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戀女婢 第六章 作者 ︰ 雨虹

夜、深沉寂靜;月,皎潔如玉。

一道黑影施展輕功由樹影後竄出,飛踏上梁相府的屋脊,黑影身手矯捷幾乎是足不點地的在屋脊上飛奔,然後旋身落地。

一道淺藍衫的瘦小身影自房內走出,黑衣人迅即閃進樹後,瘦小身影輕掩房門後,偷偷模模地往西邊走去。

黑衣人本在瞧清楚對方是名婢女後,原本不予理會,但不知為何走了兩步後,又突然改變心意,緊隨那名婢女而去。

珠兒在地牢外停足,四周探看了一下,在確定無人發現後,她才敢走進地牢。

在窄小陰暗的光線中,珠兒看不清前方地低呼著︰「蝶兒,蝶兒,听見我了嗎?給我一聲回答啊!」

蝶兒緩緩地睜開眼楮,在暗淡的光線中,她看見了沿著鐵欄桿前進的珠兒,她咬了咬唇,忍下想哭的沖動。

「我在這……」

听到了低微的回應,珠兒趕緊奔了過去,隔著鐵欄桿,她伸長了手臂。

「蝶兒,-還好嗎?傷的重不重?對了,-一定餓壞了吧,我給-帶來了兩個饅頭,-趕緊過來吃……」說著,珠兒由兩邊的袖口各取出了一個饅頭,急急地遞上前去。

蝶兒忍著背後的疼痛,由地牢的一角慢慢地爬上前來,珠兒見狀蹲了下去,眼淚浙瀝嘩啦地往下掉。

「他們怎麼能這樣殘忍?也只不過是一碗粥罷了,就算被狗給吃了,也犯不著這樣啊,這……這簡直不把咱們當人看嘛!」

黑衣人在樓梯口听見珠兒的哭訴,他皺了一下眉頭,反身準備離開,但蝶兒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雙眼亮了起來。

蝶兒閃過珠兒手里的饅頭,急急地握住珠兒的手腕。「別哭,我死不了的。珠兒,-是我最好的姊妹,也是在相府里唯一值得我信任的人,我可不可以要求-一件事?」

珠兒怔了怔,蝶兒慎重其事的模樣,讓她也不由得認真了起來。

「什麼事?-盡管說。」

「記得,這件事絕對不可以說出去,否則只怕不是二十個鞭子便能了事的。」

見蝶兒如此慎重地交代,珠兒點頭如搗蒜。

「在廢墟里,有一個名叫龍二的男人,請-幫我把手上這二個饅頭送去給他,他一整天見不到我,會心急的……」

「他是什麼人?」珠兒驚呼。

「他是我日前救下的一個男人……」

「什麼?!」珠兒音量不自覺地大了起來,隨即掩住口改而細聲問︰「-……-是說,-偷藏了一個男人在府里?」

見蝶兒蹙眉不語,她又聯想到。「那碗粥也是藏給他喝的?」

蝶兒點點頭。

「-瘋了嗎……」

忽地,黑影一閃,一把長劍就架在珠兒的頸上。

「廢墟在哪兒?」黑衣人低聲問道。

「救……」黑衣人的突然出現,嚇壞了兩個女孩。

黑衣人-住珠兒剛張開的口,「噓!別嚷嚷。」

他收起劍,示意她閉嘴,轉而直視著蝶兒道︰「兩位姑娘莫驚,在下並無惡意,我只是湊巧听見兩位姑娘的談話,而這位姑娘所說的龍二,極可能就是在下急著要尋找的人。」

珠兒停下掙扎的動作。「真的嗎?那太好了,我帶你去,你快點把人帶走!」

「等等……」蝶兒急喚。「你是什麼人?為何要找龍二?」

黑衣人目光定在蝶兒身上,那眼神像在審視些什麼?而後他甩甩頭,打發掉不必要的聯想。

「快走啊,你還愣在這兒干嘛?」珠兒催促著。

「珠兒,不行的……-說過我可以信任-的!」蝶兒哀聲懇求著。

珠兒停住了腳步,回頭。「我……我這是在救-啊!」

這傻丫頭,沒事藏一個男人在府邸,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快走吧!」珠兒狠下心來,掉頭離去。

對不起啊,蝶兒,我是在幫-!-

可別恨我啊!

***

整日龍顓都在心煩氣躁中度過,也不知為何,他今天一整日都心神不寧,心頭沉甸甸地像被壓住了大石般,再加上整日見不到蝶兒,心中隱隱閃著不安,卻又捉不住那不安的感覺為何?

忽地,遠處傳來——聲,龍顓一躍飛出,尋聲而去,但當他瞧見來人不是蝶兒後,便直覺地出拳襲擊。

「大哥,是我!」黑衣人閃開龍顓的拳頭急喊。

龍顓聞聲在空中急收住招式。

「青宇?!」龍顓幾乎不敢置信地喚著。

黑衣人拉下蒙住臉的黑布,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出現在龍顓的面前,他傻傻地憨笑著。

「找了大哥好久,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卻沒想到意外地撞見賣字的窮書生,我一看便認出了那是大哥的字,又費了好大的勁,才查出那字畫是由丞相府賣出的,所以我便猜想大哥一定是在相府了。」

龍顓點了點頭,明白青宇所說的,就是他讓蝶兒拿去賣的那些字帖。

「那日我受重傷後被蝶兒所救,之後我就一直在這兒,你呢?落崖之後,你去了哪?」

「多虧馬車落崖時勾住了峭壁,我才得以保住一條小命,之後就一直苦尋大哥的下落,但城里都傳說著大哥已死,一度我還信以為真,原本準備從此退隱山林,所幸後來撞見那位窮書生,才得已讓咱們兄弟再次相會。」

「太好了,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龍顓高興地連拍青宇肩膀,並與他熱情相擁。

倏地,樹下人影一閃。

「有人。」龍顓驚覺地。

青宇這才想起珠兒,「喔,那是帶我過來的姑娘。」

龍顓皺了皺眉,輕喚︰「是蝶兒嗎?」

珠兒怯怯地走了出來,原本低下的頭在費了好大的勇氣後才拾起來。「你……你……你還敢提蝶兒,蝶兒差點就被你害死了!」

龍顓聞言,胸口如遭重-,急奔了過去一把拽住珠兒的手腕,瞪著她問︰「她怎麼了?她現在人在那兒?」

原就被龍顓的氣勢駭得話都說不好的珠兒,這會更是瑟縮的連一句話也吐不出來了。

青宇雖對龍顓的反應感到詫異,但看到抖得不能再抖的珠兒後,他立即代她回了話。

「大哥問的可是牢里的那位姑娘?」

「牢里?!」他大喝,回頭瞪視著青宇。

青宇點點頭,珠兒也跟著一顆頭顱猛點。

「快帶我去!」

***

近午了?

她居然睡得這麼沉!

蝶兒由床上勉強地爬了起來,這才發現外頭的陽光正炙熱地照在窗簾上頭,她有些恍惚,不太明白究竟身處何處?

「蝶兒,-醒了?害我好擔心哩!」珠兒笑著端了一碗湯藥過來。「快,快把它給喝了,大夫說這藥材很貴哩,平常人是喝不到的。」

蝶兒納悶地看著房內的擺設,她是不是還在作夢啊?

還是……她已經死了?

否則她怎麼會待在這麼漂亮的房間?

珠兒依著她的視線在房內繞了一圈,「很漂亮對不對?」她帶著幾分羨慕的口吻眉開眼笑地問。

蝶兒疑惑的目光移轉到了珠兒的臉上。

珠兒喜孜孜的一張臉還未開口,大門就被一群人給撞了進來。

「蝶兒姑娘,求您饒命啊!小的是瞎了眼才會開罪您哪!求您饒恕啊!」

「蝶兒姑娘,我們也都全瞎眼了,求您饒命啊!」

「蝶兒姑娘……蝶兒姑娘……」

蝶兒被一室跪地的人給嚇壞了,她傻著一雙眼詢問似的看向珠兒,珠兒朝她露出一個不勝得意的笑容。

在得不到幫助的情形下,蝶兒只好硬著頭皮說︰「我不怪你們,你們全都起來吧!」

「謝蝶兒姑娘,謝蝶兒姑娘,蝶兒姑娘真是好心腸,難怪菩薩保佑!」一群人忙著起身,七嘴八舌的說著好听話兒。

「好了、好了,你們全都出去吧!蝶兒姑娘才剛醒,別吵得她沒法休息。」珠兒神氣地發落著一群人出房,然後一眼瞥見寶兒,這丫頭平常最愛欺侮蝶兒,不趁機出口氣怎麼行?

于是珠兒又喚道︰「對了,寶兒,將那盆洗腳水端出去,換盆干淨的進來。」

「啊!」寶兒皺皺眉頭,她可是府里的一級丫鬟,平常除了服侍少爺、小姐,其他粗活她是不用做的。

現在要她倒蝶兒的洗腳水?

是不是弄錯了?!

「怎麼,-不肯?」珠兒挑眉看她。

「不、不,寶兒怎敢不肯?」寶兒咬牙切齒地走向那盆水。

這反而弄得蝶兒不好意思了。

「珠兒,怎麼能讓寶兒做那種事呢?」她細聲說著。

「她能幫-倒洗腳水是她的福氣,寶兒-自個說,是不是啊?」珠兒提高音量地問著。

寶兒連忙彎身福禮。「是、是,是寶兒的福氣,是寶兒的福氣!」說著,便迅速溜了出去。

「哈哈哈,蝶兒-看見她那個樣子了沒?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啊!」珠兒捧月復大笑。

蝶兒不解地皺起眉頭,珠兒這樣做不是又闖下大禍了嗎?

「這回恐怕不只是二十個鞭子了!」蝶兒咕噥地。

珠兒听見了,她停下了笑,充滿憐惜地看著蝶兒。

「蝶兒,-已經熬出頭了,-知道嗎?從今以後,任誰也不敢再欺侮-了,那個打-二十鞭的胡總管,現在正躺在大牢里不能動呢!以後別說是要寶兒為-倒洗腳水,就是要她為-穿鞋,她也不敢說話哩!」

蝶兒听得心慌不已,忙問︰「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一覺醒來,大家都變了?還有這是誰的房間?為什麼我們不是待在柴房里?」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珠兒神情愈來愈得意,她拍著蝶兒的肩安撫道︰「-先別急,听我慢慢的說,從今以後-算是翻身了,這以後穿好吃好的根本就不成問題,瞧瞧這兩天,-就不知道湘王爺又派人去買了多少東西來……」

蝶兒蹙了蹙眉。「湘王爺?」

「是啊,就是湘王爺,他啊……」珠兒隨即想到,她還沒告訴蝶兒這兩天發生的事,于是她急著報喜道︰「蝶兒,記得-救起的那個龍二嗎?天啊,-可知道他是什麼人?他可不是平常人哦,他是當今皇上的二太子龍顓,湘王哩!」

「二太子龍顓?湘王?」

蝶兒咚地一聲跌入床角,頓時她只覺得腦海里一片亂烘烘的,滿心的混亂與茫然,她听不清珠兒接下來又說了些什麼,整個情緒被一股不安所籠罩。

珠兒將蝶兒發白的臉色當是驚喜過度了,她喜孜孜地又道︰「相爺說-救了二太子算是立了大功,從今以後可以不用再做奴婢的工作了,還有,還有啊,好事還不只這一件哩。

咱們小姐對那個湘王爺一見傾心,相爺知道了後,立即向湘王開口提親,本以為湘王爺會馬上答應了這門親事,可是-知道怎麼了嗎?湘王爺竟然說他喜歡的人是-哩。」珠兒頓了頓,故意吊吊蝶兒的緊張的心情。

蝶兒低低喃囈像是探詢,又像自語︰「為什麼……」

珠兒笑得一張嘴都快闔不攏了,根本就沒注意到蝶兒怪異的反應,只急著報喜。

「-知道又怎麼了嗎?小姐一听馬上回答她願意與-姊妹相稱,讓湘王收-為房。蝶兒-說,-這是不是出頭天啦!」

蝶兒目光含淚,空洞地听著珠兒在耳邊不斷地叨絮著,心里則不斷地想著︰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啊!

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了?

他怎麼會在一夕之間變成了二太子?

湘王?

那麼她平凡而唯一的愛情呢?

難道又只是一縷雲煙?

哦,老天爺,您何苦如此這般捉弄人?

***

知我意,感君憐,此情須問天。

她以為她的生命重燃了希望,卻不知命運對她是如此殘酷與無情,她所編繪的美麗景象都還來不及窺探,就已被現實扼殺了。

蝶兒的唇角掛起一抹淒楚的笑,面對珠兒那張難掩興奮的小臉,她倒不知該如何解釋她此刻的心境了。

是她太貪心嗎?還是不知足嗎?

有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不都該像珠兒這般喜上眉梢的嗎?

那她為什麼只覺得心沉沉地墜落,掉進了暗無天日的黑洞?

就在蝶兒陷入深思之際,門被推了開來。

「湘王爺。」珠兒連忙起身對剛進門的龍顓急急福禮。

他揮袖示意珠兒離去,一雙黑瞳瞅在倚著軟綿錦枕的蝶兒身上,蝶兒的一雙水眸亦瞅住了他。

他確實氣宇軒昂、威風凜凜,頗有皇室的尊貴氣息。

她由頭至腳地再瞧他一遍,不禁起了疑惑,現在這滿身光華的男子,可是她當日救起那個血跡斑斑、沉默不愛說話的男人?

可是那個每夜守候,溫柔體貼教她讀書識字的男子?

可是那個與她徜徉在嫵媚的春光中,陶醉在歡愛中的男子?

「醒了?」

低沉的嗓音在臥榻旁響起,一雙炯炯的黑瞳依舊緊瞅著她,他伸出手靠近她的臉龐,她別過臉閃開去。

「蝶兒?」他攏緊濃眉,不解她的反應。

「別踫我!」蝶兒的語氣中滿是哽咽。

「-是怎麼了?哪里還疼嗎?讓我瞧瞧。」他心急地再次探手。

這回她的動作更大,一手將他揮了開去。

「我都說了別踫我!」她滿月復的委屈盡化成斗大的淚珠,一顆顆地滾落她的臉龐。

龍顓微-起眼,不發一語地放下手。

「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不早點兒對我說?」她哭著控訴道。

「如果我早些知道你不僅僅是高樓,而是我一輩子也登不了的天,我就不會妄想去攀爬那座天梯,我就不會這麼不自量力地愛上你,愛到我……愛到我……天啊,現在你要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空氣像窒息了般沉默許久,他緩緩地開口了。

「-想多了。」他淡淡地說,表情沉靜,情緒猶未曾波動。「無論我是誰,對-來說都是一樣的,當日對-的心意也是真誠的,千年不變。」

一張俊容朝她逼視而來,那眼底的柔情似水,眼見就要將她淹沒,就在他唇角輕輕觸上她後,她急急地大吼並往後退去。

「不一樣,你怎麼會一樣呢?」她掀開錦被爬了起來,踉蹌地走到窗台。

窗外是大好的天氣,湛藍的天空就連一朵白雲也無,可怎麼她卻感到渾身的冷冽。

她回頭對他露出一個讓他心如絞痛的笑來。

「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她輕吟道,水眸瞅著他問︰「你能給嗎?」

他一僵,整個人定住了,表情于瞬間刻劃了復雜的情緒。

他能應允她嗎?

他極想啊!但耳畔卻不斷地響起青宇的話。

你不能為了個人的情愛而罔顧朝廷社稷的安危,皇上需要你,你不能就這麼讓龍-那小子搬弄權政,搞得民不聊生……相府握有極大的權勢,是龍-一直想籠絡的對象,你必須答應這門親事……

「夠了!」他大吼,為腦海里不斷響起的聲浪。

然,蝶兒怎會知曉呢?

這一吼,她當是龍顓責備她太過貪心了,腳下一軟,她踉蹌地往旁跌去,若不是龍顓眼明手快,疾步奔了過去將她接個滿懷,只怕這會她又要受傷了。

他傾身靠近她,將她緊緊地摟入懷中。

「蝶兒,我愛-,-必須對此深信不疑,全天下再也沒有一個女子,能取代-在我心中的位置,-必須如此相信著。」

承受著他的重量,蝶兒咬著唇,眼角凝著淚,她還能再說什麼嗎?

她能貪心嗎?

他是皇子啊,本該擁有眾多嬪妃服侍,她一個小小的蝶兒算什麼?

怎可痴心妄想獨佔他全部的愛呢?

她的愛注定了是要一輩子不周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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