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明倫高級男子中學是眾所皆知的好學校,校地廣闊,分幼稚園、小學、國中與高中四部,師資比一般省立學校來得好,學生則來自有錢有勢的家庭,至於設備就更不用說了。明倫創校的宗旨便是教出一名足以擔當重責大任的紳士,所以明倫的學生皆是彬彬有禮,他們不會好勇斗狠,行事自有一套準則。
私立聖心高級女子中學與明倫一樣分為四部,以教出溫柔婉約的學生為要題,因此聖心的女學生個個氣質絕佳,可說是一流的淑女。
有人說能嫁給明倫畢業的男子是女人的幸福,反之能娶到聖心畢業的女子則是男人的福氣。
只是明倫畢業的學生幾乎都會娶聖心畢業的女子為妻,所以其他學校畢業的學生想與明倫、聖心的學生共給連理是不太可能的事。
這兩所有名的貴族學校常會一起舉辦活動以增進彼此的感情,順便讓學生們挑選將來的伴侶,自然也就對對方學校的風雲人物耳熟能詳。
于政翔優哉的把雙手插進制服的口袋,長腿交叉,把全身的重量全放在圍牆上,嘴叨根煙,不住的吞雲吐霧。
他漠然的盯著前方,不在乎路人的側目。
是的,他是明倫的學生,那又如何?誰規定明倫的學生一定得打好領帶、不能抽煙、站要有站相?他于政翔從不把校規放在眼。若是心情好,他或許不會讓領帶松垮垮的掛在脖子上,若心情不好,他連校長都敢扁,別說是老師了。
路上的行人見到于政翔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不自覺的加快腳步經過他身邊,走到他面前時,卻又情不自禁的偷瞄他一眼,似乎想牢牢記住明倫的壞學生,告訴自己,讀明倫沒啥了不起,它的學生並不是個個都是風度翩翩的少年郎,還是會有幾個小敗類的。
三個聖心的學生剛好經過于政翔面前。她們有著長長的秀發、紅撲撲的臉蛋,氣質更是不在話下,簡直人見人愛,恨不得家中的女兒能像她們一樣。
甄平安撥撥被風吹亂的秀發,眼光被倚在牆上的男孩所吸引。她停下腳步,水汪汪的大眼毫不羞怯的打量著沒注意到她的陌生人。他是誰?穿著明倫的校服卻做出有辱校風的事來,難道他不怕遭受校規處分嗎?
「平安,走啦!」甄平安的好朋友呂翠姿輕聲說。她一發覺甄平安的注意力放在于政翔身上,馬上拉著甄平安的衣袖催促。
平安不想走,地想再看看那名陌生男孩。真奇怪!以往她的注意力全放在書本上,男孩子不曾引起她的注意,為何那名顯然是不良少年的人會讓她移不開日光?她甚至覺得就這樣看他一生一世也不壞。
「平安!」甄平安的另一名同學方敏惠見她不為所動,猶自愣愣的盯著于政翔瞧,口氣有點急了,她可不想讓于政翔給逮個正著。
女孩子細軟的聲音終於傳進于政翔的耳,漫游的目光重新回到前方。眼前有三名聖心的女學生,其中兩名似乎很怕他,見他把注意力放在她們身上,更出現了驚恐的表情。他冷冷一笑,嘲笑她們的驚慌,將目光鎖定中間的女孩。清秀的小臉配著及肩的秀發,眼中寫滿了好奇,彷佛對他的舉動感到不解與懷疑。于政翔對她挑挑眉,提醒她該移轉日光了。
呂翠姿與方敏惠見他挑高眉毛,兩人皆倒抽一口氣,二話不說拉著呆愣的甄平安離開。
被拉開的甄平安跟著朋友快速的腳步,一顆心依舊為那名男孩所震撼。她知道他在嘲笑她不懂矜持,但她不在乎,再次回頭望著他。
正如她所預期的,他一直盯著她們看──或者該說是盯著她看。當他見到她再次回頭,嘴角浮現一抹淺笑,或許是在笑她的輕浮吧!甄平安垂下頭調回視線,不想讓他再有笑她的理由。
***
三個女孩在茶藝館坐定,待飲料送上後,呂翠姿與方敏惠開始朝平安炮轟。
「平安,我真服了你,你從未盯著男人瞧,今天竟然站到于政翔面前瞪著他看!我看你是書讀多了,腦子跟著不清楚。」呂翠姿不客氣的數落著。
「就是說嘛!平安,你砸了自個兒的金字招牌了。」盯著男人看?簡直是不顧形象!方敏惠不贊同平安的舉動。
「你們認識他?」乎安興奮的握住兩位好友的手。她無法解釋為何會覺得高興與期待,反正她想知道他是誰,而且看男人不算是罪大惡極吧?看都看了,大不了教他把她看回來嘛!
「你不知道他?」呂翠姿與方敏惠異口同聲的驚喊。她們太意外了,顧不得形象,等她們發覺四周的人皆以不贊同的目光看著她們,隨即歉然的閉上嘴。
「我直不敢相信,你竟不認識于政翔,老天!你白活了。」方敏惠搖搖頭。
「我看她得回幼稚園重修,把所有的小道消息和名人軼事模個透徹。」讀聖心讓呂翠姿學會嚼舌根與探听消息的本事。沒辦法,明倫與聖心的學生家長們牽來扯去都可以扯上點關系,所以小道消息滿天飛,連畢業許久學長姊的消息都可清楚得知。
平安不在乎她們的揶揄,她是不喜歡三姑六婆啊!不過今天例外,地想得知有關于政翔的事。「好了,你們別再釣我胃口了,快告訴我,于政翔是個怎樣的人?」
「在我進聖心時,于政翔便是明倫的風雲人物。他是個壞學生,打架鬧事他在行,甚至還會抽煙;那時他不過才小學六年級ㄝ!他是翔瑞企業集團的小開,父親很早就去世了,翔瑞企業則是他母親秦月嫦一手撐起。他家有錢有勢,學校的老師動不了他,只能口頭教訓。一個禮拜他大概有五天不會來上課,奇怪的是,他的功課好得不得了,每回考試都是全校前三名。你說,這樣一號人物,能不有名嗎?」呂翠姿把她所知道的一古腦地傾泄而出。
「他壞歸壞,但是你有沒有發覺,他長得很帥?尤其他對人總愛理不理的,簡直是迷死人了。偷偷告訴你,聖心有許多女孩暗戀他。」方敏惠笑咪咪的說。又帥又酷的男孩誰不變?于政翔可是聖心的偶像,女孩們為他的不畏強權喝采、為他的聰明才智折服、為他的放蕩不羈傾心。
平安听著好友們訴說有關于政翔的種種,好像在大家的心目中,他是個冷淡、獨立、聰明的人,喜歡與不良少年為伍,打架對他來說猶如家常便飯。或許大家說得沒錯,可是她今天盯著他時,意外的發現了一點大家所沒發覺的,那就是他很寂寞。雖然他立在街頭,端著不容侵犯的面容,但她知道那是他的保護色,其實他是很寂寞、極需溫暖的。
「平安,你該不會是對他動心了吧?」呂翠姿見她沉默不語,憶及她見到于政翔時失常的舉止,忙追問道。
方敏惠興致盎然的盯著平安,希望由平安口中听到驚人的答案。她老覺得平安的生活過於呆板,除了讀書還是讀書,似乎沒有任何事能激起她的興趣,今天總算看到能讓平安心動的人出現,真是阿弭陀佛,上帝保佑。
平安羞怯的低下頭輕喃,「我不知道,或許吧。」如果她誠實點,她會大聲的說︰是的,我對他動心了。
方敏惠笑呵呵的推了平安一把,「少來了,動心就動心,裝什麼。」
「那你打算怎麼辦?」實事求是的呂翠姿問。她早料到了平安喜歡于政翔,所以不感到驚訝。
「什麼怎麼辦?我還是跟平常一樣啊!」平安不懂呂翠姿的意思。
「笨蛋!你要趁著于政翔對你有一丁點印象時行動啊!不然等他被拐走了,你可就欲哭無淚了。」方敏惠輕敲平安的腦袋一記。
「隨緣吧!如果他是我的,就會是我的,不是我的,再怎樣強求也求不來。」平安聳聳肩,她不想追著于政翔跑,那太丟臉了,說不定于政翔會覺得她很煩呢!
「殺了我吧!你怎麼呆得不會把握機會呢?」方敏惠兩手攤開,一臉受不了的表情。
看著力敏惠夸張的動作,平安與呂翠姿相視一笑,兩人很有默契的一同伸出小手掐住方敏惑的脖子,「好!我們成全你。」
方敏惠夸張的擺動手腳,無聲的吶喊︰救命啊!
鬧開了的三個女孩忘了身上還穿著校服,一心想著要玩個夠,全然不在乎四周的人正皺著眉瞪著她們。
***
平安背著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喜歡走路回家,一來可以看看四周的景致,二來可以想點事情,所以家中的司機向來只迭她上學,不接她下課。
她嘴含笑意的走在滿地落楓的路上,秋風吹揚起她的裙擺,她雙手趕緊按住裙子以免春光外泄。撥撥被風吹亂的發絲,平安微皺著眉,或許她該剪去這半長不短的頭發,省得她不時要撥開頭發,不明就的人還以為她是在賣弄風情呢!
呂翠姿也說了,在學校根本毫無隱私可言,倘若同學們覺得她撥發的舉動是賣弄風情,這話傳到了于政翔耳一定會更難听,他極可能會認為她是個大花痴。不!她不能讓他誤會。
平安雙拳緊握,下定決心剪短頭發。等等!或許于政翔根本不在乎誰是甄平安,或者甄平安做了啥蠢事。她黯然的垂首,該怎麼讓他注意到她呢?到他面前搔首弄姿?或是大跳艷舞?還是擺出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模樣?
她實在是沒有勾引男人的經驗,一切都是紙上談兵,真要她去實行,恐怕她會先落荒而逃。
于政翔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特別注意到眼前那嬌嬌弱弱的女孩。她不是最美的,容貌算是中上,可是一見到她,他的視線就不受控制的跟隨著她前進的身影。一個好學生!于政翔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拿下嘴邊的香煙扔在地上踩熄,「喂!你叫什麼名字?」話一出口,他的眉頭也皺擰了,他不是最看不慣這種乖乖牌嗎?為何要叫住她?他惱怒的甩甩頭,告訴自己,叫住她是因為他太無聊,純粹打發時間。
平安停下腳步,回頭一看,是他!他怎會在這兒?
臉上有著掩不住的喜悅,她緊張的抓緊書包的背帶,低著頭卻又忍不住偷瞄他。
「甄平安。」她小聲的回答。他是否注意到她了?否則怎麼會想知道她的名字?
于政翔好笑的看著她的舉動,「想看我就抬起頭來光明正大的看,別畏首畏尾的。」他最受不了忸怩的女孩,女孩子要大方點才可愛。
听見他的命令,平安立刻抬起頭來,老天!他比她爹地還凶呢!于政翔沒打領帶,襯衫有三顆扣子沒扣,袖子也被他卷至手肘。整體而言,他看起來有點野蠻,卻又要命的吸引人。平安緊盯著他光潔的胸膛看,俏臉紅得像蕃茄一樣。
「聖心的老師有說好女孩可以緊盯著男人的胸膛看嗎?」發覺她的視線始終停留在他的胸前,他忍不住揶揄道。若是別的女孩這麼做,他定會認為那女孩對他有所企圖,但她的行為只增添了她的純真與可愛。
「沒有。」她搖搖頭,「可是你剛才說想看就光明正大的看,我這算不上是偷偷模模吧?」話是他說的,她不該感到羞怯才是。
于政翔先是愣了一會兒,而後便朗聲大笑,「聰明!」懂得拿他的話來反駁他,真是個聰慧的女孩。
他的笑聲好好听哪!看著他笑,平安忍不住也笑了。她好像真的陷下去了,不知他介不介意有個小女朋友?
「知道我是誰嗎?」
平安點點頭,臉頰帶著興奮的紅暈。她喜歡看他笑,笑著的他較平易近人,沒有孤寂的感覺。
「那你還敢跟我頂嘴,你不怕我一氣之下痛揍你一頓?」秀發在她頰旁飄動,裙擺跟著飛揚,這樣的她更顯漂亮。
「你不會。」平安肯定的說,「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只是人寂寞了。」她不假思索地說出對他的感覺。
于政翔听了笑容一斂,變回那個好勇斗狠的不良少年。「誰告訴你我寂寞?」他咬著牙一字字的問。
「沒人告訴我,是我自己感覺出來的。」他果真是寂寞的,否則他不會因為被人一眼看穿而惱羞成怒。
「這麼說你注意我滿久了。我勸你別太自以為是,把你的小聰明放在書本上吧。」他瞄了她的學號一眼,一個小學六年級的小女生說了解一個高三的學生,未免太有自信,她顯然忘了他足足大她六歲。看了一眼手表,他轉身就離開。
「等等!你去哪兒?」平安追過去。他生氣了!她不是故意要惹他生氣的,如果她知道說出自己的感覺會讓他掉頭離去,她會選擇閉嘴的。
「打架!」他頭也不回大步的往前走,光顧著跟她聊沆,差點忘了與人約好決斗的時間。
「我跟你一起去。」听到打架,平安腦海中立即浮現一群青少年拿著木棍互毆的畫面。
「你把我當成什麼?我于政翔打架從不靠女人,更別說是小女孩。你想玩家家酒,回去找與你年紀相當的小朋友,別來煩我。」這個女孩瘋了!她以為打架很好玩嗎?她該不會是想在一旁尖叫以壯聲勢吧?
「我不小了,而且早就不玩家家酒。」原來在他眼中,她不過是個小女孩,她多希望他能當她是個大女孩,可以跟他談場戀愛的大女孩。
「回家去!」他冷聲命令。
平安被他眼中的嚴厲嚇退一步,「我……我很喜歡你,你可不可以也喜歡我?」她鼓起勇氣向他告白。
于政翔身體僵硬,沒有回頭。
「我是真的喜歡你。」他是不是不喜歡她?否則為何不回答,甚至不願看她?
「回家去。」他的口氣不再那麼嚴厲,但仍然堅決。
「我……你可不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喜歡我?還有,你喜歡長發還是短發的女孩?」平安豁出去了,既然已說出喜歡他,當然得問問他的喜好,以增加讓他喜歡上她的因素。
背對著平安,于政翔不答話,似乎是在質疑她話中的真實性。平安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才擠出一句話︰「你的頭發夠美了。」說完便匆忙離去。
于政翔自嘲的笑了笑,有許多女孩像平安一樣當面向他告白,她們從沒有讓他亂過陣腳,但甄平安辦到了,而她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
平安心喜他的回答,這表示他喜歡她現在的發型,為了他的一句話,她可以一輩子都保持這個發型。也許不久以後,他會覺得喜歡她不是件壞事。
***
「我的沆啊!少爺,你沒事吧?」陳媽見著渾身是傷的于政翔,忙趨前關懷的扶著一手帶大的少爺,看樣子他又跟人打架了。
于政翔推開陳媽的手,步履蹣跚的走回房間。
陳媽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後,眼眸中寫滿憂慮,「要不要我去請大夫來瞧瞧?」她太清楚于政翔的心思,表面上他不要人關心,實際上,他的內心是渴望的,只可惜……
于政翔一言不發的走回房間,動手月兌掉破爛不堪的襯衫,隨手往地上一扔,放松身體坐進皮椅中,雙腿蹺上書桌。
陳媽撿起地上的襯衫審視,唉!這件襯衫只剩當抹布的價值,她憐愛的伸出手輕觸他受傷的嘴角。
痛!于政翔輕皺眉頭,死硬的脾氣不許他痛呼出聲。
陳媽見他皺眉,縮回手改撫上他的眉頭,彷佛想撫平他的傷痛。「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我沒有。」于政翔別過頭去不看她。陳媽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甚至比母親更了解他。他苦笑著,他母親可能早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她的心全放在公司上,不曾挪出點時間來給她唯一的兒子。
「別逞強。」陳媽知道于政翔打架、蹺課、抽煙、喝酒全是為了引起他母親秦月嫦的注意。秦月嫦是個女強人,兒子對她來說可有可無,她要的是事業成功。她是辦到了,但與獨子的距離卻愈來愈遠,甚至一個月說不上半句話。這樣的家庭是不正常的,孩子需要的是愛不是金錢。金錢能提供物質享受,卻買不到愛。
「我好得很。陳媽,你先去休息,我要看書了。」于政翔抽出一本書,不讓陳媽再次看穿他。
陳媽重重的憔了口氣,好幾次地想跟太太說她忽略了自個兒的兒子,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她不過是個下人,主人是不會允許她管太多的,她所能做的僅是在心為少爺打抱不平而已。地無奈的模模于政翔的頭,退了出去。
于政翔面無表情的坐著,屋內只有他翻書的聲音。良久,他放下手中的書,走到陽台。今天這一架照例他又打蠃了,但他的內心沒有絲毫的喜悅,打架之於他,純粹只是個發泄的管道。剛開始他並不愛打架,是因為有人出面挑釁,他氣不過而與人動手。誰知對方輸不起,向高年級告狀,高年級的學生出面要教訓他,結果是兩敗俱傷。那一架讓他打響了名號,從此沒有人敢再隨便挑釁。後來他發現打架可讓他宣泄對母親的恨意與怒意,打架的對象就移轉到校外。對校外人士來說,于政翔不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富家公子,而是代表了暴力,沒人敢斜眼看他。
在眾人眼中,他是個壞胚子,聖心的女學生見了他莫不離得遠遠的,唯恐他會「強搶民女」,只有甄平安例外。第一眼見到她,他使知道她是超級乖乖牌,每天準時上下學,生活有一定的規律;她的對象該是與她一樣的乖寶寶,她卻說喜歡他!
于政翔想到她大聲的告白,嘴邊不自覺地泛起溫柔的笑容。
甄平安,他在心玩味她的名字,眼中帶著許久不見的柔情,腦海裹浮現出她清甜的面容,好個奇特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