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拔高的尖叫聲在大廳里陡然炸開,可以想見聲音的主人--陸雲歌這個時候有多驚慌失措了。
事實上,她只不過朝前走了幾步,南宮燁就身子晃了晃,一頭栽倒在地上。
陸雲歌震驚之下趕緊去扶,卻發現他臉上一半血紅、一半鐵青,身子也是半邊滾燙,半邊像被冰水浸過。
天啊,究竟出什麼事了?!
陸雲歌被眼前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不知所措,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喜月說過的話--南宮燁有間歇性冷熱病!
當時她還將信將疑,沒想到竟是真的!
南宮燁為什麼說自己沒病,連著幾天不讓她煎藥,現在可好……
「莊主,你醒醒,你可別嚇我啊!」她使勁掐著南宮燁的人中,唯一想得出的法子,就是沖著他的耳朵大喊大叫。
「雲歌,-閉嘴,小心莊主的耳朵被-叫聾了!」
「二叔--」听到這個熟悉的嗓音,陸雲歌立刻像看到救星似的飛撲過去。
「莊主他不知怎麼的就倒在地上了……」
「放開!」心急如焚奔進小樓的陸廣茂一聲輕喝,阻止那突然撞進胸口的柔軟嬌軀。「-這樣抱著我,我怎麼救莊主?」真是氣死他了,雲歌對莊主只要有對他一半親熱,南宮家的家產只怕早就到手了!
「喔……」陸雲歌一怔,趕緊松手,就見二叔跑到南宮燁身邊,抬起他的頭,熟練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
「別傻傻站著,幫我倒杯水。」陸廣茂知道自個兒的佷女像算盤子一樣不撥不動。
「喔。」有二叔坐鎮,陸雲歌神魂稍定,快步奔向樓後的小廚房,不一會兒就端來滿滿一碗水。
「二叔,水來了!」她獻寶似的將碗遞了過去。
「我再說一遍,不要在莊子里叫我二叔!還有,莊主昏過去了,-把水倒這麼滿,讓我怎麼喂啊?」陸廣茂惱火得很,真想一巴掌拍開陸雲歌那不開竅的小腦袋瓜。
「喔。」陸雲歌吐吐舌頭,連忙將半碗水潑掉。
陸廣茂扳開南宮燁的嘴,倒進一顆藥丸,接過水,緩緩灌了下去。
「二……陸總管,這樣管用嗎?」等了半天也不見南宮燁醒來,陸雲歌又開始忐忑不安了。
「別問這麼多,幫我把莊主拾到房里去。」
陸雲歌趕緊伸手,兩人一前一後架住南宮燁,費了好大勁才爬上樓梯,將他抬到臥房那張雕花木床上。
陸廣茂替南宮燁蓋上被褥。
「莊主服過藥,過一陣子就會醒來,趁著這個機會,-去……」見陸雲歌瞪大眼楮站在床邊,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隨即改了主意。「算了,還是我跟-一起去吧,給莊主熬藥的地方在後面?」
呃……陸雲歌神色一僵,立刻想起自己堆在廚房里的藥包,若讓二叔看見,她肯定又要挨罵了。
「陸總管,莊主發病,身邊沒人照顧不行,煎藥這種小事交給我好了,你留在這里,順便也休息一下。」她故作體貼地說。
也對,陸廣茂哼了一聲,算是同意。
「那……我先下去了?」目的達到,陸雲歌腳底抹油剛想開溜,陸廣茂忽然扭頭叫住她--
「等等,莊主躺著應該沒事,我還是幫-一起去煎藥比較好。」他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做事。
陸雲歌頭皮都麻了。
「我一個人足夠了,真的不用您再去!」她連連擺手,試圖打消二叔的主意。
「別-嗦,耽誤了時間給莊主熬藥,-我都有苦頭吃。」陸廣茂站起身,匆匆往樓下走。
陸雲歌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跟在二叔身後。
果不其然,見到廚房里整整齊齊擺著的藥包時,陸廣茂大發雷霆。
「怎麼回事,我不是交代過-,每天睡覺前記得給莊主煎藥吃嗎?這些藥怎麼原封不動?」連綁藥的繩子都沒解開,太不象話了,雲歌若不是他佷女,他一定馬上叫她滾蛋!
「我有每天認真煎藥的,可莊主說他沒病,不讓我煎,有一次還很生氣地把藥罐子給砸了……」嘴里說著篡前改後的事實,陸雲歌頓覺有些心虛,生怕二叔追根究底。
「二叔,莊主干嘛說自己沒病啊?」為了表現自己的無辜,她瞪大眼楮不解地問。
「還不是因為太逞強,不肯面對現實。」陸廣茂哼了聲,隨即想起自己不該說莊主的不是,又大聲叱責陸雲歌。「早知道-這麼笨,我隨便在路上雇個人也比-強!雲歌,-要好好反省!」
「是雲歌不對,幸虧二叔來得巧,否則雲歌今天可慘了。」陸雲歌點頭認錯,她深知自家二叔的脾氣,看起來氣勢洶洶,實則吃軟不吃硬。
「什麼來得巧,還不是擔心-應付不了!」陸廣茂氣呼呼的伸腳踹開柴火堆,隨手撿起幾根柴火,坐到爐邊生火。
二叔怎麼會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煩?陸雲歌有些發愣,不明白二叔難道是神仙,會未卜先知?
眼角瞥見自家佷女一臉呆瓜樣,陸廣茂嘆了口氣。
「听門房說莊主提早回府,我就知道他今天身體不適,要不然-以為我會來得這麼及時,還隨身帶著急救的藥?」
原來如此。
「二叔,我幫你-火。」她蹲子,拿起邊上的蒲扇,殷勤地-著。
陸廣茂看她拿扇子的手勢就直搖頭。「-去樓上照看莊主,有我在這煎藥就可以了。」
「二叔,這怎麼行,生爐子滿辛苦的,還是讓我陪您吧。」
「沒-在這,我做事更快!」陸廣茂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回樓上去,少在這里給我礙手礙腳,-要真想孝順二叔,想辦法和莊主多親熱才是。」
又來了!陸雲歌心虛地逃開,身後仍傳來陸廣茂無奈的咕噥聲︰「歲數不小都是大姑娘了,腦子怎麼就不開竅……」
一口氣跑回南宮燁的廂房,陸雲歌臉蛋緋紅,胸脯隨著急促的呼吸不停起伏。
自那天南宮燁幫她上藥後,她對他的看法不知不覺有所改變,今天被喜月這麼一說,她對他的同情心頓時泛濫開來,可是……還談不上親熱吧?
她走近床前,看見南宮燁的臉色仍半青半紅,顯然還病得厲害,不自覺找了條毛巾,小心替他擦去臉上的汗水。
奇怪,這麼溫柔的事她也會做?是因為他生病的緣故嗎?陸雲歌發現自己對他不如從前那麼排斥了。
不過……要是讓他知道了,大概又會以為她懷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想來討好他吧?
仔細想想,他確實有自大的本錢,不但年輕,而且長相英俊。
英俊?
陸雲歌湊近身子,難得這樣肆無忌憚地看他。
臉上少了平日自大傲慢的表情,陸雲歌第一次發現,他的五官其實還吸引人的,尤其是他的鼻梁,從她這個角度看去,挺直而精致,彷佛白玉雕刻出來的完美之作……
手在不知不覺中移動,陸雲歌拿著汗巾,在南宮燁臉上輕輕觸踫……
也不知是不是她手上的力道仍舊太重,南宮燁蠕了蠕嘴唇,緩緩睜開眼楮。
恍惚中,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分成兩半,一半是火焰,另一半則是萬年寒冰。
「你醒了?」陸雲歌一驚,將手藏到身後,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正在做的事。
南宮燁看著她,目光不像平常那般炯然有神,而像蒙著一層薄霧。
他是在作夢嗎?要不然他怎麼看見雲歌關切的望著自己,臉上一點也沒有平日的戒備和頂撞?
「莊主,你好點了嗎?」
見南宮燁動了動身子似乎想坐起,陸雲歌連忙伸手去扶,想著待會兒要不要替他端碗水。
「雲歌,-是來引誘我的嗎?」南宮燁低沉的聲音忽然傳來。
陸雲歌一愣,整個人還沒回過神,就被南宮燁猛地抱住,嘴唇也跟著覆上。
事情來得太突然,讓陸雲歌無法做出反應--從小到大,她從沒和男子有過肢體上的接觸,更別說抱在一起親吻了。
她幾番想月兌逃,但他的擁抱是那麼緊,一波又一波無法抵拒的悸動,逼著她墜入迷蒙……
不知過了多久,南宮燁停下來,用臉頰磨蹭著她的發絲,深深吸了口氣,合上雙眼。
鼻尖全是他的氣息,陸雲歌瞪大眼楮,感覺自己的身體像著火般燒了起來,她不清楚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更不清楚自己接下去該怎麼辦--
是賞他一拳維護自己的尊嚴,還是義正詞嚴要他道歉?
她腦子亂得厲害,根本沒法子思考這種問題。
心太慌,她干脆咬住唇,縮著身子從他懷里小心退出,而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步履一轉,飛也似的逃出廂房。
是啊,南宮燁病著,她又何必這麼小氣,跟一個病人斤斤計較……
「雲歌,-坐在這干什麼?」
捧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陸廣茂走進院子,看見自家佷女傻兮兮坐在樓前的台階上,不禁問了起來。
她被偷吻了!陸雲歌仰頭看天,整個人處于游離的狀態,離開廂房後,她坐到這里一直發呆到現在。
雖然南宮燁的為人不怎麼討人喜歡,但她不得不承認,被他抱住的時候,一股難以抑制的燥熱,由肌膚蔓延到靈魂深處,她甚至不能自己,在他肆無忌憚的索求中,迷亂地迎合……
「雲歌,-到底在干什麼?」叫了幾聲沒回音,陸廣茂干脆走到陸雲歌跟前看個究竟。
「啊,二叔!」陸雲歌猛地從地上跳起,有一種隱私被偷窺的感覺。
「噯、噯,小心點……」陸廣茂驚得退後一步。「-臉好紅,額頭哪來這麼多汗?難不成-也病了?!」
「沒、沒有啦,房里太悶,我下來吹吹風,馬上就回去。」陸雲歌轉身想走,逃避二叔的盤問。
「有那麼熱嗎?」陸廣茂嘀咕著叫住陸雲歌。「-替我把藥帶上去,時候不早了,莊子里事多,我就不上樓了。」
看著二叔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陸雲歌松了口氣,可當她捧著藥碗走進廂房,發現南宮攆正靠在床頭休息時,心情又莫名地緊張起來。
等了半天也不見她進來,南宮燁不免奇怪。
「怎麼了?」他問,睜開眼楮不見她的身影,他就猜著她是煎藥去了,只是她傻站在門口干嘛,等著天上掉黃金嗎?
「我……我怕吵著你。」陸雲歌低下頭,不敢正視南宮燁的目光,那會讓她想起剛才的那個吻……
這小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害羞了?
南宮燁奇怪地看著她的表情,尤其在喂藥的時候,好幾次,若不是他湊上嘴巴,她幾乎把整勺的藥汁都要喂到被褥上。
「有心事?」喝完藥,他問,漸漸清亮的眸子里帶著一絲探究。
「才沒呢!我放碗去。」她站起身,裝模作樣要去廚房,實則想快點逃離這個讓她難以對付的場面。
「擺在桌上吧。」南宮燁看著她,確信自己不喜歡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將碗放在桌上,陸雲歌站在桌前背對著他,她知道,她不可能一輩子一直背對著他,何況他還有病在身……
是的,南宮燁剛才是病胡涂了,才會昏頭昏腦地抱她、吻她,可她沒有啊,但為什麼她現在的感覺,比床上那位更像病人,全身忽冷忽熱不說,腦子里總一而再、再而三的浮現出那令人臉紅心跳的場面?
「桌上有什麼不對勁嗎?」不滿她怪異的表現,南宮燁忽然冒出一句話,直覺想把她拉回自己身邊。
「沒、沒有。」陸雲歌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嘴唇,強迫自己若無其事地轉身。
先前那個吻應該就只有她知道,只要她神色自然,他應該不會發現什麼端倪才對。
「你有病干-不肯吃藥,剛才差點嚇死我了。」為了轉移南宮燁的注意力,她想起喧賓奪主這一招。
南宮燁看著陸雲歌,視線不知不覺落在她殷紅的唇瓣上。
剛才他作了一個夢,在夢里,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她,那感觸真實得令人難以忘懷。
當然,他知道那不可能是真的,因為她不可能像夢里那般乖巧,如此任他為所欲為。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對她有著特殊的好感--他喜歡她,有親近她的,哪怕知道她心懷叵測。
「我臉上有東西?」陸雲歌見南宮燁直勾勾盯住自己,強自鎮定地笑笑。
「沒有。」南宮燁搖頭,想了想又補充說︰「我確實沒病,只是以前出了點意外。」
十年了,如果不是那場意外,他的人生興許是另外一個樣子。
「意外?」陸雲歌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意外,讓他至今不願面對現實。
「十年前,我得到一筆天外飛來的財富,這個意外也就是那個時候來的。」南宮燁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但他還是說了。
「是有人給你銀子嗎?」她問。
「財富不一定是銀子。」南宮燁糾正。「那筆財富沒有形狀,是一種看不見的東西。」
好高深,陸雲歌實在不明啟南宮燁指的是什麼,不過可別告訴她,他得到什麼忠孝節義之類的精神財富,那樣也太假了。
光看她的表情,南宮燁就知道她滿腦子亂猜。
「是內功。」南宮燁緩了口氣,給出最後的答案。雖然他並不喜歡回憶當時的情形,但既然說了,就干脆講個清楚。
「我有一個叔叔,內功相當深厚,十年前,他在臨終時,把畢生的功力都傳給了我,沒想到我是純陽之身,和他所練的至陰內功水火不容,于是就有了我每隔一段時間的冷熱病狀……」
他叔叔肯定就是雨無涯,雷通遠的二弟子!
陸雲歌雙手握拳,全身神經都因他的話而感到興奮。
「-怎麼了?」南宮燁看著她,不懂她今天為何會這麼容易激動,連听到他過世已久的叔叔,臉蛋都會泛紅?
「沒、沒什麼!」陸雲歌連忙否認,兩只眼楮卻閃閃發光,像撿到什麼寶貝一樣。
「你叔叔好喜歡你喔,竟把所有的內功都傳給了你!」她轉著眼珠子,想多問些雨無涯的事。
南宮燁看她一眼、「其實我的堂弟,-大概還不知道,他叫南宮飛雪,是個武痴,非常醉心練武,他比我更想得到叔叔的內功,沒想到叔叔最後還是給了我。」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相當感嘆,彷佛當年的情形在腦中逐一浮現。
也不知是不是他情緒太過激動的緣故,南宮燁臉上的神色忽然又有異常。
陸雲歌連忙取出二叔臨走前交給她的小瓷瓶,倒出藥丸喂他吞服,心里想的則是,這些日子都等下來了,現在已經接近問題的核心部分,也不在乎再多等上一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