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霜城主 第八章 作者 ︰ 金吉

從第一眼見到辛別月,她眼里再也容不下別的男人。

幽暗的房里,彌漫著一股濃郁得讓人作嘔的詭異香氣,混和著鮮血與焚香的氣味。

擺若澤眼神迷戀而狂亂地看著被她捆綁在石床上的男人,他雙眼半睜,眼底卻是一片死寂的闇灰色,臉部線條冷硬,唇角抿緊,半長的發被削短。

他和她一樣,一絲不掛。

「你終于是我的了……」黑若澤坐在床畔,石床的四個角各有骷髏石雕,但誰也說不準那究竟是石雕或真人骨。石床底下釘上了四條鐵鏈,鐵鏈緊緊纏住床上男人的頸子、兩條手臂,以及大腿。

從今天起,他是屬于她一個人的臠奴!

擺若澤看著男人渾厚的胸膛與強壯的手臂,貪婪的巡視著他俊美的臉孔和每一處陽剛強壯的肌理。

他是她的了!他再也不能對她視若無睹!

控制活人的妖蠱有許多種,為了讓他們永遠成為皇帝的殺人工具,也因為她當然舍不得讓心愛的男人從此成了行尸走肉,黑若澤所使用的是最高級的蠱術。他們不會死,仍然有知覺,只是無法擁有自由意志,他們的意志將操控在她手上。

被困在石床上的辛別月握緊雙拳,肌肉憤怒地鼓起,竟然頑強地和控制他意志的妖蠱死命地對抗,他的掙扎甚至讓鐵鏈和石床撞擊出聲響,手臂和全身青筋畢露。

「吉雅……」

擺若澤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嫉妒與恨意像毒蛇啃咬她的心房,有如烈火燒痛了她的心和眼。

她咬牙,起身回到黑暗之中,片刻後再回到石床邊,竟然已換上一張臉孔。

她最痛恨的女人的臉孔。

她坐在床邊,看著辛別月。

「吉……雅……」辛別月停止掙扎。

擺若澤冷笑,「對,是我……」她趴在他身上,像蛇一般扭動身子,與他纏吻,「我是你的妻子……」

「吉雅……」

擺若澤不想再听到那女人的名字,她施下情蠱,讓辛別月化身為的野獸,除了交歡,沒有其他意念。

她果然嘗到了夢寐以求的、欲仙欲死的瘋狂滋味,還食髓知味地,在任務以外的每一夜,狂野地與她渴望已久的男人交歡,讓他成為她的欲奴。

她不在乎他看到了誰,反正這輩子,他休想逃出她手掌心。

那些婊子以後再也不能取笑她,她不需要她們下賤的像母狗一樣的手段,也能一輩子綁住所愛的男人!

辛守辰帶了兩名手下,將查探目標鎖定辛別月和二十名守夜人當初與鬼域海賊及炎武部落交戰的地點──咆嘯峽谷。峽谷出口為鬼域海岸,往北則為炎武領地。如今天朝與炎武交戰,他們盡可能低調地搜查。

可惜經過了半個月,整座峽谷幾乎被他們翻遍了,仍沒找到任何線索。

「會不會被鬼域人俘擄了?」泰蘭問。

「如果這樣的話,我相信少主和黃師父一定會出現在戰場上。」有鬼域血統的達克松道,「鬼域人不在乎敵人投不投降,只在乎他們有沒有用處。少主和黃師父武功高強,余下的守夜人也都是頂尖高手,一定會成為鬼域人戰爭的工具。」

「那麼,或許是被炎武人擄走?」

「那就更不可能啦。」陌生的嗓音插話道。

三人瞬間寒毛倒豎,立刻抽出腰間武器。為了躲過炎武斥候,他們特地躲在峽谷中難以攀爬的絕壁上天然形成的洞穴中,而來人的行蹤甚至連最擅長野地追蹤的泰蘭都無所覺。

辛守辰立刻認出單鳳樓。兄長曾說這家伙陰魂不散,果然不假!

單鳳樓一身華貴銀灰錦袍,竟然一點風塵僕僕的模樣也無,悠閑地搧著羽扇,「我道是誰這幾日不停在我的咒陣中進進出出,原來是你們啊……」

「你布了咒陣?」該不會害他們找不到線索的原因就是單鳳樓的咒陣吧?

「是啊,理由跟你們相同。狼城城主失蹤得匪夷所思,所以我布了陣守株待兔,想看看有什麼線索沒有。」

「多謝樂南侯費心,但樂南侯又何以如此關心家兄?」辛守辰對這男人不知為何就是沒好感。

單鳳樓沒有立刻回答辛守辰,反而像是突然發現新奇事物般,朝辛守辰走近,「唉呀,小老頭兒,許久不見,你臉上何時多了這道疤?不過這道疤在你臉上倒是不難看,挺俊的。」

「……」辛守辰額上青筋畢露。泰蘭和達克松忍不住撇過頭,一陣悶笑。

這樂南侯該不會在吃他家二少爺的豆腐吧?

「在下當然關心令兄啦,我們可是有過出生入死的情誼吶。」單鳳樓滿不正經地道。

事實上,隨著戰事牽扯的範圍越來越廣,西域與東海諸族皆受到波及,她總是不停想著,如果她當初盡全力阻止司徒爍呢?然而她偏偏又明白,她和司徒爍的恨,無法輕易說忘就忘。她冷眼看著天朝和炎武百姓的掙扎,喃喃和自在當年的理想辯白著。天下蒼生如螻蟻,從無一日想著為自己的命運作主,只想把一切交給老天爺,他們痛恨貪官和暴政,卻又對深受貪官與暴君迫害的無辜同胞視若無睹,只為了求一己的茍且偷生,從無一夜良心不安,她為什麼要同情他們?看看自在的理想為她帶來了什麼?天朝的無情驅逐,以及炎武人的殘忍火刑!

「樂南侯為何認為家兄不可能遭炎武人俘擄?」辛守辰不隨她起舞,只想盡快查到兄長下落。

「炎武人好戰,更好大喜功,如果俘擄了狼城少主,怎麼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你兄長既沒被拖到前線去當天朝士兵們的靶子,頭顱也沒被掛在炎武前線的軍營當作示威和勛章,這個可能性自然可以省略。」逮了王還默不作聲,這可不像炎武人的作風。

「難不成他們憑空消失了?」泰蘭第一次對自己的追蹤能力失去自信。

「我認為,還有一個可能。」單鳳樓閑閑地揮著羽扇。

「什麼可能?」

「答案也許在帝都。」

辛守辰與單鳳樓一回到帝都鳳城,等著他們的,是軍部證實定岳侯英勇戰死沙場的消息。皇帝追封定岳侯為西蒼王,西蒼王王妃加封西蒼王後,並晉封西蒼王胞弟辛守辰為安京侯,官拜右輔。

辛守辰跪地接旨時,腦袋一片空白。

他不相信兄長真的戰死!咆嘯谷根本找不到兄長的尸骸!

而單鳳樓搖著羽扇,心頭冷哼,嗅到了一絲不尋常。

辛別月就算戰死沙場,立下的功勞其實不大不小,司徒爍如此大方,恐怕是心里有鬼吧?但這一切也只是猜測。她不冷不熱地道,「真是恭喜侯爺、賀喜侯爺,或許單某該稱呼您為右輔大人?咱們以後就是同僚了,若過去單某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請大人多多包涵。」

單鳳樓的笑容看在辛守辰眼里,總有一絲不懷好意。

「你說兄長失蹤的線索在帝都,就是這個?」

「右輔大人,動動腦筋,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尋常呢?」

辛守辰不笨,經她一提點,立刻沉默了。

「我相信右輔大人是聰明人,聰明人不需要把話挑明了講,畢竟帝都不比狼城,我們這兒寸土寸金,牆比紙薄,話多了難免惹人側目。」單鳳樓嘿嘿笑。「對了,為了慶賀右輔大人新官上任,可否賞單某薄面,讓我為右輔大人辦場接風宴呢?」

這單鳳樓忒不老實,偏愛拐彎抹角地說話,一雙桃花眼老是盯得他不自在,偏偏辛守辰總覺得她有他要的線索,也只有答應。

單鳳樓說是要招待這位新長官,卻領著辛守辰來到鳳城最艷名遠播的妓院吟雪閣。辛守辰從一踏進妓院,一張臉就臭得像糞坑里的石頭似的,一路閃躲著那些賣弄風情的煙花女子主動湊上來的軟香溫玉與柔荑,倒是泰蘭與達克松反應還正常些。天朝美女如雲,看得他們眼花撩亂,心頭也小鹿亂撞啊。

單鳳樓不時停下腳步等著被鶯鶯燕燕團團圍繞而寸步難行的辛守辰,臉上始終掛著玩味的笑。

「這爺好俊啊,單老板,他是您的貴客嗎?」

「唉唷瞧瞧這身子,不知歡好起來是什麼滋味,我骨頭都酥了……」

「爺是第一次上妓院嗎?怎這麼害臊?沒關系,一回生二回熟……」

辛守辰瞪著單鳳樓羽扇半遮面,肩膀抖動,分明在笑,火氣忍不住冒上來,「樂南侯如果要尋歡作樂,恕在下不奉陪,辛某還有要務在身。」

「噯,急什麼!我說大人你啊,都一腳踏進龍潭虎穴了,要想全身而退,這忍耐的功夫還得再練練。何況我這吟雪閣,恐怕是帝都這龍潭虎穴里最安全的地方了。」

辛守辰听出單鳳樓話中有話,只好暫且再忍一回。

「妳們別嚇著我的貴客了,這位右輔大人可是生手。」

「單鳳樓!」辛守辰咬牙切齒,低聲警告。

「我是說大人您潔身自愛,從沒來過這種地方,單某只是警告她們不得放肆,千萬別見怪,我保證我的棲雲居清幽無比,一只蚊子也飛不進來。」單鳳樓總算玩夠了,努力斂著笑意,抬手揮退所有姑娘,她們一個個雖然不滿地嘟嘴咕噥,但還真的盡數散去。

辛守辰決定再听單鳳樓一回。至少單鳳樓說得沒錯,帝都才經歷一場政治風暴,他如果真想查出兄長下落,唯有忍字是上策。

走著走著,辛守辰開始察覺一絲不對勁。方才由大街上走來,這吟雪閣也不過就兩座台樓大小,單鳳樓卻領著他,先是穿過左右立著兩只等人高金漆盤龍花瓶的拱門,之後繞過繪著黑牡丹的屏風,來到一個有八道門的內廳,瞬間身後妓院的吵雜聲完全隱去。單鳳樓領著他穿過正前方的那道門,門後是一道長得快要看不見盡頭的長廊,兩旁矗立紫玉石柱。

良久終于來到長廊盡頭,竟是座蓋在四座台樓中間的花園,花園中央有一座大水池,水池中央矗立著巨大的白玉飛天仙女雕像,仙女手中的玉壺不停流出清澈泉水。水池周圍遍生奇花異草,四座台樓的大門都是合上的,單鳳樓一揮手,右手邊的大門打開,里頭赫然是一座築在瀑布旁的清幽水榭。

「大人請。」單鳳樓笑著邀請道。

辛守辰知道不尋常,但他沒有流露不安神色,定定地跟在單鳳樓身後進入水榭,卻沒發現原本應該跟在他身後的泰蘭與達克松早已不見蹤影。

水榭內蒙住頭臉的女侍在桌上擺了酒水便退下了。

「樂南侯如此大費周章,何不把話直接明說?家兄身陷危機,請恕我無心閑話家常。」

「事實上若真有什麼話,在踏進帝都前早該說清楚,一踏進鳳城,哪有你我胡言亂語瞎猜的份。倒是聖上的動作突然讓我有個主意。」

辛守辰垂眼沉吟,「樂南侯認為聖上的冊封不尋常?」

「難道大人認為很正常?」見辛守辰默然,單鳳樓道,「我懷疑令兄人確實在帝都,甚至皇上是知道實情的。」

「如果家兄真在帝都,他卻不和我聯系,難道說……」他已有不測?

「這個嘛,單某大膽假設,一個死人對聖上有什麼用處呢?司徒爍若真的覺得虧欠辛家,加官封王已足夠,何必特意讓你留在帝都?」

辛守辰擰起眉。

「所以我說,真相如何,瞎猜無用,大人不如將計就計,留在帝都慢慢明查暗訪。」

「但是家兄失蹤,狼城更需要我。」

「大人留在帝都,官拜丞相,更可以成為狼城的靠山,真有什麼風吹草動,也有你能照應和掩護。」

單鳳樓說得並沒有錯。「樂南侯為何願意為我們兄弟如此奔波?」

單鳳樓向後躺進軟椅椅背,百無聊賴地搧著羽扇。

「我欠令兄一個人情。」她選擇只說一半的真話。

「我以為兄長和樂南侯只是點頭之交。」

「當然,但是當年他大方地放過闖進辛家墓穴盜千年龍珠草的我師弟,那朵龍珠草是為了救我唯一的親人。」

辛守辰確實記得當年有盜墓賊闖進墓穴,辛別月追查了一陣子後便要他們別再追究。

「如果大人同意我的話,那單某再給大人一個忠告。在帝都,就像踩在深淵邊緣一樣,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當心萬劫不復,大人千萬切記……」

那是辛守辰當日記得的最後一句話,當他回過神,或說醒來時,已是隔日清晨,而他躺在他根本連正門長怎樣都沒印象、皇帝賜給他的安京侯府,本來始終跟著他的泰蘭與達克松則說,昨日他們進了吟雪閣,樂南侯就讓吟雪閣的花魁雲雀姑娘伺候他們,酒過三巡,辛守辰就醉倒了,樂南侯還讓人把他們送回聖上為他們安排好的安京侯府。

辛守辰更加不明白單鳳樓究竟是敵是友了,但至少單鳳樓的忠告是正確的,皇帝賜官,難道能推拒不成?而這安京侯府,連下人都是挑選餅的,恐怕一個個都是皇帝的眼線。

他真的踩進了龍潭虎穴,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少了辛守辰,吉雅真的得完全擔下城主重任。但她也明白,辛守辰留在帝都才能查明辛別月失蹤的真相。

縱使皇帝宣布辛別月已戰死,吉雅從來沒有放棄希望。

她相信辛別月一定說到做到,他會回到她身邊。

戰爭持續到了第三年,遠離炎武與天朝戰場的西域也不平靜,那些逃兵和戰犯紛紛選擇逃往西域或東海,吉雅和寶音決定繼續訓練守夜人和巡狩隊,男人們幾乎投入戰爭的當下,狼城的女人們義無反顧地拿起武器,她們之中很多人原本就受過訓練,在狼族的原始部落里原就有女戰士的存在。

吉雅開始研讀丈夫留下來的那些兵書,她知道要靠女人保衛狼城,必定要靠靈巧的戰略。

她教導女性守夜人與巡狩隊如何團隊行動,並智取敵手,城牆邊甚至蓋起一座座投石機那是吉雅兄長年輕時的想法。

而較為瘦弱的女人,就訓練她們簡單的醫術和急救技巧。年老但還有能力的婦女則負責內務工作,十三歲以下的男孩女孩,由年紀較大的帶領,負責農事與照顧城里的牲口。

那些以為男人們出征,狼城的老弱婦孺會比較好欺負的土匪與流氓們吃過幾次教訓,漸漸學乖了。

然而這群西域強悍的母狼真正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卻是泰平四年,盤山土匪突然襲擊附近村落。他們殺了所有年老者和孩童,光天化日之下強暴婦女,並且將赤果的女尸丟到城門口示威。

「再來就輪到妳們了!西域第一美人獨守空閨多可惜?快讓老子好好安慰安慰妳!」土匪們在城門口叫囂。

吉雅命令眾人忍耐,她要讓那群土匪傾巢而出,他們早已搶光臨近所有村落,就剩狼城了,何況還有西域第一美人這個誘人的獎賞,數十名土匪圍在城門口叫囂。

「妳們不要害怕,哥哥們是來安慰妳們的……」

當吉雅特意穿上一襲大紅衣裳,登上城門,土匪們一個個都瘋狂了。

「那就是多羅吉雅公主嗎?」

「不愧是西域第一美人……」

「穿上了大紅衣裳,想當哥哥的新娘子嗎……」

色欲燻心而不停起哄的男人們,沒察覺地面不尋常的震動。

狼城位于兩大古老山脈間的谷地,南北皆為絕嶺,當年築城者依山勢建立了兩座高聳的石塔做為南北面的防守與瞭望台。往東為與天朝往來的驛道,也是盤山土匪們所佔據的所在;往西而去,山脈間散布著全身覆著長毛,長著牛角的犛牛。

當數十頭尾巴著火的犛牛突然往山下沖,土匪們驚慌失措地向後撤退,城牆上的投石器立刻甩出一顆顆巨石,躲在城牆後的射手們抓緊機會現身,朝空中放箭。

而最後一批躲過火牛、巨石與箭雨的土匪們,則中了老早就在正前方驛道上挖好以防萬一的陷阱,只要躲在暗處的斥候砍斷繩索,地面鋪滿塵土的土板會往下陷,將土匪們困在壕溝里。

雖然壕溝很深,但死命爬,花點時間還是爬得出來。一名土匪好不容易手構著地表,忙不迭要逃命去,怎知頭頂卻突然一暗,他抬起頭,只看見……

呃,一口鍋子。

「唰」地一聲,寶音的大鍋砸在想開溜的土匪頭上。

男人舞刀弄劍有什麼了不起呢?鍋子才是十大兵器之首啊!藏身于民宅,偽裝成廚具,可以拿來炒菜,屋子漏水拿來接水,小阿哭鬧拿來當搖籃,遇到土匪還能拿來當武器和盾牌,簡直妙用無窮,實乃居家良伴是也,而一個女人家身上隨時帶著一口鍋子也是合情合理滴!

大半的土匪死的死、傷的傷,吉雅不介意把這功勞讓給官府,盤山土匪元氣大傷,官府總算肯出兵圍剿他們的老巢,肅清剩下來為數不多的嘍。吉雅帶領娘子軍活捉城外所有一息尚存的土匪,原本打算一並交給官府處置,卻赫然發現當年躲過她三支箭,逃過一死的王二四也在其中!

凜霜群山從不給任何心存僥幸的人第二次機會,如果妳還沒準備好面對這場戰爭,狼城的百姓,還有年幼的烈揚,他們該怎麼辦?

當她認出王二四的那一刻,吉雅才終于明白,她從來沒有月兌去天真的外衣,竟然還相信著人性本善。王二四帶著盤山土匪,回過頭來打劫那些她本該盡責保護的村民,燒殺擄掠,連年幼的孩子也不放過,這冷酷而殘忍的一巴掌,打碎了她對敵人最後一絲仁慈。

她改變了主意,和守夜人押著幸存的土匪,來到那座被他們打劫一空,甚至還有半果婦女倒在血泊中的村落,吉雅命人將土匪們一個個綁在木樁上,並且在木樁下堆起干草和柴火,淋上煤油。

那些燒殺擄掠的土匪們,這下就算屁滾尿流,也無濟于事!

吉雅的眼里只剩狼族天性里的冷酷強悍,和作為母親的堅強果決。

她舉起火炬,怒喝聲蓋過土匪們的哀哀求饒,「我,多羅吉雅,狼城代理城主,以狼族犧牲者的鮮血立下誓言,從今日以後,任何膽敢欺壓我狼城子民的人,我會讓他們像這群雜碎一樣付出慘痛的代價!」

別炬落下,烈焰沖天,似血的夕陽宛如為西域最美麗,最強悍,卻也最冷酷的狼族之後戴上尊貴無雙的冠冕。

狼城的女戰士們在往後數年,為天朝抵御西方的高原人,助官府剿平為患已久的盤山土匪,泰平六年,帝賜名凜霜城,代表地位凌駕于眾城之上……

天朝泰平八年,戰爭持續了七年,遠離前線的帝都除了宵禁之外,幾乎感受不到任何戰爭的跡象。

棲雲水榭內,單鳳樓半臥著,右手持扇將棋盤上的一子往前挪。

「我說大人日理萬機,要您抽空陪單某下盤棋,還真是比跟聖上喝杯茶還難啊。」三句話不損人就渾身不對勁的單鳳樓,這回語氣倒有點兒酸。

辛守辰只瞥了她一眼,「如果你願意將棲雲水榭的入口改到別處,我又何需如此為難?」

「男人尋花問柳在所難免,我這是在為您著想,否則世人當真以為右輔大人不近美色的原因是好男色。」

辛守辰無語,臉色有點難看。

「有句話,單某希望大人別見怪。」單鳳樓若無其事地吃掉辛別月的帥,在他愕然之時開口道,「前陣子藺王爺向我詢問,關于雁城太守陣前失職一案,聖上交給大人你定奪,大人可願為藺王爺作個人情,改派藺王爺的佷子……」她沒再說下去,辛守辰那張棺材臉哪根眉毛不對勁,她都瞧得出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至于行軍作戰,軍法至上,循私包庇者──」

「循私包庇者,擾亂綱紀;貪贓枉法者,禍國殃民,執法者應防微杜漸,絕不容姑息養奸……我說你難道不能換幾句?」她都倒背如流啦!

「……」辛守辰瞪著她,岔開話題,「再下一盤。」

單鳳樓支著額頭,閑閑搖著羽扇,嘆氣,「我不過是建議你,把這案子交給藺王爺做個順水人情,藺王爺和雁城太守有過節,你交給他處置,他絕不會循私包庇,還能得到藺王爺的人情,不是兩全其美嗎?」

「執法者一旦有所偏頗,就失去執法資格,國家的正義豈容許公報私仇的行為!」

「像你這種冥頑不靈的牛脾氣,在官場打滾這麼久,竟然還沒缺胳臂少條腿的,簡直是匪夷所思。你不賣藺王爺這人情,可是會落得兩面不是人啊!」

辛守辰對此不予置評,也完全不在乎。事實上他和這個性格黑白不分,手段奸佞無所不用其極,當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奸臣當那麼久的「棋友」,才真正讓他匪夷所思!他的行事做風和單鳳樓簡直是兩個極端,在朝堂上偶爾針鋒相對,沒人知道下了朝,他們私底下卻把酒言歡,這才吊詭呢!

彬許是為了尋找兄長讓他多了幾分容忍,他承認,于公,他相當不滿單鳳樓的所作所為;于私,卻又不得不承認單鳳樓是講義氣的。

那日下了五盤,兩人平手。

雁城太守瀆職一案,很快地塵埃落定,最後他明察秋毫,藺王爺的佷子誣陷忠良,他不僅還給雁城太守一個清白,也將藺王爺最疼愛的佷子問斬。他在朝中從來不屬于任何一派,與其說他對君王盡忠,不如說他天性里的正義感不容許他偏袒任何一方,他一向心安理得,行得正、坐得直,所以根本不覺得有什麼好擔心。

他哪里知道,這日他深夜才離開龍城回安京侯府,路上早就埋伏了藺王爺的殺手。

但是,辛守辰仍是在子夜前平安回到安京侯府,也完全不知道有人想殺他──這才是單鳳樓覺得最好笑的,滿朝文武,想要辛守辰去死的至少有一半,可從沒人成功過,而這顧人怨的主人翁從來沒發覺自己是這般惹人厭。

當然,他其實不是惹人厭,甚至是挺可愛的──至少單鳳樓覺得他這個正義感過剩的白痴蠢得很可愛,只不過礙了許多人的眼。

埋伏在暗巷里的殺手,全都無聲無息地,被斷了頭。

慢了一步才趕過來的單鳳樓蹲,式神在她身旁提著燈籠,讓她仔細檢視殺手身上的傷口。

這些殺手都是江湖上頂尖的人物,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反抗地被人一刀斃命,顯然下手的人行動已經到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步。而且,因為心里存疑已久,她曾經找來帝都最高明的仵作,證實了她的臆測。

擯殺埋伏辛守辰殺手的,除了偶爾被她順手作掉,其他都是同一個人所為,而且這人如果不是左撇子,就是慣用左手持劍。

找了那麼多年,辛別月還真的就藏身帝都,而這些年來他消聲匿跡,卻能夠如鬼魅般暗殺所有想對辛守辰不利者,原因昭然若揭。

那麼現在就只剩一個問題了。

擺若澤對辛別月下的妖蠱,約束力究竟有多大?是否有解除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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