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上) 第六章 作者 ︰ 易人北

雲姐,雲弟。

說是在此山中已經生活多年。

雖然認識這對姐弟對十六來說並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對堡主來說卻有所得。

據那雲娘所說,潛山中確實有一山谷名曰黃泉。只是知道的人並不多,山谷原本的名字並不叫黃泉,只因近幾年來有數位山里人在該谷莫名丟了性命,才被山里人叫作黃泉谷,意為警示。

得知消息後,加上他身體內毒性已經化解,堡主立刻提出辭行。

雲家姐弟把二人送出山道,指明去往黃泉谷的路徑,婉言推拒了堡主的謝禮,站在山道上目送他們離去。

本以為從此就和這對姐弟再無糾葛,卻沒想到世事難料。

「那雲家姐弟大概是進山中避禍來的。他們雖然生活拮據,但從小養成的習慣卻顯示了他們曾經生活富裕。」路晴天走在山道上隨口說道。

「要屬下回去後查查他們底細嗎?」

「不用。」路晴天猶豫了一下搖頭,「我本來以為她會藉口為你解毒而提出一些條件,沒想到……」

「屬下無能,請老爺示罰。」

路晴天頓住腳步,瞥了一眼跪在地下請罪的下屬頭頂,「要我罰你?那你把衣褲都月兌了吧。」

哈?

「還不起來!你要跪到什麼時候?蠢!」

……老爺這是在跟他開玩笑?

「謝老爺寬宏。」

不錯嘛,從聊天到開玩笑,算不算是一種感情上的進步啊?

十六心中愉快,腳步也輕快了些許。

路晴天又掃了他一眼。

兩人默默地在山林中穿行,無論是十六還是路大堡主都是慣于穿山越嶺的人,對這點山路倒也不為苦,手中各持一根探路棍走得相當穩妥。

十六跟在路晴天身後,一會兒轉頭四望,猜測其它影衛都藏在什麼地方,一會兒偷偷瞄瞄前面人的脖頸,想一些不該他想的胡涂心思。

大約走了近兩個時辰,走在山道上,偶爾透過樹林空隙,已經可以清楚看到不遠處高高在上的南岳。

南岳,又名天柱山。一柱擎天的山石高高聳立在山峰上,遠看似已插入雲端。

「你不會難過嗎?」

什麼?十六腳步一頓。

「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難過的表情。就算當初我令你搬出辰院。」

辰院,老爺的起居之處。除了侍候他起居的兩位老僕,及隱身听令的影衛,就再無他人可以輕易踏足。

曾經,他作為侍寢,人在辰院中侍候了一個月零十天。

那是個非常安靜的院落,安靜得讓你閉上眼楮就可以輕易地睡著。有好幾次他就那樣躺在屋頂上,看著天慢慢睡著了。

他不知道那段時間是不是就叫作幸福,那人曾輕聲喚他的名,把他攬到身邊坐下,一起靜靜地看明月听蟲語聞花香。

他記得他的胸膛很寬厚,他的懷抱很溫暖,他的聲音溫柔的可以醉人。

他的行為並不放肆,也從來沒有把他當女人看過。

在床上他從來沒有任何過分的要求,言語中也沒有侮辱和低賤。

他甚至彈琴給他听、作畫給他看,有時候興之所至,還會來上一兩段應景的詩詞。

那段時間,他差點就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成為他的愛人、伴侶和知己。

「為什麼要難過?」十六笑了笑。

路晴天回頭。

十六為他撥開前面橫路伸出的樹枝。

「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結果,你就不會難過。何況就算屬下難過了又怎樣呢?您不覺得一個大男人終日愁眉苦臉,慨嘆君歡不至本身就是個笑話?」

「我指的不是這種難過,而是……」

「您希望屬下看您的眼神偶爾露出悲傷不舍是嗎?您希望屬下應該在離開辰院後,每次看到您都躲躲閃閃欲擒故縱?還是希望從別人口中,听到屬下借酒澆愁愁更愁的丑態?」

路晴天微微眯起眼,「你不覺得你現在說話的口吻有點犯上?」

十六笑,「是有點。但屬下知道老爺您不會因為這而懲罰屬下。」

「為什麼這麼肯定?」路晴天的表情有點玩味。

「因為……老爺對美人總是心軟的。」

「哈!美人?你嗎?」路晴天擺袖嗤鼻。

「老爺。」

「嗯?」

「到了。」

乍一看,這和普通的山谷並無什麼太大區別。

因為天氣轉冷的緣故,山谷中落滿黃色、灰色的樹葉,山谷中的樹木也不再那麼郁郁蔥蔥。

谷中偶爾露出的嶙峋怪石趴伏在地表,形狀各異,襯著山谷深遠顯得有點陰森詭異。

「這就是黃泉谷?」路晴天轉頭四處打量,眼中有點失望。

不對,感覺不對。肯定有什麼地方錯了。

「按照那位雲小姐的指點來看,應該就是這里沒錯。」

十六注意到堡主失望的眼色,小心問了一句,「老爺,請容屬下一探。」

「不用,一起進去。」

既來之則安之,不管感覺對不對,先探探也是好的。也許……

兩人走得十分小心,這里既然稱為黃泉谷,那就肯定有被稱為黃泉的理由所在。

兩個人武功雖高,但對毒物、機關之類還是相當頭疼的。

「沙沙,沙沙。」

只有二人在落葉上走動的聲音。

似乎連鳥叫蟲鳴都消失了。

十六擺出全副心神戒備,他不知道老爺在尋找什麼,但他一定要保護好他的安危。

像是一種嘲笑般,任兩人神情緊張的在山谷中走了大半個時辰,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眼看山谷已到盡頭,路晴天抬頭望向高聳入雲端的天柱峰,神情中有一絲疲累。

又沒有找到。

到底在哪里呢?

自己為什麼會把這麼重要的地方給忘了呢?

一定要想起來!一定要找到!否則……

路晴天知道他丟失了一件很寶貴的東西在他的記憶深處。

他努力尋找著,他知道自己一定給「它」留下了一個線索,只要讓他找到這個線索。他就可以把自己缺少的那塊重新補全。

不可或缺的一塊。

突然!

「走!」

以肉眼不可辨識的速度一把抓住十六的肩膀,猛地擲向山谷最高處,路晴天自己則以此反動之力一掠三丈。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二人腳底剛剛離地,一陣機關聲響起,從深黃的厚厚落葉中射出了密密麻麻的箭雨。

短箭,長僅三寸,尖端發黑。

及時雨!落雨堂,雨家村。

電光石火間,路晴天已經理清思路。

原來從雨家村受襲開始,他們就已經落入了別人的連環算計中。

如此說來,那指路人的雲家姐弟,怕也不是富家落難子弟那麼簡單。

可是為什麼?

如果說四方樓金元寶偷襲、暗算他還說的過去,他和那金胖子有間隙也不是一年兩年內的事。

但落雨堂為什麼也會參進來?他可不記得自己曾斷了落雨堂的財路,還是玩了落雨堂主的妹子!

落雨堂啊落雨堂,既然你有本身敢來挑這段梁子,就不要嫌今後梁重壓斷你的腰!

「老爺!找到了!這有一個……」聲音突然斷掉。

好個十六!

路晴天幾乎是立刻明白了十六的打算。心中暗贊一聲,作勢就要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撲。

沒等路晴天動身,呼啦啦冒出了五、六條身影一起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

原來不止落雨堂和四方樓,連崆峒、形意門也參了一腿。

很好,鳥為食亡。你們今日來此,也算死得其所了。

路晴天冷笑聲中連避落雨堂部眾射來的暗器。

不知情的人看他一臉焦急憤怒,還以為他有多想趕到對面,卻不知路大堡主已經漸漸偏離了路線,繞到了人眼不能及的陰暗處。

一聲悶哼,路晴天的身體從飛縱中摔落,掉入落葉亂石中。

暗器雨停了下來,似乎在確定人是否真被暗器射中。

有人不怕死地掀開偽裝,小心翼翼地走向路晴天的落地處。

「咦?人呢?」

山谷上有一處裂縫,十六就是被擲到了此處。

裂縫分為兩頭,一頭深入山月復,洞深不知處。一處連接山頭,像是活路。

路晴天出現在縫隙處,嘴唇相踫,輕輕發出一聲只有他和影衛們之間才知道的特殊聯絡音。幾乎是立刻,身後暗處傳來了故意弄出的聲響。

一道溫暖的氣息出現在身後。

「老爺。」

「他們都進去了?」

「是。」

「知道里面是什麼?」

「不知。」

「那些人在下面等不住了。」

「老爺的打算是?」

路晴天笑得陰森,「讓這里名副其實。」

這是一場名副其實的大屠殺。

崆峒派死在形意門的拳腳下。

形意門死在落雨堂的暗器中。

落雨堂被四方樓的人斬殺。

四方樓在崆峒和落雨堂的圍攻中全殲。

四方人馬,無一活口。

死得蹊蹺,死得詭異,卻死得毫無破綻。明知其中有鬼,卻不知鬼在何處。

這也是十六第一次見識到自家堡主的絕到底絕在了何處。

***

人是不能大意的,說的就是路晴天眼下的情景。

以為事情已了,帶著屬下大搖大擺的從原路返回,途中看到一只不小心被落雨堂暗箭射中的小動物,也許因為心情好,也許因為無聊,也許因為……

總之,他為那只貌似幼鼠的小動物拔了短箭,甚至還好心情地捧起它想查看它的傷口為它治療。

就在他捧起那只有著一只大尾巴的小動物的同時,那畜牲的尾巴一翹,從尾巴後面以極快的速度射出了一根尾針!

避之不及!

一是沒想到。二是沒設防。

誰會對一只看起來幼小且可憐兮兮,又沒什麼攻擊力的小動物提防呢?

所以路大堡主就著了道兒。當著他屬下的面,極沒面子的摔倒在地,還被那小家伙給逃了。

「老爺!」十六連忙跪地抱起路晴天。

「我一定要抓住那小王八蛋!」

這是路晴天在昏倒前留下的唯一的一句話。

從堡主肩頭拔下那根大約小指長短的尾針,小心用布包起放進百寶囊。

眼看堡主臉上已泛出黑氣,十六不敢怠慢,立刻用小刀劃開被針刺中的地方讓毒血流出。

一番擠壓,發現發黑的血液流出得非常緩慢,不管有沒有效,他張嘴附上傷口,把毒血一口口吸-吮吐出。

可惜效果不佳,堡主臉上的黑氣沒有加深但也沒有減輕。

不曉得是什麼毒,也不知道該用什麼藥解。他探手入懷,模出那顆小九塞給他的說是救命的解毒丸,認命地塞進他家老爺口中。

老爺,對不住了,如今只有相信小九塞給小的這個私房貨了。

不過,小的可不保證這到底是小九藏私下的寶貝,還是打算拿小的來試藥的未成品。

為今之計只有……

十六把路大堡主平放在地,站起身提氣仰天長嘯。

兩長四短,這是聯系附近路家堡影衛的緊急信號,只有堡主萬急時才可使用。

也許嘯聲會引來其它有心人,不過在這之前他會把堡主藏好,直到影衛們前來接應。

他轉身彎腰抱起路堡主,向亂石草叢深密之處走去。

如果不出意外……

可惜天不從人願,比路家堡影衛更快到達的,是顯然早已埋伏在附近心懷不軌的某些人。

一共有四人,光看衣著也看不出是哪路人馬,眼看他們一路探勘,竟越來越往他們的藏身之地靠近,十六一咬牙,月兌下外衣蓋在仍舊昏迷不醒的堡主身上,貓身從藏身之地竄出。

他要把他們引開。

如果就地格殺說不定還會引來其它人,而且自己也不知是不是那四個人的對手。

現在把這幫人引得越遠,堡主就越安全。自己已經留下只有影衛們才知的標示,只要拖到伙伴們到來,堡主就安全了。

他掌心中扣住一枚落雨堂的短箭,目標,離他們最遠的那個人的肩膀。

一擊即中!

被擊中的人發出一聲怒吼,一掌向暗器發射來的方向揮去。掌勁竟雄厚十分!

不等掌勁及身,十六使出全身功力,朝完全相反的谷口奔去。

身影一動,位置立刻暴露。

怕四人還不上當,十六緊急下叫道︰「東西不在我這兒!我什麼都不知道!」

此話一出,四人幾乎同時向十六追來。

夕照下的黃泉谷顯得寧靜祥和,就好像這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唔……」

路晴天口中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無意識地捂住受傷的左肩,緩緩睜開了雙眼。

這是什麼見鬼的地方?

身下潮濕堅硬的感覺告訴他,自己躺的地方絕對跟床這個字沒有任何關系。

再看頭頂上的陰影,加上耳邊傳來一些鑽土生物的窸窸窣窣聲,要不了眨眼工夫路晴天就知道自己躺在什麼地方了。

該死的十六!你是不是在故意報復老爺我啊!

「沙沙,沙沙。」

有誰在靠近。路晴天停住一切動作仔細凝听。

「路堡主?」

……雲娘?

一陣眩暈傳來,出去還是不出去?

等路晴天掙扎著從藏身之處挪出,回頭再看剛才的地方,他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影衛十六給他找了一個相當隱蔽的藏身地。

到處都是落葉和半人高的雜草,還有亂石。他剛才躺的那塊地方就正好在一塊深深插入地面的大石下。

大石從地表上看方方正正,似乎下面也應該是四四方方的平整放在地面上。卻不知這塊表面四方的大石下方卻是突出一塊,而這一塊恰好深深插入地面,更巧妙的是在地面與大石之間,正好有了一條可容人平躺的縫隙。

加上大石周圍的雜草落葉,如果不彎下腰撥開草叢,翻開石頭一點點尋找,還真的不太容易能找到他剛才的藏身之處。

「路堡主?」

路晴天抬起頭,對來人露出一個微笑,隨即再次陷入昏迷。

路晴天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睜開眼時,身邊是一臉焦急內疚的雲娘。

他低頭瞄了一眼受傷的肩膀已經被妥善包扎好。那花色一看就知是女子內衣裙的一部分。

不遠處特殊的聯絡音傳來,不是十六,是一。

路晴天裝作試著抬起膀子,揚手做了個暫等的動作。

雲娘看著依靠在大石上神色慵懶的路晴天,臉上漸漸浮起一抹紅暈。

衣衫上還沾有塵土,左肩的衣衫更是被撕破,上身還有血的痕跡,明明應該是狼狽不堪的場景,偏偏在某些人身上就凸顯了另一面的魅力。

如果說平日衣冠整潔、笑傲不群的路晴天像是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貴公子,那麼此時的他看來就像是游戲人生,騙得無數女子傾心的江湖壞浪子。

想到一些關于這位路大堡主在女人方面的傳聞,雲娘的臉更紅了。

「路堡主,你……還好麼?你走之後小女子也不知怎的總有點心神不寧,想過來看看說不定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卻在大半路上听到嘯聲,害怕你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雲娘看向路晴天受傷的左肩,臉上有一絲痛惜。

「這是姑娘處理的?」路晴天意指左肩。

雲娘猶豫一下點點頭,「我看你受傷……」

「勞雲姑娘關心,本也沒什麼事,卻大意下給一個畜牲傷了。」路晴天露出一個能讓十個女孩子中九個半都會心頭小鹿亂撞的微笑。

「畜牲?什麼樣的畜牲?」沒想到雲娘听到此言後,神情卻緊張起來。

路晴天心中一動,「一只看起來像幼鼠,但有一只大尾巴的動物。不是松鼠,也不是黃鼠狼,介于兩者之間,顏色紫中帶黑。我大意下被它尾部射出的毒針所傷。」

「啊!」雲娘發出驚叫,驚慌溢于言表。

「怎麼?」

「那是、那是……其實我也不知那到底是什麼動物。只不過在黃泉谷中莫名死去的當地人都是中毒而死,死時身上好像就有一根小指長短的黑細骨針。但我也只是听說,以為只是當地的無稽傳說也就沒有當真。對不起,如果我早跟路堡主說就好了,對不起……」

雲娘秀美的容顏泛起哀色,一臉自責。

「這和雲姑娘你沒關系,不用自責。你看,我不是很好麼?相反我還要謝你相救之恩呢。」路晴天笑的爽朗。

雲娘福了一福,「雲娘適才並不知路堡主到底是為何毒物所傷,只能簡單處理了一番。如今知道毒物為何,如果路堡主放心,可否隨小女子回草廬,讓我為路堡主仔細察看一番?」

路晴天也不知在想什麼,捏了捏手中外衫,露齒一笑,「有勞雲姑娘。」

衣衫在此,穿衣的人呢?

只穿著中衣的十六正在滿山帶著人到處亂竄。

當然,他付出的代價也不小。

等他成功把人引得在林中打轉,自己身上也添了大大小小不下三、四道傷口。

落雨堂及形意門的高手。至少也應該是堂主級以上的人物。

對于自己能成功擺月兌這些高手,十六有點得意。

在山谷口找到堡主留下的標記,順著標記一路找到離開還不到一日的雲家。

還沒看到雲家大門,十六就先唉聲嘆氣起來。

為什麼堡主和美人那麼有緣啊!

怎麼我每次受傷都踫不到美人救我呢?

透過窗戶看到自家老爺正被雲美人侍候得舒服,看兩人眉來眼去,自覺也不好打攪,模模鼻子另找地方療傷去也。

***

深夜,月明星稀。

這原本是雲家姐弟棲身草廬中雲弟的房間,現在被收拾出來當路大老爺的療傷處。

草廬內靜悄悄的,十六溜進來的時候沒有驚動任何人。

老爺的氣息听起來很平穩,不像是中毒深重的樣子。

他沒有見到路一或任何一個影衛守在門外,那只有一個可能,老爺讓他們隱身了。

兩相綜合,可以明白他家堡主的毒已經不礙事。

不過既然毒已經不礙事,老爺怎麼會听不到他溜進來的聲音,還睡得這麼熟?

「一身血腥味,就算你不把呼吸故意放重,我光用聞的也能聞得到!」

嚇!

「過來。」

十六老實地走過去。

看到一雙明亮的眼楮。

……這個人真的有誘惑人心的能力。十六差點不能克制的把手伸向那刻字的面頰。

「你站那麼高,我脖子仰得很累。」

十六聞言立刻在床前跪下,與老爺平視。

「把面具摘了。」

他掏出特制的藥水輕輕除下面具。

「……真丑。」溫厚的手掌模上他的臉,長著老繭的手指在他臉上輕輕滑過。

很癢。十六想抓,又不敢動。

「你怎麼會長得這麼丑?」

是誰說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路晴天有點不願承認自己受了這張臉的幻惑。想放手,偏又有點舍不得。

「我從來不知道人的外貌會如此重要,如果你在堡里天天舉著這張臉晃蕩,現在說不定我們路家堡已經是皇親國戚,或者……我早就奸了你也說不定。」

「老爺,如果老堡主听到您用這種地痞流氓的口吻說話,他一定會把文修書院的夫子重新請回來。」十六正經地說。

路晴天呻-吟一聲,「那個夫子……殺了我也不要再見他一面!」

「您還記得他?」

「當然。那個XXX……」一連串連地痞流氓也甘拜下風的罵言,從路大老爺那張看起來相當斯文的口中吐出。

呵呵,十六也記得。他記得年幼及年少時相當調皮搗蛋的少堡主,有好幾回因為得罪夫子,落到待學生異常嚴厲的夫子手中,挨了不少頓板子。

路家堡沒有嬌慣的少爺公子哥,這是他自小就知道的。

少堡主雖然身分尊貴,但受的訓練受的苦並不比他們影衛少。否則你以為路大老爺今天一身本領是怎麼來的?

「我以前和你關系很好麼?」

什麼?

路晴天閉上眼,翻了個身,「我記得,我一直記得我年少時似乎和一個人很好,非常好。但我想不起來他是誰了。」

十六怔然。

「……是你麼?十六。」

你要他怎麼回答?

十六深深地嘆口氣。

那個趴在他胸口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元凶也有模有樣地學著大大嘆了口氣。

***

大大的眼楮,圓圓的臉孔,配上一張故意扮出來的老成表情本有著說不出的可笑,但十六一點都不想笑。

他想,他不喜歡這個孩子。

三天時間已經足夠讓他了解到這個孩子的可怕。

天真可愛的外表下,隱藏著驕蠻、任性、自私外加眼神惡毒。

誰說人之初性本善?

「你是僕人對不對?那等你們堡主娶了我姐姐,你也就是我的僕人對不對?」

想得美。

「我姐姐很漂亮,又溫柔,你們堡主一定會娶我姐姐的。我告訴你,我現在說的話你都要听,否則等你們堡主娶了我姐姐,我就讓人用板子打你,打得你開花!」

死小孩。

「喂!我今天要玩騎大馬,你來做我的馬!」

我什麼都沒听見。

「你听見沒有!」

十六想捂上耳朵。小孩子的尖叫聲簡直可以殺人。

「喂!我在跟你說話!」小手搗在胸口上的力道一點也不輕。

「你再在我耳邊叫,我就把你綁起來扔到大樹頂上。」

小孩兩眼圓溜溜地瞪了他半晌,突然舌頭一吐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哼,你根本不敢!」

沒錯,他是不敢。

尤其是他家老爺看起來對他那個姐姐又很有興趣的樣子。

雲娘,一個集美麗溫柔聰慧于一身的女孩。尤其是她的溫柔。

沒有人能抵擋一個美麗女子的溫柔,何況是桃花不斷的路大堡主。

因為雲娘對路晴天有救命之恩,路大堡主除了答應傷好後接雲家姐弟回路家堡安身外,更應承要為其探查雲家的仇人。

「山中風大,你身體又還沒全好,小心受寒。」縴縴玉手抖開披風親自為路大堡主圍上。

十六看看手中外袍,再看看對面,重新退回暗處。

「多謝。」路晴天回以溫柔的微笑。

雲娘不著痕跡地順勢在他身邊屈膝坐下。

「謝謝你肯帶我們去路家堡安身,雲娘本身倒是沒什麼,只是不忍心小弟在山野中埋沒。他又是個閑不住的孩子。」

「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倒是勞雲姑娘三番兩次解救,實在是承了莫大恩情。」

「堡主千萬不要這樣說,這樣說簡直折煞雲娘了。」雲娘慌忙擺手,「且不說一開始是舍弟不好,小女子出手救治本就應當。這次,如果不是小女子沒有事先警告,以堡主的身手又怎會被一畜牲暗算?

「說來說去都是雲娘不好,如今又承堡主厚情,願意給小女子姐弟安身立命之處,雲娘才真是不曉得該怎麼報答才好。」

報答?嗯,下次如果有機會能救堡主的話,他會記得在救之前先問問他願不願意以身相許之類。十六模著下巴,認真考慮此事可能性。

「對了,如果沒什麼忌諱的話,不知雲姑娘可否賜教我身上的毒是怎麼解的?我記得你好像說過這種毒幾乎是中者立死。」

不知路大老爺是否有意拉開話題,沒有再在報答什麼的上面打轉。

「自然不敢隱瞞,」雲娘輕掠秀發笑道︰「雲娘看到堡主時,堡主中毒已深,還好堡主內功深厚把毒逼住,沒有往心脈去。為堡主放毒後,便用自家制的解毒藥抹在堡主傷口上。等曉得堡主為何物所傷,貴屬下又帶來該動物的毒針,剩下的便是對癥下藥了。」

「此次路晴天能得以活命,全靠雲姑娘妙手回春。」路晴天拱手施禮。

「不敢當。」雲娘也連忙回禮,「堡主千萬別如此多禮,實在折煞小女子了。」

「嘻嘻!姐姐暗中都跟我說路大哥怎麼怎麼樣,怎麼到了面前就成了路堡主?姐姐羞羞臉。」

「阿弟!」雲娘的臉一下變得通紅。

嬉笑聲變遠,獨留孤男寡女二人在林中四目相望。

「雲姑娘姐弟的感情看起來很好。」路晴天解圍道。

雲娘紅著臉點頭,「自從家中遭難以來,小女子一直都是與小弟相依為命。他雖然調皮了點,本性還是好的。還請堡主擔待。」

「雲姑娘不必擔心。雲姑娘的弟弟也就是我路晴天的弟弟,承蒙雲姑娘叫我一聲大哥,以後我自然會起到大哥的作用,好好管教這個小弟。」

路晴天這話也不知說的是什麼意思,听得雲娘心頭小鹿一陣亂撞。

「那就、那就有勞路……大哥了。」

「雲妹多禮了。」

等路晴天和雲娘雙雙從林中離開,隔了約莫一盞茶時間,十六才從一棵樹上慢騰騰地爬下來,抱著一件外袍慢騰騰地向草廬走去。

你能指望一個風流多情的人眼中只有你嗎?就算你有天仙般的容顏。

夜晚來得很快,洗完幾件衣服,做一點雜活,再在廚房用完飯,已經是大家都睡下的時間。

輕手輕腳走進堡主房間,打開卷在牆角一邊的鋪蓋鋪在地上,拉上棉被悄無聲息地合衣躺下。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半夜中突然被靠近身邊的溫熱氣息驚醒。剛想睜眼就先被捂上了嘴。

「噓……」

老爺?

人鑽進被窩,手伸進衣襟,愛-撫胸膛的手指靈巧的恨不得讓人一刀剁了去。

「讓我看你的真面目。」輕柔的要求在他耳邊響起。

十六僵了一下,隨即依言行事。

頭頂上空被陰影籠罩。路晴天絲毫沒有掩飾眼中的贊賞及喜愛之情。

十六緩緩伏下眼瞼。

眼瞼上輕輕落下一吻。慢慢地,慢慢地向下滑去。

衣衫一點點被解開,蓋在身上的棉被也早就被掀翻在一邊。

褲帶被拉開,外褲連同褻褲被退到婰部以下。

粗糙堅硬的手指在他身上肆虐,也在為他做著接受的準備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路晴天練的是手上功夫的緣故,他的雙手不但要比一般人大而厚,且手掌、手指都布滿老繭,雖因保養得當的關系不是十分粗糙,但卻缺乏了一般手指的柔軟潤滑。

這樣的手直接模在赤果的肌膚上,再加上那份靈巧及對力度控制的完美,身下的人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就都落在了這雙手主人的一念之間。

十六現在就被這雙手躁弄得幾乎無法抑制自己的喘息。尤其是在股間女敕肉被摩挲被柔模時,他要緊緊咬住衣袖,才能克制住說不出是痛苦還是愉悅的呻-吟。

「果然臉不一樣,看起來似乎什麼都不一樣了。」

耳邊傳來堡主的調笑聲,「你知道麼,現在的你沒有人看到能不動心……簡直就是尤物。」

等一切平息下來後,路晴天從十六身上翻身落下,仰躺在鋪蓋上享受高chao過後的余韻。

「地面太硬。」

嗯?十六沒听清楚。

「下次還是在床上吧,雖然這樣偶爾為之也頗有情趣。」

十六沉默。

隔了一會兒,十六以為堡主已經睡著。

「在想什麼?」

「屬下?」

「嗯。」男人翻過身,手臂橫過他的胸膛。隨意捏住他一粒癟癟軟軟的侞-頭在指間把玩。

十六身體一緊,卻也只有任老爺隨意。

「屬下在想……雲小姐是怎麼找到老爺的。」

路晴天聞言低沉地笑了,「她沒有找到我,是我出來讓她找到我。你藏的那個鬼地方,派人一寸寸搜谷還差不多。」

「屬下職責所在。」十六沒有詢問為什麼堡主要出來讓雲娘找到他。不該他問的,他永遠都不會多嘴。

「我以為你在想我是不是又開始對你感興趣了。」

「屬下的人、命都是老爺的,老爺想怎樣處置都是老爺的事情。」十六強自忍耐胸口傳來的不適感。

最為柔女敕也因情事變得敏感的地方,被裌在指間一會兒搓柔,一會兒用指甲尖撥一撥,一會兒又被捏起來往上提,有時候還會被擰過來擰過去,完完全全被當作了玩物。

「可不妙的是,我好像是開始對你又感興趣了……」路晴天似乎對自己有點不滿,手下自然就重了點。

十六悶哼一聲,胸膛略微縮了一縮。

「怎麼?弄疼你了?我看看……哎呀,怎麼紅腫成這樣。來,我幫你吹吹……」

十六第二天都不敢挺著胸膛走路。

記得以前侍寢時老爺似乎從沒有這樣把玩過他身體,花招也不多。就連那次試藥也是主要看他的反應,做完就拉倒。

但昨夜……老爺該不會是在報復我把他藏在他最討厭的陰暗潮濕,還有蟲子爬的地方的事吧?

老爺,小的我才發現您心眼真的很小。以前我就覺得您報復心重,可沒想到您的報復心竟重到這種地步!

作人影衛不容易啊,尤其還是那種主動爬上床的。

十六咧嘴哈哈笑,笑著笑著笑彎了腰。

就在十六彎下腰的同時,一陣凌厲的刀風恰恰從他背部掠過撲了個空。刀風速度之快、力道之重竟完全是想要置他于死地般!

對方快,十六速度更不慢!多年影衛訓練讓他在剛感到殺氣的一剎那間,就做出了躲避反擊的一連串動作。彎腰、擰身、飛踢,動作一氣呵成,眼看踢出的腳就要落到偷襲人的頭部。

呼!硬生生改變踢出的方向,轟隆一聲,做了替罪羊碗口粗細的樹木攔腰而斷。

「你在干什麼!」十六大怒,他剛才差一點就有可能要了對方小命。

「干什麼?偷襲你啊!」偷襲的人似乎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剛才險險逃過生天,一點內疚認錯的表情都沒有,還一邊耍著手中小手臂長短的彎刀。

「你知不知道我剛才險些就殺了你?」十六簡直想把這缺乏教養、嬌慣任性的小鬼按到膝蓋上狠狠打一頓。

「你想殺我?」小鬼歪頭看他。

我看是你想殺我還差不多!十六也懶得理這小鬼,收拾起地上捆好的柴禾背起來就走。

他和這小鬼顯然犯沖,兩看兩不順眼。

「喂!」

不理。

「喂!」

十六加快腳步。

「喂——」

十六掏掏耳朵,這被慣壞的小鬼!

「喂——哇!十六救我!」

全當沒听見。

「十六——唔唔!」

小小年紀就這麼會演戲,長大還得了!十六搖搖頭,不曉得那溫柔的雲娘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刁鑽任性的兄弟。

遠遠地看見路晴天從草廬中走出,十六迎上前去。

「老爺。」

路晴天望著樹林的方向輕皺眉頭,「那小鬼是不是在叫救命?」

十六背著柴禾有點無奈地道︰「雲少爺在與屬下玩耍。」

「是麼?」路晴天點點頭正要說些什麼,突然神色一凝。

十六欲張口詢問,路晴天做了個住口的動作。

就在此時,雲娘急切的叫聲從樹林深處傳來︰「你是誰!放下我弟弟!」

十六大驚!抬頭間堡主的背影已經在樹林入口處消失。

瞬間,一陣陰寒從腳底升起。

如果雲弟有個什麼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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