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說得如此真誠,真誠中又隱約帶有一股哀戚的落寞,杜玉鴦不由得回憶起林建庭會對她說過的一段話--
軾紳是個很有才能的人。他很聰明,是個真正能領導金財神邁向更成功之路的人才,可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顧慮兄弟間的情分。
所以就算他心里明知他那兩個弟弟都想對他不利,他依舊不打算采取任何報復的行動,只是調皮的陪他們玩,拿自己的命跟他們周旋。也就是因為如此,老董事長才會想出一個可以逼兩兄弟現出原形的計謀,而我就是董事長謀略中的雙面人。
好不容易機會來了,眼看就能揪出其中一匹害群之馬,誰知……我萬萬沒想到,軾紳竟然會因為這次的意外,而喪失所有記憶……
杜玉鴦剛開始听了林建庭的這番話之後,真的是很不以為意,她不相信這世上還存有這樣良善的男人,更不相信一個真正聰明的人,竟會傻得把自己的性命當玩笑來開,當真是不可思議的愚蠢。
可今日看了舒軾紳的反應之後,她才知道原來林建庭的那番話全都是實話。
舒軾紳當真是如此的善良、好欺。
其實這是比較好听一點的說法,若把他這些好處講得殘酷一些,那這男人就是個懦夫,明明有反擊的能力,卻始終退讓,以至于把自己逼到如今這樣進退不得的絕境。
唉!「你啊,我真是不知該怎麼說你才好?」既然他不懂得保護自己,那就由她來保護他吧!誰教他……「算了!我不再命令你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一切但隨你意。不過你也得先答應我一件事才成。」
「什麼事?」好難得喔!這向來習慣用命令口吻對他的女人,竟也懂得跟他商量,跟他交換條件,當真是非常罕有的大事呢。
「答應我,在你還沒找回所有記憶之前,我不準你擅自從這個家離開,有什麼打算,都得等你恢復記憶之後再說。懂了嗎?」這是為了他好,因為她知道現在的他絕對不是原本的他。
原本的他有才干更有那個心把金財神經營得有聲有色,可現在的他卻完全沒那份心情。
杜玉鴦無法眼睜睜看著整個金財神落在那兩個無情無義的舒家兄弟手里,這可是為「金財神」所有員工著想,同時也是為了她自己著想。
畢竟吝惜成性的魔女,是絕對不可能懷有只替他人著想的高貴情操。
若不幸真有了這份高不可攀的情操,那可就一點也不符合魔女給人的形象了。
又是不準!原來這女人始終還是不改真霸道強悍的作風。算了,就依她吧!「遵命,我的好小姐、好主人、好姑娘。」心情一放松,舒軾紳倒是有了拍馬屁說笑話的心情了。
「好!既然已經跟我約定好了,那現在就看你的表現-!」
「表現?什麼表現?」看她說得如此期待,舒軾紳可听得一頭霧水。
「下來跟大伙兒一起用餐,盡量逼自己跟你所有的家人培養感情,順便找回自己所失去的那份記憶啊!」這還用問嗎?除了這些,她還會要求他什麼。
「真的要嗎?」他心里還是怕怕的,那格格不入的疏離感可不是說消失就能消失得了的。
「當然。我命今你立即、馬上、即刻給我下樓用餐。」既然好言相勸他不肯听,杜玉鴦干脆拿出老法子也是她最擅長使用的手段--命令。
「是。」唉!倘若真要跟這女人糾纏一生的話,他可能真要被她給治的死死的,一點自由活動的空間也別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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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舒軾紳果真信守與杜玉鴦的承諾,主動跟老董事長舒武穆多多親近。
也許是父子天性使然,一老一少真聊起來,還真是沒完沒了。
不放心讓舒軾紳單獨行動的杜玉鴦,想當然耳就是盡量陪在他身邊,跟舒武穆一起閑聊,他們說他們的,她只是偶爾插上一句妙語如珠的話,逗兩個男人笑得樂不開懷。
這日,又有人出現堵住了杜玉鴦的去路,一看到來人,杜玉鴦非但不生氣,相反的還頗樂的呢,終于這深不可測的老三也開始行動了!
「好難得啊!沒想到向來沉默寡言的你,也會找上本姑娘來了,當真是難得、難得。」
「我不會像老二那麼笨,妄想以金錢的力量打動。」他是惦惦吃三碗飯的有心人,只要這屋子有點風吹草動,都難逃他的耳目。「我只想向-討教,以-吝惜又小氣的性子來說,應該不會主動去幫任何人才對,可-為何會挺我家老大到底?說吧!-的用意到底是為了什麼?」
從小就倍受老爸忽視的舒軾忠,要的不是舒家的產業,只是看不慣不管老大做了什麼,都能討他老人家歡心,獲得他的注意與關懷,就是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會特別恨那個搶走爸爸所有注意力的舒軾紳。
「好好笑的問題喔!」杜玉鴦要笑不笑的瞅著眼前這看起來冷漠無情,實則是個感情非常強烈的男子,「你說呢?以你這顆聰明的腦袋瓜子,真忖度不出我的目的是什麼嗎?」
不是有句俗話是這麼說的,會咬人的狗不會叫。越是沉默寡言的人,心機越是深沉難測,聰明的程度更是高人一等。只要他肯用心,杜玉鴦相信這問題絕對難不倒他。
「不值得的!」正如杜玉鴦所料,舒軾忠腦筋一轉,就看出她所要的是什麼,「-可知我大哥早有婚配,在他年紀還小的時候,家父就已經為他作主許了一門親事,還是門當戶對的親事呢。就算-再如何費盡心機,也得不到-所想要的。」
「是嗎?」與人對敵,最忌諱的就是露出慌張恐懼之色,這道理杜玉鴦自是曉得,所以不管她在听了這驚人的消息之後,心情有多麼的亂,她還是強逼自己冷靜以對。「如果我說,我所追求的不過是自己單方面的付出,並不會期待過他的響應,這一來,你的撩撥對我還有何用處?」
「哈!」舒軾忠冷然一笑,一跨步就直逼杜玉鴦,「我不相信像-這樣的女人會有這麼大的胸襟,我更不相信,-真的能做到只求付出不求回報的高貴情操,我等著瞧呢。」
「等著瞧就等著瞧,我杜玉鴦就沖著你這句話,就算不能也會拼了這條命做給你看!」哼!
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有人當面對她挑釁,他舒軾忠竟敢犯了她的大忌,就別怪她給他難堪了,哼!
一聲冷嗤,杜玉鴦倔傲的轉身就走,懶得應付那難纏的敵手。
正如她最初的直覺,舒家最難應付的果真是舒軾忠這只不會吠的狗,不過與她相比,這老三的手段還是略遜她一著,她發誓,自己一定會將他給扳倒的。
瞅著那傲然離去的女人,舒軾忠心里對大哥的恨意更深一層。
他好恨、好恨,為什麼大哥得到的總是最好的,甚至連女人也是一樣,該死、該死!舒軾紳你真是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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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舒軾忠激得一肚子怒火的杜玉鴦,走來走去,看來看去,總沒一個對眼的,很不幸又讓她遇上舒家那頭色豬,她杜小姐干脆把所有積壓的怒火全發泄在那頭色豬身上。
先假裝很不小心的狠踩他一腳,當場讓他抱著一只痛腳猛跳。
可這樣還是無法消除杜玉鴦滿肚子的怒火,「喔!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來,讓我瞧瞧你的腳,看看有無大礙?」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舒軾堂雖然,可也聰明得懂得什麼樣的女人能惹,什麼樣的女人千萬不能踫,一看杜玉鴦這吝惜至極的魔女好心好意的想幫他看腳,他隨即如臨大敵一般,猛退了三步,拼命的搖頭說︰「不必了,不必了,我現在已經不痛了,真的。」他怕死她了!怕死她整人的手段。
「哎呀!這怎麼可以呢?」杜玉鴦故意笑得好抱歉、好誠懇,還很熱心的欺近他,「來嘛,你不讓我看看,我會良心不安的,到時連晚上都睡不好覺呢,你忍心嗎?真狠得下心看我為-的傷勢良心不安嗎?」
「呃……」天啊!誰來救救他啊!他現在真的是進退不得。
說好,怕這女人又會出什麼奇招來整他,那他可就冤枉了。
說不好,又怕再惹這只母老虎當場發威,他更是吃不消啊!這下子該如何是好?
「來啦!不用客氣,我幫你看看就好。」滿肚子怒火無處發的杜玉鴦現在只想找個人出出氣,哪還有空閑去管對方是否願意成為被她的怒火波及的犧牲者,身子一逼,就想……
「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正當舒軾堂臨危之際,幸運之神總算眷顧到他,讓舒軾紳出現幫他解除那可怕至極的危機。
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下正主兒出現了,那無辜的受災戶終于可以光榮的退場,接下來可是她與他之間的私事。
「你來得正好,我正巧有件事想跟你談談,過來吧!跟我到我房間去,走!」
有事要跟他談?什麼事?看她一臉陰沉的模樣,早吃過她不少悶虧的舒軾紳听了一顆心更是惶惶難安,再轉頭看看自己的兄弟--
瞧,他正綻著一抹祝福的微笑,招招手跟他說聲再見。
保重啊!大哥。這幾個字,則是舒軾紳從他唇中讀出的暗語,為什麼?他為何需要保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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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入杜玉鴦的房間,她立即轉身將房門上了鎖,好似怕舒軾紳會逃掉似的,跟著才以猙獰可怖的神情轉身面對他,步步逼近,「听說,你從小就有個門當戶對的未婚妻是嗎?」
「嗄?-說什麼?」舒軾紳現在連自己的名字都是由他人告知,這突然出現的未婚妻,問他,他怎會曉得。「-這話到底是听誰說的?我何時多了個未婚妻,我自己怎不曉得?」
听了舒軾紳的辯解之後,杜玉鴦才發覺自己真的被那個可惡的老三給氣得失去理智,她怎麼那麼胡涂忘了現在的舒軾紳可是失去記憶的可憐人呢?當真是失誤,失誤啊!
「算了!剛剛那問題就當我沒問好了。」不過有句話她可得說在前頭才成,「我警告你,就算你往後恢復了記憶,也不得忘了我對你的大恩大德喔!一定要懂得回報我,知道嗎?」至于怎麼回報,就等他將來找回記憶之後再來說吧!
「-要求我回報嗎?」倘若真是,那他對她可真是失望透頂。
難道她如此盡心盡力的幫他,求的就是金錢的回報嗎?如果是,他舒軾紳寧願拒絕她的相助。
「這是當然。」正所謂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杜玉鴦根本看不懂這男人此時心中的想法,只一味的堅持自已的看法。「有恩必報乃做人之基本道理也,這點小小的道理,以你的聰明才智,應該不會不懂才是吧?」
「我懂了-放心,等我恢復記憶之後,絕對不會忘了-的好處的。」舒軾紳說得咬牙切齒,就恨不得能一把焰死這只懂得愛錢不懂得惜情的可惡女人。
難道他們這陣子的相處,全建立在金錢的關系上嗎?倘若真是如此的話,教他怎受得了。
妒恨、好氣!
恨這女人的腦袋瓜子里就只認得錢,真余的她完全不在乎;更氣這女人糟蹋了他對她付出的感情,雖然他不曾開口對她言明,可他的表現是這麼的明顯,難道她一點都無法領會嗎?
倘若不是心儀于她,他怎麼可能不顧男人的面子,屢次毫無怨言的承受她的虐待、她的糟蹋,任她頤指氣使的把他當不用錢的奴隸來使喚。
房間中的他們,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說話。
杜玉鴦越看他心越是羞,這樣的情系可是她今生首次遇上的,陌生又讓人心悸,她根本不知自己應該怎麼對他表達,她心里所希望的回報方式是屬于哪種類型的。
而舒軾紳越是看她,一顆心揪得越是疼痛不已。想起過往她對他所做的一切,極盡的侮辱、糟蹋……這些他全都可以忍受,唯一讓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她竟將他當成斂財的工具。
這下子兩人之間的誤會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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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那日與杜玉鴦那次對談,舒軾紳開始故意有意無意的與她疏遠,這一來可讓有心人有機可乘。
「大哥,你想不想到頂樓吹吹風?我看你最近心情好像不怎麼好似的,想不想上去轉換轉換心情,順便欣賞遠方的景觀?」
一直在暗中觀察舒軾紳與杜玉鴦這兩人感情變化的舒軾忠,一看大哥難得落了單,父親又剛好有事外出,這樣難得的機會,聰明如他怎可能不知把握呢。
「也好,到頂樓吹吹風也好。」心情煩躁的舒軾紳早把杜玉鴦會當面訓誡他的話給忘得一乾二淨,再加上這向來沉默冷淡的三弟難得對他示好,他當然是一口應允。
就這樣,兄弟兩人相偕往舒家大宅的頂樓而去。
五樓,說高不高,說低倒也不低。一個人從五樓摔下去,應該會當場斃命才是。
打著這樣的詭計,舒軾忠早安排好自己的退路。就是今天!待會兒就是他報復自已父親以及大哥的時機了。
他唇角微勾,陰險的冷笑著,一邊與大哥聊天,一邊將他一步步牽引至死亡的陰影之中。
「哇!這地方的景觀還真是不錯。」從高處往遠處眺望,不管遠近,盡覽于眼底,那寬廣的視野,還真能讓人不由自主的放開心胸。
舒軾忠沒有響應自己大哥的話,他只是沉默的往圍牆靠近,有心的誘惑大哥跟隨他一起跨近。
「耶?三弟,你怎麼都不說話呢?怎麼?難不成心里有事嗎?」看三弟沉默不語,舒軾紳不由得關懷的一問,更無戒心的往他欺近。
當舒軾紳朝他靠近時,他巧妙的身子一轉,讓他只能背靠著圍牆對他開口︰「對了!你都待在家里嗎?怎不曾見你到公司幫老爸的忙呢?」想老爸的年紀已漸漸大了,白發也不知多了幾根,看他年紀一大把,還得無時無刻為公司的事奔波不已,身為人子的他,還真感到無力極了。
若不是他喪失了寶貴的記憶,他想自己是絕對待不住的,早沖到公司盡自己的力量,分擔老爸肩上的重擔。
舒軾紳若能聰明的不當著舒軾忠的面提起這件事,他心里還有些猶豫,畢竟兩人之間還存有濃不可分的血緣關系,要他狠下心來殘害自己的大哥,這種狠事,他還真有點做不出。
可當他听大哥提起這事,霎時新仇加上舊恨一並涌上心頭,他倏忽轉頭以充滿恨意的神情,對著他怒咆︰
「都是你!就是因為有你的存在,老爸才會忽視我忽視得那麼徹底,今天若沒有你,他老人家一定會發覺我也是個可用的人才;如果沒有你,我舒軾忠就不會活得這麼窩囊,只能待在家里當只沒啥用處的米蟲,什麼忙也幫不上。都是你,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恨你,我恨你……」
一句句的恨語,把舒軾紳逼得連連後退,跟著就見舒軾忠雙掌往他胸口一堆。
那一推,力道十足,讓人防不勝防,料想不到這性子向來沉默的老三竟會對他懷有這樣深沉的恨意,一時大意,防備不及,舒軾紳當真被他給推落了圍牆,在最緊急的時刻,他伸手利落的攀住圍牆的邊緣。
「不要這樣,軾忠。你這樣的作法不只會讓爸爸更傷心,還會害了你一輩子,千萬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在身子翻落圍牆的那一-那,舒軾紳所有的記憶全部回籠,他終于找回原來的自己,也記起了他最要好的朋友曾經背叛他的事實,他心痛,差點沒了求生的意志。
他的兄弟想殺他,就為了爭家產;他這輩子最信任的朋友,也背叛了他,更是讓他心痛不已;甚至連他唯一愛上的女子,也是為了他的錢,他更是無法接受,連番的打擊,幾乎將他整個人給擊潰了。
若不是不想讓三弟因他而觸犯法律,若不是為了不想讓他毀了他自己的一生,舒軾紳真想、真想就這麼成全他的心願算了。
「來不及了、什麼都來不及了!你知道這股恨意埋藏在我心底有多少年了嗎?看著你與二哥互相較勁,而我卻什麼也不能做,就算真做了什麼,爸爸從不曾給過我一句贊美,即使多看我一眼也好,可是他就是沒有,什麼也沒有,我所有該得的全部被你們給奪走了。
嘿嘿!所以我干脆在二哥面前拼命說你的壞話,讓你與他彼此互存心結,然後我再隔山觀虎斗,最好是讓你們兩兄弟全都一起下地獄去,誰知那個可惡的女人竟壞了我全盤的計劃,我恨!我恨!你去死好了!」
狠話一說完,舒軾忠當真抬起腳,目標對準著舒軾紳。眼看就要……
「住手!」
在最危急之列,很幸運的林建庭以及杜玉鴦兩個人相偕出現,林建庭一步上前,一拳就把那企圖殺人的舒軾忠給擊倒在地,跟著杜玉鴦更是不落人後的牽制住舒軾忠的行動。
當林建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舒軾紳拉了上來。
只听舒軾紳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
「放開我弟弟,方才是我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不能怪他,真的不能怪他。」
這些話,讓舒軾忠心生幾許愧意,可他依舊不屑領他大哥的這份情,「不用你來多話,我做事向來敢做敢當,殺你更是我窮其一生矢志不放的目標。」
精疲力竭的舒軾紳,听了他三弟的這番話之後,心里更是感到疲倦,更加惆悵不已。
哀莫大于心死的他,終于再也撐不下去,在倒入好友的懷中之前,只來得及說︰「我很高興,你畢竟沒有背叛我對你的信任,真的很高興。」
那杜玉鴦呢?為什麼他始終都沒提到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