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澤是真的準備了一個大大的驚喜送給何佳珊。
他們婚後她的第一個生日,他一定要計畫一個出乎她意料之外又能讓她真正高興的禮物。
為此,他已經籌畫了一個多月,也讓他本就忙碌的日程變得更加馬不停蹄。
他知道她對于物質的要求不高,也討厭參加虛偽的派對。
所以,他只想在生日當天請三兩知己好友為她慶生。最最重要的還是禮物!到底要送什麼才顯得有意義又特別呢?
他請教了紀黛玲,而同樣正在上海做采訪的紀黛玲也給了他很多好的建議。
「佳珊並不同于一般的富家千金,她很親切,也沒有架子。我和她是在一次免費送食物給街友們的義工活動中認識的,非常的辛苦,從準備食物到發放,佳珊她凡事都親力親為,對待那些街友也非常親切。我們被分到了同一組,我那天有些不舒服,她就主動連我那份也一起做了,讓我非常的感動。」
紀黛玲的話引來宋宇澤贊賞的目光。「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她很與眾不同。」
「沒錯。」紀黛玲喝了口咖啡。「可能她從小在鄉下長大,沒有沾染上世俗的華麗派頭。她最可貴的地方就是一直認為人無貴賤,比起金錢,心靈才更重要。」
宋宇澤連連點頭。「所以送她東西才很困難。」
「其實你根本不需要這麼費心,她不在意你送她什麼,而是在意你到底有多少真誠。」紀黛玲狡黠的轉了下眼珠。「宋先生,希望我這個問題不會太過唐突,你有好好的對佳珊表白過愛意嗎?」
「紀大記者的問題哪一個不是唐突又直接的呢?」宋宇澤挑高銳利的眉峰,他的確感到有一些驚訝。
她投給他心照不宣的笑容。F我不能給你什麼建議,到底要送什麼禮物還得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是告訴你,佳珊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到真心相愛的人。就看你能不能滿足她的這個人生願望了。」
「這樣啊……難怪在那次新聞發布會上你會問出那樣的問題。」宋宇澤沉著的眼里若有所思。
「好啦,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紀黛玲看了下手表。「很高興你找我諮詢,而我也給出了我的全部建議,接下來就祝你好運了。」
宋宇澤微微頷首。「謝謝你的建議,讓我受益匪淺。」
目送著她風風火火離開的背影,宋宇澤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痕。
看來,他已經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佳珊,媽真是太高興了,果然沒有白疼你一場。」何母走出柏翰投資在東區所租用的辦公商務大樓,一臉得意的給女兒打電話。
「已經成功簽約了嗎?對方沒有懷疑?」何佳珊的聲音听起來也異常的高興。
「那當然啦。島嶼的地契都在我手上了。他們大概還以為我是沒有腦子的愚蠢女人,用何氏的股份和他們交換了一塊沒用的土地,還在那里洋洋得意呢!不知道一塊肥肉已經從口里飛走了,真正沒用的是何氏那點爛股份。」何母的口氣真是沾沾自喜得很。「女兒啊,你說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宇澤今天回來,我要陪他,所以不方便見面。不如這樣,明天等他去公司以後,我再給你打電話,要麻煩媽來我這里一趟。我們也趕緊把土地轉讓的合約給簽了,你看怎麼樣?」
「宋宇澤回來了?那……我們這筆交易會不會有問題啊?讓他知道是從我手里買到的地,會不會不好辦?」何母走過大樓的旋轉門,口氣頗為擔心。
「他的目的只是要買到那塊地,地在誰的手里又有什麼關系?況且媽買下來也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不然如果真的是他要買,柏翰投資那群老狐狸早就聞出了味道,還能那麼輕易放手給他嗎?」何佳珊的口氣異常堅定。
「但是會不會讓你難做,我們這樣輕易一轉手就賺了八千萬,何氏那點破股份哪里值這麼多錢……我怕他知道了以後找你麻煩。」何母听了她的這番說辭後還是無法立刻就放心下來。
「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你是我媽,我讓你多賺一些難道他還要和我翻臉?最近的新聞媽也看到了,美國為了振興經濟要大力發展旅游業,等到這個開發計畫一公布,要買的人可是排著長隊呢。他不會不知道其中的重要性。況且他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生意就是生意,我也是按照他給我的價格把這塊地從擁有人手里買下來罷了,又沒有讓他多出錢。」
「乖女兒,媽就知道只有你最可靠。你爸和你哥就是兩個草包,除了會花天酒地、吃喝玩樂,其他什麼也不會。還好媽還有你這個女兒。」
「所以媽就安心吧,這些年爸對你是怎麼樣的我這個當女兒的最清楚不過。」
「沒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讓他在外面養女人?我為自己打算也是應該的。」何母用力點了點頭。「那就明天見了。這件事一定要先替我保密,不要讓你爸知道!」
「好,我絕對不會對爸說的。」何佳珊掛斷了電話。
何母不疑有他,帶著萬分得意的笑容坐上了一輛計程車。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沒有開車出來。
旋轉門前,站著個一臉困惑的男子。他不是別人,正是宋宇澤的助理阿誠。
何佳珊站在柏翰投資的總裁辦公室里透過落地窗望著樓下坐上計程車的何母,她清雅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陰郁的恨意。
房門被敲響,走進來的是柏翰投資的法務,也是代表柏翰投資和她母親簽約的人。
法務將文件放在她的桌上,就十分識時務的告退出去了。
何佳珊的桌子上還放著類似的兩份文件,加上剛才送進來的那一份,她所需要的三份文件已經齊全。
不止她的母親,還有她的哥哥和父親也都與柏翰投資完成了一樣的交易。
這表示她的復仇計畫進入了尾聲,只差最後那致命的一擊。
她本應乘勝追擊,一解心頭的怒火,也讓他們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她卻沒有這麼做。
她只是站在窗前,麻木的看著最後一個前來簽約的母親離開。
宋宇澤其實還沒有回來,自己為何要對母親那麼說呢?為何不在今天晚上就去解決所有的恩怨,卻要拖延時間到明天?
她的頭腦里一片混亂,也根本找不到答案。
同一時刻,宋宇澤的飛機也正在緩緩降落。為了給何佳珊一個驚喜,他特意隱瞞了自己的行蹤。
在走出機艙以後,他打開了手機。
「阿誠,我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明天就是何佳珊的生日,為了這一天他已經準備了很久,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差錯。
「老板,東西都準備好了。不過……」助理阿誠的口氣帶著奇怪的猶豫。「有件事我想還是應該告訴老板。」
「今天我不處理公務,有什麼事等我回公司再談。」宋宇澤的聲音斬釘截鐵。
「你只要把我吩咐你的事辦好就行。」
「是關于夫人的。」阿誠著急的喊道。
宋宇澤的眉峰聚攏起來,他再度將手機貼在耳邊。「最好是我值得現在听你說的事。」他冰冷的口氣讓人不寒而栗。
何佳珊打開公寓的房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玄關處的宋宇澤。
她驚訝得無以復加,臉色也在剎那間變得蒼白起來。
「你怎麼回來了?」
宋宇澤的雙手插在褲袋里,嘴角微微上揚。「想給你一個驚喜,所以沒有告訴你。」
她走進屋里,神情有著一絲不自然的倉皇失措。「是嗎?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我就會早點回來了。」
「我也是剛到,還沒洗澡。」宋宇澤跟在她的身後。「你沒有想過今天我會突然回來?我還以為你可能會想到呢。」
「什麼?為什麼這麼說?我沒有想到啊。」何佳珊將手提包放在沙發上,語氣不穩。
在她撒下那個謊以後,他居然真的回來了,這會不會是個巧合?即使是巧合,「明天是你的生日,你覺得我會忘記嗎?無論如何我也會趕回來才對。」宋宇澤含笑的眼里掠過一抹難測的銳利,默默審視著她臉上那突然浮現出的慌張。
「生日?」她緩緩在沙發上坐下,依舊心神不定。「對,明天是我生日。」這些日子以來,每一日她都在焦慮與忙亂里度過,哪里還能記得什麼生日?
不止她不記得,她的那些親人們也沒有一個人提起過。
「忘記了?」宋宇澤坐到她側面的單人沙發上,笑容坦然。「是不是因為最近工作壓力很大?柏翰投資那邊怎麼樣?還習慣嗎?」
「還好,沒什麼事……」不知為何,他的笑容和不緊不慢的語氣讓她的緊張不斷的緊繃著。「你說你還沒洗澡?我去給你放洗澡水,泡一個熱水澡好不好?」她慌亂的站了起來。
「不忙。」他簡短的話語里隱隱帶著一絲凌厲。「明天你想怎麼慶祝生日?從現在起,我所有的時間都是你的,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會陪你。」
何佳珊咬緊了下唇,憂慮的雙眸掃過他依舊笑容滿面的臉龐。
眼前的他有些不對勁。雖然他在微笑,然而她卻感受不到他的任何喜怒,也看不清他深邃眼眸里的光芒到底代表了什麼。
片痛心的銳利。「我以為這半年來,我們是真的互相了解互相信任了。然而今日我才發現,我完全不知道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沒有一個人可以真的了解別人的心,就算是夫妻也不能。」何佳珊猝然拾起頭,他指責的話語觸痛了她的神經,讓她不得不替自己辯護。「我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了多少,但是我有我的理由才會這麼做!」
「你當然有你的理由,而我也很想听一听。」宋宇澤的黑眸鎖住了她的眼。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只是昂著頭,與他默默對視著,一語不發。
他轉過身去,全身的肌肉都因為壓抑的憤怒而變得僵硬。
「我去過你在柏翰投資的辦公室,也看到了那三份文件。」半晌以後,他轉過身來,用失望的語氣說道。「你能告訴我那是為什麼嗎?那片島嶼是柏翰所做過最失敗的投資之一,它根本毫無價值,你怎麼會讓你的家人們用何氏企業的股份來交換它呢?」
「他們不是我的家人。」何佳珊的語氣突然激烈起來。「我現在的家人是你和你的親人們,和他們無關。」
宋宇澤的眉峰漸漸聚攏了起來,他注視的神情里有著深思。「我知道他們對你不好,也知道他們是怎樣自私自利的人。但是我不知道……你這麼恨他們。」
當他看到那三份合約時,他的確非常驚訝,同時也覺得迷惘,甚至感受到了被背叛與被欺騙。
「是的,我恨他們。你無法想像的恨意在我心里一直燃燒著,痛苦著,從來也不曾停止過!我做這些事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我沒有逼迫他們,也沒有替他們做出決定。總有一天,他們要為自己的貪婪與自私付出代價,而我一直都在等著這一天的來臨。」她用力握緊了雙拳,身體也在微微的痙攣。
宋宇澤沉默了剎那。他不想讓自己想得太過復雜,可是眼前這個目光執拗滿臉仇恨的女子是誰?是他所深愛的何佳珊嗎?他是如此的信任她,所以讓她管理柏翰投資,並且听從她的建議,為了不給她太多壓力而暫時不對外公布成功收購柏翰投資的消息,給了她許多的權力……難道這一切從開始就是她已經計算好的?
他緊蹙的眉宇間籠罩上一層深深的陰郁,一道痛苦的光芒在腦海里閃過,照亮了他全部的思緒。
「佳珊,我問過你,你簽署那個關于我們之間的結婚合約,是不是你本人的意願。當時你是怎麼回答我的?」他平靜的凝視著她,不願相信自己的思緒與判斷。
何佳珊的身體劇烈的怞搐了一下,紛然的淚珠立刻就從她充滿仇恨的眼眸里滴落下來。
「我沒有做出違心的決定,我也沒有欺騙你。我只是……」
她停頓的轉折與她顫抖的聲音讓宋宇澤繃緊了全身的注意力。
「根本沒有權力做出決定,在我決定之前,已經有人替我做好了。我就像一件貨品一樣,沒有人在意貨品是否願意被出售,也不會有人去詢問貨品的意見,讓貨品自己來做決定。他們把我標上價格,然後賣給了你。」用力咬緊嘴唇,當時的無助與絕望排山倒海般向她席卷而來,讓她感受到自己的軟弱無能,觸痛著她最深的恐懼。
宋宇澤緩緩的閉起雙眸,他的心髒被一記重拳差點擊倒。
果然是如此。
他最深也最不願去觸及的恐懼成了事實。
「你懷著仇恨之心嫁給我,從你簽約的那一刻起,做出的決定就是要向他們復仇。」他用了肯定的語氣,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說錯。「所以不論我怎麼追問你,你給我的答案都是你必須要嫁給我。只有月兌離那個家,你才能擁有自己的力量和機會……而我,給了你這樣的機會。」
她咬緊牙關,一行清淚再度無聲的落下。
看向他,她的聲音顫抖而破碎。「宇澤,你不會知道那種感覺,被自己最親的人所背叛拋棄。沒有人關心你的意志和你的想法,他們眼里只有他們自己。他們要求我盡到做女兒做妹妹的責任,而他們卻什麼也沒有為我做過。從小到大,他們都讓我孤零零的一個人。爺爺走後,他們只是在意自己到底分到了多少遺產,唯一在那里哭泣的人也只有我……」
何佳珊的淚眼里掠過讓人心悸的恨意與悲憤,痛苦的回憶一旦從心底深處浮出水面,就再也無法遏制了。
「自從與你訂婚,他們關心的也只有這個婚姻可以給何氏企業帶來什麼,可以給他們帶來什麼。我會不會快樂,會不會幸福……哪怕只是虛偽的客套也沒有人提起過。沒有人反省到底是誰讓好好的企業走到今日這一步,反而只想榨取更多的金錢,好讓他們享樂。」她用充滿了輕蔑與鄙視的語氣輕輕說著,淚水依舊不斷的涌出。
「他們不配擁有那麼多,也不能再這樣繼續揮霍下去。人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難道不是這樣嗎?他們從我這里剝奪了一切,我也要讓他們嘗嘗失去一切的滋味。」一聲嗚咽從她喉間竄出,熱淚再度迅速盈眶。
宋宇澤的目光如探照燈般久久直視著她,一種陌生的疼痛及害怕在他胸口里高漲。
他想要走向她,將她緊緊的擁進懷抱里,撫去她臉上的驚懼與痛楚。
然而,他的雙腿就仿佛被釘在了地上,完全無法挪動。
她那讓人心碎的聲音控訴著她的仇恨,每一句都在撕裂著他的心。她的仇恨越強烈,他的痛苦就越劇烈。
她嫁給他,只是為了向她的家人復仇。這個想法幾乎將他完全的擊潰。
她游移恍惚的視線終于找到了焦距,定定的落在他稜角分明的臉龐上。
「宇澤,你認為我不應該復仇嗎?還是你覺得我活該受到這些痛苦,他們就應該繼續逍遙?他們是怎麼對待我的,你也曾經感受過。你來自一個溫暖的家庭,也許你無法體會我的心情。可是我並不覺得自己有錯,我向他們復仇,也是要讓他們體悟,他們曾經對我做過些什麼。我是人,我有心,我不是沒有感情的木偶可以任憑他們擺布,更不是貨品可以任由他們出售!」她掩面而泣,內心宣泄出了全部的壓力與仇恨。
宋宇澤靜靜的看著她,靜靜的體會著她所有的情感。
對于眼前的她,他還可以做些什麼?她的仇恨如此深重,他要如何才能讓她停手?或者,任由她去實施她的計畫,任由她去復仇呢?
「佳珊,當你復仇成功了以後,你就會比較開心,比較快樂嗎?讓他們付出了代價,你又能得到什麼呢?」
說完以後,宋宇澤就轉身走出了客廳,只留下他沉重的話語在何佳珊的心頭不斷的回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