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飄 第一章 作者 ︰ 沈韋

艷陽高照,蟲聲唧唧,花木扶疏。

此時最適合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就這麼躺在大樹下呼呼大睡。

不過,不是每個人都好命得可以成天悠哉悠哉。

所謂當一天的和尚,就得敲一天的鐘。

而當一天的長工,也得勞動筋骨、灑掃庭院,這點道理張淵飛還是懂得的。

他帶著濃重的睡意,連打幾個大哈欠,手中的掃帚似有若無地掃著花園中的落葉,努力克制住丟下掃帚奔到樹下找周公聊天談心的。

唉,又來了!

她又躲在暗處偷偷監視他了。

張淵飛拄著掃帚,仰望湛藍青天,長嘆了口氣。說真的,他很想走到華夜雨藏身的梁柱後問她,究竟他是哪里礙著她的眼了,教她總是早午晚分三次,有時還外加點心及宵夜的時段,東躲西藏地在暗地里監視他?

不管她是躲在樹後、窗外、太湖石後看他,他皆不動聲色,任她看個過癮,只是,他進華府已個把個月,也被她看了個把個月了!

他本來就不是沉得住氣的人,若非這回進華府隱姓埋名當長工,行事得低調點,他老早就飆到她面前,問她究竟想做啥了。

可是,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此刻的他已瀕臨爆發的邊緣,管他長工是不是得屈膝哈腰的,今日他非得問個明白不可!

張淵飛豪氣地丟下掃帚,風卷殘雲地大步飆到華夜雨躲藏的梁柱後,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

「喝!」自認為躲得神不知、鬼不覺的華夜雨,萬萬沒想到會被他發現,嚇了好大一跳,整個人倒抽一口氣,往後跳退。

好閃!張淵飛被她頭上那堆亂七八糟的金步搖所射出的光芒給刺到眼楮,痛苦地合上了眼,一會兒後復又張開。

嘖,她頭上那堆金步搖真可媲美狠厲的暗器,只要她一出現,閃亮亮的光馬上就會刺傷對手的雙瞳,使對手暫時失去反應能力,如此一來她即可搶得先機。

「二小姐找我有事嗎?」張淵飛試著以平和的口吻問,不使不耐煩的口吻及壯碩的體型嚇到她。

「沒……沒事啊!」被張淵飛發現她在暗處偷窺,使得華夜雨說話結巴,心虛得不敢正視他炯炯有神的雙眸。

「二小姐確定真的沒事?」瞧她說話結結巴巴的,且不敢正眼瞧他,沒事才有鬼呢!

「對……對啊!」華夜雨!鎮定點!

「可是我卻覺得二小姐有話對我說,不然怎麼每次我一回頭,就老是會看見二小姐站在不遠處?」他很想對華夜雨大吼,叫她不要像個娘兒們說話扭扭捏捏的,最好是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爽快俐落點,可隨即想到她正是個娘兒們,到口的不滿只能硬生生地吞下來。

「我……我那是看你打掃認不認真!你瞧你,庭院滿是落葉,你都沒掃干淨,這怎麼成?」華夜雨暗叫了聲糟,原來她每天偷看他的事已被他發現了,她趕忙臉不紅、氣不喘地找借口。

「我掃過了,它要再落下來,我也沒辦法。」張淵飛聳了聳肩,說得理所當然,當長工卻完全沒個長工的樣。

他著實認為他不適合待在金碧輝煌的華府。

華府的財大氣粗果真名不虛傳,府中所有擺設都又大又亮,每件皆閃痛他的雙眼,看得他瞠目結舌、暈頭轉向,再加上時不時會出現的華府一家,每個人都穿金戴銀,活像一只只忙于炫耀的金孔雀似的,看得他頭更痛了。

他認真地認為,如果他是待在與他有過命之交的華府長女婿--瞿天問的府中,此時他的頭根本就不會痛。

*****

日前他因為出手協助路邊只剩下一口氣的老翁,老翁感激他的相助,因此臨終之前順手送了他一把劍,他本不以為意,接下了老翁的饋贈,將劍帶在身上,繼續行走江湖。

以往在江湖上,眾人認定師承天山老人的他,武功雖然不夠突出,但至少端得上台面,不至于污辱了天山老人的名諱。但正因為不夠出類拔萃,所以眾江湖人士見到他都未將他放在眼里,哪曉得他在一夕之間突然身價暴漲,眾人見到他無不溫言暖語、阿諛奉承,這可不是他在江湖上曾有過的待遇。

因此,他立即猜測出其中必有鬼,經過私下套話調查,這才曉得自己從老翁手中接下的是燙手山芋,眾人改變態度的原因是--他帶著一把削鐵如泥且暗藏玄機的舉世名劍「沖霄」!

許多人早從劍鞘認出了「沖霄」,唯有對名劍寶藏不掛懷于胸的他渾然不自覺。

傳言「沖霄劍」中藏有前朝遺留的財寶地圖,江湖人士與朝中高官覬覦追蹤這把名劍已久,這下可好,他莫名其妙惹來一身腥,「帶著沖霄到處閑晃」的消息不到一個月就傳遍了江湖,人人先是對他好禮相待,發現他未上當便喊打喊殺,就是要搶奪沖霄。

討厭麻煩又懶得跟一長串粽子大打出手的他只得先躲躲,本想去瞿天問那兒的,但他和瞿天問交好是人盡皆知的事,若是藏身于瞿府,恐怕也藏不了多久,于是便改而藏身到華府來,而且為了掩人耳目,還特意剃掉大胡子,回復成原本濃眉大眼、年輕俊朗的模樣,偽裝成長工暫避風頭。

由于他這個長工本就當得心不甘、情不願了,再加上有個華夜雨在一旁監視著,他頭能不疼嗎?

*****

「的確,樹葉要落下,你也沒辦法……」華夜雨傻呼呼地認同他的話,一時間忘了,張淵飛身為華府的長工,她是有資格命令他再認真點的。

「如果沒事的話,二小姐可以回房休息了。」張淵飛擺擺手,如揮趕惹人心煩的蒼蠅般地趕著她。

「喔,好。」華夜雨乖乖轉身听從他的話,就要回房去休息,當她向前走了幾步後,才赫然發現不對,猛地停腳旋身。

張淵飛到府里來當長工之時,全家人已由大姊華瀟湘口中得知他的事,知道他身懷武藝,帶著舉世名劍前來躲藏。她對舉世名劍一點興趣都沒有,倒是對他「身懷武藝」這一點很感興趣。

她常听說書人說江湖上那些俠客刀客是如何飛檐走壁,怎地行俠仗義,往往听得她心神向往、崇拜不已,好不容易府里來了個江湖刀客,她怎麼能不偷偷觀察他是怎麼飛檐走壁、行俠仗義的呢?

令人失望的是,她看了個把個月,他都沒有飛檐走壁,也沒有施展說書人口中的輕功。

沒關系,說書人還說過,懂武的人有一招叫秋風掃落葉,地上的落葉只要經俠客輕輕一揮,就會干淨地分到兩旁,連個渣都不剩!可是……他連個地都掃不好,令她不禁懷疑,他真的懂武嗎?

再者,說書人口中的俠客個個是虎背熊腰、虎虎生威、豪氣干雲、力拔山河,可是不論她怎麼看張淵飛,都覺得他的雙眸亮得出奇,還隱隱帶笑,而且不管他怎麼努力抿唇裝嚴肅,上揚的嘴角亦是時不時地顯露出笑意,使他的長相看起來一點都沒有一怒撼山河的氣勢,反而覺得他是個容易讓人親近、爽朗俊逸的男子。

看來如果不是姊姊騙她,那麼就是夸大其辭了,其實張淵飛只會一點點皮毛功夫,根本不厲害吧!

*****

「唉……難怪你要躲到我家來。」可憐哪!只懂皮毛功夫的張淵飛,豈打得過武功高強的江湖高手?

「啥?二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華夜雨同情的喃喃自語飄進張淵飛敏銳的耳中,他半眯起眼,追問。

「沒什麼。總之,你就安心住下吧!反正府里多得是孔武有力的長工及家丁,如果有事,他們會幫你的。」至少不會讓他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等等!你說孔武有力的長工和家丁要幫我什麼?灑掃庭院嗎?」張淵飛愈听愈不對勁,皺眉追問。

「你何必明知故問呢?張淵飛。」怕被旁人听見,她特意壓低音量,神秘兮兮地對他眨眨眼,說出他的名字,暗示他,她什麼都知道。

听見華夜雨正確地叫出他的名字,張淵飛惱怒地閉上眼。弄了半天,原來她早就知道他不是化名高山的長工!

「是誰告訴你的?」絕不會是瞿天問,他不是個碎嘴的男人。

「我姊姊說的。你放心,我們全家都知道這是個秘密,不會有人說出去的。」華夜雨堅定地向他頷首保證。

「你們全家都知道?!」張淵飛的聲音略微拔高了些。也就是說,他告訴了瞿天問後,瞿天問再告訴妻子華瀟湘,緊接著華府一家人都、知、道、了。

「對啊!你的事我們全都知道……啊!還有總管李伯伯也曉得!」他們家人之間是沒有秘密的,有什麼事都會說出來,大伙兒一起參詳。

「或許我該問的是,有誰不知道?」張淵飛無語問蒼天,一時間覺得頭更痛了。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他當初又何必費事地把胡子給剃了,像個小白臉似地在這里晃蕩?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嘛!他曉得沒了胡子,眼唇盡帶笑意的他看起來有多生女敕,是以行走江湖時,他一直都蓄著大胡子,讓人不敢小覷他。結果今日為了一柄劍,胡子沒了,身分也沒隱藏得住,根本就是白忙一場啊!

「你別擔心,除了我們家人以外,府內的僕佣全都不知道,所以你無須擔心會被人追著打。」華夜雨無法體會他的挫敗,笑咪咪地安撫他。

「……我的事,你們真的全都知道了?」華瀟湘有沒有多少幫他保留些?

「是啊!我姊姊說你是喜歡懲奸除惡,擁有俠義心腸的刀客,常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還說,你是在行俠仗義之時與我姊夫相識的,然後結為八拜之交。再加上現下你持有名劍這一件事,我們全都了若指掌。」她默默地懷疑是姊姊把他給美化了,其實他很可能只會三腳貓功夫。

「你們果真什麼都知道了……」張淵飛無奈,悠悠地長嘆了口氣。

「是啊!要讓人窩進來,總該曉得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不是嗎?」別看他們一家都粗枝大葉的,總管李伯伯可是很嚴謹的,心懷不軌的人可是過不了李伯伯那一關呢!

「是、是,你說的全都是。」既然真面目早就被知曉了,他便不再稱她為二小姐,干脆坐在石階上納涼。

「我听我姊說,你會武功?」華夜雨不避嫌地坐在他身旁問。從小在鄉下長大,野慣了,她可沒把「男女授受不親」這六個大字放在心上。

「會一點。」張淵飛隨口應著。

華夜雨听了好失望,他果然只懂得一點皮毛。不過他這人真的很不錯,不會胡吹亂蓋地說自個兒武功蓋世,還挺誠實的,莫怪姊夫會和他交朋友。

「原先我一直以為你是深藏不露,怕被人看穿你的身分,才會連個地都掃不好,現下總算知道,你真的只會一點功夫,難怪你要東躲西藏地避風頭。」她替他感嘆技不如人。

「……」不要生氣!她只是個小丫頭,他有幾兩重自個兒曉得就好,何必跟個小丫頭斤斤計較?

「欸,你要不要上少林寺去拜師學藝啊?」見他沉默不語,當他是默認了,華夜雨立即好心地給予建議。

「我為什麼要上少林寺去拜師學藝?」天下門派何其多,為何她獨鐘少林?

「因為少林寺的武功很厲害啊!听說他們連個掃地的都身懷絕技耶!你連個地都掃不好,不該到少林寺去嗎?」她理所當然地說道。听說書人說過太多有關少林寺的絕妙武學,所以她頭一個為他想到的出路就是上少林,至少能學會如何將地掃干淨也挺不賴的。

「我不管少林寺專門掃地的和尚有多厲害,我對當禿驢一點興趣都沒有,也沒興趣把地掃得連點渣都看不到,你明白嗎?」他的頭發好好地長在腦袋上,而且也覺得這個花花世界很有趣,干麼想不開去削發為僧?

「你對當和尚沒興趣啊?那還真是可惜呢!我听人家說,不只是掃地的,連挑水、煮飯的都很厲害呢!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或許你上了少林拜師學藝後,就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了,屆時,看誰還敢來跟你羅嗦!」事實上,她最期望的是能認識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想想,身邊要是有這麼一號朋友,光是走在大街上,都會覺得很威風啊!

「我不曉得你為何那麼想要我上少林寺去當禿驢,就算只是當俗家弟子,我對有一大堆規矩要守的地方就是沒興趣。如果你真那麼愛看人家光著腦袋,不如你到峨嵋去拜師學藝好了。」

「不成!我若沒了頭發,要怎麼插上這許多美麗的金步搖。」華夜雨驚呼,雙手馬上高舉護發,不許旁人打她頭發的主意。

「其實依我看,不管你有沒有頭發,你的腦袋瓜要永遠這麼刺目閃亮,根本是不成問題的。」張淵飛哈哈大笑,壞壞地取笑她滿頭的金銀珠寶。

「你嘲笑我。」華夜雨倒抽了口氣,瞪他。

「對。難不成你以為我在贊美你?」張淵飛笑得很樂,所有事都被華家人知曉的不悅頓時一掃而空。

「可惡!」華夜雨生氣了,雙手用力推他,結果非但沒將他推倒,反而被彈了回來,整個人難看地往後仰跌。

「唉呀!二小姐,你沒事吧?」張淵飛故作驚慌,伸手要扶起她。

「不用你管!」壞蛋!他是個大壞蛋!

華夜雨嘟著紅灩灩的**,拍開他的手,自個兒爬了起來,腦袋瓜著實想不透,為何跌倒的人是她?他不是只懂皮毛嗎?或者……是他有意不顯露出真功夫?

不管真相為何,她終究會查個水落石出的,哼!

張淵飛笑得雙眼流出淚來,看著她想揉揉跌疼的小偏又不敢,嘴里念念有詞,忿恨不平地離開的模樣,他想,或許隱身藏在華府並不如他想的無趣。

華夜雨雖然悍了點,但卻長得嬌小玲瓏,有一雙靈活水燦的大眼,而經過交談後,她鬼祟的動作再看在他眼里,就像只貓兒一樣可愛,讓他一想到就會忍不住發笑。

不過……她究竟為何要老是在暗地里偷窺他呢?

張淵飛忍不住扒發低咒了聲。和她東拉西扯了那麼久,居然忘了問,糊涂!

*****

張淵飛之于華夜雨就像是個謎。

華夜雨不斷在心里琢磨,究竟張淵飛懂的皮毛功夫有多皮毛?或者他是隨口胡謅,其實根本就深藏不露?她天生好奇心重,一天沒辦法得到真相,就睡得不安穩。

所以,她繼續窺視他,看他是否會在無意間施展出驚天地、泣鬼神的真功夫來。

又、來、了!

無聊地在庭園中拿掃帚裝模作樣的張淵飛翻了翻白眼,本以為昨天在他這兒吃了點小虧的華夜雨會就此死心的,豈知她照例出現,這回是躲在園中堆疊的太湖石後偷窺他。

「你究竟想怎樣?」他忍著氣,揚聲對著她的藏身之處問道。

「咦?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自以為躲得不露半絲破綻的華夜雨,自太湖石堆中嬌俏地探出頭來。

「你頭上那堆金光閃閃的金步搖閃到了我的眼楮,除非我是瞎子,才會沒發現你。」張淵飛沒好氣地低聲咕噥。

「你在嘀咕些什麼啊?」華夜雨沒听見他的話,大方地走到他身邊問。

「沒什麼。我問你,你就那麼閑,沒事做嗎?」府中另外兩位小姐他見過的次數就寥寥可數,唯獨她,成天沒事干,跑到他跟前來晃蕩。

「是啊,我的確閑到不行呢!」華夜雨不繡花、不撲蝶,成天無所事事,自然得找些有趣的事來打發時間,而張淵飛正是她目前覺得最有趣的人,所以她才會主動纏上他。

「喏,拿去。」張淵飛將手上的掃帚塞進她手中。

「做什麼?」華夜雨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掃帚問。

「既然你閑著沒事,就幫我掃落葉吧!」張淵飛將重責大任交給她。

「為什麼要由我掃?」他好像忘了此刻他是華府的長工,而她是二小姐呢!

「我問你,你是不是對武學很有興趣?」張淵飛突然一臉神秘地壓低聲音問。

「是啊!你怎麼知道?」華夜雨驚奇不已。

「我當然知道。你沒忘了昨天提到的少林掃地僧吧?」張淵飛壞壞地丟下釣餌。

「當然沒忘!」談起少林的掃地僧,華夜雨的雙眸便亮得出奇。

「我告訴你,少林掃地僧之所以身懷絕技,就是從日常灑掃中體會出來的,所以只要你肯用心揣摩,下一個身懷絕技的掃地僧肯定非你莫屬!」張淵飛唬她。

「真的?」她狐疑地看著他,能這麼簡單就領會高深的武學嗎?他是不是在騙她啊?

「你不信就算了,掃帚還我。」張淵飛奪回掃帚,要她閃邊涼快去。

「不!我相信你,我來掃!」見他奪去掃帚,華夜雨立即揚著討好的笑容搶了回來,就怕他說的是真的。

倘若真讓她由掃地中揣摩、體會出高深武學,那她成為天下第一將指日可待了。

「你確定?」張淵飛挑了挑眉,內心暗自竊笑,都快笑破肚皮了。他沒想到她這麼好騙,比起她那凶巴巴的大姊,她可愛多了。

「再確定不過!可是……」

「有問題?」不會是被她發現他在捉弄她了吧?

「假如我學得了一身高強的武藝,我能不能不叫掃地僧啊?」她提出小小的不滿,她可是個嬌俏的黃花大姑娘,怎能叫掃地僧呢?難听死了!

張淵飛瞪大眼,听著她的憂慮,差點沒捧月復大笑。他努力克制,要自己面無表情,嚴肅地听完她的憂愁。

華夜雨怎麼沒想到,她一不是男人,二不是少林禿驢,三就算她真掃上一百年的地,也不可能身懷絕技的,所以再怎麼樣也不會有人稱她為掃地僧啊!

「當然可以,你可以改叫掃地娘,絕對不會有人反對的。」張淵飛故意不跟她解釋她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掃地僧或掃地娘,壞心地讓她深信自己真能有學成的一天。

「你覺得『掃地娘』這三個字會不會不夠威風?」華夜雨可不想成為武林高手後,報出名號時,讓一堆人笑趴倒地,那會很沒面子的。

「那就叫『橫掃天下掃地娘』,夠威風了吧?」她永遠都成不了掃地娘的,還挑啊!

「听起來還不錯。好!那我要開始來好好體會高深的武學了!」果然是江湖人才想得出好名號!華夜雨一臉認真地對他宣布。

「你不會有問題的。」張淵飛鼓勵她,仿佛她真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嗯!」華夜雨堅定地頷首,開始她的掃地大業。

*****

落得無事一身輕的張淵飛轉身噙笑走到大樹下休息,順道監督她,看她有沒有認真清掃落葉。

他雙臂當枕,躺在草地上,蹺起腳看華夜雨認真地清掃落葉,忍不住低笑著。

「我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欺騙單純、對江湖英雄有一份憧憬的華夜雨,似乎有點過分。可是見她對他所說的謊言未曾有過疑慮,全盤接受,他就忍不住想捉弄她一下。

華夜雨完全沒想到自己被張淵飛給捉弄了!掃地對她而言並非苦差事,小時候家貧,不僅是掃地,她也下田工作,所以掃地這點小事她做起來是駕輕就熟,只是,她左掃右掃,總覺得不對勁。

「怪了,掃地僧是怎麼從掃地中體會高深武藝的?我怎麼半點都體會不到?」她皺著眉,看著被她掃成一堆的落葉與潔淨的地面,仍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我掃得不夠認真嗎?」她掃!再掃!掃!掃!掃!

不一會兒功夫,她又掃淨另一頭的落葉,但除了累得滿頭大汗外,依然沒半點體會,使她不由得感到挫敗。旋身望去,只見張淵飛悠哉舒暢地蹺著二郎腿,嘴巴叼了根青草,躺在大樹下乘涼。

華夜雨扔下手中的掃帚,決定問個明白,信步走向已快醉入夢鄉的張淵飛。

「都掃好了?」舒服到快睡著的張淵飛搔了搔發癢的臉頰,眼也不睜,睡意濃厚地問道。

「差不多了,可是我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什麼問題?」張淵飛終于睜開眼,打了個大哈欠問。她終于發現他在唬哢她了嗎?

「我很認真地在掃地,可是卻沒半點領會,怎麼會這樣?」

「這就表示你沒半點慧根啊!」若她真有所領會,那她就是武學奇才了。

「一點都沒有?」沒慧根她不適合學武華夜雨頓覺頂上布滿陰霾,不再晴空萬里。

「對,一點都沒有,你死心吧。」張淵飛不忍再捉弄她,免得她真以為能從掃地中領會高深絕學,天天過來搶著掃地。

「怎麼會這樣……」華夜雨失望地坐下來,不快地癟著小嘴。

「無法領會就無法領會,你又不行走江湖,何必感到失望?」她還是適合乖乖待在家里,真要行走江湖,恐怕不到一天光景就被人給賣了,還不自覺。

「如果我能行走江湖,肯定威風極了!你呢?有領悟到什麼嗎?說出來听听吧!」既然自己無法領悟,不如走捷徑,從他身上偷學幾招也好。

「我?當然是沒有啊!」他才懶得領悟如何把地掃得更干淨呢!

「唉!原來你和我一樣,都是沒慧根的人。」華夜雨長嘆了口氣,自動將張淵飛列為和她同等級。

「對。」張淵飛懶得澄清,就當他們是同一等人好了,反正他不痛不癢。

「對了,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她看了下四周,見沒人出現,便壓低聲音問。

「什麼事?」

「既然你有那把人人覬覦的寶劍,為何不動身去尋找前朝寶藏?」她實在想不透他怎能無動于衷?寶藏哪!據說是足以買下整個王朝的寶藏耶!他怎會不動心?

「你曉得尋找寶藏要花多少時間嗎?更甭提一路上會遇到一堆蒼蠅、螞蟻出來干擾。寶藏是真是假可沒人說得準,若真幸運找著了,光我一個人怎麼帶回像山一般高的寶藏?你說我是不是得雇人幫忙搬運?誰曉得雇用的人會不會起貪念?誰曉得他們會不會在途中要了我的命?就算雇用的人沒問題,可不保證我能將寶藏一路平安地運回家安置,說不準又會有一大堆人跳出來喊打喊殺,我還得動手除掉他們,太累人了。」張淵飛擺擺手,對這等麻煩事,敬謝不敏。

華夜雨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可沒想到事情會如此復雜,只想到找到了寶藏就可以很快樂地獨享。他說的沒錯,現下不找寶藏已經有一大堆麻煩上身了,若真去找,恐怕會有更多麻煩,光是想她就累了,對傳說中的寶藏亦是興致缺缺。

「奇怪,你不是好打抱不平嗎?怎麼也會怕麻煩?」她突然想到姊姊說過他只要路見不平,定會拔刀相助,照理說麻煩之于他是家常便飯,他怎麼會討厭一堆麻煩跟在後頭呢?

「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麻煩,一個是助人,可以痛痛快快地教訓惡人;一個是利己,只為了一堆足以腐蝕人心的金銀財寶。我可沒興趣為了那些身外之物,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不值得啊!

「話這麼說,倒也沒錯。」他的論調特異了點,她卻也贊同,因為她同樣不喜歡為了身外之物與人拚死拚活。

「現在換我來問你了。你為什麼要天天躲在暗處偷看我?」今天,他非得問清楚不可,不容許她再顧左右而言他。

「呃……那個……」華夜雨苦思理由,不曉得該不該跟他吐實。

「說實話!不許編理由!」張淵飛低喝。

「我只是想看你是不是會在無意中使出功夫來嘛!」他一低喝,她馬上不敢再編派理由,立即吐實。

「如果我使出功夫來又如何?」天呀,她真的是很無聊!

「……那我會覺得你很厲害。」她想,她會很崇拜他吧!

「我不用你來覺得我厲不厲害。」她果然對武藝有莫名的狂熱。

「你別這麼說嘛!欸,其實你是謙虛是不是?其實你很厲害對不對?」她熱切地追問,晶燦水眸閃爍著狂熱的光芒,抱著最後一絲期望,希冀前頭的話全是他在唬她的,其實他是深藏不露。

「不,我不是謙虛,事實上我一點都不厲害。」他認真地要她別對他抱持不實際的期望。

「……原來你真的只會三腳貓功夫啊!」嗚……她好失望,所有美好的幻想,全被他無情地粉碎了。

「對,我只會三腳貓功夫,所以別再來偷窺我了。」管他是三腳貓、四腳貓,只要她能乖乖地當她的大小姐就好。

「等一下!」華夜雨的腦中突然靈光乍現,跳起來,跑去拿先前被她扔在地上的掃帚,再咚咚咚地快速跑回他身邊交給他。

「你地都掃好了,還拿掃帚給我做啥?」張淵飛瞪著她手中的掃帚,不明所以。

「你不能一輩子都當三腳貓,所以從今天開始,你該更認真的掃地!不,不只是掃地,你還要挑水,要從中領悟出高深的絕學。這樣下回你若遇上危險,就不會一籌莫展了!」真正該努力的人是他,所以她決定好心地將機會讓給他。

「我不是說了我沒慧根嗎?」不要吧!除了掃地還要挑水?

「待時日一久,你自然就能體悟了,千萬不要妄自菲薄!」她立即鼓勵他。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他一定辦得到的!

听了她的話,張淵飛差點要咚的一聲倒臥在地,當作啥都沒听見。可是瞧她那副再認真不過的神情,他還真沒辦法跳出來,指著她挺俏的鼻子大罵她傻子,明明被他騙了還一無所覺,腦子直得不懂拐彎。

都怪他,先前唬哢了她一堆,現下自食惡果了。

他,堂堂七尺男兒漢,結實地敗在嬌小玲瓏的姑娘家手中,真是有苦說不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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