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三下山進城買糧開始,韓立天就一直尾隨其後,小三買了糧之後就出城往回山寨的方向走,在半途,突然被一群人給攔住了去路。
「你們想干麼?」
「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若要打此過,留下買路財。」張良貼起胡子,佯裝成搶匪,拿著大刀在小三面前不停揮動。
小三見他們人多,閃閃躲躲,「這分明是我們孤嶺寨的地盤,何時變成你們的了?你們最好不要亂來,我們的弟兄隨時會出來把你們殺個片甲不留。」
「只怕等你的兄弟出現,我們已經把你剁成肉醬了。」
「別亂來、別亂來!」小三看他們個個邪氣得很,又退了好幾步,氣勢更不如方才了。
「你不是孤嶺寨的盜賊?」
另一個官差扮的土匪笑說︰「他膽子可一點都不像呢!」
「我不是土匪,我們孤嶺寨都是劫富濟貧的大俠。」
「大俠會殺人越貨?」張良再度上前,把刀架到小三脖子上,不屑地說︰「我看是掛羊頭賣狗肉,賊就是賊,何必說得那麼好听呢?」
「放開我!」
「拿個幾千兩來花花就放了你。」
「我沒銀子。」
「沒銀子吃這麼好?」張良把刀交給另一個官差,開始盤查起小三買的糧食,「我看你們只是掛著義賊的名義進行實際的土匪行為,買這些糧食的銀子,又是哪搶來的呢?」
「我不知道。」
「那就帶我們去找知道的人,我們只是想分杯羹,別太緊張。」
他們押著小三逼他帶路,韓立天在此時出現當起他的救命活菩薩。
「放開那個小兄弟!」他對著張良等人大喝。
「你是誰?多管什麼閑事?!」張良照著韓立天的交代,演土匪演得入木三分。
韓立天笑了笑,瀟灑地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不必問我是誰。」
「小子,既然你那麼愛管閑事,就一起把身上的財物留下來吧。」
「那要看你們有沒有那個能耐!」
發生打斗在所難免,為了取信小三,韓立天甚至還讓手臂掛了彩,當然這英雄絕對是最後勝利的一方,如此戲才唱得下去。
「臭小子,今天算你們好運,下次再讓我們兄弟踫見就沒那麼幸運。」
看張良等人吃了虧就落跑,小三忙吆喝起來,「不怕死的再留下來啊!一直到張良等人消失無蹤,小三才轉過頭對韓立天道︰「你武功馬馬虎虎,本來該把那些家伙抓起來嚴刑拷打的,竟然敢在我們孤嶺寨附近耀武揚威,真是可惡!」
「是啊,我的武功要是了得,就不會掛彩了。」韓立天笑著附和起他的話。
「不過,你救了我,我還是得謝謝你,耶,你掛彩啊?」小三這才看見他手臂在流血,「你哪里人?我送你回去敷藥吧!」
「流浪人,四處為家,也可說是無家。」
「無家?」
「是啊,我原本居住在邊境地帶,可那兒王天兩頭就一陣兵荒馬亂,我想說自己沒啥親人,就干脆過起四處為家的生活了。」
「這樣啊……」小三打量他半晌,又偏頭想了許久,才接口,「那你打算上哪去?」
韓立天一臉苦笑,「我很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可又沒什麼盤纏,也不知道該上哪去才好?」
「這樣啊……」小三又偏頭想了好久,之後拍拍他說︰「交給我吧,我幫你說服我們大哥收留你,我大哥最講義氣的,你救了我,他肯定會收留你的。」
「真的?」韓立天驚喜萬分地重復問著。
「當然是真的,我們就愛各路英雄來加入,你有武功,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收留你就太說不過去了。」
「感激不盡!」
小三一步步掉進韓立天所設的圈套中不自覺,韓立天唱做俱佳繼續裝得像個小老百姓,小三帶著他一路哼著歌進孤嶺寨。
原來霧中另有干坤,在大霧之外有一扇門是通往另一個谷口的,谷口內就如一個小村落,只是這兒的住戶都不事生產,閑著沒事不是剔牙嗑瓜子就是玩玩賭博的游戲。
每個人看見生面孔忙丟下手上的游戲,跑上來詢問︰「這人是誰啊?」
「小三哥,隨便帶人進入山寨可是會被寨主處罰的!」
小王不停搖手說︰「不會!不會!這人不同,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還打算跟我們一起打拼呢。」
「是喔?」
早有人去向黃天霸通風報訊,這會兒通風報訊的人領著黃天霸的命令前來傳話,「小三哥,寨主要你把人帶去見他。」
「我正要那麼做。」
韓立天終于見到黃天霸,高高在上的他看起來確實有著一代梟雄的味道,可那雙眼楮卻有著一股淳樸。
很難想象一個土匪頭子會和這兩個字劃上等號。
韓立天發現自己對他的第一印象竟然是……還不錯。
他在心底嘆氣,可惜對方是個土匪,不然兩人肯定會成為好兄弟。
「听說閣下救了小三?」
「只是路見不平罷了,不足掛齒。」韓立天爽朗而笑、大而化之。
似乎是英雄所見略同,黃天霸見他也有惺惺相惜的感覺,他走到韓立天面前,笑說︰「既然是小三的救命恩人,就等于是我黃天霸的恩人,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只要我黃天霸做得到,一定不會讓兄弟失望的。」
小三連忙插嘴,「大哥,韓兄弟想要在我們孤嶺寨討口飯吃,不知道大哥肯不肯讓他留下來和我們一起打拼?」
「留在孤嶺寨?」黃天霸看看韓立天,好久好久都不說話。
「如果寨主覺得我不是人才,那也不勉強,反正我韓立天生,流浪命,也許老天爺就是不要我定下來也說不定。」
「不。」黃天霸慌忙搶口,「我是感覺韓兄弟你英氣逼人,實在不太像肯屈就吃土匪這行飯的人,我怕當搶匪會失了你的英氣。」
「寨主太高估韓立了,韓立從懂事就開始過著漂泊的日子,能夠圖個溫飽就很高興,哪來的英氣逼人,說灑月兌倒還說得過去。」
黃天霸瞧瞧他,見他灑月兌自在,也就信了他的說詞,「既然韓兄弟不嫌棄,那就把孤嶺寨當成自己的家,我讓小三幫你安排住處,你就安心留下來吧。」
「謝謝寨主收留。」韓立天表現得感激涕零,輕易的取信了黃天霸等人。
听說溫蘭不肯吃黃天霸特地叫廚子做的佳肴,黃天霸連忙趕來詢問究竟。「溫小姐是不是人不舒服?」
「我家小姐心里不舒服!」香兒生氣地怒道。
「可是我看不出來……」溫蘭神情始終平靜,看不出正在生氣,「有什麼事讓小姐不舒服請小姐盡管說。」
「這些食物太奢華了,若是給那些沒得吃喝的百姓花用,可以買一般糧食吃喝上好幾天,太浪費了。」
這一路行來,溫蘭看到了許許多多困苦的老百姓,相對的也想了很多事情,自己過去是個生活在無憂無慮情況的官家千金,如今已要出家為尼,看透了許多名利身邊過。
皇族和官家的奢華,相對的帶給了百姓困苦,難怪會盜匪四起,她不願意再看見有人死于非命,希望自己之力可以改變這些土匪的想法,而要改變別人,得要從自己先做起才行。
溫蘭一番話狠狠的沖擊黃天霸的腦袋,她的說詞讓他想起娘親在世時的諄諄教誨,「姑娘說得極是,我這就讓人撤掉。」
「我有句話想要勸寨主。」
「請說。」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這短短一兩句,更是震撼得黃天霸無言以對。
「還有……」溫蘭話不多,但香兒的抱怨和要求可多了,「我家小姐愛彈琴,你就算要關著我們,也要給她一架古箏,不然要把我們悶死嗎?」
「古箏?」
「是啊!」香兒繼續說︰「自然也少不了筆墨紙硯,我家小姐過去每天都要寫東西,這里不會什麼都沒有吧?」
「香兒,」溫蘭沒料到香兒會那樣說,生怕她的話會惹惱黃天霸,連忙擋在香兒面前,急切道︰「那是我的意思,你不要怪香兒。」
躲在不起眼一角的韓立天可是捏一把冷汗,他即使認為黃天霸為人不惡,可卻也擔心他會突然逞凶行惡,畢竟他對他了解太少,不能光憑自己的第一感覺去判斷一個人的善惡。
「小姐不必擔憂,我不會怪罪香兒姑娘的,倒是小姐主僕情深讓人感動,有幾家的富貴千金會對自己的婢女那麼重情重義,還以身相護,讓在下想起早年死去的娘親……」
「什麼?娘親?你當我家小姐幾歲啊?真是太失禮了!」香兒聞言哇哇大叫。
黃天霸慌忙解釋,「在下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你家小姐的氣質和我過世的娘親很像,並非說小姐年老之類的,請不要誤會……」
「香兒,不要無理取鬧。」溫蘭瞟了香兒一眼,而後面色溫和地面對黃天霸,「多謝寨王成全,溫蘭了解寨主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黃天霸緊張得揮汗如雨。
看他對待溫蘭的態度,韓立天大大松了口氣。
「小姐要的古箏和紙墨筆硯在下都會替你準備妥當,若還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
「沒了。」溫蘭搖頭。
「那在下就不打擾小姐休息先行告退。」
待黃天霸離開,香兒納悶地偏著頭問︰「小姐,你覺不覺得那個寨主怪怪的?竟然把你當他娘看?他腦袋是不是有問題啊?」
「不,我倒覺得,那個寨王本性不壞。」
「小姐,是你太善良了,會當土匪的人你說他不壞,那誰是壞蛋啊?」香兒不贊同的直搖著頭,「不管,我肯定要好好看好你,不然在這土匪窩不知道會出什麼狀況呢!」
看她護主心切,溫蘭也不能怪她魯莽。
「我倒認為香兒姑娘說的話挺有道理。」韓立天從偏僻的角落現身來到她們面前,嚇到了兩人。「你……」溫蘭詫異地瞪大雙眼。
香兒嚷聲叫,「你也是土匪!」
「不,請听我解釋。」韓立天沒料到會是這等狀況,而香兒果真是大嗓門,還好溫蘭快速地阻止了她亂叫。
「香兒,且听這位大俠怎麼說,不要亂嚷嚷。」
「可是……」
「我是來探看的,因為我在山腳下的茶棚找到了這塊破布料,看正是我那天拿給你們換上的衣服同塊布,四周又死了一些人,我擔心你們,所以尾隨著馬蹄印來到這,好不容易才混進來的。」想想,她們肯定身份不同。
「公子的意思是來救我們的?」
「是。」
「小姐,可信嗎?」
「可不可信不重要,我會想法子救你們出去的。」
「不。」經過方才,溫蘭的想法已經改變,「我覺得黃天霸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土匪。」
「盡管他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土匪,可是他到底是土匪頭子,若是有天官府攻進來,只怕連兩位都月兌不了干系,難道姑娘想留在此地?」
看他的眼神,溫蘭明白他誤解了她留下的意圖,「公子誤會了,我留下,是因為看黃天霸心性不壞,希望可以感化他歸降,那總好過兩兵交接而有所死傷吧?」
那樣的結果當然是再好不過了,可是怪的是,他不願意看見她對任何男人過度的溫柔,「感化他或許可行,但是萬一感化不了呢?我認為姑娘的想法很好,可是卻不是做這事的合適對象,或許姑娘信得過在下,就由我來代勞如何?」
「由你代勞?」
「是的,若是可以,我就安排黃天霸和他的兄弟招安,若不可行,也避免姑娘在此名節受損,姑娘以為如何?」
他設想得極為周到,連香兒都連連贊同,可溫蘭卻因為他孤身在此,反而不想讓他陷于危險之地。
「清者自清,我認為只要我行得正就夠了。」
「姑娘……」
「別說了,我要留下來感化黃天霸直到他願意接受招安為止。」
她看似柔弱,個性卻十分堅強。
「看來,除了保護姑娘不受到傷害,我也別無他法了。」他不能勉強她,卻會拼死護她周全。
甚至,一個霸氣的念頭閃過他的腦際,除了他,誰都不得動她分毫。
「這是干麼?」廚子攔住自己去路,香兒氣得瞪眼大叫。
她的叫聲正好吸引住路過的黃天霸,他特地上前詢問,「怎麼了?」
「這人真魯,我就說我比較知道我家小姐愛吃的口味,他偏不給我進廚房,你到底是怎麼教你底下的人呢?」香兒把氣都出到黃天霸身上,指著他破口大罵了起來。
被她大吼大罵,黃天霸不僅沒有生氣,還有點怕她氣壞了身子。
「我這就問個清楚,姑娘先別生氣了。」
「我當然氣,來這里什麼都不自由,土匪就是土匪!」
她口口聲聲罵著土匪,一點也沒想到自己是在土匪窩,難道她就不怕他動怒,叫人把她拖出去砍了嗎?
黃天霸納悶地想了想,遂問︰「姑娘不怕我下令殺了你?」
「殺了我?」香兒愣了一愣,緊跟著挺胸上前挑釁,「殺啊!殺啊!」
這麼不怕死的姑娘黃天霸頭一回踫上,有種說不出的新鮮感,「我當然不會殺你。」
「我也不怕你殺我!」香兒很坦白的告訴他。
「是。」
「還不叫你的人給我進廚房,想把我家小姐餓死嗎?」
「不敢!」黃天霸轉頭對廚子說︰「給香兒姑娘進廚房。」
「是。」廚子這才退開一條路。
香兒見狀又大嚷,「真是狗眼看人低,你勢力大怕你,我是抓來的就欺負我,土匪就是土匪!」
「你……」
「阿牛,退下。」黃天霸對廚子下了命令,廚子只好乖乖的退到一旁去納涼。
「你們做的菜都太油膩了,我家小姐吃不慣的。」
「嗯,那就請香兒姑娘展現一下手藝。」
「干麼?」
「我也想一飽口福。」黃天霸坦白承認。
香兒哼著氣說︰「想都不要想,我只伺候我家小姐,其他人免談。」
「就當讓我見識一下,也讓我的廚子學學,不然遲早他把這寨子的人全膩死,那就不好了。」
「寨主……」阿牛一臉哀怨地望著黃天霸。
黃天霸對他眨眨眼,他又乖乖的閉嘴不敢多言。
「好吧,就讓你們學點,我可不隨便教人的,等下我做的都是揚杭有名的佳肴,肯定讓你們吃了回味無窮。」
「那我可等不及了。」听了就食指大動,黃天霸腦筋一動,「我看就讓揚杭和建寧兩位大廚合作一下,今晚來個瘋狂晚宴。」
「瘋狂晚宴?」一听就覺得吵鬧不休,「不不不!我家小姐不喜歡太吵,古箏晚宴還差不多點。」有美酒佳肴,又有曼妙樂音,確實也是人生一大享樂,黃天霸听了連聲點頭,「姑娘的提議好,就這麼辦了。」
「但是合作……」阿牛苦著一張臉,怕極了香兒的嗆言嗆語,「我去外頭生火,這讓給香兒姑娘了。」
「好了,你也快快出去,我可不習慣旁邊有人吵我。」
「喔。」
還真可愛,她其實是不習慣讓人看到她靦腆的樣子。
黃天霸但笑在心,乖乖的退出廚房,香兒則堂而皇之地入主廚房。
「這是寨主要人送給你的?」看著桌面上的胭脂水粉和布料,韓立天胸口有把無明火狂烈的燒灼著。
他的脾氣從不曾如此的難以控制,好像隨時會爆發,甚至管不了自己來此的目的,眼中只裝得下眼前的女子。
可看她平靜如此,似乎胸中無波無濤,讓人不免氣結。
「胭脂水粉是香兒叫小三哥帶她去買的,至于布料。」她取出了針線,淡然說著,「听說大胡子要成親,要我幫新娘子縫套新娘服。」
原來如此,听完了她的解釋,韓立天胸口的火才略微平息。
「你怎麼了?」
「沒事。」
「我有點好奇。」
「什麼?」
溫蘭頭沒抬,繼續她的縫制工作,「你怎麼會來到山寨?」
「有所為。」
「當土匪叫有所為?」不能怪她這樣說,這里確實是土匪窩,「真怪的說法。」
「不,有些事情不方便說,但等一切落幕你自然會明白。」
「是啊,你說過是為了救我們才來的。」她差點忘記了,「我真的認為這里的人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蛋。」
「所以你留下來。」這些她說過,所以他只得為了她的決定改變主意,在當夜撤退了安排在山谷口外的下屬,自己留在這里繼續查探內情,「就我的觀察,你的看法確實沒錯,但是他們殺人搶劫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嗯。」她點頭,想起馬夫的死,不禁嘆氣。
「怎麼了?」
美人如斯,連嘆氣都美麗得讓人嘆息。
「你可還有親人?」
「親人……」想起親人,她的神情不禁黯淡下來。
她們四姐妹不知何時才能再見,而遠在揚杭的父母親也不知可好?
「有何心事說出來,也許我可以幫上一點忙。」
「不,誰也幫不了我的忙。」對方可是皇帝,君無戲言,誰也不能幫上她,她的命運已定,現在她只希望可以幫幫可憐的老百姓,「韓公子別為我費心了。」
「我來就是要幫你們。」
「幫幫可憐的老百姓吧。」
「那我自然會做。」也是他的責任,可是她呢?總是蒙著神秘的面紗,讓他想踫卻踫觸不著,「你究竟來自何處?家里有哪些人?」
「那個重要嗎?」溫蘭停下手中的活,緩緩抬頭,苦笑道︰「我已經有家歸不得,從今而後塵緣了,那才是我的宿命。」
「什麼意思?」
唉!她為何會想和他說,這些事情該不為外人知才是,以免她們對調的消息被知曉,她下半輩子只能當溫嵐而非溫蘭,這將是秘密,直到有一天塵歸塵土歸土,黃土冢下埋秘密。
「我要送衣服給準新娘了。」
「為人縫嫁紗,你自己呢?」韓立天在她走到門口時問她。
溫蘭緩緩回頭,回以一記苦笑,「塵緣了,無塵緣。」
那是什麼意思?
韓立天始終不太明白她所說的,塵緣了,無塵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