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雨 7 作者 ︰ 木原音瀨

昨天早上,當水澤正想挺進日下部體內時,日下部所說的那句話還殘留在耳邊。

——我要搬家。

當時水澤驚得沒有多余的心思仔細听日下部講話,回過神時已經快來不及上班了,只好匆匆出門。

明明特地起個大早,卻又差一點遲到,怎麼會這樣?

地橫沖直撞地開著車,從停車場沖到公司大樓里,總算逃過在出勤卡上出現紅字的命運。

喘著氣坐到辦公桌前時,水澤的腦袋里仍然一團混亂。

搬家?開什麼玩笑?

他想冷靜思考,可是過度的沖擊使得他無法平靜地整理思緒好不容易才問出來的搬家理由,不斷地在腦海里盤旋。

日下都說因為他調職到森岡紀念綜合醫院的關系醫院,該醫院距離此地兩個半鐘頭。

日下部只說了這些話。

已經決定的事就沒辦法改變了,可是,為什麼他一直不提,非等到搬家當天才說呢?

在那個充滿情色味道的早晨,水澤死命地質問日下部。

可是日下部還是一瞼茫然的表傅。他說找不到機會講,就這樣三言兩語地帶過去了。

找不到機會講?應該是忘記要說吧?

越想就越覺得可疑。

調職絕對不是說調就調的,至少在幾個星期前,院方就會微詢意見,再看當事人的意思決定的。

也就是說,這一陣子日下部一直守著調職搬家的秘密。

他仍然像平常一樣早起、上班,晚上則相擁而眠。

即便是提起搬家一事的那個早上的前一天晚上也才發生關系的。

他甚至發泄自己的,將日下部鼓脹的要害含進嘴里的。

然而,在日下部搬家當天的星期一早上他才獲知這個事實,懷著驚愕和混亂的心情上班。

當他恍恍惚惚地回到公寓時,日下部已經帶著他最低限度所需要的東西一起消失了。

日下部果然用了搬家公司的搬家箱,自行離去了。

桌上留有日下部的紙條,上面寫著他調職的醫院名稱和地址。

水澤看著紙條,試著在腦海里組織事情的來龍去脈。

開車要花兩個半小時的距離,根本不是可以隨時前去相見的。

他真的一個人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嗎?

水澤愣了一陣子,終于想到打電話給日下部,可是紙條上面只寫著醫院的地址,並沒有留下電話號碼。

搬家搬得這麼急,可能在那邊的落腳地點也決定了吧?

可是;紙條上面並沒有住家的地址。

水澤想打電話查醫院的電話號碼,可是又怕日下部才剛剛就職,馬上打電話去會造成他的不便。

到新地方上班,人際關系可能也還沒建立起來。日下部雖然不夠和善,但是憑他的外貌,恐怕會招來他不想要的敵人和追求者。

想到這里,水澤越發感到不安。

這時候,他更覺得日下部該有一支行動電話。

日下部嫌麻煩,堅持不帶行動電話。他說只要有B.B.CALL就夠應付醫院的緊急聯絡了。

再說,醫院里基于電磁波會對醫療器材造成影響,所有的行動電話都必須關機,就算帶了電話也沒意義。

話是沒錯,可是遇到現在這種情況又該如何呢?

水澤試著告訴自己,日下部遲早會主動打電話來的。

可是,事後想想,日下部是在星期一早上才告知自己這件事,然後在自己還不知所措時消失不見。在確信日下部真的不見了而感到愕然當中,星期二又過去。

到了星期三,仍然沒有一通電話。

早上醒來,旁邊沒有日下部,這樣的生活突然就來了。

「——水澤先生,喂,你醒著嗎?」

一只手在眼前揮著。

水澤大吃一驚,睜開眼楮。

「啊,我醒著,對不起!」

他完全忘了自己正在客戶的公司里。趕緊伸手拿起桌上的手冊。

眼前的杉本一副可以體會的表情。

「算了,不用再裝了。其實現在應該一邊喝酒一邊繼續

我們的談話的。水澤先生,你晚上工作會更忙,對不對?抱歉只有茶水招待,我們就在這里談吧!」

杉本說著,站起來打開接待室的門。

接待室門外就是辦公室。杉本一邊說著︰抱歉,能不能再泡一杯茶來?一邊走出去。

水澤心情惡劣地坐在沙發上。明明在工作中,卻因為私人的事情而佔用了杉本的時間。

心里雖然清楚,可是又沒辦法收拾起心情,回到工作上。老實說,日下部的突然消失對自己造成很大的沖擊。

星期一是驚訝,星期二是愕然。即便到了星期三,他仍然沒有日下部真的不見了的真實感。

在和杉本提起事情的發展之後,他才真正了解到日下部不見了。

想到這里,以為已經完全痊愈的胃好像又隱隱作痛了。

他下意識地壓著月復部。

說起來認識日下部的契機,就是胃痛。

無規于胃痛而一直忙著工作的他,終于受不了而跑進醫院求助,在那里他遇見了日下部。

一開始,日下部只給他面無表情的可怕感覺,沒想到私底下他卻是個靠酒度日的醫生。

後來又發現他的笑容是那麼地美。

水澤撫著額頭,呼地嘆了一口氣。

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在夜間的急診室里看到了日下部的笑容,又在他的公寓里近距離的目睹那無與倫比的笑臉。

水澤的身體率直地對日下部產生了反應。他覺得自己完全被日下部所吸引,雖然兩人同樣是男人。

可是,會不會是我一廂情願?

一想起突然搬家、連電話也不打一通的日下部,水澤的心情跌到谷底。

他們曾經一起擁抱,互訴愛意的。

雖然日下部沒有明確地說過客歡水澤,但是卻曾不明確地表示,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情嗎?

難道日下部所說的喜歡,和自己思暮日下部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感情嗎?

只是我個人一廂情願地以為我們是兩清掃悅嗎?

這時接待室門外響起敲門聲。

水澤慌亂地回了一聲,重新調整好姿勢。

「打擾了……,我說起來一點都不可愛吧?」

一邊開玩笑地說著,一邊拿著杯子和盛盤進來的竟然是杉本。

水澤站起來,伸過手去接杯子。

「對不起,竟然讓杉本先生親自送茶來。」

「嗯,我不知道泡得好不好。女孩子出去了。」

水澤覺得把女職員統稱為女孩子似乎不太妥當,但是也沒有說什麼。

水澤的公司只是個只有五名職員的小分公司,而女職員只有一個。年紀約二十初頭。叫她「女孩子」會遭抗議,僅她泡茶她也會鄭重地拒絕。

她揚言自己不是女孩子,是來公司上班的職員,要大家自己的事自己做。其實這也沒錯。

但是,有時候當有客人來,實在也需要她幫忙泡個條。

穿著西裝打領帶還得自己端茶給客人,實在是很難為情的事值。

雖然知道這只是一種習慣,是一種刻板印象,但是花了二十四年培育出來的「男子氣概」觀念,卻讓人覺得泡茶有失男性尊嚴。

水澤一邊把杉本遞給他的冒著熱氣的茶杯放到桌上,

一邊在心里想著。

老是想著無關緊要的事情,是他心情郁悶時的習慣。

「哪,水澤先生以後打算怎麼辦?」

杉本端著自己的茶杯坐到對面的沙發上。不喝咖啡的杉木喝的是紅茶。

水澤喝了一口杉本泡的茶,又把林子放回茶盤上。

「你是指什麼?」

「住的地方啊!她都搬走了,你再住在那棟公寓也未免太奇怪了吧?我是問你以後要住哪里?」

「……哦,我本來就自己租了公寓,我頂多回那邊去。」

話說出來之後,才真正感受到日下部搬走的事實。

日下部的房里本來就沒有多少東西,再加上搬家時搬走了一些必要的物品,因此在他離開後只覺得房里空了一點。水澤留下日下部還在時的家具踉家電。

可是他總不能永遠留在已經沒有屋主的屋里。他必須將跟日下部一起生活時,從自己的公寓那邊搬來的日用品和衣服,再搬回自己那邊了。

一想到這里,被拋下來的淒慘感覺頓時壓上肩頭。水澤懷著沉重的心請喝著杉本泡的紅茶。

「水澤先生,不要黑著一張臉。被一兩個女人甩掉又不會死人。」

水澤幌地抬起頭來,看著刻意用開朗語氣講話的杉本。

水澤眨了眨眼,提出疑問。

「難道我被甩了嗎?」

「啊?不是嗎?所以你才會這麼沮喪啊!」

水澤一听,這才確地明白了自己心中的不安。

——被甩了。

對了,那個怕麻煩,私生活亂七八糟的日下部,並沒有刻意提出分手的要求。

他大概是那種想分手時就刻意拉開距離不見面的類型吧?

「是嗎?我被甩了是嗎?」

認清事實之後,心情更是跌到谷底。

杉本雖然一再鼓勵,可是水澤幾乎听不進半句。

他敷衍了幾句,將保險文件和內部研修用的手冊交給杉本,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杉本會計事務所。

之後,他順便驅車前往幾家同樣也要文件的保險代理公司,再到印刷廠去拿了新商品宣傳手冊,然後回自己公司。

要回到位于車站前的大樓一角的公司,得先到離車站不遠處的立體停車場去。

盡管是地方都市,平時白天的車站前也有不少人進進出出。而抱著裝了手冊的瓦楞紙箱,拿著公事包的水澤相當引人注目。雖然重,但是他又不能放在路邊稍事休息。

水澤抱著瓦楞紙箱,將公事包放在箱子上,走在車站前。雖然已經習慣了,但是抱著箱子要穿過人群還是相當辛苦。

和杉本談話期間,覺得胃又開始痛了。

這種痛好像是一種情緒反應。因為覺得痛就痛了起來。絕對不能將煩惱和胃痛混為一談。

水澤勉強給自己一個理由,又抱好瓦楞紙箱。

就快到公司大樓了。

爬上鋪設著花岡岩的樓梯,穿過瓖著大玻璃的自動門。面對大馬路的一樓是一家大型旅行代理公司的分社。

水澤斜眼看著有著蔚藍海水,刺激旅客前往常夏島嶼的宣傳海報,走向電梯。

按下上樓的鈕,終于可以把箱子放下端一口氣了。

水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無意識地看著原先停在六樓的電梯級級下降的燈號。

雖然扛著沉重的行李,但是呼吸外面的空氣或許還不錯,離開杉本的公司後,一直很郁悶的心情似乎開朗了不少。

……啊,又還沒有明確地證實自己被甩了。

日下部沒有直接明說就自己胡思亂想而搞得胃痛,實在太愚蠢了。

水澤試著提報自己的精神。等日下部表明了態度之後再郁卒也不遲。

今天下班後一定要跟日下部聯絡。打電話到他醫院,就算他正在上班,也要把他找出來。

愚蠢也好,難為情也罷。只想再表明自己的愛意,等待日下部的回音。到時候就可以跟這種沉郁的心情說拜拜了。

電梯的顯示燈停在一樓。

水澤用腳將瓦楞紙箱推進電梯,按下五樓的扭。

事情是隨時可以想的,但是要先听到日下部的聲音。

水澤望著不斷上升的電梯顯示燈,同時這樣告訴自己。

「我回來了——」

水澤抱著瓦楞紙箱,用背推開玻璃門,走進公司。

他把箱子放在門口分邊的櫃台上,環視公司內部。

時值星期二上午,分店長和其他男職員似乎都出門去兜攬生意了。留在公司里的只有萬綠叢中一點紅的原田鏡子。

原田坐夜公司內的電腦桌前,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回來啦?」

她明明有張年輕可愛的臉,可是在公司里卻老是一副對人愛理不理的樣子。

到客戶那邊去時,她有很好的社交手腕,似乎很得那邊男職員的愛慕,不過這一切好像純粹是為了工作。

在公司里,她一向只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

就是死也不能要這個原田停下工作幫自己泡杯茶。即便連分店長須資在公司時也得自己泡茶。

水澤想起到別的公司時,總看到他們的女職員一看到男職員回來就幫忙去掛好上衣,還立刻送上一杯茶。

盡管他覺得要女職員做這種像傳統的太太們做的事有欠厚道,但是回到公司後,女同事竟然連頭也不抬一下,還是讓他覺得好落寞。

可是,要是讓原田知道他有這種想法的話,一定會被她數落「要撒嬌請去找自己的老婆或女朋友」。

原田是一個對自己和別人都嚴苛的人。在這家公司里,最有可能率先出人頭地的一定是原田。

水澤月兌下外套掛在手臂上,繞進門口附近的櫃台。

他哈喝了一聲,又將瓦楞紙箱抱起來,抬到自己桌上。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瓦楞紙箱,避免壓到今天送來的郵件。輕輕招好外套,放在桌上,然後坐了下來。

正想將郵件分門別類,恢地停下了手。

一封蓋著掛號信印章的信封,混在成堆的郵件當中。

他想不出有那家客戶會如此慎重其事地寄文件來。

他狐疑地翻過信封背面,看到一個陌生的綜合醫院的名字和地址。

不對。

這是日下部調職過去的醫院。是他留在起居室的紙條上所寫的地址。

水澤來不及拿出拆信刀,就用手撕開信封。揮揮信封。乍出里面的信紙。

常的一聲,有東西滑落在桌面上。

「這是……」

不敢相信。

水澤提醒自己不能將感情外露,悄悄地拿起落在桌上的東西。

是銀色的鑰匙。

他告訴自己鎮定下來,同時把手伸進內口袋里。拿出深綠色的鑰匙圈,從里面取下一把鑰匙。

他試著將兩把鑰匙疊在一起。

完全吻合。

水澤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沒有激動,只是盯著兩把鑰匙。

這是日下部的房間鑰匙。日下部用現在就職的醫院的信封將房間的鑰匙寄給他。

是表示已經用不著了嗎?

我真的被甩了?」

水澤小聲地說。

頓時胸口好像被一把刀刺穿,那種痛楚滑過胸口,落在月復部。

他將鑰匙圖放回口袋,左手緊握著從信封里滑落的銀色鑰匙。

原以為治好了的胃痛似乎又開始蠢動了。

他無意識地編起身體,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自己是因為胃痛而和日下部開始同居的,難道有一方要分手時,胃痛也會跟著找上門嗎?

水澤握著銀色的鑰匙,身體縮得額頭幾乎要踫到桌面了。

這時辦公室內響起呼叫水澤的聲音。

水澤反射性地抬起身體。

坐在電腦桌前的原田鏡子拿起店長桌上的話筒。

「水澤先生,你的電話,是杉本會計事務所的小老板杉本先生。」

原田簡潔地說完,又一副什麼事都沒有似地回到她的工作上。

電腦桌前沒有電話,她特地伸手去接店長桌上的電話,但是在轉接電話時態度卻又如此冷淡。

水澤沒來得及道謝,只在嘴里念著謝謝,然後將旁邊的電話拉過來。

電話保留的響聲變高了,表示待機的時間很長。

水澤趕快接起電話,刻意裝出開朗的語氣。

「讓您久等了,我是水澤!」

‘我是杉本會計事務所的杉本。剛剛真是謝謝你,對不起打擾了你工作的時間。’

原田鏡子所說的小老板杉本,指的大概就是將來的繼承人杉本圭吾。

水澤握著鑰匙,將桌上的原子筆和備忘紙拉過來。

「哪里,對不起佔用了杉本先生的時間。我送過去的研修資料可以用嗎?」

一旦開始談起生意,心情沉重啦、身體不舒服啦……通通都閃到意識的角落。

在杉本的事務所里淨談一些自己的私事,現在再裝模作樣的談生意似乎太遲了些,但是無言地工作著的原田鏡子一定听得到,他不能再胡說八道了。

所有的職員或多或少都會听到打到公司來的電話的談話內容。不管和顧客再怎麼親密,如果用和朋友交談的語氣打電話,事後總會被不著痕跡地耳提面命一番。

水澤將原子筆放在備忘紙上,等著杉本回答。

杉木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和善。

‘我說水澤先生,星期五晚上有空嗎?’

「……星期五啊?」

水澤刻意不說出晚上。

‘嗯,我們公司的人要去滑雪。上次你不是說也想試試嗎?我在公司提起,馬上就有人表示願意教你。’

水澤覺得事情來得太快了,有點畏縮。

杉本就是這麼喜歡照顧人。

在公司發牢騷的時候因為心情太低落,三言兩語就道別了,可是杉本可能在知道水澤被甩了之後,就打算把誰介紹給他了吧?

當初一調職到這里來,私底下和杉本他們出游時,他就一直想幫沒有女朋友的水澤介紹女朋友。

後來水澤因為工作忙,加上胃又不好,就不再常跟他好去玩了。之後才在森岡紀念綜合醫院看胃病時,遇見了日下部。

水澤一直沒有說出自己的戀人,其實是主治男醫生,劫對一直熱心地幫他介紹女朋友的杉本,是根說不過去的。

他只說同居的戀人在醫院上班。

現在知道水澤被甩了,杉本似乎又想給他介紹女朋友了。

很感謝他還記得自己說過想學滑雪的事,至于表明願意教滑雪的人想必是女孩子吧?

水澤重新拿好話筒,思索著怎麼拒絕。

「謝謝你的好意,對不起,星期五可能……」

‘可能怎樣?反正只是心情不好嘛!來嘛……!心情不好時一個人獨處只會更難過。’

「是沒錯,可是……」

水澤含糊地說道,拿著筆的手在備忘紙上畫著螺旋。

他听到話筒那端傳來嘆息聲。

‘真是的,拿你沒辦法。被甩了又怎樣?出來吧!星期五晚上六點,在國際大樓前的便利商店集合,听到了沒?’

「啊,清等一下!杉本先生。」

‘穿西裝就可以了。初學者到那邊再借裝備就夠了。

反正就是星期五六點。你要是遲到,我就一直打你的行動電話吵死你。’

「杉本先生,請一下嘛!」

水澤抓著話筒大吼,對方卻掛斷了。

水澤無奈地放下話筒,啪的一聲將筆往桌上一丟。

——沒那種心情。

好想抱頭痛哭,想起還有原田鏡子在,趕忙調整姿勢,悄悄地偷眼瞧了瞧原田。

原田仍然一臉正經地努力工作著。好像對水澤的談話內容沒什麼興趣。

水澤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氣,整個人崩潰似地趴在桌上,深深地嘆著氣。

他悄悄地打開握著鑰匙的左手。

手心上有被體溫溫熱的銀色鑰匙。

另一把和這把鑰匙一模一樣的鑰匙,和車子、家里、公司的鑰匙串在一個鑰匙圈上,放在胸前口袋里。

那個房間的鑰匙已經用不著了嗎?

事情就這麼突然結束了嗎?

先前還想著,回公司後一定要打電話到日下部工作的醫院去找他的……。

「……人家都把鑰匙寄回來了,我還要這樣做嗎?」

水澤壓著又隱隱作痛的胃,緊緊地握住銀色的鑰匙。

回到公寓已經超過半夜十一點了。

水澤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的車位,他無意識地望向旁地空蕩蕩的車位。

星期一之前,日下部的黑色歐寶汽車就停在這里。日下部總是徒步上班,所以很少開車,車子就罩著一層白色的灰塵被丟在地下停車場里。

同居之後,水澤也沒看過日下部開自己的車,但是調職服家時,他好像也把車子開走了。

他是自己開車去的嗎?開到距離兩個半鐘頭遠的新工作地點嗎?

水澤搖搖頭,企圖甩開涌上來的對日下部那些太過親密的回憶。

水澤抬起沉重無比的腳下了車,將公事包和外套拖也似地拿到車外,用力地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自己會沮喪到這種地步。

上午杉木說他被甩了之後,一向就有的胃痛隨著惡劣的情緒涌上來。

當然他也沒有心請吃午飯和晚飯。

他強打起精神,告訴約他一起去吃飯的同事,他要先將工作告一段落再去吃。

同事們也都知道水澤前一陣子因為胃病上過醫院,所以嘴巴上也都告誡他不規律的生活是身體的大敵,不過今天看來似乎可以早一點回家了。

因為問題很明顯。

如果因為胃癌而不吃東西,反而會使狀況更惡化。他得勉強吃一點容易消化的食物,習慣如此嬌貴的胃。

胃再痛,到森岡紀念綜合醫院去也見不到日下部了。他不會再像開始同居時一樣問候情況怎麼樣。

越想心情就越郁卒。

水澤拖著公事包和外套,有氣無力地走向電梯。

他知道不過是被甩嘛……沮喪到這種地步實在很難看。

可是,深夜一個人走在只有螢光燈照著的地下停車場時,已經沒有必要去在意別人的目光了,低落的情緒便整個涌上來。

他無意識地用一只手去壓了歷放在胸前口袋里、今天一整天還沒有響過的行動電話。

口袋里還有日下部寄回來的這棟公寓的鑰匙。

太過悲慘的心境讓他很反感,然而這陣子他都沒有回自己的公寓,形同在日下部家里同居,每天要用的東西幾乎都搬到這邊來了。

——我還是找什介公司把房間處理掉吧?

水澤茫然地想著、站在已經很熟悉的電梯前面,按下鈕等了一會兒,門開了,走了進去。

他想都不想地就按下七樓的鈕。拖著懶洋洋的步伐來到日下部的房門前。

從西裝口袋里拿出鑰匙圈,插進鑰匙打開門,這時他听到一個聲音。

電話在響。

水澤跑進屋里,鞋也不月兌地跑進起居室。手上還拿著公事包,跳向電話。

「喂?」

‘……你回來了?還好。’

耳邊的話筒里傳來一個靜靜的聲音。

——日下部。

‘今天還加班嗎?請你注意一點,不要弄壞了身體。’

日下部若無其事似地說道。

水澤不由得壓著放有日下部寄回來的鑰匙的口袋。

他倒吸了一口氣。

「你才是,剛換地方一定很忙吧?你才要注意身體。那邊怎麼樣?房子整理好了嗎?」

他故意用開朗的語氣說道。

他不知道如果用沮喪的語氣跟日下部講話的話,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如干脆用在公司時的生意嘴臉來應對。只要用不疾不徐的態度掛斷電話就好了。

如果再像戀人一樣提起分手的話,或許真的就會跌入絕望的深淵了。

水澤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這樣的話,他連聲音都會沒勁的。表情是會對語氣造成很大的影響的。

「醫生一定沒有整理房子吧?這樣不行的,要慢慢整理才行,否則一下子就又會堆得像垃圾山一樣了。」

他想起第一次來日下部家里時看到的景象,刻意很開朗地說。

當時滿屋子都是衣服和棉被,廚房的地板上也盡是塞滿空酒瓶的垃圾袋。

只在醫院見過日下部的水澤,對他在公私兩方面的差異大感驚訝,進產生不能棄之不顧的心情,進而多方照顧。

住在一起的那段期間,經水澤慢慢地整理之後,終于像個人住的房子了。

水澤握著話筒,環視著陰暗的起居室。

早上出門時也沒拉開窗簾,現在屋里只有微微的月光投射進來。

陰暗的房間更凸顯了日下部離開之後的變化。

牆邊書架上的書少了一半,放在餐廳桌上的筆記型電腦也不見了。

日下部真的只帶走一些重要的東西。沙發、桌子和大型的觀葉植物等,可以重新添購的東西都留下來了。

或許我也只是被留下來的一個家具而已。

感情在強裝出來的笑容底下翻騰著。

水澤用力地吸了一口氣,重新握好話筒。

「對了,醫生,家具都買了嗎?你幾乎什麼都沒搬,不會很不方便嗎?」

‘嗯,這邊的公寓好像是醫院的宿舍。必要的家具幾乎如有了。……倒是我突然搬走,水澤先生一定大吃一驚吧?對不起。’

听到日下部突然道歉的話,水澤覺得自己強裝出來的笑容都僵住了。

我不要你道歉。我不要你用一通電話就交代了突然搬家的事情。

水澤強壓住翻騰的情緒;再度擠出笑容,裝出什麼都不在意的語氣。

「真是的,不要突然說這種話。日下部醫生,你現在在家里嗎?」

他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很開朗。他听到日下部在電話那頭好像有點困擾。

從電話中听來,他不像是在外面打的電話。日下部搬去的公寓不要說家具,好像連電話都有了。

地方都市的綜合醫院,一直有醫生不夠的問題是真的嗎?

在都內,年輕的醫生反而有過剩的現象。而地方都市貝協像缺乏像日下部這種年輕又能吃苦,不在乎薪水多寡的醫生。

大概是為了留住這樣的醫生,所以待遇特別好吧?從提供醫生附帶家具和電話的公寓當宿舍這一點來看,似乎就不怎麼尋常。

水澤拿著話筒,走到放在窗邊的沙發前。無線電話是走到哪里都可以用的。

他听到話筒那端傳來日下部微微的氣息聲。水澤不想錯過一絲聲響,不由得屏住了氣息。

‘……水澤先生?’

日下部困惑地叫著。水澤拿著話筒,坐到沙發上。

「我現在移到沙發上。醫生呢?你站著嗎?還是坐著講話?」

‘我坐著,電話就放在沙發旁邊。’

日下部的聲音幾乎听不出一絲絲感情。

可是,日下部一向總是如此冷淡,只有在時才會有大膽的表現。

回想起來,第一次在日下部這間公寓時,也是日下部先采取行動的。

雖然是水澤在極近的距離內看到日下部那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孔時,身體先有了反應,可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跟同性做什麼。

水澤對自己的身體條件反射似地產生反應感到難為情,企圖掩飾,日下部卻阻止了他。

他們接吻、擁抱在一起,之後一切就都崩散了。

一想起來,現在身體依然感到熱烘烘的。

前些時候抱著日下部身體的感覺,還沒有從他的掌心消失。

水澤坐在按發上屏住氣息。

「醫生,能不能耽擱你一些時間,請你照著我的話做?」

水澤用空著的手一邊解開領帶一邊說。他听到話筒那端傳來輕輕的笑聲。

‘照你的話做?什麼事?’

「松開你的領帶,打開襯衫的紐扣。」

‘……水澤先生?’

日下部的聲音充滿困惑。也難怪,突然有人在電話那頭說這種話,就算立刻掛上電話也不足為奇。

水澤明白,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如果再這樣聊這些不相干的話,只怕最後日下部就會說出像一般戀人道別時說的話吧?

他突然撤走,寄回鑰匙,半夜又打電話來道歉。最後剩下的就只是一句「再見」。

我不想听。

不久前,他還在我懷里,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離開。然而——然而……。

「醫生?怎麼了?你不喜歡這樣嗎?」

水澤輕輕地笑著,換上領帶給,將它解開。

「我絕對不會再做這種事了。請你就听我一次。醫生今天也穿西裝上班,對不對?回到家也還沒有換掉,對不對?」

水澤有點放棄,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楮。

日下部總是穿西裝上班。

其實他大可以不用這麼正經八百的。可能是生性怕麻煩,懶得每天選外出的衣服,總是將洗衣店送回來的西裝套上就出門了。

就算換了新的工作地點大概也一樣吧?除非洗過澡,否則日下部總是穿著襯衫系著領帶窩在屋里吧?

水澤在腦海里描繪著他沒看過的日下部的新房間的樣子。

他並沒有從這里搬走多少東西,搬家的瓦楞紙箱應該不多吧?可是水澤可以確信日下部並沒有把該歸位的東西整理好。

公寓是附了家具的,日下部大概只從瓦楞紙箱里拿出必要的東西生活。

八九不離十。

除非出現一個看不過日下部邀遇的生活方式,而親自動手尤他整理的人,否則永遠都會是這樣。

像自己就是因此而住在日下部家里一樣。這一次會是誰住進去呢?

水澤閉上眼楮,企圖甩開不斷在腦海里掠過的思緒。

「醫生,松開領帶,請听我最後一次要求。」

他盡可能輕聲細語地說出「最後」兩個字。

他听到電話那頭傳來深深的嘆息聲。

一陣沉默之後,真的就傳來衣服摩擦的聲音。

雖然帶點強迫性,但是水澤的身體內部卻竄過一陣痛楚。

他企圖迫使日下部做令人難堪的事情。

他企圖讓自己這麼重視、這麼喜歡的人做討厭做的事。

水澤將解開的領帶從脖子上拉下來,然後解開襯衫的第一個扣子。

「松開領帶之後,解開襯衫的扣子。慢慢的,一個一個的……」

水澤一邊說著一邊模上自己的扣子。一個一個解開,腦海里想像著跟他一樣在陰暗的閉上眼楮的日下部的樣子。

日下部是坐在堆滿了瓦楞紙箱的房間中的沙發上拿著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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