑。

她的冷嘲熱諷一字一句如針扎進世于將胸口,如火烙進他心底,痛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是啊,他是個混蛋,他是個親手殺了摯愛之人的混蛋,他該死,該死……

痛不斷下沉,拖著他高大的身子往下跌,腳底恍若是一處流沙,慢慢將他吞噬,他卻不想掙扎,恍惚之間,似乎又再次回到那當頭,回到璽兒絕望流淚,眸底一片死灰的那時……

世于將突地悲切笑開,笑聲震動厚實胸口,劇烈顫動著。

「王爺?」爾玉戒備地看著他。

世于將充耳不聞,笑聲由沉轉惻,由緩轉急,她好似看見他的魂魄盤旋在崖邊未歸,插在她胸口上的劍像傷在他的身,他笑著,如哀鳴,像哭著,臉上卻噙滿失神渙亂的笑。

驀地,某種腥膩的液體溫熱地噴上她的臉,火紅地遮住她的眼,她的心像被人狠狠拽住。

「王爺!」

蘇尹立刻點住世于將的幾個大穴,二話不說地扛著主子就走——

爾玉僵愣了下,才發現自己還被綁在直立的木板上。「蘇尹,放開我!把我放開,蘇尹——」

☆☆☆

「爾玉,你要怎麼放肆,只要王爺不治你罪我部可以不管,但要是他日你再敢在王爺面前說那些狗屁倒灶的話,我頭一個就不饒你!」傅年在得知主子怒急攻心嘔血之後,面目冷肅地將始作俑者罵了一頓。

「……我知道了。」爾玉愧疚地垂下臉。「我原本以為稍稍刺激他一下是有所幫助的,誰知道竟然弄巧成拙。」

傅年聞言,不由得捧住額。「你呀……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那些事的,但王爺為了那件事幾乎不放過自己地凌虐自己,你下的藥也未免太烈了。」

「王爺是因為那件事?」他性情大變,易怒暴躁,是因為她?

「不然呢?你不是都知道?」不然干麼挑那故事說?

「呃……」總不能要她承認,她是被他欺負過頭,再加上覺得自己被漠視得很嚴重,所以才惡意欺負他吧?

「反正你給我記住了,往後絕對不準你再提那些往事!都過了,就讓它過,我希望那件事別再像毒般腐蝕著王爺。」

爾玉垂下臉。「我知道了。」

「好生伺候著王爺。」

「是。」

傅年走後,她坐上床畔,麗眸直瞅著面色如紙的世于將,一看就是幾個時辰。過了許久,她伸手將他微亂的發收攏,縴手張開,探在他的頸間,閉眼細細感覺那微弱的脈動。

「笨蛋。」她斥著。

她忘了要醫他的心傷了,因為她一直認為他不是被她所傷,所以,只管醫他的眼,不管他的心,如今才發現他的心脈竟受創甚深,那是悲極逆血狠沖的結果……

他過得很痛苦嗎?

傻瓜!她無聲再斥,起身,取下擱在床架上沒讓他發現的小爐,里頭的藥末早已全數消散,她從腰帶里再取出一份倒入,才把小爐放回原位。

這是原本打算他不醫眼時,決定的下下策。

效果不佳,但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如今她成為他的侍女,趁他熟寐再下手倒也不難,只是,醫好了眼,心該怎麼醫?

她注定無法在這里駐足,等他眼傷好了,她就要離開,但心病不醫,結果還是一樣,這要她怎麼辦才好?

回頭又坐在床畔,對他又是內疚又是不舍。

誰要他拿人當箭靶子的?這不是他的行事作風,他……改變太大了,存心要人恨,難道這樣真的會比較好過?

不,他是存心不讓自己好過。

「你好傻。」她嘆道。

「璽兒!」世于將驀地張開眼,大手朝她探去。

爾玉心頭顫了下,大氣也不敢喘,由著他輕撫她的頰,做好心理準備後才勾起唇角。「王爺,我相公說我可是美若天仙呢,依王爺看呢?」

撫著的大手頓了下。「是你。」低沉的嗓音中有著明顯的失望和嫌惡。

「是啊,王爺,你再模模,我相公最喜歡我的眼、我的唇了。」她故意抓著他的手踫。

他立即憤起烈焰。「你把閨房情事說出來,不覺得太過放浪形骸?」

「說到放浪形骸,王爺模著奴婢的臉不放,難道就不算放肆?」她呵呵笑著,眸底卻滿是哀感。

「你這種性子,真不知道你家相公怎麼受得了!」他狼狽地收回手,氣惱自己還陷在半夢半醒之間。

他以為魂縈夢牽之際,璽兒回到他身邊了。

崖邊一別後,他從未夢過璽兒,一次都沒有,她恨他,連入他的夢都不肯!

「我相公……可是很愛我的。」她寓意深遠地道。

他不耐地擺了擺手。「得了。」

「王爺餓嗎?奴婢去幫王爺準備一些膳食可好?」她湊近他一些。

陣陣藥香拂面而來,他鎖緊的眉頭竟微微松動。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早過了掌燈時候。王爺要吃點嗎?」

他直接下命令,「拿酒來。」

「那怎麼可以?王爺有病在身,怎麼可以喝酒?」她攬起眉。

他哼了聲,「你管得著嗎?」又听見她起身的聲響。「你要去哪?」

「王爺管得著嗎?」她學他哼。

「你!」

雙手環胸,她站在離床一步寬的距離。「要酒,沒有,要飯菜,隨時都有。」

「你以為你是誰?居然敢用這種口吻跟本王說話?」好笑的是他該氣,但不知為何竟氣不起來。

這丫頭的性子確實是和璽兒有幾分相似的,那倔強和淘氣,真像和她說話,真像是隔著黑幕與璽兒對話呢。

「區區奴婢而已,豈敢以下犯上?」她撇了撇唇。

他突然道︰「隨便你。」

「咦?」她詫異地看著他,不再確認一次就拔腿跑,就怕他等一下又反悔。

听她跑得飛快,世于將不由得笑了。

可笑的瞬間,他隨即又冷凜起俊臉。

他怎能笑,怎能感到安穩?他可是親手殺了璽兒的大惡人,怎能讓自己好過?

所以當爾玉狂奔回來,把所有菜都布好時,他只是森冷著臉不說話。

「王、爺——」

「不吃,撤下。」

她垂眼看著他。「王爺折磨自己,痛快了誰?把自己悶到內傷,苦了誰?」

「你這伶牙俐齒的丫頭,早晚有天你會死在自己嘴中!」他惱「瞪」她,氣惱她好像知道了什麼,更氣她這詞用字都尖銳得救他受痛。

她無所謂地聳肩笑著。「人生本無常,怕那麼多,日子還要不要過?倒是王爺一直被困在過去,有什麼用?」

「本王就偏愛如此。」他不接受別人的好,不允許自己笑,不準自己快活,用折磨自己來贖罪,用凌虐自己讓受困的魂魄獲得解月兌。

「沒人用這種方式贖罪的。」

他心頭一震。「你到底是誰?」為何竟將他的心思揣測得分毫不差?

「不就是個奴婢?啊,不對,現在是王爺的貼身侍女。」她笑呵呵。

他的惱火思緒被她的脆亮笑聲給一轟而散。「你倒是挺會猜人心思嘛。」

「還好,我老猜不中我相公在想什麼。」她定定地瞅著他。

「本王問你,你早上說的那個故事,你說那將軍是個混蛋?」

「還不混蛋嗎?」

世于將擰起眉,總覺得她似乎在罵他。嘆了聲,又問︰「那你想,那個被殺的韃靼姑娘,心里肯定很恨那個混蛋吧。」

聞言,爾玉眉眼間滿是憐惜。「依奴婢看,她肯定是不恨也不怪罪他,希望他過得好,連她的份都好好過下去。」

「……若是如此,為何她未曾入夢?」他垂眼,恍惚地喃喃自語。

「必定是她不想引那混蛋內疚,所以不入夢,又也許是她見那混蛋打算慢性凌虐自己致死,所以氣得不想見他。」爾玉說的頭頭是道,瞧他又怔忪出神,趕緊端來飯菜,夾來一口,想趁他不備喂他,豈枓他驀地抬眼——

那黑眸幽邃剔亮得猶如星子,她沒有防備,教這有神的眸給撞進心里頭,心狠跳著。

他突然的凝視著她,她轉不開眼,兩人眼波交流,他視不能見,卻跟個清明之人沒兩樣,黑眸湛亮清篤,瞧得她很不爭氣地紅了臉。

過了半晌——

「有藥味。」他說。

爾玉呆了下,耍狠地噘起嘴。「那是我身上的味道,不信王爺聞聞。」她又接近他。

他自動別開臉。「走開。」那味道惹得他心神都不寧了起來。

「原來王爺嫌我一身藥味。」她開始假哭。

世于將翻動眼皮,很拿她沒轍。「要喂就快一點,笨手笨腳的。」

「來了、來了,我會輕手輕腳的,啊——」她夾菜就他的口,滿意地笑了。

小爐的藥末配上飯菜里她精心調配的藥引,改天趁他入睡再以金針入穴,還怕醫不好他的眼嗎?多得是法子,就怕她時間不夠。

☆☆☆

王府後院以人造湖和前院相隔,湖邊庭中廣植樹木,日久成團,郁郁濃蔭一片,倍增幽靜,平添許多生機與聲息,到了盛夏,風聲鳥啼尚且加入蟬鳴,婆娑樹影一起在天地間歌舞自娛,美得猶若靜謐仙境。一座涼亭就架設在林蔭中,眼前滿是濃綠翠毯,倒映著湖水。

世于將位居正位,蘇尹守在亭外,爾玉跪在世于將身旁,正準備喂他用膳。

「王爺!」

「你是把本王當豬在喂嗎?」他橫眼一抬。

敢情是喂上癮了?只要他一張開眼,她就隨時準備好飯菜,隨時準備好把菜塞進他嘴里。

「哪有如此尊貴的豬呢?」她還是呵呵笑。

「你——」

「爾玉。」後頭忽地傳來小三低沉的嗓音。

她回頭,「小三!」開心地揚笑。「你怎麼來了?」

「傅總管要我過來。」他淡道,黑眸近乎冷漠地瞥過世于將,定在氣色不佳的女人臉上,表情相當不苟同地擰了起來。

「你就是這奴婢的相公?」世于將微偏頭問。

「是。」

「不向本王問安嗎?」

「……問了,就會安康嗎?」

蘇尹听見,只覺得這對夫妻大概是生來挑戰眾人恐懼尺度的,他快快再離他們幾步遠,恨不得直接躍入湖中。

「你好大的膽子!」世于將擱在石桌上的大手緊握成拳。

原來都是同個樣子,難怪是夫妻!

「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語調不卑不亢,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你!」他怒然起身,繞過石桌。

爾玉見狀,快手從桌面挑起一枝筷子往他膝蓋擲去,他沒防備的高大身形搖晃了下,她趕緊向前扶住他。

「王爺,要小心哪。」

世于將怒磴著她的方向,想問是不是她搞的鬼,但幾日前他一推就將她給推飛,她怎可能有此能力?

難道說——是那個叫小三的男人?

「唉,王爺何不把眼楮醫好?這麼一來,就算眼前有什麼小石也能夠輕易踢開。」她說著嘆著,唱作俱佳。

「本王就算瞧不見也絲毫不影響!」他可以憑著氣流走動!

「那方才怎會險些跌倒了?」

他眯起陰暗眸子,危險的氣息在眸底流光中竄動,還真敢說呢,明明就是有人搞鬼,欺他看不見!

「王爺,用膳吧。」她使了個眼色,小三立即向前,夾著菜等著要往世于將口中塞。

世于將開口,卻發現這會喂食的動作還真不是普通粗魯,不禁懷疑這夾菜之人到底是誰,可問題是兩個人都站在他身旁,氣息的流動混在一塊,他根本搞不清楚。

可惡!這對該死的夫妻,竟敢如此欺他!

「王爺,你看,今兒個的氣候真有點怪呢,方才還艷陽高照,這會兒竟烏雲密布。」爾玉指著天空。

蘇尹一路從亭外都快要退到湖邊了,還捂著耳朵假裝什麼都沒听到,閉上眼楮假裝什麼都沒看到——他沒听到爾玉逆犯王爺的話,更沒看到小三代充爾玉夾菜的動作,他什麼都不知道啦……

世于將沉著臉,抽緊臉部線條不回話。混蛋!明知他看不見,還叫他看什麼!

「是啊,今兒個的天氣真悶,就和某人的脾性一樣悶。」搭腔的人是小三。

世于將再度瞪向發聲之人。

小三卻只是聳了聳肩,夾菜喂食的動作更粗魯了。

「混蛋!」有人終于爆發。

「王爺,又怎麼了?」爾玉的聲音好無辜。

「你們、你們……」他氣極,一口白牙幾乎被快他咬碎,恨聲喊著,「蘇尹!」

「潘都督!」蘇尹立刻裝死,大聲稟告。

世于將神情一斂,這才知道有人來訪,惱聲低問︰「傅總管到底是要你來做什麼的?」惱意從齒縫迸出,問的自然是小三。

「啊,我都忘了,傅總管說,潘至臻五軍都督來訪。」平板無波的嗓音顯示他根本沒半點悔意,氣得世于將再也說不出話。

「下官拜見王爺。」潘至臻爽朗的聲音逼近,世于將臉也不抬,又听他說︰「王爺現下連喂食都交給男人了?」

說著,黑亮亮的眸朝小三打轉,就連一旁的爾玉也沒放過。

嗯,長相中等,可為何這兩人的眸色卻令人覺得有些突兀?

「給本王滾!」證實自己的猜測世于將火得拍桌,石桌立時缺了一角。

混蛋!果真是這個混蛋喂他的!

「要誰滾?」潘至臻不解地揚起眉,瞧他的臉都黑了大半,趕緊正色道︰「王爺,下官今兒個來,是有事要稟報。」

「本王已不管政事和邊防了!」要一個目不能視物的征北大將軍做什麼!

「下官知道,但下官想也許王爺有興趣知道。」潘至臻說著,順便夾了一口桌面的佳肴,還順手替自己倒了杯酒,誰知道一嘗,竟是茶水。

「說!」世于將的眉間都快要攏出一座小山,大手沿著桌面找到酒壺,豪邁的以壺就口狂飲,想滅滅胸口怒焰,豈料酒壺里裝的不是酒而是茶水。「誰給本王裝茶的?」

「王爺,天才亮就想要飲酒作樂,太頹靡了吧。」爾玉嘆道。這可是她到廚房偷天換日的,費了她一番工夫呢。

「你!」

「下官還以為王爺想改換茶水收心了呢。」唉,結果並非出自他意啊!

「你想說什麼就快說,說完就滾!」

「好,下官馬上說、立即說。」潘至臻嘿嘿笑著,壓根沒將他的怒氣放在眼里。「听說,打韃靼太子死後,這一年來皇族內斗嚴重。」

爾玉聞言,與小三對看了一眼,水眸里一片平靜。

世于將一頓,一股凶猛烈火在胸口悶燒,像是要破開他的胸膛,他咬牙忍住。

「那又如何?早與本王無關了!」韃靼太子已死,眾人皆知,他何需再刻意提起?

「可旭兀術領著太子的遺命,勢如破竹地攻城掠地,邊關情勢緊張呢。」潘至臻嘆了聲。「听說皇上有意要王爺再披戰袍。」

「一個瞎眼的將軍?」他嗤哼,笑得自嘲。

「王爺的眼楮並非無救。」潘至臻真摯地看著他。「于將,咱們相識多年,未曾瞧你如此荒唐過,你究竟打算要再荒唐多久?死者已矣,你再痛心亦不能復生,不是嗎?」

一年前的事,他從世于略的信里得知,卻無法幫助好友振作。

手握著酒壺,世于將手背青筋暴露。「說完了?」

「于將——」

酒壺被他捏得扁平,憤然丟出。「給我滾!」

潘至臻單手撥開酒壺,粗獷有型的臉及身上官袍都被茶水給沾濕,可他的眼仍是直瞅著好友,眸底不舍和心痛隱隱抽動著。「你好自為之。」

「滾!」他像只困獸般咆哮,震得林間鳥兒竄林而出。

抹了抹臉,潘至臻離開了亭子,走向蘇尹。「近來,可還有刺客上門?」

「有的,不過大抵都擋在後院之前。」蘇尹恭敬地回答。

「得小心。」他沉著臉吩咐。

于將性格狂放,在朝堂間不免樹敵,如今瞧他落難,有不少當初識他為跟中釘的王公貴族都開始派出殺手欲刺殺他,里頭行徑最猖狂的,就數刑部宮大人,可偏找不著證據。

「小的明白。」蘇尹送著他出府,順便讓自個兒松口氣。

而亭內,鴉雀無聲。

世于將突地低啞笑了起來。「怎麼?都不敢開口了?」

爾玉看著他乖戾的笑,心如刀割,痛得她說不出話,有點氣惱那人沒事干麼又掀他傷疤,這幾日,他好不容易平靜了些呢。

反倒是審視他許久的小三淡淡啟口了。「這庭院極美,春風一起,日暖生煙,櫻紛似雨;夏月高掛,瓊瑤泄落,菡萏綻艷;秋陽篩落,樹影團舞,桂香滿樓;冬雪繽紛,枝頭掛冰,寒梅吐蕊,美得無雙無比……王爺。真的不想再看見嗎?」

話一出口,爾玉微詫抬眼,不解地看向他,那視線像在詢問他怎麼會知道這庭院里四季的變化?

世于將頓時瞠圓了黑眸,腦中閃過許多畫面。

那話語,是他一家五口尚未北上宣化前,聚在院落里娘說的嘆語……他怎會知道?怎可能會知道?

「王爺,人可廢,心不可廢。」他沉喃著。

他惱怒地眯起眼。「你是誰?」

小三沒搭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這時耳邊突聞細微聲響,那是高手踩在葉面上發出的沙沙聲。

「小三!」爾玉高喊。

小三倏地抽出纏在腰間的軟鞭,身手極快的躍出亭外,朝上鞭出,產生了急速摩擦的聲響,立即卷住方落在樹梢上的刺客,一把揪下,扯鞭重擊。

世于將瞪大眼。那是軟鞭的聲響……

那聲響,那凌空而去的狠勁,那絕不心軟的鞭法,他似曾相識?似曾相識!

「王爺小心!」

他才回神,爾玉已將他推落在旁,他看不見,卻听見箭翎刺穿空氣的聲音,而後有刀有劍,在他身邊劃破平靜的氣流。

「啊……」

他敏銳地听見她急時掩住的低哼,自然也沒放過長劍劃過的聲音,沒有細想,他順著氣流變化,以掌回應,將身邊的刀劍全都拂開。

「放肆!真當本王廢了?」單手摟住爾玉不盈一握的腰,另一手應付著數把刀劍,翻掌震出氣勁,將包圍亭子的一干人一並逼出亭外,接著他抓起右桌上的銀箸彈指射出,如銑彈而去,穿體而過,血水噴濺。

他廢的是眼,一身傲骨可都是完好無缺的,別以為他會坐以待斃!

世于將的震聲怒吼讓守在後院附近的護院匆匆趕來,前後左右護在亭外。

「王爺?」爾玉抬眼直瞅著他。

對,就是這個眼神,那個無所畏懼,桀鶩不馴的征北王!

他啞問︰「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她扯開一朵笑花。

「真的?」可為何他感覺到她氣息不穩?

探手撫向她周身,卻驀地發覺她貼在他胸膛上的後背竟染出一片濕意,他急忙探去,觸及黏膩的液體,立即惱聲怒斥,「還說沒事!」

「爾玉!」小三收拾完刺客,將軟鞭收回腰間,快步躍入亭內,將爾玉從他懷里搶過。「你還在發什麼愣?她背部中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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