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之歌 6 作者 ︰ 木原音瀨

「開租書屋好了,我喜歡漫畫。」

這之前還說要開章魚燒店呢,久保山說話的時候很認真,但是小菅知道他並沒有真的往心里去。久保山現在身上除了音樂沒有其他的技能,也看不出來具有什麼其他技能的天分。

小菅關上屋里的燈。

「你要睡了?」久保山有些遺憾。

「看看表。」

「才11點不是嗎?把人家叫起來你自己卻睡了。」

「明天八點還要去上班,上午有攝影要去。」

久保山安靜下來。小菅感覺到倦意閉上眼楮,不久听到微弱的音樂聲流出來。落地燈映照著清瘦的背影,戴著耳機的頭在微暗中搖晃著。小觀將自己的視線從這個听音樂打發時間的人身上挪開,再次閉上了眼楮。

直到早上音樂的聲音還是殘留在屋子里,看看沙發上,久保山戴著耳機睡著了。小觀將備用鑰匙和面包放在桌子上,離開了公寓。

備用鑰匙每次都回收,但是結果總是搞得很麻煩,所以還是給他好了,沒有什麼理由。這個人不是情人,也不是朋友,即使如此……他還是一個白吃白住也沒有讓小菅覺得不舒服的人,小菅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午前的拍照工作結束後進行采訪。日程表進行得很順利,小菅將工作結束回到編輯部是下午三點半,主編看到小菅,就將他叫到了資料室。

嚴肅的表情讓小菅預感到話題不會是什麼好事。是自己的文章惹惱了歌手?還是要給他換負責的藝人……要不就是最糟糕的采訪被拒絕,總之小觀腦子里在構想各種惡劣事態。就算只有兩個人,主編還是很難啟齒,看他躊躇謹慎,小菅也難以塌實下來。

「……scua的久保山住在你那里,是真的嗎?」

一直脊背發涼地等著,卻听到這個讓人想跌倒的問題。

「是啊。」

「昨天申請采訪的時候,給他們事務所打電話,他們經紀人說久保山最近總去你那里,真意外啊。」

主編的眼神充滿了動搖地彷徨著,「雖然是屬于員工的隱私問題,但是……你在和久保山交往嗎?」

「沒有。」小菅馬上回答道。

「他最近常去你那住不是嗎?」

「只是住而已,他睡在沙發上。久保山是普通人,我又不是沒人可找,何況他根本不合我的愛好。」

主編好象還陷在混亂中的樣子。

「只是單純認識而已。」

「啊,是麼……這樣啊。我也很意外,你們沒有什麼共同點的。」

主編松了口氣似地坐在了資料室的沙發上,他嘆了口氣,接著又是一聲嘆息。

「真的沒那意思?」

「沒有啊,別開玩笑了。」

小菅笑得肩膀抖動。

「那家伙是只貓,只知道吃睡。」

主編「貓嗎」地小聲嘆了口氣。

「你們相處得好不是壞事,但是都住到家里去了總不合適。畢竟是工作相關的人,還是考慮一下吧。」

「我知道了……」小菅克制著自己規矩地回答,但是心中並沒有認為和久保山的關系有那麼嚴重。scua紅不了,自己和久保山也絕對不會陷入戀愛關系。

像自己這種感受不到久保山明星氣質的人,對那男人根本無所謂。認真想想這些都是為什麼……還是自己心腸太好吧。

這一天,scua的演唱會在涉谷舉行,整理白天的采訪花費了小菅不少時間,他到現場時已經有些遲了。一如以往,在舞台上喚起異樣的氛圍,蹦來蹦去。結束時,小菅也像往常一樣地去後台休息室,在進門的瞬間,他感到三名成員將異樣的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但他並沒有在意。

「大家辛苦了。」

打招呼也沒人回,他們只交流著內部的視線進行秘密會談,周圍的氣氛相當緊張。看演唱時,小菅絕對想不到誰會吵架或者身體不舒服,而這份刻意疏遠他的沉默又是什麼呢?

「那個……」井上口吻僵硬地說,「我們三個人有事情要商量,很抱歉你能不能先回去?」

因為有事商量請先回去,至今為止從來沒听他說過,無論他們談到什麼,小菅的停留都被視作是當然的。

「不許回去,就呆在那兒!」

滿身是汗的久保山幾乎是怒吼,而井上只是苦笑。

「真的,小菅,不好意思……」

「我說了呆在那。」

一定是商量的「問題」不太妙,小菅察覺到自己會讓場面變得更加險惡,于是沒問緣由就說了聲「那我先走了,再見。」離開了休息室。

小菅一邊想著大家哪里不對勁一邊回到了家,他打算改天給井上去個電話。到了午夜12點,門口忽然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拿著早上小菅留下的備用鑰匙開門的久保山,一言不發地走進房間,一臉不爽地說了聲「我肚子餓了」。小菅覺得出去很麻煩,就把速凍炒飯用微波爐解凍,並遞給久保山礦泉水。

「今天商量什麼了?」

「和你沒關系。」久保山大口喝著水,回答卻很不客氣。這份不招人喜歡,讓小菅不想再扮好心,他本來還想如果和井上吵架了,自己要勸勸的。現在不理睬這個自顧自吃飯的白眼狼,小菅睡覺去了。

第二天,井上打來電話,他很平靜地說想見一面,讓小菅很驚訝。向來都是在打工地點和scua演唱會場見面,像這樣毫無理由地說希望見面還是第一次。

如果追溯到昨天在休息室里的不自在,小菅認為事情一定和久保山有關系,那就好,他也有心過問這件事情。井上問「等我下班後好嗎?」于是兩個人約在晚上九點地鐵站下北澤旁邊的快餐店。在那家店靠窗邊的座位上,小菅注意到井上的表情與以往有著些差異。

小菅在他的對面坐下,兩個人陷入沉默,誰也沒有勉強開口說話,這樣足足過了十五分鐘後,井上突然站起來說「出去吧」。兩個人在車站前漫步,走到了沒有人煙的公園。走在井上的身後,小菅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似乎有所期待。

「我有事情想問你。」

說著話回頭的井上,在黑暗中無法看清他的神情,小菅胸中騷動起來。

「你是同性戀嗎?」

小菅瞬間大腦一片空白,他什麼也想不起來,一點也不覺得冷的雙臂瑟瑟發抖。

「我听別的樂團說的。如果你是的話,我覺得你也沒有對大家有什麼不良企圖。但是久保山經常去你那里住,這還是不太好。要讓我來說,這和屋子里總有個女人是一樣的。我勸了他,但是這家伙卻說什麼‘和你沒關系’,一點也不明白的樣子。所以我希望能由你這方面來自制,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家伙……」

說著「不是那種家伙」,但是卻明顯地一臉疑慮,根本沒有一絲信任。就算自己再沒有節操,到目前為止小觀也沒有強迫過誰做自己不願意的事情。

慢慢地吸氣,然後吐氣,小菅走上前輕拍井上的肩膀,對方反射性地後退一大步,令小菅心中隱隱作痛。

「不知是誰說的,你當真了嗎?」

小菅自己都對自己的笑容感到意外,自己這時居然還笑得出來?

「看來這個人很過分,我的確有是同性戀的朋友,但是竟然把我和他混淆真是讓人困擾。」

在井上臉上散開來的安心的表情,並沒有逃過小菅的眼楮。

「是,是這樣嗎?」

「到底是誰告訴你的?」

「不,這個有點……那個。啊,這樣啊。」

井上恢復成往常那樣和氣的樣子,然後平靜地低下了頭,「突然把你叫出來,說了很多的話,對不起。一定讓你很生氣吧。」

「沒什麼,你把我找出來,就是為了確認這件事嗎?」

年長的男人很難開口解釋的樣子,小菅嘆了口氣,于是裝作看表。

「我明天還要早起,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啊?好,今天真是對不起。」

井上一直跟到車站,他還不時地注意著小菅的反應而偷偷望過來。小觀裝作生氣的樣子上了電車,最後卻笑著告別「那麼,再見。」井上尷尬地回答「晚安。」

坐在行駛起來的電車里,小菅一直垂著頭,雖然一開始就知道是沒有結局。但是自己還是會受到傷害。這種程度的失戀,連那種與無關的相思也留不住一絲回味。

就算閉上眼楮,小菅腦子里還是會浮出井上釋然下來時候的表情,令小菅倍感空虛。

在上公寓樓梯的時候,小菅又聞到熟悉的煙草味,他往自己的公寓門口看去,有人正在他的門口吸煙,周圍滿地都是煙蒂。剛剛他才被鄰居警告保持清潔來著。

「你回來晚了。」紅紅的鼻子輕輕抽了抽,毫不見外地對小菅說。

為什麼連這種日子他都要來,小菅的火氣涌了上來,他不想看到讓他想起井上的一切。

「快點讓我進去!」

語氣依舊和往常一樣不客氣,但是今天這些都是小菅心里的刺。他一言不發地從牛仔褲里拿出鑰匙開門,久保山就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小菅背對著他說。

「干什麼?突然說這些?」

久保山莫名其妙。

「就是這個意思,不要再來了。」

既不是怒吼也沒有畏怯,拿著含在嘴里的煙,久保山噴了口煙霧。

「這事以後再說,總之先進去,很冷啊。」

「你身體不好也好,在哪里死了也好,都和我沒關系,本來我就討厭你這樣自我中心又任性的家伙。隨便進別人家,白吃別人的飯,也沒說過一聲謝謝。半夜突然闖來,把別人叫起來,你不知道自己很沒常識嗎?」

隔壁的房門突然被打開,那個羅嗦滿地煙蒂的中年主婦出來高聲抗議︰「你們以為現在是幾點啊?安靜點吧!」就在小菅注意到她的時候,右頰遭到鈍重的一擊,接著眼鏡飛了出去,耳邊也響起尖叫聲。

在通道上彎下腰的小菅,捂著陣陣作痛的右臉頰抬起頭來。久保山握著右拳,「哈」地笑了一聲,然後猛踩腳下的煙蒂。

「討厭就是討厭,一開始為什麼不說明白?混蛋!」

腳步聲漸漸遠去了,無視旁邊臉色蒼白的主婦,小菅進到自己房間里。比起上的痛苦,不甘心的感覺更使他流下眼淚。雖然不想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小觀只是說出事實,說出自己一直忍耐的事實。

在人家門口吸煙,隨便亂闖入人家的生活,制造麻煩事端。明明是他不好,這一下為什麼還那麼讓他心疼,小觀想不出理由。

這次算是和scua完全沒有關系了,自己是不會再去他們的演唱會。久保山不再來的話,關于井上的一切也不會再出現在小菅的眼前。對,自己只是為了想要與井上的接點才利用這個人,代價是沙發和一點食物。

小菅渾身懶散,和衣倒在床上。這時候嘴里還有血的味道,右臉頰依然生痛。臉到底變成什麼樣了呢?但是看了鏡子只會更生氣吧。

閉上眼楮,想起昨天演唱會後井上那畏縮的樣子,應該是自己是同性戀後的反應。所以自己在場的時候,氣氛就變成那樣。想到這里,小菅發覺當時發火的久保山顯然也是知道了自己件事,知道了自己是同性戀。

對讓自己出去的井上發出怒吼的是久保山,然後夜里又像以往一樣跑來過夜,他並不覺得嫌棄吧。睡在同性戀的屋里,卻不覺得討厭,怎麼想也猜不出他的心思。想象畢竟是想象,無法變成現實。

看了看表,現在是凌晨一點。自己乘坐的那班電車已經是末班的了。久保山的公寓從這里坐車還要半小時,而從年初窮到年尾的久保山應該是不會坐出租車的。

他說很冷,身體明明不好自己還那麼刻薄對待他。小菅低聲罵了一句「可惡」,就從沙發里站起來,拿起上衣和鑰匙,跑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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